張弋
(西南大學新聞傳媒學院,重慶 400715)
影片《歸來》是由張藝謀導演執(zhí)導的一部“傷痕電影”,電影改編自作家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不同于小說的是,作品只選取了陸焉識在勞改時逃跑回家之后的片段進行改編,講述了在文革時期一個家庭的遭遇以及一段感情的歸宿。勞改期間的“右派”逃跑回家,想約家人一見,卻被女兒告發(fā),在火車站差點與馮婉瑜相見,卻被再次抓走,平反后滿心歡喜回到家的陸焉識,卻發(fā)現(xiàn)妻子早已喪失了對他的記憶,不再認識現(xiàn)在的他,他用盡各種辦法想喚起妻子的記憶,卻都以失敗告終,最后他選擇了最無奈但也最合適的辦法一直陪伴著妻子[1]。
自我是從外在世界形成的,個人終其一生都在依賴另一個人以生成自我確認。在這樣一個時代語境下,無論是丹丹的告密還是最后馮婉瑜對歸來的陸焉識的遺忘與排斥,都與當時的外在世界、社會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本文主要從拉康精神分析法中鏡像理論來進行分析。
在拉康的鏡像理論中,嬰兒首先經(jīng)過的是“鏡像階段”,在這個階段自我及完整的自我意識從此開始,從“一次認同”到“自我的異化”最后到“主體的形成”,在此過程中,嬰兒其實是與“他者”也就是影像或者是母親或者其他形象、形式,形成一種認同的關(guān)系,因此最后的主體“自我”是在“他者”的作用下形成的,但在認同下所帶來的是“他者”對“自我”的欺凌,也就是拉康提出的“奴隸的欺凌性”。這個過程是反復持續(xù)進行的,終其一生人總是不斷在重演這出戲。
“他者”所指的形象有很多,可能是母親,鼓勵兒童在異化時認同“自我”形象,但更多情況下“他者”指的是父親,但這里的父親不單單是指的父親這一角色,更是一種語言的權(quán)威,龐大的社會文化體系,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體系下人的主體建構(gòu),“自我”與“他者”是相應而生的[2]。
“欲望”所指的是欲求成為欲望的中心,也就是他者。當無法與“他者”融合時,“他者”出現(xiàn)匱乏,欲望便產(chǎn)生。拉康說:“欲望根本上是一種否定性,這種否定性就在這一關(guān)鍵時刻被引入了”。為了滿足欲望,主體虛構(gòu)了統(tǒng)一的想象之像,而欲望又是因為缺乏才存在。
影片中提到“丹丹三歲就沒見過他爸了”,這表明三歲時丹丹已經(jīng)失去父親這一形象作為“他者”的存在,而接受了文革文化語境作為“他者”的存在,可以是“吳清華”、可以是校領(lǐng)導也可能是擺在桌子上的毛主席像,在這樣的成長環(huán)境,高強度的認同體制下,丹丹的主體完全就是受影響的主體,因此她在主任讓表態(tài)時毫不猶豫地說:“我服從組織的安排”,而母親猶豫了,因為她所受到的“他者”不只是當時社會文化還有之前的男性話語,所以丹丹最后選擇告發(fā)父親這一行為動機也是可以理解的。當陸焉識突然逃跑回家時開始顛覆丹丹的主體,陸焉識作為父親作為新的“他者”入侵已經(jīng)建構(gòu)好自我的主體時,會給主體帶來焦慮與缺失感并開始摒棄,于是丹丹對父親的歸來抱著排斥的態(tài)度[3]。
而馮婉瑜作為母親,對于從小沒有父親的丹丹而言也是“他者”,因此當馮婉瑜打算去見陸焉識時,丹丹的主體受到顛覆,她所認同的“他者”與她一直認同的形象有著差異,她難以接受。與此同時,丹丹阻止馮婉瑜去見陸焉識,阻止母親的欲望,“他者”的影響破壞她所認同的外部世界。當最后丹丹跳著母親口中“戰(zhàn)士也好”的戰(zhàn)士時,卻發(fā)現(xiàn)母親并沒有來看她,丹丹徹底崩潰[4]。
馮婉瑜在剛開始車站分別之前,她的欲望指向了陸焉識,正如在她失憶后提到的她之前不同意丹丹跳舞,認為做科技工作才能為國家做貢獻,但是她父親讓,所以丹丹便去跳了舞,因此可以看出陸焉識對馮婉瑜的欲望形成影響極深,因此在車站徹底分開以及方師傅的雙重打擊下,馮婉瑜的欲望開始逐漸地缺失,開始重新構(gòu)建欲望,而這個欲望所指的也是陸焉識并且占據(jù)更重要的位置,乃至她把丹丹趕出了家門,就如丹丹抱怨說:“你什么都記不得,就記得我的不好”,因為丹丹的“不好”恰好與馮婉瑜的欲望中心陸焉識掛鉤,因此在陸焉識以信件方式批評并要求馮婉瑜應該讓丹丹回來住時,她立馬就答應了,讓丹丹回來住。當馮婉瑜一貫相信的組織承諾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陸焉識時,馮婉瑜并沒有相信,她已經(jīng)重新建構(gòu)了屬于自己的欲望,她只有陸焉識,由此可見所占比例之大[5]。
不過由于相冊陸焉識的照片都被剪掉等種種因素,馮婉瑜的欲望中陸焉識的形象停留在年輕時,因此如今年老的陸焉識帶著新的“他者”入侵她的生活時,馮婉瑜表示了極大的排斥,這里的入侵指的是入侵欲望空間,比如多次強調(diào)自己就是其欲望中心陸焉識、進入私人空間、有親密接觸。當陸焉識彈奏著鋼琴這一過去形象符號時在馮婉瑜心中短暫地進行了歸來,但僅僅片刻,馮婉瑜便開始對這陌生入侵者抱有極大的排斥心理。
拉康說:重復就是一種利比多膠水,它使存在和身體粘合得更加牢固。這樣自我就不是一個具有自由意志的主體。個體往往享受重復的熟悉感,但付出的代價就是自由,自由從來不是絕對的存在,是相對的,相對的自由需要不斷地審視自我,享受欲望與“他者”更替的過程。
陸焉識這一形象的歸來對于馮婉瑜來說正如片名的翻譯《Coming Home》處于進行時,對于陸焉識、丹丹來說它同樣是進行時,究竟是什么導致了“陸焉識”這一形象作為“他者”無法回歸,或者說一直在路上,正如最后陸焉識并沒有找到方師傅這個始作俑者一樣,毫無蹤跡,也無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