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 夏丏尊
夏丏尊(1886年~ 1946年),字勉旃,號悶庵,出生于浙江紹興,近代著名的文學家、出版家和翻譯家,代表作有《白馬湖之冬》《現(xiàn)代世界文學大綱》等,譯有《愛的教育》《近代日本小說集》等。
在我過去四十余年的生涯中,冬的情味嘗得最深刻的,要算十年前初移居白馬湖的時候了。十年以來,白馬湖已成了一個小村落,但當初我移居的時候,那里還是一片荒野。春暉中學的新建筑巍然矗chù立于湖的那一面,湖這一面的山腳下是小小的幾間新平屋,住著我和劉君心兩家。此外,兩三里內(nèi)沒有人煙。一家人于陰歷十一月下旬從熱鬧的杭州移居至荒涼的山野,宛如投身于極帶中。
那里的風,差不多日日都有,呼呼作響,好像虎吼。屋宇雖是新建,構(gòu)造卻極粗糙,風從門窗隙縫中吹來,分外尖削,把門縫窗隙厚厚地用紙糊了,椽縫中卻仍有冷風透入。風刮得厲害的時候,未入夜就得把大門關(guān)上,全家吃畢晚飯立刻就躲入被窩里,靜聽寒風的怒號,湖水的澎湃??可降男『筌?,算是我的書齋,是所有屋子中風最小的一間,我常把頭上的羅宋帽拉得低低的,在洋燈下工作至深夜。松濤如吼,霜月當窗,饑鼠吱吱在承塵上奔竄。我于這種時刻深感到蕭瑟的詩趣,常獨自撥劃著爐灰,不肯入睡,把自己擬作諸山水畫中的人物,作種種幽邈的遐想。①
①在白馬湖荒蕪冷清的夜晚,作者仍能品味出一種獨特的意趣,展露其處世自然的人生態(tài)度。
現(xiàn)在,白馬湖到處都是樹木了,但當時一株樹木都沒有種。月亮與太陽都是整個兒的,從上山起一直要照到下山為止,太陽好的時候,只要不刮風,那真暖和得不像冬天。一家人都坐在院中曬太陽,甚至于吃午飯也在屋外,像夏天的晚飯一樣。日光曬到哪里,就把椅凳移到哪里,忽然寒風來了,只好逃難似的各自帶了椅凳逃入室中,急急把門關(guān)上。平時,風大概在下午快到傍晚的時候來,半夜即息。至于大風寒,那是整日整夜狂吼,要二三日才止。最嚴寒的幾天,泥地看上去慘白如水門汀,山色凍得發(fā)紫而黯,湖波泛深藍色。
下雪原本是我所不憎厭的,下雪的日子,室內(nèi)分外明亮,晚上差不多不用燃燈,遠山積雪,足供半個月的觀看,抬頭即可從窗中望見??僧吘故悄戏?,每冬下雪不過一二次。我在那里日常所領(lǐng)略的冬的情味,幾乎都從風中來。白馬湖之所以多風,可以說有著地理上的原因。那里環(huán)湖都是山,而北首卻有一個半里寬的空隙,好似故意張開袋子口歡迎風來的樣子。②
白馬湖的山水和普通的風景地相差不遠,唯有風與別的地方不同。風的多和大,凡是到過那里的人都知道。風在冬季的感覺中,自古占著重要的因素,而白馬湖的風尤其特別。
現(xiàn)在,一家僦jiù居上海多時了,偶然于夜深人靜時聽到風聲,大家就要提起白馬湖來,說:“白馬湖不知今夜又刮得怎樣厲害哩!”
②作者將白馬湖三面環(huán)山的地勢比喻成張開口的袋子,生動地解釋了白馬湖多風的原因。
作者著眼于白馬湖的風,依次寫風之多、風之大、風之冷,為我們描繪了一幅蕭索又充滿情趣的冬季圖景。雖然白馬湖的冬天荒涼而乏味,但作者依然從日常生活中體味出詩趣和曠達之情。同學們身處艱苦的環(huán)境中,能否做到像作者一樣樂觀自然,熱愛生活呢?如果我們用心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精彩和收獲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