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鄂州文化多彩斑斕,歌謠是其中一朵奇葩。有的歌謠承載了這座城市的人文內(nèi)蘊,顯現(xiàn)了這座城市的政治、軍事、地理等屬性,具有較高的文史價值,同時也反映了百姓對一些歷史事象的理性評價。
【關鍵詞】武昌;歌詞;流傳
【中圖分類號】J6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1002-767X(2020)22-0250-03
【本文著錄格式】張靖鳴.鄂州歷史歌謠人文背景略析[J].北方音樂,2020,11(22):250-252.
歌謠源于民間,是百姓的口頭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出大眾情感與審美,并能彰顯獨特的地域內(nèi)蘊。在鄂州起伏跌宕的歲月長河中,產(chǎn)生過不少歌謠,它是承載歷史人文的一種特殊形式,從中可以了解當時的政治意識、社會觀念、生活環(huán)境等狀況,也是鄂州某一時期歷史現(xiàn)象的投射。
一、鄂君歌
“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p>
鄂州歌謠源遠流長,很多學者論證《鄂君歌》就是鄂州一帶最早的民歌。
這首流傳千年的《鄂君歌》充滿浪漫主義色彩,歌詞清雅雋永,意蘊深長。筆者從中窺測如下:其一,初次見面能讓土著越女頓生愛戀之情,可見鄂君子皙絕不是年邁者,而是一位英俊王子;其二,鄂君子皙不是一個昏庸地方官,而是賢聲著于一方,深受時人尊崇;其三,這位越女大膽地向鄂君表白愛情,可見當時社會開放性;其四,越女面對自己居地封君能夠傾吐愛戀之情,表露出土著越人率真而質(zhì)樸的情感;其五,這首歌是楚人與越人和睦相處的鐵證,如果當時熊渠占領揚越用武力鎮(zhèn)壓百姓,當?shù)赝林鴮Τ吮厝划a(chǎn)生仇視心理,如此情勢下怎能出現(xiàn)這樣的愛情佳話?
筆者認為,《鄂君歌》在文辭上表現(xiàn)出幾近完美,是因為后期文人加工而成。這首民歌是民間的“風”,即出自越女之口的原話應當是比較直白的,當時旁人向鄂君子皙翻譯,不可能將原話翻譯得如此委婉雅致。因此,筆者懷疑是后來的輯錄者在這首翻譯作品基礎上進行藝術修飾的。
民歌是社會生活的映射,從兩千多年前楚越人“擁節(jié)而歌”的情況可知社會時態(tài)。民歌在當時已成為習尚,而《鄂君歌》則是眾多民歌中的個案,佐證了鄂地域音樂與文學水準,并有著顯著的文學藝術價值與社會影響。
二、樊湖歌謠
“樊湖九十九,天缺個口,沉了高唐縣,噴起荷葉洲?!边@首《噴起荷葉洲》婦孺皆知,相傳很久以前,樊湖這個地方系高唐縣所在地,因為發(fā)生一次地震,高唐縣下沉為湖泊,人們稱之樊湖、鄂渚,后稱梁子湖?!胺攀拧笔侵阜芯攀艂€湖叉,形容水域遼闊;湖中有一島嶼像荷葉,故稱荷葉洲,本土稱為梁子島。
鄂州在帝堯時為樊國,羅泌《路史國名紀》中有“帝堯時有樊仲文,今武昌有樊山”的記載(鄂州古稱武昌),[1]《武昌府志》中稱武昌“地襟江沔、依阻湖山,廊亭據(jù)樊山之峻,邏洲扼三江之流,實為東楚之門戶,昔人故稱樊楚”,[2]由此可見,“樊”在鄂州史上的衍延史跡。“樊”史比夏朝的“鄂”史還要早,那么地名“樊湖”比“鄂渚”還早嗎?“鄂渚”這一地名在古代文獻中頻繁出現(xiàn),而“樊湖”一詞則難覓,“樊湖”這一地名起源什么時候?
歌謠中“高唐縣”是什么年代的建制?筆者查閱《湖北通志》《武昌府志》《武昌縣志》等地方資料,均不見記載。百度網(wǎng)頁顯示:高唐縣位于山東省西北部,今屬聊城市,與鄂州相距甚遠,沒有絲毫關聯(lián);[3]另一種記載為:“高唐臺”為戰(zhàn)國時期楚國臺觀名,在云夢澤中。傳說楚襄王游高唐,夢見巫山神女,幸之而去。據(jù)《左傳》《國語》、司馬相如的《子虛賦》記載,先秦時期楚國有一名為“云夢”的楚王狩獵區(qū)。云夢地域相當廣闊,在今武漢以東的大別山麓和幕阜山麓以南至長江江岸一帶,而樊湖正位于這一帶。[4]鑒此,筆者蠡測云夢澤中“高唐臺”是不是位于鄂州樊湖這一帶,“高唐縣”與”高唐臺”有否有關聯(lián)?
“高唐”這個名稱與當?shù)厝宋挠兄Ыz萬縷的聯(lián)系,鄂州市沼山鎮(zhèn)人自古至今稱梁子湖為高唐湖。梁子湖南岸高橋鎮(zhèn)有一個地方叫高塘村。筆者本村明代七世祖叫張高唐。不僅如此,本地陸續(xù)有人看到梁子湖中呈現(xiàn)高唐縣街道樓臺亭閣幻境,這個情況一直為本土人士樂道。
鄂州文壇耆宿熊克梓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詳細記述:“1953年三四月間,我在梁子島教小學,早八時許,剛步入教室,忽聽校外人聲嘈雜,競相大呼:‘你看高唐縣又出現(xiàn)了。我好奇地外視,只見晨光清照,湖中呈一大山,從龍王頭(今白云村范圍)向北伸延,至東邊湖瓢口岸戛然而止。盡頭處有小港通至金牛,接龍王頭山段是一嶂小松林,北頭有小雜林,草中略顯微徑?;匾暽街?,山間一大古槐,氣勢參天。其形狀類似古槐或樟株,樹圍約四手合抱,樹下伸出層層高而窄的潔白屋垛,與蒼葉白云,互相映襯,房身半掩于叢林中,惟無動物行跡。此景,與歷次顯彰眾說相吻合,與地理環(huán)境相吻合,高唐縣沉沒前,那里是當時高唐縣的鐵鋪街,筷子街,前面是紅石橋,直通縣城。”[5]
不論是傳說與現(xiàn)實,“高唐縣”在本地衍生諸多人文事象,已成為這個區(qū)域根深蒂固的文化標記。
三、吳晉歌謠
歌謠種類很多,童謠是其中一種表現(xiàn)形式,以口頭形式流傳于世,語句簡練,意義深刻。
東吳黃龍元年(229年),孫權在武昌(今鄂州)稱帝,并于同年秋還都建業(yè)(南京)。孫權之后,由孫亮、孫休先后稱帝。公元264年,孫皓執(zhí)政?!段洳h志》志余記載:“皓時徙都武昌,揚土百姓溯流供給以為患苦。又政事多謬,黎元窮匱。陸凱上疏曰:武昌土地實危險而塉埆,非王都安國養(yǎng)民之處,船泊則沉漂,陸居則峻危。且童謠言:‘寧飲建業(yè)水,不食武昌魚;寧還建業(yè)死,不止武昌居?!?[6]
孫皓在建業(yè)繼位不足一年,有傳聞說荊州有王氣破揚州,會對建業(yè)不利,孫皓甚為擔憂。公元265年9月,西陵都督步闡上書孫皓,請求遷都武昌(鄂州),孫皓欣然同意。武昌距離建業(yè)數(shù)千里之遙,下令揚州地區(qū)遠道供給一切耗資,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這首童謠就是在這樣的時勢下產(chǎn)生的。
遷都是國家首要大事,而建業(yè)與武昌先后成為帝都與陪都,堪稱舉足輕重的兩個城市,從諸多因素考量,這兩個城市度均具備建都條件。當然,其中暗含著兩個城市政治、文化、商貿(mào)、經(jīng)濟、地理等條件的較量,其實是東部地區(qū)與中部地區(qū)綜合實力的競爭。武昌地處長江的中心,地理位置優(yōu)越,早在楚國時期成為重要都城,鄂君啟將貿(mào)易范圍發(fā)展到河南、湖南、廣西一帶;三國時期,武昌與東南亞等國商貿(mào)交往頻繁。而武昌唯一不足就是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滯后,陸凱所講“武昌土地實危險而塉埆武昌 ”,并非虛言?!稗r(nóng)事,土地脊確,人民淳厚,火耕水耨,以漁稻為業(yè)??h境所隸,水居其七、山二、土田一耳?!盵7]武昌多水少田,糧食產(chǎn)量少,致使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落后。如果說當時武昌的農(nóng)業(yè)發(fā)達,物品富庶,經(jīng)濟條件超優(yōu)越于建業(yè),孫皓遷都武昌建都無需消耗下游百姓物質(zhì),或許不會遭來大臣與百姓的反對,孫皓可能不會再遷都回建業(yè),歷史將會重寫,然而歷史是不能假設的。
這首童謠簡明樸實,言簡意賅,僅短短四句,流露出民眾對統(tǒng)治者的強烈不滿。盡管武昌魚美食可烹食,百姓也不愿在那居住,即使在建業(yè)只有飲水充饑,也心甘情愿。人民眷戀建業(yè),是對故土的深切守望。
晉代有一首膾炙人口的民謠: “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飛鳥,庾公還揚州,白馬牽旒旐。”“庾公初上時,翩翩如飛鳥,庾公還揚州,白馬牽溜蘇?!扁琢脸蹑?zhèn)武昌,初至石頭,百姓于岸上唱歌謠,意思是說他出軍不利,必死然后回揚州。后來果然不久就死了,還尸揚州埋葬。這首民謠竟成讖言。這是民謠雖然是石頭城(南京)百姓唱的,卻與武昌(鄂州)又有密切關聯(lián)。
庾亮(289-340),河南鄢陵人。晉代明穆皇后庾文君之兄。咸和二年(327)十月,庾亮以帝舅身份下令歷陽內(nèi)史蘇峻到中央任大司農(nóng),借以削奪其兵權,蘇峻不從,聯(lián)合豫州刺史祖約共同起兵。在平叛亂中,庾亮督戰(zhàn)失誤,導致蘇峻偷襲石頭城成功,殃及滿城百姓。
334年,庾亮鎮(zhèn)守武昌,王羲之、王胡之、孫盛、孟嘉等名士匯納其麾下,武昌出現(xiàn)了庾樓“謔詠”的佳話。這時的庾亮以姿容和辯才聞名于世,他在武昌興辦教育,實績不俗。咸康五年(339年),庾亮派遣毛寶、樊峻守邾城(湖北黃岡西北)。趙王石虎以夔安為大都督,率兵攻邾城。庾亮又判斷失誤,以致邾城淪陷,第二年(公元340年)正月初一,庾亮在懊悔中死去。
像這種人物類型的民謠較為少見,其間折射出復雜的政治與軍事背景。一個重要軍事指揮者失誤會導致國家一場災難,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引起人們警醒深思。這首民謠是對庾亮軍能力的否定,也是一種委婉的詛咒。它是社會民意的反映,表現(xiàn)出老百姓對官方重大行動的關注,對國家與百姓自身命運耽慮。
四、清代民謠
王養(yǎng)愚,武昌縣市繡衣坊(鄂州市城關)人,著作有《隨意吟》。他寫的《童氏子歌》載入《武昌縣志》。
流賊橫,人民死,楚氓童氏客西川,數(shù)日罹難。遺一子,歸故鄉(xiāng),走萬里,有妻。有妻家近寒溪水。母也天只,不涼人只。女也,一人婿也。二氏女兒悲,號告我父母,女兒命薄,不該著羅绔。此身雖微,未笄已字童氏子。百年愿托童氏子。官曰:“汝能如此,余成汝美”。厚奩以歸之,為天地扶綱紀。吁嗟夫,女兒命薄猶未已,女歸依舊家如洗,甑有塵兮釜無米,新婦人家役作婢。郎君吹簫齊安市,哀哀行乞館門前,空山日暮酸風起。 (案:此嘉慶初事,惜其姓名不傳,姑附于此。候補傳焉。)[8]
開端“流賊橫,人民死”這一句揭示了動蕩不安的社會局勢,凸顯了戰(zhàn)爭給百姓帶來的深重災難?!拔鞔ā敝杆拇ㄒ粠АG『笃谥袊丝诩ぴ?,而很多官僚地主大肆兼并土地。老百姓填不飽肚子,人們不滿和反抗情緒日增,終于爆發(fā)了川楚陜邊境地區(qū)白蓮教起義,后波及川、楚、陜、豫、甘等省。起義期間,流賊四起,許多百姓陷入絕境?!坝衅藜医?,寒溪水鄂州西山的一條小溪,指童氏子的未婚妻住在西山寒溪旁邊。“母也天只,不涼人只?!保ǔ鲎浴多{風·柏舟》)未婚妻母親因為童氏貧窮,堅決反對這門親事,歌中描寫了童氏未婚妻反抗母親的阻撓,決心要嫁給童氏,當?shù)毓賳T被她的精神感動,捐貲讓其出嫁,而婚后的日子依然異常艱難,作者對平民命運深切關注,一種悲憫情懷于無聲處袒露。
《童氏子歌》以三字與七字為主,律動回環(huán),起伏不平;詞意層層深入,悲催的情境在殷殷傾訴中讓人淚目,達至史詩般沉厚的藝術效果。
1852~1856年,太平天國部隊三次攻克省城武昌,鄂州作為武昌城的外圍城市,首先在攻克之列,太平軍攻占鄂州后,曾流傳不少歌謠。有號召歌、響應歌、英雄歌、記事歌等,這首《反十送》用詩體語言記述太平天國戰(zhàn)士不被土豪富戶賄賂之事。
富家送了美嬌娘,太平哥哥用槍擋。富家送了一段綢,太平哥哥皺眉頭。富家送了一匹馬,太平哥哥舉手打。富家送了一旦米,太平哥哥用腿踢。富家送了大皮襖,太平哥哥火上燒。富家送了一擔金,太平哥哥拴到河中心……
這首歌曾有十段,現(xiàn)在僅剩下六段,大致七言一句,淺顯明了。記述太平軍戰(zhàn)士不被美色金錢物質(zhì)所腐蝕,嚴于律己,體現(xiàn)出戰(zhàn)士純潔高尚的情操。
五、近現(xiàn)代革命歌曲
“北伐勝利紅旗飄,賀龍領導打土豪,農(nóng)民協(xié)會有威望,婦女識字上學堂。鄂城東門洪二鄉(xiāng),鞭炮齊響歌嘹亮,土陡山上開大會,人民當家喜氣洋?!边@是北伐時期在鄂城流傳的一首歌謠,真摯樸實,記錄了第一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賀龍領導鄂城人民開展系列革命運動。
1926年10月10日,北伐軍攻克武昌。 第二年年初,國民革命軍第一師師長賀龍奉命率部隊抵武漢,師部設在漢口,第一團駐防鄂城。后來全師各團開抵鄂城,奉命整編。將國民革命軍第九軍第一師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獨立第十五師。賀龍率領部隊的到來給鄂城工農(nóng)革命運動注入了鮮活力量。 賀龍發(fā)動農(nóng)會組織系列活動。他對鄂城婦女工作也很關心,發(fā)揮婦女作用,開展放足、剪發(fā)、上學等活動。 “鄂城東門洪二鄉(xiāng)”,是指現(xiàn)在鄂城區(qū)燕磯鎮(zhèn)百洪、鴨畈、沙窩鄉(xiāng)沙窩村一帶。這段史實已過去九十余年,賀龍在鄂城的革命事跡至今傳頌。[9]
民謠《 白雉山,連青天》:“白雉山,連青天,梁子湖,不見邊, 有了中國共產(chǎn)黨,山嫌低來湖嫌淺?!?這是一首新民歌,是革命戰(zhàn)爭時期的歌謠。在鄂州這塊熱血奔流的土地上,革命風云激蕩,中國共產(chǎn)黨改變了勞苦大眾的悲苦命運,這首歌謠就是當?shù)匕傩瞻l(fā)自心靈深處的贊歌,以白雉山之高與梁子湖寬闊比作共產(chǎn)黨的深厚恩情,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六、結語
鄂州歌謠見證了歷史的滄桑,具有較高的文史意蘊,其中反映戰(zhàn)爭歌謠尤為突出,歌謠成為不可磨滅的記憶之一。鄂州歷史歌謠揭示了這座城市的政治、軍事、地理等屬性,同時也折射出人民群眾對某些歷史事象的理性評價。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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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裴天錫.康熙湖廣武昌府志[M]湖北府縣志輯,1687-64頁.
[3]熊克梓.梁湖幻影緣何事.[A] .鄂州市檔案局(館),鄂州是檔案史志學會.鄂州檔案存真[C] .2003-260.
[4] 武昌縣志整理工作委員會.武昌縣志[M] .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10-1106.
[5] 武昌縣志整理工作委員會.武昌縣志[M] .出版社2002-100.
[6]武昌縣志整理工作委員會.武昌縣志[M] .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10—1134 .
作者簡介:張靖鳴(1968—),男,湖北鄂州人,鄂州職業(yè)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地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