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握著釣竿,左手拎著漁網(wǎng),踏著晨露從稻田與稻田之間的阡陌上穿越而過。驀然,一縷甜甜的清香在微風(fēng)的吹送下,悠悠地掠過鼻翼。停下腳步使勁地吸上幾口,再將其緩緩地沉入丹田,那種感覺仿佛整個身心都馥郁無比,愜意萬分。我知道,又到了水稻抽穗揚(yáng)花的時節(jié),沉甸甸的收獲即將由此開始。
我在鄉(xiāng)村待了二十余年,對于耕耘不陌生,只是不像父親那樣,對水稻如此那般的摯愛,如此那般的癡情。這也難怪,在那食難果腹的艱苦歲月,水稻不僅是我們?nèi)业纳嬷?,更是父親情感寄托與心血凝結(jié)之所在。即使那稻花的花期一閃即逝,即使那稻花的花形難附風(fēng)雅,可在他的心中,它依然是純樸香甜的,清新淡雅的,美輪美奐的。所以只要一有時間,父親總愛扛著一把鋤頭,在稻田周圍轉(zhuǎn)悠幾圈;有時還會蹲下身子,瞇縫著一雙眼睛,仔細(xì)地打量那鼓著身孕的稻稈,何時會將嫩嫩的穗子努力地分娩出來。隨后,他便吩咐我們到屋后的竹園,砍來幾根長長的竹竿,準(zhǔn)備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將其派上用場。
底肥充裕,稻苗蔥蘢。仿佛聽到了節(jié)氣的號令,稻穗在一夜之間齊刷刷地抽了出來。父親再也不愿從田野里回來了,他在時刻關(guān)注著天氣的變化,關(guān)注著花粉的飛揚(yáng);同時在仔細(xì)地盤算著,一株稻穗能開出200多朵稻花,一朵稻花就是一粒稻谷呀!但是父親的心里更清楚,稻花如果沒有花粉的傳播,前期的準(zhǔn)備就會徒勞無功,后期的稻谷就會減產(chǎn)減收。水稻揚(yáng)花的時節(jié)正是炎炎的夏日,稻田就像冒著熱氣的蒸籠,待不了片刻,人便像蒸桑拿那樣大汗淋漓??赏驮谶@個當(dāng)口,父親會嚴(yán)肅地命令我們:“快!拿上竹竿,到田里趕花去!”
趕花可是個技術(shù)活,至少在兩點上要把握好火候。一是時間的掌控。大體可分為上午8點至9點段和下午3點至4點段。太早了,稻穗上有露水,花粉無法飛揚(yáng)出去;太晚了,稻穗上的雌口便會自然閉合,根本接受不到花粉。二是趕花的幅度。一般情況是不能太大,只需用竹竿在稻尖上輕輕一掃,那肉眼根本無法看清的花粉,便會“騰”地一下升起來,在稻田的上空氤氳成淡淡的薄霧。這四散的薄霧與裊娜的地氣融合在一起,夢幻一般。
此時,我清醒地意識到,這稻花之美其實還是醞釀之美,是勞作之美,否則,讀到舒岳祥的詩句“稻花花中王,?;ɑㄖ泻蟆?,怎么會油然而生幾分敬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