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等了幾個月,鳳仙花盛開了。淺粉、深紅、雪白,先是兩三朵,五六朵,接著像是誰點燃了炮仗,噼里啪啦都開了。
鳳仙花種子是春末夏初時在網(wǎng)上購買的。當時樓上的大姐因老家有事要回去半年,便把小區(qū)邊上的一小塊菜地拜托我照看。菜地四周是用竹籬笆圍起來的,籬笆若是配上盛開的花朵,豈不是更有詩意!
腦海里立即想到了鳳仙花,我對它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家里年年都會種一些,好活得很,我們叫它桃紅,可以包紅指甲。
其實春末夏初種鳳仙花有些晚了,而北京的時令似乎比我們那慢一拍,鳳仙花終于在我的期盼里開花了。
果然,鳳仙花一開,不僅給竹籬笆增添了風姿,整個菜地也跟著亮麗起來。
我每天都會去菜地里轉(zhuǎn)一圈,城市里車水馬龍的喧嚷生活讓人疲憊,看看花,看看菜,是一種不錯的調(diào)解方式。
這幾天傍晚,總會碰到一對老夫婦,他們也喜歡在菜地的籬笆邊停留。老先生戴著眼鏡,文質(zhì)彬彬。他一直拉著老伴的手,給她說,你看這桃紅開得多好!還有這么多顏色,真美!
他的老伴笑瞇瞇的,看看花,看看他。
聊起來才知道,老夫婦和我同鄉(xiāng),也是豫東人,怪不得把鳳仙花叫桃紅呢。
又過了幾天,老先生碰到我,欲言又止,像有什么話要說。最后老先生還是說了出來,他想要些桃紅的花朵包指甲。
我有些訝異,這么大歲數(shù)了,給誰包指甲呢?
原來老先生的老伴得了老年癡呆,誰都不記得了,連老先生也不認識。
有一天,老先生牽著她的手遛彎,路過菜地,他的老伴突然站住不走了。她看到籬笆邊紅紅粉粉的鳳仙花,驚喜得像個孩子。她忘記他兩年了,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小名。她想起了他曾用鳳仙花給她包指甲的情景。
老先生的老伴是南方人,千里迢迢遠嫁我們豫東,卻不能與老先生相守,老先生為了生活不得不北下工作。她一個人守著他們的孩子,為他守著一個溫暖的家。
那時候,村里的姑娘媳婦喜歡用鳳仙花包指甲。而老先生能給她的唯一柔情,就是一年中那一回休假,孩子們都睡了,在月亮朗朗的晚上,他笨拙地把鳳仙花搗碎,敷在她的指甲上,用眉豆葉細細包裹好。第二天早上,指甲就是美美的紅色了。這樣她干活的時候,看到紅紅的指甲,心里總是甜蜜的。
老先生說,他想給老伴再包一次紅指甲。
這樣的愛情很家常,沒有海誓山盟,沒有甜言蜜語,卻情深似海。
我摘了一把最好的鳳仙花送給老先生。他很感激,說了好幾遍謝謝。
送走老先生,回頭再看籬笆邊的鳳仙花,因多了人世的一些溫情故事,仿佛灑上了一層迷人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