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風”歌·壯鄉(xiāng)情

覃雅妮 全麗冰

李調(diào)元在《粵風》輯解序里說：“余嘗兩至粵矣，便酷愛上嶺南民歌！”于是有了《粵風》四卷?！痘涳L》藝術(shù)手法多樣、精妙，有比喻、復沓、排比、諧音、對偶、拈連、雙關(guān)、夸張等，這些手法自然地交叉使用，使得詩行多變，極富藝術(shù)吸引力;詩歌風格更是質(zhì)樸率真、纖柔淡雅、輕靈風趣，一首首壯族歌曲，淳樸、自然、真實，壯鄉(xiāng)鄉(xiāng)土氣息格外濃厚，因此，《粵風》詩歌除了具有文學價值外，還是民族學、民俗學、語言學等學科的重要研究資料。

一

男唱：鷓鴣嶺上叫嗲嗲，

問了阿媽到阿爹;

妹若答應(yīng)嫁給我，

大籮擔谷給你爹。

女唱：永興阿哥長得好，

又不矮來又不高;

三月有緣遇見你，

四月攜我共白頭。

這是“粵風”文化傳承研究者覃茂華為桂平市“壯族三月三”節(jié)慶活動所作的原創(chuàng)情歌《悠悠的永興水·款款的三江情》里十組唱詞之一的“初交歌”。歌詞組曲有一條直白的情感主線：游歌—見面歌—求歌與接歌—盤歌—初交歌—深交歌—定情贈禮歌—相思歌—分別歌—相約歌。開頭因趕圩沿路而歌，歌聲狂野悠揚，男女磁石般相吸;見面互通姓名，相互問候，相互贊賞;于是毫不猶豫地請求與對方正式對歌，雙方唱答間才情盡顯;經(jīng)再三考察，相互盤問，情誼初結(jié);于是表露心聲，傾心愛慕，你儂我儂，姻緣已成;互贈定情禮，互相思念，難舍難分，相約下個歌圩再相見。就這樣，硬生生地把兩個陌生的壯鄉(xiāng)青年男女唱成了情侶。

這也是桂平市石龍鎮(zhèn)壯鄉(xiāng)“粵風”山歌的特點。給人的感覺是九曲十八彎，歌聲雋美，余音繞梁，三日不絕，散發(fā)著濃郁的地方特色芳香，聽一遍往往感覺不過癮，聽兩遍三遍后便愛上了一種文化，愛上了一個民族。

二

《粵風》是清代著名文學理論家李調(diào)元在《粵風續(xù)九》的基礎(chǔ)上輯解而成的一部廣西各民族情歌集，也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地區(qū)性的各民族民間情歌專輯，多以壯漢瑤情歌為主，其中漢族（主要是客家）情歌53首，瑤歌21首，俍歌29首，壯歌8首，分別編為粵歌、瑤歌、俍歌、壯歌四卷。表現(xiàn)的多是當時男女青年突破封建婚姻制度的束縛，展現(xiàn)戀愛當中約會的甜蜜、相思的惆悵、對愛情的忠貞、得償所愿的歡欣以及面對社會及家庭壓力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勇氣和決心，同時也不乏歌頌民族團結(jié)、自由平等思想的作品。

“粵風”山歌主要流行于兩廣，以潯江、郁江、黔江、桂江流域為主，而桂平正是潯郁黔三江交匯處，有著深厚的“粵風”文化基礎(chǔ)。2018年1月，中央民族大學原副校長、博士生導師梁庭望教授在桂平市調(diào)研“粵風”文化時指出：在中國文學史上，“粵風”文化元素是桂平歷史上的一個文化亮點，雖然也涉及周邊，如貴港城區(qū)、平南，但核心在桂平。桂平人民把這一文化瑰寶代代傳承、發(fā)揚光大，而石龍壯鄉(xiāng)人民在“粵風”文化傳承方面做出了最為突出的貢獻。

過去，歌圩是“粵風”山歌發(fā)展的重要平臺。據(jù)記載，桂平石龍壯鄉(xiāng)歌圩始于明末，持續(xù)了300多年。每逢農(nóng)歷正月初一、初二、十五，二月初二，三月初五，五月初五，七月初七、十四，八月初二、十五，九月初九，村民不約而至，男女盛裝趕圩，途中即興而歌，往往是“一路歡歌一路情”。石龍鎮(zhèn)最熱鬧的歌圩為武平里（今永興村后背嶺），也是桂平最熱鬧的歌圩，“粵風”文化研究者大多認為，桂平“粵風”文化的發(fā)源地就在石龍。

近年來，“壯族三月三”成了“粵風”文化傳承的重要紐帶，“三月三”期間的歌圩最為隆重。桂平于1988年組織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首次“三月三”歌節(jié)活動，之后幾乎每年都舉行慶?！叭氯钡幕顒?，而“粵風”山歌對唱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節(jié)目。

今年，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關(guān)鍵時刻，桂平市以新形式、新創(chuàng)意向廣大市民群眾線上展示“壯族三月三·游福地桂平”系列活動，其中主打“粵風”文化精品，在“粵風”文化傳承方面做足了文章。3月20日，在桂平市龍?zhí)秶疑止珗@拍攝“壯家兒女過大節(jié)”活動，石龍鎮(zhèn)“粵風”文化傳承人黃梅柑、李小珍、黃致輝等受邀到現(xiàn)場演唱“粵風”山歌。

《妹相思》：妹相思，妹有真心哥也知;蜘蛛結(jié)網(wǎng)三江口，水推不斷是真絲。疍船起離三江口，只為無風浪來遲;月明金網(wǎng)船頭撒，情人水面結(jié)相思。

這是明代潯州有名的僮女（意為童女、少女）相思曲。民國《桂平縣志》記載：“潼人放浪在春秋佳節(jié)，籍歌唱以會男女?！彼麄円浴俺汀钡男问剑橹~鼓舞，用越來越成熟的唱腔，把樸實的情歌唱出了無限韻味，曲調(diào)優(yōu)美，意境深遠。

《俍人擔歌》：送榕樹扁擔，伴妹度終生;贈品雖不好，禮輕情義重。中間花靚麗，兩頭又畫龍;送妹立身價，定親過百春。

這也是一首地地道道、蘊含情愛的桂平石龍原生態(tài)“粵風”民歌，描述的是廣西左右江及紅水河（包括西江）流域俍人（壯族舊稱之一）主要聚居區(qū)的濃郁風情“扁擔定情”，相思情深，語多纏綿，自由婚戀。唱者用清脆甜美、響亮圓潤的歌聲生動地演繹了“粵風”文化的深刻內(nèi)涵和壯族風情。

三

在《鄉(xiāng)土中國》中，費孝通先生指出：文化的底色是鄉(xiāng)土的本色。正是桂平生機勃勃的山水勝景與多姿多彩的人文素養(yǎng)，造就了“粵風”山歌獨特的情韻。可以說，“粵風”文化象征著潯郁平原文化，是桂平文化軟實力的重要代表。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5年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指出：“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也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wěn)腳跟的堅實根基。”桂平市發(fā)展傳承“粵風”文化正是對民族文化的尊重和保護。石龍壯鄉(xiāng)“粵風”山歌是桂平重要的非遺資源，將成為下一步立項申報的重要項目之一。

據(jù)了解，桂平“粵風”文化傳承者稀缺而珍貴。石龍鎮(zhèn)壯族山歌手廖有鴻，“粵風”文化傳承人李娘三、陳錫英、陸幼妹等一批得力的山歌手，都已是耄耋老人。如今，大力發(fā)展傳承“粵風”文化已經(jīng)成為桂平文化人士刻不容緩的義務(wù)。

桂平市石龍民族中學作為自治區(qū)民族文化教育示范學校，特別成立了曲藝社、“龍山風”詩詞社、“粵風”文化傳承基地，歷年歷屆都有眾多學生加入社團，并經(jīng)常組織社團成員開展“粵風”文化挖掘采風活動，更多表達時代情懷的山歌應(yīng)運而生。

曾聽說過一則山歌定親的故事，黑妹相親，男嫌女黑，不想定親，女方開口唱：

妹雖黑，妹雖黑，

黑妹也有白人憐;

七月上山摘稔子，

邊個沒揀黑個先。

寥寥幾句山歌，幽默生動，富有生活氣息，一個聰慧的壯鄉(xiāng)妺子就呈現(xiàn)在了大家面前。聽罷山歌，男子豁然開朗，姻緣再續(xù)。

有人說，壯族是與歌相伴一生的民族。唱山歌對于壯族人民來說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婚戀嫁娶，情歌款款;生產(chǎn)生活，山歌相伴。

山歌好唱山里長，

山歌好聽田里生;

歌苗長在連情樹，

歌藤長在連心根。

田間勞作來一曲，生活變得有滋有味。壯鄉(xiāng)人民在歌的世界里體會美好，吮吸芬芳，奔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