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心怡
文學倫理學中的重要論述“斯芬克斯因子”借用了《俄狄浦斯王》中的獅身人面像,將“人”本身劃分為人性因子(human factor)和獸性因子(animal factor)兩部分,只有這兩部分有機結(jié)合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人。其中人性因子若能控制獸性因子,人便能成為有倫理意識的人。由于“斯芬克斯因子”的性質(zhì),在倫理選擇中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的不同組合導致人的情感復雜變化,其中,理性情感是一種道德情感,非理性情感是一種自然情感。
在《謝氏南征記》中,謝氏與劉延壽成婚多年無子,在封建思想觀念的浸潤之下,不能為丈夫生兒育女是女性最大的過錯,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解決辦法就是為劉延壽納妾,這是古代的續(xù)妾制度。書中的謝氏是“理性情感”的化身的完美形象,古代封建社會對女子的期望全面地展現(xiàn)在謝氏身上。文中沒有過多表露出她自己的自然情感,所有的行為準則完全按照“三綱五?!眮碜?,對她來說納妾是“應(yīng)該要做的”。被妾室喬彩蘭多次陷害直至逐出家門,謝氏都不曾為自己據(jù)理力爭,完全聽從丈夫劉延壽的安排,體現(xiàn)了對丈夫的無限順從。甚至,被趕出家門之后還要去公婆的墓地為他們守墓,以期盼日后劉延壽醒悟,再次重逢。這是與人性不相符的。成長于封建家庭的謝貞玉,從小便被按照“完美妻子”的人設(shè)進行培養(yǎng),完全壓制個人意志,以至于成就她“去人欲,存天理”的人生信念,使她堅守著一切封建道德準則。
妾室喬彩蘭進門之后很快為劉延壽生子,而隨之謝氏也有了身孕。此時的喬彩蘭開始擔心自己的地位。因為她明白,她只是為劉延壽延綿子嗣的“工具”,如果謝氏生子必定會威脅到她和自己的孩子,所以她起了謀害謝氏孩子的念頭,這是人性貪欲引起的。喬氏明明知道自己妾室的身份,卻不滿足于現(xiàn)狀,企圖取代謝氏。當她的個人欲望戰(zhàn)勝理智的時候,她已經(jīng)拋棄了道德倫理這一理性情感,成為一個被自由意志支配的人。那么此時的喬氏也不再被倫理規(guī)則所束縛,導致其后來欲望的不斷擴大,將自己的孩子害死也要嫁禍謝氏將其趕出家門。與董清私通,陷害劉延壽被罷官流放。在書中,喬氏是與謝氏完全相反的形象,一個是封建倫理道德所期望的樣子,一個是封建倫理完全批判的樣子。
劉延壽與謝氏成婚之后,恩愛有加,雖然妻子幾年未有所出,也不加責怪,沒有要求納妾,而是在妻子的勸說下才納妾,在情感上他是愛謝氏的,并且即使在喬氏有了孩子之后也沒有薄待謝氏。隨后謝氏生子也是格外愛他和謝氏的孩子。在喬氏意圖陷害謝氏的時候也是選擇相信謝氏,只是在后來喬氏孩子死了,又有嫌疑謝氏與董清私通,加上謝氏從不辯解,劉延壽便倒向了自然情感,不聽姑母勸告,選擇相信喬氏,將謝氏逐出家門并將喬氏扶為正妻。在這里,劉延壽的自然情感戰(zhàn)勝倫理情感,劉延壽感覺自己的情感受到背叛,即使他為官在任能明斷是非,可是到自己身上也難辨黑白,他感覺自己的倫理意識受到了欺騙,人的自由意志和自然意志便占據(jù)上風,讓喬氏和董清有機可乘導致了家庭悲劇。劉延壽在流放途中偶然得知喬氏的惡毒,謝氏遭遇的苦難,悔恨不已,最后也是在謝氏的幫助下才躲過追殺得以活命。在這個過程中,劉延壽得以分辨善惡,倫理情感得以完善并隨著真相的揭露,更加堅定了謝氏“完美妻子”的信念,即使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陰狠毒辣的“妒妾”險些滅門的經(jīng)歷,卻還是相信謝氏,選擇納林氏進門。重逢的兩人,重新演繹了“夫義婦順”的倫理大戲,印證了“妻賢惠妾恭敬”的倫理原則,最后以大團圓結(jié)局。
從以上分析來看,金萬重筆下的女性形象均不是“完整的人”,或者如同謝貞玉一般是倫理道德的化身,言談舉止沒有半分可以指責的地方;或者如同喬彩蘭一般完全的反傳統(tǒng)、反倫理、反道德,不能讓人同情半分。這自然反映了作者的倫理觀,在封建儒教思想背景下,貪婪、欲望的倫理禁忌是不能被打破的,三綱五常、夫義婦順、妻賢妾恭才是值得倡導的。放在當時的倫理環(huán)境中,這都是無可厚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