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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若問江南事
      ——唐代長安城市與文化生活中的江南元素考察

      2020-12-20 05:35:09陳健梅
      關鍵詞:長安江南文化

      陳健梅

      (浙江大學 人文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28)

      以漢唐古都長安為中心,綜合了歷史、考古、文學、地理、藝術、文獻學等多門學科的“長安學”,在“一帶一路”倡議的經(jīng)濟文化建設大背景下逐漸成為一門顯學。對于唐代長安的歷史、文化與區(qū)域關系的研究,學者們的眼光主要放在長安與西北乃至西域的關系上,其中代表性著作如向達的《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梁中效的《中唐之后的長安與江南》一文雖然注意到了以蘇南、浙北為中心的江南對中晚唐朝廷的支撐作用,然文中以長安代指大唐帝國,沒有具體涉及長安城與江南的研究[1]。

      自隋文帝開皇二年(582)宇文愷規(guī)劃營建大興城以來,關于隋唐長安城的著述就陸續(xù)出現(xiàn),其中以韋述的《兩京新記》為隋唐兩代集大成之作。北宋皇祐(1049—1054)、熙寧(1068—1077)年間,宋敏求撰《長安志》,成為《兩京新記》之后的又一部集大成之作;與此同時,呂大防等以《兩京新記》及舊圖為本,于元豐五年(1082)刻《長安圖》。南宋程大昌撰《雍錄》,然不足以與《長安志》相侔。元駱天驤的《類編長安志》和李好文的《長安志圖》或剪取宋志舊說,或略加發(fā)揮補充,與宋志不能相提并論。明人著述則略無足稱道者。清人所修志書基本上還是因循宋志舊說,踵宋志之后的里程碑式著作則唯推徐松《唐兩京城坊考》,然徐松對《兩京新記》《長安志》的舛錯罕有匡正緒說[2]。

      辛德勇的《隋唐兩京叢考》上篇“西京”考證了隋唐西京(隋大興城、唐長安城)建置中的若干問題[2],堪稱隋唐長安城研究的經(jīng)典之作。此外,作為長安城研究的權威學者,在日本有著“中國都市史研究第一人”之譽的妹尾達彥,在唐代長安城的城市形態(tài)(1)參見妹尾達彥《唐長安の街西》(載《史説》1984年第25號,第1-31頁)、《唐代長安の盛り場》(載《史流》1986年第27號,第1-60頁)、《唐代長安の店舗立地と街西の致富譚》(載《史流》1989年第30號,第37-91頁)、《長安の都市計畫》(講談社2001年版)、《禮儀之都城——以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為素材》(見榮新江主編《唐研究》第15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385-434頁)等。、功能空間(2)參見妹尾達彥《唐長安城の儀禮空間——皇帝儀禮の舞臺を中心に》(載《東洋文化》1992年第72號,第1-35頁)、《唐代長安·洛陽城の城郭構造と都市社會史の研究》(日本文部省科學研究費一般研究成果報告書,1995年)、《唐長安の都市核と進奏院——進奏院狀(P3547、S1156)をてがかりにー》(見土肥義和、氣賀澤保規(guī)編《敦煌·吐魯番文書の世界とその時代》,汲古書院2017年版,第157-186、475-479頁,475-479頁是圖版部分)等。、都市生活(3)參見妹尾達彥《唐長安の都市生活と墓域》(載《東アジアの古代文化》2005年第123號,第51-60頁)、《關中平原灌溉設施的變遷與唐代長安的面食》(見史念海主編《漢唐長安與關中平原》,《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9年增刊,第42-64頁)、《唐代科挙制度と長安の合格儀禮》(見唐代史研究會編《律令制——中國、朝鮮の法と國家》,汲古書院1986年版,第239-274頁)等。等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研究成果。在此基礎上,妹尾達彥又將長安城置于更長時段的中國歷史轉型期和更大空間的歐亞大陸都市網(wǎng)背景下進行考察(4)參見妹尾達彥《韓愈與長安——九世紀的轉型》(見杜文玉主編《唐史論叢》第9輯,三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8頁)、《唐代后期的長安與傳奇小說——以〈李娃傳〉的分析為中心》(見劉俊文主編《日本中青年學者論中國史·六朝隋唐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509-553頁)、《韋述的〈兩京新記〉與八世紀前葉的長安》(見榮新江主編《唐研究》第9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9-52頁)、《帝都的風景、風景的帝都——建康·大興·洛陽》(郭雪妮譯,見陳金華、孫英剛編《神圣空間:中古宗教中的空間因素》,復旦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3-105頁)等。,嘗試從農(nóng)耕文明與游牧文明的關系、東西方文明的關系,以及唐代在幾百年統(tǒng)治期間的政治影響力的變化等角度,審視具有典型意義的長安城。本文的寫作正是受到了妹尾達彥這一研究旨趣和思路的啟發(fā)。4—7世紀的歐亞大陸處于以游牧民族遷徙為契機的變動中,波及東亞的影響是,中國出現(xiàn)了北方新的游牧系國家和繼承漢族傳統(tǒng)文化的江南地域國家的分裂,以及隨后的統(tǒng)一王朝隋唐對南北文化融合之道的探索。本文擬對在這個時代背景下,處于東亞農(nóng)牧交界帶的唐代都城長安所接受之六朝江南文化及其影響下的城市生活進行考察。

      長安作為大一統(tǒng)王朝唐朝的都城,其所展示的政治、文化吸引力無疑會波及當時帝國境內(nèi)經(jīng)濟、文化發(fā)達區(qū)域以及六朝的政治中心——江南。早在西晉短期統(tǒng)一時期,原孫吳境內(nèi)的吳越士子作為亡國之余就曾積極活躍于都城洛陽,并影響了洛陽的政治、文化生活。人文地理意義上的江南氣象在唐代已經(jīng)嶄露頭角,加之京杭大運河有效地連接了長安和江南,江南也不可能不參與到唐代都城長安的文明建設和文化生活中去。文化的江南更是中晚唐時期長安的人才搖籃,所謂“風流吳中客,佳麗江南人”(白居易《郡齋旬假始命宴呈座客示郡寮(自此后在蘇州作)》)[3]4967。從陳正祥所繪制的唐代前期和后期進士地圖來看,唐代后半期的南方特別是以蘇州為中心的江南,進士人數(shù)顯著增多,成為關中以外的又一個人才中心[4]圖100-101,190-193。唐長安城作為一座國際性大都市,其包容性和開放性體現(xiàn)在城市與文化生活的諸多方面,其中對江南元素的吸納無疑也增加了長安城的文化魅力。對長安城市與文化生活中江南元素的考察,一方面可以豐富長安城的研究內(nèi)容,另一方面也可以從城市史和社會史的角度揭示江南對大唐帝國的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影響。

      一、 江南與江南元素

      (一) 從“江東”“三吳”到“江南”

      “江南”是一個時間跨度大、空間概念模糊,承載著豐富內(nèi)涵的綜合性地理名詞,到今天仍是一個頻繁出現(xiàn)在詩文和歌曲中的富有文藝色彩的地理名詞。

      以西晉末年衣冠南渡為界,“江南”的內(nèi)涵前后截然不同。在先秦兩漢時期,“江南”是個很寬泛、模糊的自然地理概念,一般認為是以楚國為背景的長江中游地區(qū)(今湖南、湖北和江西部分地區(qū)的長江南部),如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提及“江南卑濕,丈夫早夭”,對“江南”的解釋,張守節(jié)《正義》否定了裴骃《集解》所引徐廣的“丹陽郡”之說,而解釋為“大江之南豫章、長沙二郡,南楚之地耳”[5]3268。從長江的流向來看,這樣的解釋完全合理。隨著孫吳的立國,“江南”的內(nèi)涵逐漸縮小為“江東”。由于長江自九江至南京的皖江段折向東北,故而又有“江東”這一地理概念,指代長江下游今皖南、蘇南地區(qū)。孫吳立國江東以后,“江東”開始獲得人文地理內(nèi)涵。孫吳政權肇跡于吳(5)東漢永建四年(129)分會稽郡浙江以西置吳郡,郡治吳(今蘇州)。參見范曄《后漢書》卷六《順帝紀》及《郡國志四》“吳郡”,(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57、3489頁。,吳郡所在的太湖流域成為孫吳江東政權的經(jīng)濟中心和穩(wěn)定后方。由于孫吳政權只是割據(jù)政權,沒有得到中原文化的認可,孫吳在江東的經(jīng)營并沒能打造出“吳”的人文內(nèi)涵,但卻給東晉南朝偏安江東奠定了經(jīng)濟和社會基礎。衣冠南渡后,“三吳”這一地理名詞開始出現(xiàn)。經(jīng)濟是文化的基礎,從東晉伏滔稱引“三吳之富”來看(6)伏滔《正淮論》:“彼壽陽者,南引荊汝之利,東連三吳之富。”參見房玄齡等《晉書》卷九二《伏滔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399-2400頁。,“三吳”的內(nèi)涵首先是經(jīng)濟發(fā)達區(qū)域。如果說“江南”還是一個輪廓模糊、界限不清的地理概念,那么“三吳”所指向的區(qū)域應該很清晰了,至少包括當時明確冠以“吳”字的兩個郡——太湖流域的吳郡和吳興郡。

      雖然人文地理意義上的江南一詞遲至唐宋時才出現(xiàn),而實際上自中原衣冠南渡以后,無論政治中心如何變動,以“三吳”為核心區(qū)的江南都保持其一貫的特色——經(jīng)濟發(fā)達和文化昌明。兩宋經(jīng)濟重心南移后,江南號稱“東南財賦地,江浙人文藪”。明清之際,江南最先出現(xiàn)了資本主義萌芽。可以說,東晉南朝開啟了現(xiàn)代意義上的江南氣象。

      (二) 學術史中的江南

      由于江南內(nèi)涵的多元性,對江南的理解需要跨學科的合作,其中比較成功的研究成果是由氣象學者林之光、地理學者楊勤業(yè)、歷史地理學者周振鶴和馮賢亮等人合作完成的《何處是江南》,此文通俗易懂地介紹了氣象學者、地理學者、經(jīng)濟學者、詩人、語言學者和歷史學者所理解的江南及其代表性意象(7)氣象學者說江南是梅雨,地理學者說江南是丘陵,經(jīng)濟學者說江南是財賦,詩人說江南是江南,語言學者說江南是方言,歷史學者說江南是沿革。參見林之光、楊勤業(yè)、周振鶴等《何處是江南》,載《中國國家地理》2007年第3期,第52-74頁。。雖然對江南的研究涵蓋了文學、歷史、藝術、經(jīng)濟、地理等諸多學科領域,但江南作為一個具有深厚歷史積淀和豐富文化底蘊的區(qū)域,更吸引歷史學者的關注,歷史學研究成果也最為豐富。由于江南在地域上鄰近日本,且同為稻作農(nóng)業(yè),江南文化對日本的影響比較大,日本學者對江南也表現(xiàn)出較濃厚的研究興趣,其中代表性成果如中村圭爾的《六朝江南地域史研究》(8)參見中村圭爾《六朝江南地域史研究》,(東京)汲古書院2006年版。、北田英人關于江南的自然和人文環(huán)境變遷研究的系列成果(9)比如北田英人《唐代江南の自然環(huán)境と開發(fā)》,見柴田三千雄他編《シリーズ 世界史への問い1歴史における自然》,(東京)巖波書店1989年版,第141-174頁;《八-一三世江南の潮と水利·農(nóng)業(yè)》,載《東洋史研究》1989年第4號,第79-108頁。、斯波義信的《江南——發(fā)展の歷史》(10)參見筑摩書房編《東アジア世界の変貌》,(東京)筑摩書房1961年版,第81-112頁。等。此外,妹尾達彥的《帝都的風景、風景的帝都——建康·大興·洛陽》一文以唐長孺“南朝化論”為基礎,討論了隋代洛陽城如何全面吸收江南(南朝)都市文化而形成了最初的華北都城,進而考察了建康的都市文化在后世東亞都城史上的廣泛影響,指出江南文化在東亞史領域內(nèi)的重要性,認為南朝時期形成的江南文化對其他地域的影響恐怕比迄今為止所考慮到的要更為廣泛而深刻[6]。陳志堅對六朝隋唐的江南研究進行了反思和總結,他提出六朝隋唐時代更適合用江東等具時代特色的稱呼,并通過對江南和江東等地域概念使用的分析,指出學界在江南這一地域概念的使用上存在著混亂和不當,期待學界正視這一問題,建立起一個時間軸上的江南地域概念譜系[7]。一般認為,江南的繁盛富庶是在六朝打下的基礎,較確切的江南概念到唐代才最終形成。張偉然認為,江南是唐人心目中的重要文化區(qū)域之一,江南的山水風光和典型風物如蓮、橘等大量出現(xiàn)在唐詩中,在唐人眼里,吳中是江南水鄉(xiāng)的典型[8]。

      (三) 作為考察對象的唐代長安與江南元素

      首先,本文中的唐代長安不等同于唐帝國。作為首都,唐代長安的外延小于唐帝國,內(nèi)涵卻更為豐富。長安城中既有天子代表國家的政治活動,也有天子腳下貴族與庶民階層的日常生活。

      如前文所述,江南的確切概念和意象開始在唐代出現(xiàn)并流行,本文所梳理的江南元素以六朝政治文化中心所在地三吳為主要素材。表現(xiàn)于文化與生活中的江南元素,不應該包括作為日常生活來源的南方物品如江淮稻米等,但如果這一物品變成一種時尚或者奢侈、品玩之物,那么它就成為一種元素。對唐代長安而言,所謂江南元素實際上就是六朝文化在文化活動與日常生活中的表現(xiàn)形式。也就是說,長達三百余年的六朝文化作為江南的遺存出現(xiàn)在了長安的舞臺上。考慮到東晉政權主要是由南遷的北方士族建立的漢族政權,以衣冠正統(tǒng)自居,繼承并保存了中原文化習俗,當這些源于北方中國的文化習俗經(jīng)過東晉南朝近三百年的傳承與演變,重新返回長安時,也應該將其作為江南元素來理解。這些江南文化的要素多數(shù)情況下是由漢代所孕育的中原古典文化和長江下游流域的傳統(tǒng)文化融合而成[6]24。

      長安與江南可以從空間上理解為帝國(長安)與其境內(nèi)之區(qū)域(江南),也可以從時間上理解為唐朝與東晉南朝。從時空兩個層面上,江南都是一個被長安繼承和覆蓋的對象。

      從唐朝與東晉南朝的時間角度研究長安與江南的學者以陳寅恪和唐長孺為代表。陳寅恪從禮制、職官、刑律、音樂、兵制與財政六個方面論及隋唐制度的三個淵源,其一為“所謂(北)魏、(北)齊之源者”(11)陳寅?。骸八^(北)魏、(北)齊之源者,凡江左承襲漢、魏、西晉之禮樂政刑典章文物,自東晉至南齊其間發(fā)展變遷,而為北魏孝文帝及其子孫模仿采用,傳至北齊成一大結集者是也?!眳⒁婈愐 端逄浦贫葴Y源略論稿》“敘論”,(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1頁。,其二為“所謂梁、陳之源者”(12)陳寅?。骸八^梁、陳之源者,凡梁代繼承創(chuàng)作陳氏因襲無改之制度,迄楊隋統(tǒng)一中國吸收采用,而傳之于李唐者。”參見同上,第2頁。,其三為“所謂(西)魏、周之源者”。在三源之中,(西)魏、周之源遠不如其他二源重要,雖然隋唐在形式上繼承了(西)魏、周之遺業(yè)[9]緒論,2。也就是說,隋唐制度淵源的三分之二與東晉南朝這一江南政區(qū)有關。唐長孺考察了唐代政治、經(jīng)濟、軍事制度與學術思想等方面的變化,從諸方面指出唐代的變化中存在南朝化傾向,即對東晉南朝的繼承[10]486。

      本文側重于從帝國(長安)與其境內(nèi)之區(qū)域(江南)的空間角度,就唐代長安文化與生活層面中的江南元素進行考察,從社會史與城市史的角度求證兩位學者提出的觀點。

      二、 長安城中的南人身姿

      長安城中活躍著的南人身姿本身就是一種江南元素,同時還以其人格魅力傳播、擴散著江南元素。長安城中的南人主要來自梁陳故地的核心區(qū)——建康周邊和三吳地區(qū),該群體以兩類人為主,一是隋平陳后遷至長安(大興)的梁陳皇族、舊臣和江左士族,二是唐代進京仕宦的南方文人。前者主要活動在隋朝和唐初,并因隋煬帝的南方文化情結和唐太宗對南方士族的信任和重用,為隋唐長安城帶去了一抹南朝風流遺韻;而后者的活動則給唐長安城送去了一股鮮活、清新的江南氣息。

      (一) 入隋的亡陳宗室

      隋文帝開皇九年(南朝陳禎明三年,589)平陳,統(tǒng)一全國。陳亡后,“陳叔寶與其王公百司發(fā)建康,詣長安,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絕。帝命權分長安士民宅以俟之,內(nèi)外修整,遣使迎勞,陳人至者如歸”[11]5516。據(jù)《陳書》記載,入隋的亡陳宗室有:世祖九王中的五王(四人死于陳亡之前)[12]357-364;高宗二十九王中的二十七王(河東王叔獻死于陳亡之前,其子孝寬入關;岳陽王叔慎于平陳之役中被害)[12]365-375;后主十一子中,包括皇太子深和其余十王亦全部入關[12]376-379。

      入隋的亡陳宗室、舊臣雖大部分被發(fā)配他處,但也有一部分滯留于大興城,入唐后卒于長安。如西安附近出土的陳皇室成員墓志銘《陳臨賀王國太妃墓志銘》和《前陳沅陵王故陳府君之墓志》,就記錄了陳亡后入隋的陳高宗嬪妃施氏及沅陵王叔興母子在長安的生活、死亡、殯葬情況:

      太妃姓施氏,京兆郡長安縣人也。吳將績之后也。父績,陳始興王左常侍。太妃婉懿在懷,淑慎后質(zhì),□□宣皇帝聘入后宮,寵冠嬪嬙。……載誕臨賀王叔敖、沅陵王叔興、寧遠公主,并桂馥蘭芬,金鏘玉閏(潤)。公主以開皇九年金陵平彌,□大隋高祖文皇帝納公主,拜為宣華夫人。……以大業(yè)五年歲次己巳八月十一日,薨于頒政里,春秋五十有九。其月十四日塋于高楊原洪固鄉(xiāng)。太妃以移居戚里,優(yōu)賞既隆,湯沐之資,咸從檀捨;式營寺宇,事窮輪煥。[13]68-71

      《陳書》關于施氏的記載非常簡略,只見于《高宗二十九王》的記載:“施姬生臨賀王叔敖、沅陵王叔興?!盵12]356其女寧遠公主,即隋文帝宣華夫人,《隋書》有傳(13)“宣華夫人陳氏,陳宣帝之女也。性聰慧,姿貌無雙。及陳滅,配掖庭,后選入宮為嬪?!眳⒁娢横绲取端鍟肪砣逗箦鷤鳌ばA夫人陳氏》,(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110頁。。其長子臨賀王叔敖,高宗第二十一子,“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yè)初拜儀同三司”[12]373。其次子沅陵王叔興,高宗第二十六子,“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yè)中為給事郎”[12]374。施氏母子四人入隋后均生活于大興城,由墓志可知,施氏居住于頒政里,入隋后境遇較好,受到隋帝的禮遇和優(yōu)待,虔心向佛,熱衷于寺宇的營建?!堕L安志》記載了施氏資助頒政坊建法尼寺的事跡:

      隋開皇三年,坊人田通舍宅所立。文帝初移都,便出寺額一百二十枚,于朝堂下制云:“有能修造,便任取之?!蓖ü仑殻勱I請額而還,置于所居。柴門甕牖,上穿下漏。時陳臨賀王叔敖母與之鄰居,又舍宅以足之,其寺方漸修建。[14]328-329

      入隋的亡陳宗室至長安后多被發(fā)配到邊州,以田業(yè)為生,后因隋煬帝寵幸后主第六女陳婤,召陳氏子弟盡還京師,隨才錄用(14)“隋文帝并配于隴右及河西諸州,各給田業(yè)以處之。……大業(yè)二年,隋煬帝以后主第六女婤為貴人,絕愛幸,因召陳氏子弟盡還京師,隨才錄用。”參見姚思廉《陳書》卷二八《世祖九王》,(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版,第361頁。。施氏兩子當在其中,長子叔敖于大業(yè)初拜儀同三司,次子叔興的經(jīng)歷因墓志銘的發(fā)現(xiàn)而更清晰:

      君諱叔興,字子推,吳興長城人也。陳孝宣皇帝之第廿六子,施太妃所生……年甫十三,在陳封沅陵郡王……真明三年,陳祚忽其云亡。同奉明化,開皇九年入朝,特蒙榮渥。大業(yè)二年,奉勅預參選限,為身染疾,不堪集例,官遂未成……以三年五月廿三日,薨于長安縣弘教鄉(xiāng)務德里之第,春秋卅有五。[15]27

      施氏及其二子在隋大興城的生活可以作為入隋的亡陳宗室的一個案例。因亡陳宗室女子隋文帝宣華夫人和隋煬帝陳貴人得到隋主寵幸,亡陳宗室活躍于大興城的人應該不少。因隋國祚短促,亡陳宗室人物的活動或者死亡時間大多已入唐。

      (二) 入隋繼而入唐的亡陳舊臣和江左士族

      相比于亡陳宗室,這些舊臣和文化士族在隋唐帝國都城身居要職,對長安和隋唐帝國的影響力更大。陳亡入隋的舊臣主要是文化士族,如許善心(15)“禎明二年,加通直散騎常侍,聘于隋。遇高祖伐陳,禮成而不獲反命?!眳⒁娢横?、令狐德棻、顏師古等《隋書》卷五八《許善心傳》,(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424頁。、虞綽(16)“虞綽字士裕,會稽余姚人也?!瓣愅?,晉王廣引為學士。”參見魏徵、令狐德棻、顏師古等《隋書》卷七六《文學·虞綽傳》,(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738-1739頁。、袁朗(17)“陳亡,仕隋為尚書儀曹郎。”參見劉昫等《舊唐書》卷一九○《文苑·袁朗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984頁。、姚察(18)“姚察字伯審,吳興武康人也。……陳滅入隋,開皇九年,詔授秘書丞,別勅成梁、陳二代史。”參見姚思廉《陳書》卷二七《姚察傳》,(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版,第348-352頁。與姚思廉(19)“在陳為揚州主簿,入隋為漢王府參軍。”參見劉昫等《舊唐書》卷七三《姚思廉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592頁。父子、虞世基與虞世南兄弟(20)“陳滅,與世基同入長安,俱有重名,時人方之二陸?!眳⒁妱d等《舊唐書》卷七二《虞世南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565-2566頁。、褚亮(21)“褚亮字希明,杭州錢塘人?!愅觯胨鍨闁|宮學士?!眳⒁妱d等《舊唐書》卷七二《褚亮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578頁。等。因隋煬帝具有南方文化情結,這些入隋的文化士族在隋煬帝的主持下從事著述,成果斐然,比如姚思廉被詔許其續(xù)成梁、陳史[16]2592,虞世基、許善心、袁朗、虞綽、姚思廉等江左名門主持和參與重修《隋區(qū)宇圖志》[16]2592[17]286等。隋煬帝被弒于江都時,虞世基見殺[18]1574,許善心因不屈于宇文化及亦遇害[18]1431。

      隋國祚短促,陳亡入隋的南方文化士族大多步入了唐代,并活躍于太宗之世。對南朝文學的好尚,唐太宗并不亞于隋煬帝,其為秦王時建文學館,廣納賢才,所辟十八學士號為一時盛選。十八學士中,姚思廉、褚亮、陸德明、虞世南、許敬宗五人為南方士人(22)“始太宗既平寇亂,留意儒學,乃于宮城西起文學館,以待四方文士。于是,以屬大行臺司勛郎中杜如晦……文學褚亮、姚思廉,太學博士陸德明……記室參軍虞世南……著作佐郎攝記室許敬宗……并以本官兼文學館學士?!瓕で矆D其狀貌,題其名字、爵里,乃命亮為之像贊,號《十八學士寫真圖》?!眳⒁妱d等《舊唐書》卷七二《褚亮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582頁。,所占比例達四分之一以上,南方士人在長安朝廷完全沒有受到作為亡國之余的歧視。

      文學館十八學士中,唐太宗最信重、最親近的南方文士應首推虞世南。虞世南出身會稽士族名門,少時受學于吳郡顧野王,“經(jīng)十余年,靜思不倦”,“善屬文,常祖述徐陵”;“又同郡沙門智永善王羲之書,世南師焉,妙得其體”[16]2565。牟發(fā)松認為,“唐太宗鐘愛南朝文學,作庾信體詩,書法推崇王羲之,習王體,可知他之推崇虞世南,實基于共同的南方文學好尚”[19]91。虞世南所學融合了南朝文化的精髓,被唐太宗引為知音,牟發(fā)松所言極是。

      (三) 以賀知章為代表的江南文人

      唐代進京仕宦或漂泊京城的南方人多是江左文化士族,他們往往表現(xiàn)出相似的江南文人氣質(zhì),作為一個地域群體聚攏在一起,或者聚居在一起。雖然吳越士人在朝廷的地位總體上不高,但他們的文化影響因人格魅力和群體力量足以在長安城激起一片清新的漣漪。

      開元詩壇活躍著一個來自江南的文人集團“吳中四士”(23)“佶,字幼正,潤州延陵人。父融,集賢院學士,與賀知章、張旭、張若虛有名當時,號‘吳中四士’?!眳⒁姎W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四九《劉晏傳》附《包佶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798-4799頁。,四人均來自今江浙一帶:賀知章,會稽永興人;張旭,蘇州吳人;張若虛,揚州人;包融,潤州延陵人。在“吳中四士”現(xiàn)存的詩篇中,多有以吳越山水為審美對象及審美對象具有吳地特征的作品,其山水詩上承謝靈運,下啟盛唐山水詩,成為盛唐山水詩的先驅。以“吳中四士”為代表的一批吳越之士名揚京城,正是隋唐以來南方文士不斷發(fā)展而漸漸崛起的結果[20]?!皡侵兴氖俊痹姼璧乃囆g風格表現(xiàn)為:高俊隱逸的江南文人氣質(zhì)、獨具江南氣息的詩歌興象、柔美的江南水鄉(xiāng)情懷。要之,唐代江南文化中所表現(xiàn)出的淡泊放達的姿態(tài),正是詩歌中著力呈現(xiàn)的清麗興象[21]。張雪松認為,以“吳中四士”為首的盛唐詩壇存在一個相當大規(guī)模的吳地詩人群體。除賀知章外,吳地詩人官位較低,社會地位都不高。但因這群吳地詩人來自經(jīng)濟繁榮、交通便利的地區(qū),眼界開闊,因此,他們的詩歌包括了大部分盛唐詩歌中的意象和題材[22]。

      吳中是唐代江南的核心區(qū),“吳中四士”中賀知章和包融在長安朝廷任職,四人中以賀知章的地位最高,影響最大。“吳中四士”之外,賀知章身邊還聚攏了一群吳越文士,如陸象先(吳郡吳縣)(24)“工部尚書陸象先,即知章之族姑子也,與知章甚相親善。”參見劉昫等《舊唐書》卷一九○《文苑中·賀知章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034頁。等。神龍中,“知章與越州賀朝、萬齊融,揚州張若虛、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吳越之士,文詞俊秀,名揚于上京”[16]5035。這些吳越之士很多沒有在朝廷任職,他們以賀知章為使者,向長安城吹去了一股江南的清秀俊朗之風。

      賀知章以四明狂客自號,置身于長安朝廷,流露出對家鄉(xiāng)的強烈認同感和自豪感,“性放曠,善談笑,當時賢達皆傾慕之”[16]5034。賀知章年老乞病還鄉(xiāng),上疏請度為道士,壽終于鄉(xiāng)里,唐肅宗詔書云:“故越州千秋觀道士賀知章,器識夷淡,襟懷和雅,神清志逸,學富才雄,挺會稽之美箭,蘊昆崗之良玉?!阅糊X辭祿,再見款誠。愿追二老之縱,克遂四明之客?!盵16]5035唐肅宗詔書里出現(xiàn)了由賀知章傳達的江南元素:“會稽之美箭”和“四明之客”。

      (四) 其他南人身姿

      除上述兩類南人身姿外,從長安城及其附近的地名以及單個人物的活動中還隱約可見其他類型的南人活動線索,如隱士、官僚、商人等。

      線索之一:長安城通化坊因聚居了南朝舊族和江左士人而被稱為“吳兒坊”。《長安志》載:

      (敦化坊)東南隅,行臺左仆射殷開山宅。西門之北,秘書監(jiān)顏師古宅。貞觀、永徽間,太常少卿歐陽詢、著作郎沈越賓亦住此坊,殷顏即南朝舊族,歐陽與沈又江左士人,時人呼此坊為“吳兒坊”。[14]313

      辛德勇指出,今所見《長安志》諸版本將“通化坊”的內(nèi)容變成了“敦化坊”的內(nèi)容,此處“敦化坊”亦為“通化坊”為之誤,即所謂“吳兒坊”實在通化坊,不在敦化坊(25)“今本《長安志》無論明成化本、嘉靖本、清畢沅刻本,在自朱雀門東第五街(即傍東郭墻一列坊)升道坊以下,至朱雀門西第一街豐樂坊以上,包括嚴耕望所據(jù)有都亭驛記載的敦化坊部分,顛倒脫漏極為嚴重?!薄敖癖尽堕L安志》在敦化坊這個標題之下的原文已脫失,又把敦化坊后曲江部分的原文混進前面的升道坊,把朱雀街西第一街第二坊通化坊的內(nèi)容和敦化坊這個標題接連起來,把原來通化坊的內(nèi)容變成了敦化坊的內(nèi)容?,F(xiàn)在據(jù)《類編長安志》把這個脫誤校正過來?!狈謩e參見辛德勇《隋唐兩京叢考》上篇“西京”之三十四“都亭驛考辨”,(西安)三秦出版社1991年版,第78、80-81頁。。

      線索之二:長安城南有“瓜洲村”與“瓜洲墓”。瓜洲是隋唐運河沿線的一個重要渡口,推知“瓜洲村”當為來自瓜洲的商人聚居地?!队纬悄嫌洝份d:

      瓜洲村,俗以為牧之種瓜之地。予讀《許渾集》,有《和淮南相公重游瓜洲別業(yè)》,淮南相公,杜佑也。佑三子:師損、式方、從郁。牧之,從郁子也。由此考之,在佑已有瓜洲別業(yè),則非牧之種瓜地明矣。今村南原上有瓜洲墓,豈始有瓜洲人居此而名之耶?亦猶長安縣有高麗曲,因高麗人居之而名也。[23]9

      線索之三:大明宮內(nèi)的內(nèi)山亭院安置了浙西隱士周息元[14]242。

      線索之四:楊柳依依下的前朝身影。藍田縣有思鄉(xiāng)城,舊說宋武帝入關,筑城于此,南人思鄉(xiāng),因名之。又以城傍多柳,故曰柳城[14]489。

      要之,在大一統(tǒng)帝國第一次出現(xiàn)的秦漢時期,江南還是草萊之地。三國以后出現(xiàn)的統(tǒng)一王朝西晉,其都城洛陽活躍著眾多江南士子,他們帶著對家鄉(xiāng)風物人情的自信,為洛陽注入了鮮活的江南元素。大一統(tǒng)帝國第二次出現(xiàn)的隋唐時期,長安城更具國際性和開放性,所謂俗具五方,在這種國際性大背景下,來自江南的南人身姿相對較少,但其影響力并沒有因此而減少。一如西晉時入洛的南人,唐代入京的南人也通過詩歌、名號(如賀知章號四明狂客)等形式積極展示江南風物,為長安文化生活的多元性增加了江南元素。

      三、 長安城市生活中的江南元素

      隋煬帝開鑿的連接首都與杭州的大運河在唐代成為維系帝國生存的大動脈。大運河在向長安輸送江南物資的同時,也輸送了江南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品位。

      (一) 廣運潭盛會: 江南物產(chǎn)博覽會

      天寶二年(743),水路轉運使、陜郡太守韋堅于長安城東九里長樂坡下、浐水之上的望春樓下穿廣運潭以通舟楫。廣運潭建成后,韋堅在廣運潭上為唐玄宗安排了一場由二三百艘船只組成的博覽會:

      若廣陵郡船,即于栿背上堆積廣陵所出錦、鏡、銅器、海味;丹陽郡船,即京口綾衫段;晉陵郡船,即折造官端綾繡;會稽郡船,即銅器、羅、吳綾、絳紗;南??ご?,即瑇瑁、珍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上的名瓷、酒器、茶釜、茶鐺、茶椀;宣城郡船,即空青石、紙筆、黃連;始安郡船,即蕉葛、蚺虵膽、翡翠。船中皆有米,吳郡即三破糯米、方文綾。凡數(shù)十郡。[16]3222-3223

      韋堅跪上諸郡輕貨,玄宗歡悅,“外郡進土物,賜貴戚朝官”。[16]3224

      廣運潭盛會是開元之治的一個縮影,也是長安城里宮廷生活的一個展示。通過對運河航道的整治和裴耀卿、韋堅等人的漕運改革,長安與經(jīng)濟重心江淮高效暢通地聯(lián)系起來,當時關中的富裕不限于糧食方面,在其他各種物資的供給上也非常富足。對長安朝廷而言,最受歡迎的是來自江南諸郡的物產(chǎn),廣運潭盛會成為江南物產(chǎn)博覽會。不僅物產(chǎn)如此,駕船人的行裝也展示了江南風情:“駕船人皆大笠子、寬袖衫,芒屨,如吳、楚之制?!盵16]3223

      (二) 服飾飲食: 江南是長安的奢侈

      作為盛世的帝都,長安城集中了各地的奇珍異玩和奢侈品。其中,奇珍異玩主要來自西域、嶺南或者更遙遠的異國,而宮廷貴族日常生活中消費的奢侈品有很多來自江南,略舉如下:

      1.吳興米

      江淮之米經(jīng)由運河輸送著帝國的生命之源,廣運潭盛會展示物產(chǎn)的每艘船都載有米。如果運河暢通,江淮之米僅僅是長安居民的日常生活消費品之一,但其中的吳興米卻是朝廷貴族的專享美食:“吳興米,炊之甑香;白馬豆,食之齒醉。虢國夫人廚吏鄧連,以此米搗為透花糍,以豆洗皮作靈沙臛,以供翠鴛堂。”[24]7虢國夫人是唐玄宗寵妃楊玉環(huán)的三姐,嫁與裴氏,裴氏早亡。楊貴妃得寵于唐玄宗以后,虢國夫人和楊貴妃的另兩個姐姐一起被迎入京師,并賜以住宅[16]2178。顯然,虢國夫人在京城過著奢侈安逸的生活,其廚吏以吳興米為原料做成的透花糍,當類似于今日江南人愛吃的糖糍粑。

      2.鄞荔枝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倍拍恋倪@句詩讓我們都知道楊貴妃愛吃荔枝。毋庸置疑,荔枝來自嶺南。但《南部新書》記載了一種來自明州鄞縣(今浙江寧波)的鹽漬荔枝,即“鄞荔枝”:“舊制,東川每歲進浸荔枝,以銀瓶貯之,蓋以鹽漬其新者,今吳越間謂之‘鄞荔枝’是也。此乃閩福間道者,自明之鄞縣來,今謂‘銀’,非也。咸通七年,以道路遙遠,停進?!盵25]37唐朝處于氣候溫暖期,寧波一帶有所謂“鄞荔枝”進貢長安,因其不耐久放,所以只能鹽漬以后才能遠運長安。然這一江南美味最終以道路遙遠,不再被長安所消費和認知。

      3.吳興連帶鲊(不發(fā)缸)

      韋巨源拜尚書令,按照慣例,向唐中宗上燒尾食,其中有一款為吳興連帶鲊(不發(fā)缸)[26]10。所謂吳興連帶鲊,李益民等解釋為一種用吳興鯉魚未經(jīng)裝缸發(fā)酵而制作的魚鲊[26]10。唐宋時,吳越一帶擅長制作各種魚鲊。《清異錄》還記載了一種吳越玲瓏牡丹鲊,“以魚葉斗成牡丹狀,既熟,出盎中,微紅如初開牡丹”[26]3-4?!皡桥d連帶鲊(不發(fā)缸)”出現(xiàn)在韋巨源所上燒尾宴的菜單中,應該是宮廷貴族消費的一道上品佳肴。

      4.吳越高頭草履

      飲食之外,宮廷服飾也有江南元素流行,其中有一種“吳越高頭草履”,因其奢侈而被唐文宗下詔禁止:“文宗即位,以四方車服僭奢,下詔準儀制令……婦人衣青碧纈、平頭小花草履、彩帛縵成履,而禁高髻、險妝、去眉、開額及吳越高頭草履?!盵27]531-532

      5.越州綾縠

      唐代車服制度還規(guī)定婦人流外及庶人不服綾、羅、縠、五色線鞾、履[27]530,這種規(guī)定意味著除流外官員婦人和庶人之外的宮廷貴族和官員婦人服綾、羅、縠、五色線鞾、履。而綾、羅、縠是江南進貢朝廷的物產(chǎn),《唐會要》記載了一個向長安運輸綾縠遭遇叛兵而散失的事件:“貞元十二年六月,越州刺史皇甫政奏:‘貞元十年,進綾縠一千七百匹,至汴卅,值兵逆叛,物皆散失。請率新來客戶續(xù)補前數(shù)?!盵28]1856越州綾縠從江南運到長安,因其成本高昂,自然是流外官員婦人和庶人無緣消費的奢侈品。實際上,唐代服飾更崇尚胡服,武后、中宗時,宮人從駕“皆胡冒乘馬,海內(nèi)效之,至露髻馳騁,而帷冒亦廢,有衣男子衣而鞾,如奚、契丹之服”。開元初,“士女衣胡服”[27]531。服飾中的江南元素作為奢侈品,終究敵不過平民化的胡服。

      (三) 大唐茶韻: 顧渚貢焙與紫筍茶

      茶至唐始盛[26]125,“風俗貴茶,茶之名品益眾”。李肇將唐代貢茶中的劍南蒙頂列為第一,其余所列江南名茶有湖州顧渚之紫筍、常州宜興之紫筍、婺州之東白、睦州之鳩坈[29]60。《嘉泰吳興志》引李肇《國史補》作“貢茶蒙山為第一,顧渚第二,宜興第三”[30]11-a。蒙山為蜀茶,顧渚和宜興均為江南茶,兩地相距很近,所產(chǎn)紫筍茶均為大唐貢茶(26)《新唐書》記載常州晉陵郡和湖州吳興郡土貢紫筍茶,又,吳興郡長城縣顧山“有茶,以供貢”。參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四一《地理志》“江南道”,(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058-1059頁。,其中顧渚的紫筍茶產(chǎn)量大、質(zhì)量優(yōu),建有“貢焙”:

      唐制,湖州造茶最多,謂之“顧渚貢焙”,歲造一萬八千四百八斤,焙在長城縣西北。大歷五年以后,始有進奉。至建中二年,袁高為郡,進三千六百串,并詩刻石在貢焙。故陸鴻漸與楊祭酒書云:“顧渚山中紫筍茶兩片,此物但恨帝未得嘗,實所嘆息?!盵25]66

      顧渚與宜興接,唐代宗以其歲造數(shù)多,遂命長興均貢。自大歷五年,始分山析造,歲有客額,鬻有禁令,諸鄉(xiāng)茶芽置焙于顧渚,以刺史主之,觀察使總之。[30]11-a

      顧渚貢焙即貢茶院,是督造唐代貢茶顧渚紫筍茶的場所,新茶上市之際,急程遞送至長安。不難想象,清明時節(jié),長安城中氤氳著江南的茶香、上演著風雅的茶事:

      長興有貢茶院,在虎頭巖后,曰顧渚。右所射而左懸臼,或耕為園,或伐為炭,惟官山獨深秀。舊于顧渚源建草舍三十余間,自大歷五年至貞元十六年于此造茶,急程遞進,取清明到京。[30]12-a

      詩人白居易因做過杭州刺史而與茶結緣,作為當時的貢茶,紫筍茶也多次出現(xiàn)在白居易的茶詩里:“茶香飄紫筍,膾縷落紅鱗?!?《題周皓大夫新亭子二十二韻》)[3]4864“綠科秧早稻,紫筍折新蘆。”(《和微之春日投簡陽明洞天五十韻》)[3]5062

      詩人杜牧曾任湖州刺史[16]3986,按照唐制,自然也主持督造過顧渚貢茶,留下了為數(shù)不多的茶詩,褒贊江南茶尤其是紫筍茶:“山實東吳秀,茶稱瑞草魁?!埸S金涌,牙香紫壁裁。”(杜牧《題茶山(在宜興)》)[3]5969-5970

      1987年法門寺唐代地宮出土了系列金銀茶具,經(jīng)鑒定為唐僖宗的御用茶具[31],僖宗將這批茶具供養(yǎng)給法門寺。這批茶具展示了茶事活動從烘焙、研磨、過篩、貯藏到烹煮、飲用等制茶和飲茶的全過程,確鑿地證實了唐代宮廷茶道和茶文化的存在,通過這批精美絕倫的茶具可以窺見唐代長安城中奢華的宮廷飲茶風尚,而這一風尚來自遙遠的江南。

      上述江南物產(chǎn)作為奢侈品通過運河源源不斷輸往長安,進入宮廷貴族的生活,以其精致和優(yōu)雅的特質(zhì)成為長安城市生活中的江南元素。由于唐代長安城的普通市民生活不足以承載高雅、奢侈的江南元素,所以江南元素的受眾以宮廷皇族與官僚家庭為主,影響基本上不及庶民。

      四、 長安文化生活中的江南元素

      錢穆指出:“李唐世系之深染胡化,不容爭論?!盵32]448唐朝是有胡化傾向的王朝,長安城中胡風盛行,相對于“胡姬”“胡笳”和“葡萄美酒”等西域元素而言,長安城市生活中的江南元素顯得單薄而隱晦,難以鉤沉。但在文化藝術層面,長安吸納了較多的江南元素,究其原因,和長安城中活躍的南人主體是江左士族和南方文人學者有關,他們?yōu)殚L安帶來了六朝以來江左積淀的文化藝術精華,表現(xiàn)為長安文化生活中的江南元素。

      (一) 書法與繪畫中的江南元素

      唐長孺指出,唐代書法藝術方面十分顯著的南朝化傾向為人所熟知[10]491。這一南朝化傾向表現(xiàn)出的江南元素反映在長安文化生活的諸多細節(jié)中,如唐人崇尚“晉賢真跡”,尤其是王羲之的真跡,代表人物是唐太宗。由于他喜愛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最終褚遂良將此序殉葬于昭陵:

      《蘭亭》者,武德四年歐陽詢就越訪求得之,始入秦王府?!跁r天下草創(chuàng),秦王雖親摠戎,《蘭亭》不離肘腋。及即位,學之不倦。至貞觀二十三年,褚遂良請入昭陵。[25]50

      即便是模仿王羲之父子之跡,在長安城中也大受歡迎:

      智永禪師,傳右軍父子筆法,居長安西明寺。從七十至八十,十年寫真草《千字文》八百本。每了,人爭取。[25]153

      虞世南書冠當時,人謂其有羲之鬼。[24]27

      長安城多處留有王羲之字跡,如修德坊興福寺有碑,陰文為寺僧懷仁集王羲之所書太宗《圣教序》及高宗《述圣記》,為時所重[14]327。又,含光門街西第一太社的南門額即為王羲之所題,隋平陳所得,隋代重以粉墨摹之[14]254。以王羲之父子為代表的江左書法風格被唐人爭相效仿。唐人進士及第,有宴集曲江、題名雁塔的慶祝活動,元人駱天驤認為雁塔題名的字跡皆有江左遺風:“以題名考觀,其間縱復欹斜,至鋒藏筆勁,氣格高古,皆有江左遺風?!盵33]320

      因為地域和家傳的影響,唐初書法家多為來自六朝故地的南方人,如初唐四大家中的虞世南(27)“虞世南字伯施,越州余姚人?!滞ど抽T智永善王羲之書,世南師焉,妙得其體,由是聲名籍甚?!眳⒁妱d等《舊唐書》卷七二《虞世南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565頁。(越州余姚)、褚遂良(28)“博涉文史,攻隸楷。……帝方博購王羲之故帖,天下爭獻,然莫能質(zhì)真?zhèn)?,遂良獨論所出,無舛冒者?!眳⒁姎W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五《褚遂良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024頁。“褚遂良,散騎常侍亮之子也。……遂良博涉文史,尤工隸書,父友歐陽詢甚重之。”參見劉昫等《舊唐書》卷八○《褚遂良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729頁。(杭州錢塘)、歐陽詢(29)“歐陽詢字信本,潭州臨湘人?!兂醴峦豸酥畷箅U勁過之,因自名其體。尺牘所傳,人以為法?!眳⒁姎W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九八《儒學上·歐陽詢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645頁。(潭州臨湘)。此外,草圣張旭(30)“時有吳郡張旭,亦與知章相善。張旭草書,而好酒,每醉后號呼狂走,索筆揮灑,變化無窮,若有神助,時人號為張顛?!眳⒁妱d等《舊唐書》卷一九○《文苑中·賀知章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034頁。、擅長草隸的賀知章(31)“又善草隸書,好事者供其箋翰,每紙不過數(shù)十字,共傳寶之?!蓖稀R捕紒碜詤窃焦实?。長安城朱雀街西第二坊、有“吳兒坊”之稱的通化坊,唐初聚居的江南舊族、書法世家顏氏(顏師古、顏真卿)、殷氏(殷仲容、殷踐猷)以及書法家歐陽詢等人,經(jīng)常參與宮廷法書的鑒藏活動,可以說,唐初通化坊是一處與宮廷文化事業(yè)有著密切互動的坊里空間[34]。史睿認為,唐初居住吳兒坊(即通化坊)的顏氏、殷氏、歐陽氏等江南士族家族延續(xù)了南朝士人家學,以法書鑒藏為經(jīng)史學問之佐助、怡情養(yǎng)性之雅玩,也是江南書學傳入關中,并與北方書學融合的重要媒介[35]221。

      東晉南朝的繪畫也受到長安朝廷君臣的珍視,并影響了唐代畫家的畫風。如顧愷之的《清夜游西園圖》有梁朝諸王跋尾云:“圖上若干人,并食天祿?!必懹^中,褚遂良裝背[25]34。唐初畫家吳道子的畫跡深受齊梁畫家影響,長安城的寺觀壁畫中留有眾多吳道子所繪佛像,被稱為“吳帶當風”,其高超技巧被認為師法于南朝畫家張僧繇(32)“吳道子師于張僧繇?!眳⒁姀垙┻h《歷代名畫記》卷二《論師資傳授南北時代》,(北京)京華出版社2000年版,第20頁。,張懷瓘亦云:“吳生之畫,下筆有神,是張僧繇后身也。”[36]72

      (二) 宮廷音樂與教坊音樂中的江南元素

      唐代宮廷音樂繼承了隋代九部樂并有所改造,顯示了大一統(tǒng)帝國的泱泱氣勢,“國家以周、隋之后,與陳、北齊接近,故音聲歌舞雜有四方”[28]722。陳寅恪稱:“隋唐兩朝之典章制度傳授因襲幾無不同,故可視為一體,并舉合論?!盵9]1這一觀點正適用于隋唐宮廷音樂,《舊唐書·音樂志》記載了大唐雅樂的淵源及其對隋代音樂的繼承與改造:

      自永嘉之后,咸、洛為墟,禮壞樂崩,典章殆盡。江左掇其遺散,尚有治世之音?!_皇九年平陳,始獲江左舊工及四懸樂器,帝令廷奏之,嘆曰:“此華夏正聲也!”……隋世雅音,惟清樂十四調(diào)而已。隋末大亂,其樂猶全。太宗時,孝孫奏曰:“陳、梁舊樂,雜用吳、楚之音。周、齊舊樂,多涉胡戎之伎?!庇谑钦遄媚媳?,考以古音,作為大唐雅樂。[16]1040-1041

      隋開皇初置七部樂,其二曰清商伎,為隋平陳所得:

      開皇九年平陳,獲宋、齊舊樂,詔于太常置清商署以管之。求陳太樂令蔡子元、于普明等,復居其職。[18]349

      大業(yè)中定為九部樂[18]376-377,開篇的《清樂》與結束時的《禮畢》均來自江左。《清樂》即七部樂中的《清商三調(diào)》,“宋武平關中,因而入南,不復存于內(nèi)地,及平陳后獲之”[18]377。此曲為宋武帝平定關中時傳入江南,經(jīng)過南方近兩百年的傳承,武后時尚存的曲目有《吳聲四時歌》《玉樹后庭花》《石城》《莫愁》《明君》《白纻》《白鳩》等,都已經(jīng)演變?yōu)槿谌肓私巷L物的南朝樂曲和舞曲。隋至唐前期,九部樂終所陳《禮畢》曲出自晉太尉庾亮家,隋平陳得之,入九部:

      禮畢者,本出自晉太尉庾亮家。亮卒,其伎追思亮,因假為其面,執(zhí)翳以舞,象其容,取其謚以號之,謂之為《文康樂》。每奏《九部樂》終則陳之,故以“禮畢”為名。[18]380

      此外,還有一些江南樂曲進入教坊音樂:

      又曰《楊柳枝》曲者,白傅典杭州時所撰,尋進入教坊也?!衷弧锻稀氛撸蛑煅吕钐炬?zhèn)浙西日為亡姬謝秋娘所撰,后進入教坊,遂改名,一名《夢江南》曲也。[37]2568

      (三) 宮廷詩與文人雅事中的江南元素

      在唐初宮廷詩人沈佺期、宋之問手中最終定型的新體詩——五言律詩,根源于南朝蕭齊謝朓、沈約等人所提倡和實踐的永明體。從永明體到沈宋體有一個逐漸演變的過程,杜曉勤認為,隋初五言新體詩基本上以南朝永明體、徐庾體為楷則,隋初新體詩人深得南詩之藝術真味,追求詩歌的聲律美。唐代活躍在武德、貞觀初的宮廷詩人也多由陳、隋入唐,深受齊、梁詩風的熏陶,最終促成了五言律詩的成熟[38]。以沈宋體宮廷詩為標志的律詩是南朝永明體在唐代結出的果實。

      此外,東晉南朝的士族文人在江南留下的風流佳話中,“曲水流觴”和“東山再起”也能在唐代的長安文化中找到遺存或變體。

      曲水流觴這一傳統(tǒng)習俗歷史雖然很古老,但明確成為古代中國在上巳節(jié)舉行的年中行事之一,是在東晉時期。作為祓禊之后的娛樂活動,曲水流觴因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而成為千古佳話: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39]1609-b

      這一儒風雅俗從開元年間開始在唐代長安城中表現(xiàn)為新進士們的曲江宴,從皇帝到都人士女都會參與,在大中(847—860)、咸通(860—874)年間到唐末達到頂峰,既而演繹為“曲江流飲”的詩會,并不斷被唐代詩人們效仿。安樂公主擬昆明池造定昆池,也附庸風雅,于池內(nèi)建有“九曲流杯池”[40]70-71。

      唐代盧藏用在長安城南演繹的“終南捷徑”,實際上翻版于謝安于會稽上演的“東山再起”。從兩人的愧色可以看出,就“肥遁”而言,兩者有著一脈相承的淵源。謝安曾隱居會稽東山,年逾四十復出為桓溫司馬,中丞高崧戲之曰:“卿累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謝安甚有愧色[41]2073。同樣,盧藏用也通過隱居在京城長安附近的終南山而獲得名聲,達到入朝做官的目的:

      盧藏用始隱于終南山中,中宗朝累居要職。有道士司馬承禎者,睿宗遣至京,將還,藏用指終南山謂之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在遠。”承禎徐答曰:“以仆所觀,乃仕宦快捷方式耳?!辈赜糜袘M色。[42]112

      唐人附庸東晉南朝士族文人的風雅行為是文化傳承中的深層積淀。長安演繹的南朝舊事標明了唐人內(nèi)心的價值取向——江南的六朝文化。

      (四) 孤帆遠影: 從長安望江南

      從唐代詩人對江南的吟詠中,可以感知唐代文人對江南風光的憧憬與回憶。其中,唐宣宗李忱和許渾是兩位從長安望江南的詩人:“大殿連云接爽溪,鐘聲還與鼓聲齊。長安若問江南事,說道風光在水西?!?李忱《題涇縣水西寺》)[3]50“云月有歸處,故山清洛南。如何一花發(fā),春夢遍江潭?!?許渾《長安早春懷江南》)[3]6135

      長安與江南的詩意聯(lián)系至今仍不斷被演繹,比如電視劇《封神英雄榜》片尾曲歌詞:“三月煙花,只剩遠影孤帆?!俾晱椘?,雨落長安?!钪?、流水、載不動。只想陪你再游一回江南?!薄斗馍裼⑿郯瘛费堇[的故事舞臺與江南沒有關系,但片尾曲《雨落長安》的歌詞將長安的哀愁消解在江南的詩意里,毫無違和感。長安的最盛是大唐的長安,我們未嘗不可將歌詞中的長安看作大唐的長安,在遠影孤帆中夢回江南。

      五、 余論: 長安的江南元素與唐后期的南朝化問題

      尋蹤唐代長安的江南元素,應該提到隋煬帝對江南文化的保存與提倡。杜曉勤認為,由于楊廣長時期駐守江都,喜歡并癡迷于江南文化,他在嗣位后就著手改變高祖排斥江左文化的政策,致力于吸收、保存和融合江左文化。隋煬帝不遺余力地、全面地將江左文化藝術移植到北方,才使得南北文化真正走向融合[43]。妹尾達彥則從都城史的角度肯定了隋煬帝保存江南文化之功,他認為,隋煬帝建造新的洛陽城,將建康的都市空間和都市文化移植到華北,對江南文化的存續(xù)而言可謂一大幸事。隋煬帝個人也被象征江南文化的建康深深吸引,最初被建康“帝都的風景”所誘惑,進而建造洛陽城作為“風景的帝都”[6]104。

      但隋朝國祚短促,隨后的唐朝帝王沒有像隋煬帝那樣憧憬與執(zhí)著于江南文化,唐朝在文化習俗、生活趣味等方面更加多元化。因為政治與地緣等因素,在唐代長安對多元文化的吸納中,胡風似乎占據(jù)城市風尚的主流,在長安城市與文化生活中,江南元素在娛樂、消費層面往往難敵西域元素。基于六朝文化的江南文化作為漢族文化的傳承者,滲透進長安的文化與城市生活中,表現(xiàn)為高雅、精致、深層、詩意的江南元素。因其高雅、精致而被追逐、被疏遠;因其深層、詩意而被傳承、被吸收。陳寅恪指出,隋唐制度淵源中存在梁、陳之源;唐長孺指出,唐代社會變化中最重要的部分乃是對東晉南朝的繼承,即南朝化[10]486;牟發(fā)松在梳理唐長孺南朝化論的基礎上指出,隋唐間文學、經(jīng)注、音韻、文字學以及書法等均是“江左余風”的一統(tǒng)天下[44]。亦即在多元文化匯集的唐代長安城中,江南元素從城市生活中的星星之火最終發(fā)展為文化生活中的燎原之勢。

      (本文為在日本中央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的公開講演稿,妹尾達彥先生提出了寶貴意見,謹致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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