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臣,李一莎,何威,楊宇,魏磊,程慶礫,4*
1中部戰(zhàn)區(qū)總醫(yī)院干部三科,武漢 430070;2解放軍總醫(yī)院研究生院,北京 100853;3中部戰(zhàn)區(qū)總醫(yī)院保健科,武漢 430070;4解放軍總醫(yī)院第二醫(yī)學中心腎臟病科,北京 100853
既往研究發(fā)現(xiàn),冠狀病毒可直接攻擊人體呼吸道、腸黏膜、腎小管細胞及神經(jīng)元等,導致細胞凋亡和組織損傷,從而進一步影響機體呼吸系統(tǒng)、消化系統(tǒng)及泌尿系統(tǒng)功能[1-3]。本次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疫情發(fā)生后,早期的一項臨床研究結果顯示,COVID-19患者發(fā)生蛋白尿、血尿素氮(blood urea nitrogen,BUN)及血清肌酐(serum creatinine,SCr)水平升高的比例分別為63%、27%、19%[4];重型及危重型COVID-19患者急性腎損傷(acute kidney injury,AKI)的發(fā)生率為8.3%~23.0%,而合并AKI的患者行連續(xù)性腎替代治療的比例高達66.7%~100.0%[5-7]。首例病理解剖檢查也發(fā)現(xiàn)COVID-19患者的心、肝、腎等器官均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在臨床一線工作中發(fā)現(xiàn),發(fā)生嚴重腎實質(zhì)損傷的患者并不多,但較多患者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BUN升高。本研究對在中部戰(zhàn)區(qū)總醫(yī)院住院的319例COVID-19確診患者的腎損傷情況進行回顧性分析和總結,并探討腎損傷相關臨床指標與患者預后之間的相關性,總結防治經(jīng)驗,旨在為今后疾病的預防和治療提供臨床證據(jù)。
1.1 臨床資料 本研究為回顧性隊列研究,收集2020年1月1日-3月14日解放軍中部戰(zhàn)區(qū)總醫(yī)院(武昌院區(qū))住院治療的COVID-19確診患者的臨床資料。鑒于AKI主要在7 d內(nèi)發(fā)生,為評估COVID-19確診患者AKI的發(fā)生情況,本研究分別收集了患者入院時及入院后1周時的BUN、SCr、尿蛋白、尿潛血等指標。納入標準:①新型冠狀病毒(SARSCoV-2)核酸檢測陽性;②住院時間超過1周。排除標準:入院臨床資料缺少BUN、SCr及尿常規(guī)結果。本研究經(jīng)解放軍中部戰(zhàn)區(qū)總醫(y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入院患者均按照《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指南(試行第七版)》接受規(guī)范化治療。
1.2 診斷標準 根據(jù)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員會《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指南(試行第七版)》[8]的診斷和臨床分型標準對患者進行診斷和分型,通過新型冠狀病毒核酸檢測或病毒基因測序,本研究的所有入選患者均為COVID-19確診病例。入選COVID-19患者的臨床分型:①輕型,臨床癥狀輕微,影像學未見肺炎表現(xiàn);②普通型,具有發(fā)熱、呼吸道等癥狀,影像學可見肺炎表現(xiàn);③重型(成人符合下列任何一條),出現(xiàn)氣促,呼吸頻率≥30次/min;靜息狀態(tài)下,指氧飽和度≤93%;氧合指數(shù)[動脈血氧分壓(PaO2)/吸氧濃度(FiO2)]≤300 mmHg(1 mmHg=0.133 kPa);肺部影像學顯示24~48 h內(nèi)病灶明顯進展>50%者按重型管理;④危重型(符合以下情況之一者):出現(xiàn)呼吸衰竭,且需要機械通氣;出現(xiàn)休克;合并其他器官功能衰竭需ICU監(jiān)護治療。
1.3 其他疾病診斷標準 高血壓:非同一日收縮壓≥140 mmHg和(或)舒張壓≥90 mmHg;既往病史明確診斷為高血壓或已經(jīng)服用降壓藥物治療者,即使血壓在正常范圍內(nèi)也診斷為高血壓。糖尿病(diabetes mellitus,DM):非同一日空腹血糖≥7.0 mmol/L,或隨機血糖≥11.1 mmol/L,糖化血紅蛋白(HbA1c)>6.5%,既往明確診斷DM或已經(jīng)應用降糖藥物,均診斷為DM。慢性腎臟病(chronic kidney disease,CKD):根據(jù)入院病案記錄、既往史已出現(xiàn)蛋白尿和血尿,或eGFR<60 ml/(min·1.73 m2),且持續(xù)時間在3個月以上的患者,診斷為CKD。
1.4 標本采集及檢測 采集患者鼻咽拭子、痰液、肺泡灌洗液,按照國家生物安全的相關規(guī)定行新型冠狀病毒核酸檢測或病毒基因測序。分別收集患者入院時和入院后1周時的血液及尿液標本,檢測SCr、BUN水平,以及尿蛋白、尿潛血的發(fā)生情況。實驗室檢查正常參考值為:BUN 3.2~7.1 mmol/L;SCr 53~106 μmol/L(男性),44~97 μmol/L(女性)。
1.5 COVID-19危重癥患者危險因素分析 分析患者臨床分型與臨床資料之間的關系及影響COVID-19危重癥患者死亡的相關因素,篩選出危險因素后與患者死亡情況進行相關性分析,并篩選出影響危重癥患者預后的因素。
1.6 統(tǒng)計學處理 采用SPSS 22.0軟件進行統(tǒng)計描述與分析。正態(tài)分布的計量資料以±s表示,組間比較采用t檢驗;非正態(tài)分布計量資料以M(Q1,Q3)表示,組間比較采用秩和檢驗;計數(shù)資料以例(%)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采用單因素和多因素logistic回歸模型分析COVID-19危重癥患者死亡的相關因素。P<0.05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1 一般臨床資料 本回顧性隊列研究最終納入資料完整的COVID-19確診患者319例,其中男169例,女150例;年齡(55.2±17.0)歲,其中≥60歲140例,<60歲179例。輕型、普通型、重型、危重型患者的比例分別為5.3%(17/319)、56.7%(181/319)、27.0%(86/319)、11.0%(35/319)。入院時已出現(xiàn)尿蛋白者53例,其中合并DM 12例(24.5%)、高血壓25例(47.2%)、CKD 2例(3.8%)。本研究中患者死亡18例(5.6%)。由于大部分輕型患者被分流至方艙醫(yī)院治療,本中心輕型患者占比較少,因此后面結果中將輕型、普通型患者合并為非危重癥組,重型、危重型患者合并為危重癥組進行分析。
2.2 腎功能的變化情況 約有3.8%(12/319)的患者在入院時BUN和SCr水平均較正常參考值升高,其病死率為33.3%(4/12)。5.6%(18/319)的患者入院時僅有BUN升高,病死率為27.8%(5/18)。入院時僅有BUN升高并復查了入院后1周時BUN的14例患者中,入院后1周時BUN恢復正常者(6例)未發(fā)生死亡,而BUN仍未恢復正常者病死率為87.5%(7/8)。206例入院時BUN、SCr均正常的患者中,11例(5.3%)入院后1周時僅BUN升高的患者病死率為27.3%(3/11)。
2.3 臨床分型與各指標之間的關系 根據(jù)疾病嚴重程度將患者分為非危重癥組與危重癥組。與非危重癥組相比,危重癥組患者的年齡較大,入院時及入院后1周時的BUN水平較高,蛋白尿、血尿、合并CKD的患者更多(P<0.05,表1)。
表1 兩組COVID-19患者臨床分型與臨床指標的關系Tab.1 Relationship of clinical type and clinical data in the COVID-19 patients of two groups
2.4 患者死亡的相關因素分析 COVID-19危重患者死亡單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年齡較大,入院時SCr、BUN值升高,入院后1周時BUN升高,合并DM及CKD是患者死亡的危險因素(P<0.05)。將單因素分析中P<0.05的指標代入多因素logistic回歸模型,結果顯示:入院BUN水平(OR=1.426,95%CI 1.018~1.997,P=0.04)、入院后1周時BUN水平(OR=1.471,95%CI 1.088~1.989,P=0.01)是患者死亡的獨立危險因素(表2)。
表2 COVID-19患者死亡危險因素的logistic回歸分析Tab. 2 Logistic regression analysis of the risk factors for death of COVID-19 patients
2.5 BUN升高的相關臨床因素 入院時及入院后1周時BUN水平不僅在不同分型的COVID-19患者中有所差異,而且是危重癥組COVID-19患者死亡的獨立危險因素,因此我們通過查閱病歷進一步分析了BUN升高的相關原因。
入院時BUN升高的30例患者的危險因素中,飲食不佳致營養(yǎng)不良者占33.33%(10/30),伴低蛋白血癥者占26.67%(8/30),使用大劑量糖皮質(zhì)激素治療者占20.00%(6/30),合并CKD者占16.67%(5/30),尿路梗阻者占16.67%(5/30),消化道出血者占13.33%(4/30),使用免疫球蛋白治療但熱量攝入不足者占13.33%(4/30),伴心力衰竭者占10%(3/30),泌尿系感染者占3.33%(1/30)。
入院時BUN正常,而入院后1周時BUN升高的 13例患者的危險因素中,接受機械通氣治療者占46.15%(6/13),使用大劑量糖皮質(zhì)激素治療者占76.92%(10/13),使用蛋白制劑但熱量攝入明顯不足包括使用免疫球蛋白治療者占61.54%(8/13),使用人血白蛋白治療者占61.54%(8/13),伴有明顯低蛋白血癥者占61.54%(8/13),心力衰竭者占7.69%(1/13),13例患者中僅2例(15.38%)明確為腎毒性藥物導致的AKI。
研究表明,SARS-CoV-2是通過與細胞表面的ACE2受體結合而進入細胞內(nèi)的,腎臟細胞ACE2的表達水平較呼吸道高近100倍,因此推測除肺臟外,腎臟也可能是SARS-CoV-2的重要靶器官[9],即SARS-CoV-2可能直接造成患者腎損傷。但本研究統(tǒng)計的入院患者中血尿合并蛋白尿的比例僅為9.6%,與我國一般人群中CKD患病率10%左右[10]的差別并不明顯。此外,SCr水平在危重癥組與非危重癥組、危重癥組治愈與死亡患者中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多因素回歸分析也未發(fā)現(xiàn)SCr與患者的死亡有明顯的相關性。因此,從本研究結果來看,患者并未因罹患COVID-19而出現(xiàn)腎實質(zhì)損傷增加的 情況。
本研究發(fā)現(xiàn),COVID-19危重癥患者的BUN升高與不良預后明顯相關。眾所周知,單一的BUN水平改變并非腎功能的評估指標,BUN水平升高除了與腎功能變化有關外,主要與發(fā)熱、營養(yǎng)不良、熱量攝入不足、應用糖皮質(zhì)激素和(或)消化道出血等多種臨床因素相關。本研究發(fā)現(xiàn),患者BUN的升高與SCr的升高多不成比例,其中發(fā)熱、納差、低蛋白血癥、使用大劑量糖皮質(zhì)激素治療及熱量攝入不足等因素與入院時BUN的升高有關,而入院后1周時BUN升高則主要與使用糖皮質(zhì)激素治療、輸注較大劑量的白蛋白和(或)球蛋白但未同時補足熱量等相關,僅有2例患者是在使用腎毒性藥物后出現(xiàn)了AKI(SCr、BUN同時增高)。
一項涉及121例COVID-19住院患者的研究顯示,其中52例(43.0%)患者進展為重癥,而重癥患者的病死率高達27.0%,因此,COVID-19重癥及危重癥患者的救治是臨床上的重點和難點問題[11-14]。既往研究認為,機體多器官功能損傷是導致病情加重的重要原因,重癥患者并發(fā)癥的發(fā)生率(94.8%)明顯高于非重癥患者(72.2%)[15-16],本研究也發(fā)現(xiàn)死亡患者均集中在危重癥組。此外,本研究發(fā)現(xiàn)BUN升高與患者病情的嚴重程度及不良預后明顯相關。然而,分析COVID-19患者BUN升高的原因,以及患者SCr水平的改變及尿蛋白、尿潛血的檢查結果后,本研究并未發(fā)現(xiàn)SARS-CoV-2直接損傷腎臟的充分臨床證據(jù),且目前大多數(shù)尸檢結果也未發(fā)現(xiàn)其直接攻擊腎臟的確鑿病理證據(jù)。本研究發(fā)現(xiàn),患者本身的營養(yǎng)狀況及臨床治療中的相關危險因素可能是導致BUN升高的主要原因。因此,在臨床診治過程中,早期篩查患者病情加重的影響因素,注意合理的治療干預,可能會直接減少重癥、危重癥患者數(shù)量,降低COVID-19患者的病死率。當然,本研究為單中心研究,納入的病例數(shù)不多,可能存在人群選擇偏倚,未來仍須大樣本的臨床資料來驗證本研究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