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繁仁
在當今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時代,在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的征程中,堅守中華文化立場,弘揚中國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發(fā)揚中華美學精神,成為十分迫切的重大課題。在中華傳統(tǒng)美學之中,古代音樂及其美學思想有著特殊的地位。音樂作為中國古代藝術(shù)的重要代表,決定了中國五千年藝術(shù)的生命性的基本特點。江文也《上代支那正樂考》認為,“中國古代以音樂代表國家;音樂的發(fā)達,遠較西洋為早”,在徐復觀看來,“這種說法是可以成立的”①。最近有學者提出,樂是中國認同的圖騰或象征②。20世紀60年代初,我國考古發(fā)現(xiàn)了大約八千多年前的賈湖骨笛;90年代初,又在山西發(fā)現(xiàn)了兩千八百多年前的西周晉侯編鐘。早在公元前2世紀左右,中國就有了世界上最早的音樂美學系統(tǒng)論著《樂記》。但自20世紀初至今,“中國音樂落后論”不絕于耳。代表性說法如:中國傳統(tǒng)音樂只是單旋律,基本上沒有和聲;中國沒有西方那樣的鍵盤樂器;記譜法落后,等等。即便是治中國古代音樂美學卓有成就者,也多認為中國傳統(tǒng)音樂思想,特別是儒家音樂思想具有明顯的保守性。在人類文化發(fā)展的問題上,我贊同文化的“類型說”,認為世界各民族的文化藝術(shù)之間只有類型之差別,沒有高低之區(qū)分。我認為,對于一種文化思想的評價不能脫離歷史,其是否保守、何以保守,都要放到一定的歷史語境中加以理解與分析。為此,我們需要回到中國傳統(tǒng)美學與藝術(shù)產(chǎn)生的歷史文化語境之中,探尋中華美學與藝術(shù)得以彪炳于世、不可取代的特點。
中國古代的確沒有西方那樣強調(diào)形式的“比例、對稱與和諧”③與“感性認識之完善”④的美學,但卻有獨一無二的生生美學。牟宗三認為,中國哲學的主要課題就是“生命”,中國哲學就是“生命的學問”,“它是以生命為它的對象,主要用心在于如何來調(diào)節(jié)我們的生命,來運轉(zhuǎn)我們的生命、安頓我們的生命”⑤。方東美認為,“生之理”是中國哲學的第一要義,“生命包容萬類,綿絡大道,變通化裁,原始要終,敦仁存愛,繼善成性,無方無體,亦剛亦柔,趣時顯用,亦動亦靜”⑥。在他看來,這種生命哲學最早體現(xiàn)在《周易》的生生之學中:“生含五義:一,育種成性義;二,開物成務義;三,創(chuàng)進不息義;四,變化通幾義;五,綿延長存義。故《易》重言之曰生生?!雹呱烙纱顺蔀橹袊缹W的基本精神:“天地之美寄于生命,在于盎然生意與燦然活力,而生命之美形于創(chuàng)造,在于浩然生氣與酣然創(chuàng)意。這正是中國所有藝術(shù)形式的基本原理。”⑧因此,中國傳統(tǒng)美學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被稱為“生生美學”。中國古代音樂及其美學同樣反映了生生美學之特點。蔣孔陽在論述儒家音樂思想時指出:“孔丘在《易·系辭下》說‘天地之大德曰生’,又說‘生生之謂易’。他用‘生’來解釋天地萬物,又用‘生’來作為他的美學思想的哲學基礎。凡是合乎‘生’的,他都認為是好的;凡是與‘生’相反的,也就是‘殺’,他就加以反對。”⑨蔡仲德指出:“‘氣’成為《樂記》中的重要范疇?!稑酚洝氛J為天(或天地)有陰陽之氣,此陰陽之氣生養(yǎng)萬物,給萬物以生命,故又稱為‘生氣’;萬物稟‘生氣’而生,故萬物皆有‘生氣’,‘生氣’是其生命之所在;人有‘血氣心知之性’,‘血氣’即‘生氣’之在人者,是人的生命之所在。所以天、物、人統(tǒng)一于‘氣’,自然、社會統(tǒng)一于‘氣’,‘氣’使宇宙成為一個和諧的整體?!雹?/p>
生生美學在中國古代音樂思想中呈現(xiàn)出非常復雜的情形,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先秦時期,百家爭鳴,儒家力主禮樂教化,弘揚“雅樂”“德音”,成為中國古代音樂思想之主流。因此,要理解中國古代音樂思想,理解生生美學之內(nèi)涵,必須理解儒家的“雅樂”與“德音”。儒家所推崇的“雅樂”“德音”,都與禮聯(lián)系在一起,致力于政治、倫理教化。《論語·陽貨》載,孔子云,“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崇尚“雅樂”,貶斥“鄭聲”。所謂“雅”,《詩大序》云:“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風”,是通過作者一個人的感受、見聞寫一個諸侯國之事;“雅”,是言周王朝天下四方之事。所以,“雅者,正也”,內(nèi)容上言王政之廢興,形式上是合乎律呂的正聲。對孔子來說,“雅樂”的代表應該是《韶》樂。《論語·述而》載:“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關(guān)于《韶》樂,《尚書·益稷》載:“夔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群后德讓。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鳳凰來儀?!缭唬骸?!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這段文字,反映了堯舜時代祖神祭祀的禮樂歌舞之一派鼓樂合鳴、琴瑟和諧、笙簫相間、賓客禮讓的景象?!抖Y記·樂記》載,子夏向魏文侯言“德音”與“新樂”,認為“古者天地順而四時當,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疢不作而無妖祥,此之謂大當。然后圣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子夏又說:“今夫古樂,進旅退旅,和正以廣,弦匏笙簧,會守拊鼓。始奏以文,復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君子于是語,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fā)也。”?可見,所謂“德音”就是與天相和、進退得當、笙簧相協(xié)、修身齊家、平均天下的“古樂”。所謂“新樂”就是“鄭聲”“奸聲”。子夏說:“今夫新樂,進俯退俯,奸聲以濫,溺而不止,及優(yōu)、侏儒,獶雜子女,不知父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fā)也?!?儒家倡導的“雅樂”“德音”,正是與天相和,歷律相協(xié),修身齊家,平均天下的正聲、和樂,是充分體現(xiàn)了生生之美的音樂。
中國古代音樂以樂律為中介,通過陰陽五行學說與歷法緊密結(jié)合,從而使音樂活動廣泛參與到宗教祭祀、農(nóng)事活動、政務安排、天文星象、自然節(jié)候,以及日常飲食、服色、車駕之配備等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這就是“歷律合一”。從《呂氏春秋》的十二《紀》到《淮南子》的《時則訓》,再到《禮記》的《月令》篇,都有關(guān)于樂律、樂器、樂舞與四時十二月間人類活動的同構(gòu)對應性的解說。這是《禮記·樂記》的“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jié)”?之說的來源。“歷律合一”,是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天人合一思維、觀念、追求的具體的、現(xiàn)實的體現(xiàn)。作為天人合一文化模式之根基的,無疑是中國哲學的主要課題——生命,或者說生生之學。宗白華曾指出:“中國哲學既非‘幾何空間’之哲學,亦非‘純粹時間’(柏格森)之哲學,乃‘四時自成歲’之歷律哲學也。”?又說:“‘測地形’之‘幾何學’為西洋哲學之理想境。‘授民時’之‘律歷’為中國哲學之根基點。中國‘本之性情,稽之度數(shù)’之音樂為哲學象征。”?對這種“歷律合一”的審美意義,宗白華有明確揭示:“四時的運行,生育萬物,對我們展示著天地創(chuàng)造性的旋律的秘密。一切在此中生長流動,具有節(jié)奏與和諧。古人拿音樂里的五聲配合四時五行,拿十二律分配于十二月,使我們一歲中的生活融化在音樂的節(jié)奏中,從容不迫而感到內(nèi)部有意義有價值,充實而美?!?
因此,離開“禮樂教化”與“歷律合一”的文化語境,就很難理解中國古代音樂思想中的深刻意蘊。中國古代的樂從來都是與政治上的道德教化以及社會生活中的天文、地理、數(shù)學、醫(yī)學、易學等緊密結(jié)合的。我們提倡生生美學,也需要從歷史文化語境中加以理解。中國古代音樂美學思想由此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文化背景與理論話語。
中國古代“雅樂”“德音”蘊涵著深厚的生生美學意蘊。
首先,這是一種中和之美的音樂,包含著生生之德的重要美學內(nèi)涵。中國古代藝術(shù)體現(xiàn)出天人合一的中和之美,充分反映了中國古代哲學的生生之德,體現(xiàn)著東方特有的生命美學。將“中和”引入美學與藝術(shù)領域的應該是樂論,《尚書·舜典》即有“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的表述?!盾髯印駥W》指出,“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明確將中和視為樂的最基本的美學特征?!抖Y記·樂記》說,“故樂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紀,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也指出了樂之“中和之紀”的基本特征。這種“中和之紀”的樂,反映了天地陰陽二氣交感,創(chuàng)生、化育萬物的生生之德?!稑酚洝分赋觯骸按笕伺e禮樂,則天地將為昭焉。天地?合,陰陽相得,煦嫗覆育萬物,然后草木茂,區(qū)萌達,羽翼奮,角觡生,蟄蟲昭蘇,羽者嫗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則樂之道歸焉耳?!?又說:“夫歌者,直己而陳德也,動己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這就是《禮記·中庸》所說的“致中和”的境界:“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顯然,中和作為天下之“大本”“達道”,來源于天地陰陽各在其位,從而使萬物得以誕育?!吨芤住诽┴缘摹跺琛钒阎泻团c萬物化生、社會和諧聯(lián)系起來,所謂“‘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泰卦是《周易》六十四卦中典型的陰陽和合、吉祥亨通之卦。該卦坤上乾下,坤小乾大,乾象天象陽,坤象地象陰。天本在上而地當在下,今坤上乾下,所以“小往大來”,陰陽相交,天地相通,促進萬物生命之氣的亨通,社會各階層志意之大同。在《周易》看來,“天地位”“萬物育”的中和狀態(tài)就是美?!吨芤住の难浴氛摾へ粤遑池侈o“黃裳元吉”云:“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發(fā)于事業(yè),美之至也?!?黃是中之色,裳是下衣,黃裳即下而得中之象。坤卦六五爻處上卦之中位,雖是以陰處陽,但在《周易》,得中即得正?!吨芤住妨呢?,五為至尊之位。坤六五爻以陰處陽,居中得正,有剛?cè)嵯酀?。因此,坤卦六五爻的“黃中通理,正位居體”,就是“美在其中”。如果修養(yǎng)德行、治國平天下能達到這個境界,就是“美之至”?!吨芤住の难浴返纳鲜稣撌觯芮宄亟沂玖酥袊鴤鹘y(tǒng)文化中對美的理解,天地陰陽居中處正,做到“正位居體”,就能創(chuàng)生、化育萬物,而天地萬物的生長、繁育,人與自然的和諧,就是最高意義上的美。正因此,《周易·系辭上》總結(jié)性地提出:“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禮記·中庸》認為,天地陰陽的交通感應創(chuàng)生了宇宙萬物。人能上體天心,輔助天地生生之道,“贊天地之化育”,成就萬物生長、繁育之性,就是“盡物之性”?,這是最大的善,也是最高的美。因此,陰陽相生之道,也就是系辭所說的“生生之謂易”“天地之大德曰生”?,既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核心精神,也成為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精神原則。中和之美體現(xiàn)了生生之德的美學內(nèi)涵。
其次,音樂之“歷律和諧”體現(xiàn)了“風雨時至,嘉生繁祉”的美學追求。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歷法與音律本來是相通的,都是天地自然生命運動之秩序、節(jié)奏的揭示。歷律之說起源于遠古以來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和祭天祀地的生命活動,中國上古以禮樂祭祀天地神靈,調(diào)節(jié)自然的“八風”,從而促進天地之氣和諧,普降甘露,繁茂生殖,惠及人民。如,《國語·周語下》云:“物得其常曰樂極,極之所集曰聲,聲應相保曰和,細大不踰曰平。如是,而鑄之金,磨之石,系之絲木,越之匏竹,節(jié)之鼓而行之,以遂八風。于是乎氣無滯陰,亦無散陽,陰陽序次,風雨時至,嘉生繁祉,人民和利,物備而樂成,上下不罷,故曰樂正?!?由此可見,歷律和諧即可帶來陰陽序次,風雨時至,人民和利。要理解中國音樂及其理論,理解儒家對“雅樂”“德音”的倡導,不能離開這樣的語境?!秶Z·周語下》載,樂官伶州鳩在回答周景王“問律”時,說:“律所以立均出度也。古之神瞽考中聲而量之以制,度律均鐘,百官軌儀,紀之以三,平之以六,成于十二,天之道也?!?又說:“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黿?!跤鲜俏逦蝗弥?。自鶉及駟七列也,南北之揆七同也。凡人神以數(shù)合之,以聲昭之,數(shù)合聲和,然后可同也。故以七同其數(shù),而以律和其聲,于是乎有七律?!?這就從“以律合歷”的角度論述了律、七律與星象、歷法之關(guān)系。歷律之地位,《史記·律書》云:“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軌則,壹稟于六律,六律為萬事根本焉?!?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歷律決定了天象、農(nóng)業(yè)、政事、日常生活、藝術(shù)活動、醫(yī)療養(yǎng)生等,幾乎無所不包,歷律和諧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包括藝術(shù)審美文化的歷史語境。宗白華將歷律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哲學根基點,其言有據(jù)。歷律學之核心為歷律合一。古代盛行“候氣”之說,在密室中置長短不同的竹制律管,內(nèi)置蘆葦薄膜燒成的灰。到了不同的節(jié)氣,相應律管中的灰就會飛出,人們以此來測定節(jié)氣?!洞蟠鞫Y記·曾子天圓》闡明了“候氣”之法的歷律合一原理:“圣人慎守日月之數(shù),以察星辰之行,以序四時之順逆,謂之歷;截十二管,以宗八音之上下清濁,謂之律也。律居陰而治陽,歷居陽而治陰,律歷迭相治也,其間不容發(fā)?!?按照《禮記·月令》的記載,古人“隨月用律”:“孟春之月,律中太簇;仲春之月,律中夾鐘;季春之月,律中姑洗;孟夏之月,律中仲呂;仲夏之月,律中南呂;季秋之月,律中無射;孟冬之月,律中應鐘;仲冬之月,律中黃鐘;季冬之月,律中大呂?!?十二月往復交替,從冬至開始,陽氣回升,節(jié)氣循環(huán)。歷律學認為,不同季節(jié)只能演奏相應的音樂,否則就是“不當令”,將會有災難和不良后果。以律應歷,使陰陽相合,促進萬物的繁育,是歷律和諧思想之精義。這從另一個角度闡明了包括音樂在內(nèi)的中國藝術(shù)的生生之美的內(nèi)涵?!稑酚洝氛摌返淖饔茫小澳鏆狻薄绊槡狻迸c“奸聲”“正聲”之說。羅藝峰認為:“逆氣,順氣,在《樂記》的卦氣思想中乃是指天道的正?;虿徽#簿褪菤鈾C如何的問題?!薄啊稑废笃匪^‘奸聲’,正是在‘逆氣’的影響下發(fā)生的不守其職的聲,干犯了其他應節(jié)之聲的聲。天行無常,則音律乖亂,一旦逆氣成象人樂習焉,則淫樂興而不可救,其亂乃成。所以,逆字與奸字,正相應和?!?可見,按照歷律和諧的理論,《樂記》的“逆氣”與“奸聲”乃非正常天象之下的樂律乖亂,“雅樂”“德音”則是正常天象下的和樂之音。這樣就將“雅”和“奸”與天象之正常與否聯(lián)系起來,涉及樂律之合節(jié)與否。這是在歷律和諧的語境下對“雅樂”“德音”的提倡和對“逆氣”“奸聲”的批判。
對中國音樂及其美學來說,生生之美不僅體現(xiàn)在樂的審美特征上,更突出地體現(xiàn)在樂的“生物”“成人”“正心”等功能上。
首先是“樂以開風”的“生物”“生民”功能。在歷律和諧的文化背景下,春秋時期流行著“樂以開風”的觀念?!秶Z·晉語》載,師曠道:“夫樂以開山川之風也,以耀德于廣遠也。風德以廣之,風山川以遠之,風物以聽之,修詩以詠之,修禮以節(jié)之。夫德廣遠而有時節(jié),是以遠服而邇不遷?!?師曠認為,樂能疏通山川之風,既能夠光耀道德,又能夠促進萬物生長,甚至促進個人修養(yǎng)、社會政治的和諧。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風是天地自然萬物的生命之氣息,風的流動、暢達即天地萬物生命發(fā)展的順遂、亨通。樂之作用與風聯(lián)系,使“樂以開風”命題具有了“生物”意涵。作為農(nóng)業(yè)社會,耕種為國之大事?!秶Z·周語上》載,春季來臨,協(xié)風已至,陽氣充蘊,土氣震發(fā),正是適合耕種之時,“是日也,瞽帥、音官以風土?!t遍誡百姓,紀農(nóng)協(xié)功”??!邦瓗?、音官以風土”,即樂官吹動律管,用以考察土氣是否適合耕種。這反映了“樂以生物”的觀念與政俗。儒家受“樂以生物”觀念啟發(fā),基于禮樂與中國政治的緊密聯(lián)系,將“樂以開風”發(fā)展為“樂以生民”,認為樂可以反映民情風俗、生存狀態(tài),因而有助于考察政治之得失與統(tǒng)治者的德行?!抖Y記·王制》載,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懊耧L”即民歌民謠,也指民歌所反映的民情風俗。這是孔子詩“可以觀”?之說的來源。漢代《毛詩序》認為,風還有風化與諷諫之義。“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這里的“風”,就是詩歌感動人心的審美作用,它是儒家以樂教、詩教來教化人心之根據(jù)?!吧弦燥L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薄耙髟伹樾裕燥L其上?!?儒家主張發(fā)揮詩歌感動人心的審美作用,用之于政治上的諷諫和倫理上的教化。在中國古代音樂視野中,詩樂以抒情為本,能表達與政治、風俗相關(guān)的生命深處的深情詠嘆,“采詩”“陳詩”既可“觀民風”,亦可“考見得失”,而“吟詠情性”的詩樂以其動人心魄的審美力量,既可成為政治諷諫的手段,亦可成為倫理教化之憑藉,從而積極地作用于民生。
其次是樂的“人文化成”的“成人”功能。自《周易》以來,中國文化以“人文化成”為理想?!吨芤住焚S卦《彖》曰:“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禮樂教化”就是“人文化成”的最重要途徑?!抖Y記·明堂位》載:“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于明堂,制禮作樂,頒度量,而天下大服。”?禮與樂相輔相成,是中國政治文化、教育制度的組成部分。《樂記》主張禮樂與行政、法律相結(jié)合,以達到“王道”境界:“禮節(jié)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又說:“致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禮樂教化的目的在于促進社會整體的和諧。《樂記》指出:“是故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族長鄉(xiāng)里之中,長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在閨門之內(nèi),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宗廟、鄉(xiāng)里、閨門,即中央、地方、家庭,說明禮樂教化普及到整個社會。禮樂教化的根本是“人道”之建立?!稑酚洝分赋觯骸笆枪氏韧踔贫Y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樂記》將樂與倫理結(jié)合起來,賦予樂以德、性等倫理內(nèi)涵,使樂成為德的象征:“德者,性之端也;樂者,德之華也?!薄岸Y樂皆得,謂之有德,德者得也?!盵51]樂的“成人”功能,集中于君子之培養(yǎng)。《周禮·春官·宗伯》載:“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于瞽宗。以樂德教國子:中、和、祗、庸、孝、友;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以樂舞教國子:舞《云門》、《大卷》、《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52]可見,樂教對象為“國之子弟”,其內(nèi)容包括“樂德”“樂語”“樂舞”等??鬃佑绕渲匾暥Y樂的“成人”之用,《論語·憲問》云:“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53]《論語·雍也》論君子之教養(yǎng),以“文質(zhì)彬彬”[54]為標準。“文質(zhì)”之教養(yǎng)均以禮樂為途徑,《論語·泰伯》載:“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盵55]這里論述了君子培養(yǎng)的整個過程,以樂為“成人”之象征。因此王國維稱,孔子之“教人”,“始于美育,終于美育”[56]。
最后是“樂者樂也”的“樂身正心”的功能。從《左傳》《國語》以至《呂氏春秋》,受陰陽五行和道家學說影響,注重樂的養(yǎng)生保身功能?!妒酚洝窌酚纱税l(fā)展為“正心”之說:“夫上古明王舉樂者,非以娛心自樂,快意恣欲,將欲為治也。正教者皆始于音,音正而行正。故音樂者,所以動蕩血脈,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蕵匪詢?nèi)輔正心而外異貴賤也;上以事宗廟,下以變化黎庶也?!盵57]樂通過“動蕩血脈,通流精神”的“樂身”功能以達到“正心”之目的。荀子論樂,既承認“樂者樂也”的審美愉悅特征,更強調(diào)樂的“導樂”“導德”功能:“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故樂者,所以道樂也。金石絲竹,所以道德也。樂行而民向方矣。”[58]“道樂”“道德”之“道”即“導”。因此,儒家所提倡的樂之美感,是一種超越性的精神愉悅,即超越于感官、生理快感的,符合儒家所提倡的仁義禮智信之理性精神的審美愉悅。《樂記》云:“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惡形焉。好惡無節(jié)于內(nèi),知誘于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jié),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泆作亂之事。是故強者脅弱,眾者暴寡,知者詐愚,勇者苦怯,疾病不養(yǎng),老幼孤獨不得其所。此大亂之道也。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人為之節(jié)?!盵59]“先王之制禮樂”,是為了“節(jié)欲”,達到“以道制欲”。這種“節(jié)人欲”以“存天理”的主張,對樂積極促進“耳聰目明,血氣和平”[60]的感官的、生理的、養(yǎng)生性的美感功能也有所肯定。
此外,《禮記》論禮樂教化的境界,有“五至三無”之說?!抖Y記·孔子閑居》載,孔子說:“夫民之父母乎,必達于禮樂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無,以橫于天下?!薄拔逯痢?,即“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禮之所至,樂亦至焉;樂之所至,哀亦至焉。哀樂相生。……此之謂五至”。“三無”,即“無聲之樂,無體之禮,無服之喪”[61]。“五至三無”之說雖然玄奧,但宗旨卻在強調(diào),禮樂教化要做到將禮樂活動彌散并融入傳統(tǒng)社會生活一切方面,婚喪嫁娶、生老病死、朝會典禮等等一切活動均應伴隨著禮樂活動。這既是一種制度,也是一種全民的游戲,它已成為中國傳統(tǒng)社會禮樂活動的一大特點。這是傳統(tǒng)中國文化的特殊景觀,也是儒家理想的禮樂教化之至境。
中國古代音樂及其美學的發(fā)展,在體現(xiàn)中和之美和生生之美上,存在一些帶有制約性的關(guān)鍵問題。
第一,雅俗之辨。從《周禮》到孔子以至《樂記》,儒家論樂有著明雅俗之辨的強烈意識?!妒酚洝份d,孔子有正樂、刪詩之舉??鬃油砟?,“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古者《詩》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62]。刪詩即正樂,其標準應該就是《論語》所說的“思無邪”與“放鄭聲”[63]。但是,現(xiàn)存的《詩經(jīng)》三百余篇仍保存有相當數(shù)量的所謂“鄭衛(wèi)之聲”。漢代《毛詩》、宋朱熹的《詩集傳》等,都曲解了孔子的“思無邪”標準與“鄭聲淫”的現(xiàn)實之矛盾。現(xiàn)代有學者認為,《詩經(jīng)》的“風”詩與當時的禮制有密切關(guān)系,尤其是與“嘉禮”有關(guān)系者多達95首。這可能是孔子正樂而“風”詩多有入選的原因[64]。若回到《詩經(jīng)》產(chǎn)生的歷史文化語境,“風”詩在《詩經(jīng)》中占多數(shù),或與“采風”制度有關(guān)?!对娊?jīng)》的“風”詩來自采詩。先秦兩漢文獻重視采詩制度,因為采詩是為了獻詩,獻詩是為了“觀風”,即供王者了解民情風俗、民生疾苦,以改善政治。儒家的音樂美學肯定樂(包括歌詩、舞蹈)反映民生疾苦、促進政治教化的作用?!对娊?jīng)》的“風”詩既采自民間樂歌,當然有可以考察民情風俗、民生疾苦,甚至政治得失的作用,也可以用以進行政治諷諫。相對而言,抒情性的“風”詩,無疑更能反映民情風俗、民生疾苦,也更能發(fā)揮積極的政治諷諫作用。這或許也是孔子正樂、刪詩而保留大量“風”詩的原因。
第二,樂有無哀樂。漢末曹魏時期,在儒學衰落、玄學盛行的背景下,嵇康寫了著名的《聲無哀樂論》,批判儒家音樂美學所主張的樂是人的情感之表現(xiàn),因而有“與政通”“通倫理”等核心主張。嵇康認為,“音聲有自然之和,而無系于人情”[65],音聲只是大小、單復、高卑、猛靜、舒疾等自然形式的變化,既不能表現(xiàn)喜怒哀樂之情,更不能表現(xiàn)思想與道德。音聲固然能夠感動人心,但只是自然“和比”的音聲喚起了人的某些情感。情感是人所本有的,而不是音聲表現(xiàn)出來的。這是對先秦以來儒家音樂美學的最大沖擊與挑戰(zhàn),它確實揭示了儒家音樂美學的內(nèi)在矛盾,即始終沒有解決好音樂的聲韻、節(jié)奏、曲調(diào)等藝術(shù)形式與人的情感之間的內(nèi)在關(guān)系,也沒有很好地解釋清楚音樂所以能感動人心、導人向善的內(nèi)在機制。從《左傳》《國語》到《樂記》,儒家樂論對樂之審美作用的解釋,大都以天人合一、天人感應為根基,借用陰陽五行學說的框架,以五聲與人之五臟、社會結(jié)構(gòu)的五事(君臣民事物)乃至五常(仁義禮智信)同構(gòu)對應來解釋,因而不免有機械類比之弊端。
第三,天理與人欲。從先秦到兩漢,儒家音樂美學的一個基本思路就是《樂記》所表達的“節(jié)人欲”而“存天理”,即認為禮樂可以節(jié)制人的情感、欲望的過分膨脹,引導人的情感、欲望自然地符合性與理。荀子曾批判他之前的“去欲”說和“寡欲”說,指出:“凡語治而待去欲者,無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凡語治而待寡欲者,無以節(jié)欲而困于多欲者也?!盵66]“道欲”即導欲。在荀子看來,禮樂的教化,既能節(jié)欲又能導欲。禮主要發(fā)揮節(jié)欲功能,所謂“凡用血氣、志意、知慮,由禮則治通,不由禮則勃亂提僈;食飲、衣服、居處、動靜,由禮則和節(jié),不由禮則觸陷生疾;容貌、態(tài)度、進退、趨行,由禮則雅,不由禮則夷固僻違,庸眾而野”[67]。樂的功能在導欲,《荀子·樂論》指出:“樂者,圣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故先王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68]因此,先秦兩漢的儒家樂論,一方面肯定人的情感欲望的合理性,一方面也認識到人的情感欲望有背離性、理的危險,因而主張發(fā)揮樂的以情感人的審美愉悅功能,將人的情感欲望自然而然地引導到與性、理和諧統(tǒng)一的境地。但是,發(fā)展到宋明理學,“節(jié)人欲”而“存天理”演變?yōu)椤按嫣炖?,滅人欲”,突出了封建禮教的強制作用,拋棄了先秦儒家思想寶貴的人文精神,更遠離了儒家音樂美學中和與生生的宗旨。實際上,情與理的關(guān)系及其發(fā)展,是以儒家為主體的中國音樂美學思想的一個基本線索。
第四,天人感應問題。中國音樂美學以“歷律合一”為理論前提,“歷律合一”的根基是天人合一。天人合一觀念最早集中于《周易·易傳》中,強調(diào)人與自然的和諧與統(tǒng)一。西漢董仲舒將天人合一發(fā)展為神秘的天人感應,對以《樂記》為代表的儒家音樂美學有重要影響。天人感應固然為音樂美學帶來很多神秘、迷信的成分,但一方面,“候氣”“聽風”“歷律合一”是自上古以來與音樂、歷法、政治,以至于生產(chǎn)方式、生活方式、藝術(shù)審美等緊密相關(guān)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另一方面,被董仲舒神學化的天人感應學說,其前身和依據(jù)實際上是春秋時期興起的陰陽五行學說。陰陽五行學說與《周易·易傳》的生生之學相結(jié)合,對《左傳》《國語》以至《樂記》的樂論之形成,對儒家音樂美學體系的建構(gòu)等,都有非常深刻的影響。如果不考慮這樣的歷史文化語境,簡單地斥之為荒唐無稽的迷信,就很難確切地理解中國音樂文獻,更談不上真正地把握中國音樂美學的思想精髓。
生生之美的中國音樂及其美學,是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土壤上孕育生成、在中國思想文化歷史中茁壯成長的獨一無二的文化藝術(shù)審美形態(tài)與觀念。審美是一種特有的藝術(shù)生存方式,具有極為鮮明的民族性。包括審美在內(nèi)的文化,只有類型之別而沒有先進與落后之分。中國古代音樂是在悠久的中國文化語境中產(chǎn)生的特有的文化藝術(shù)形態(tài),具有中國審美與藝術(shù)的源頭性質(zhì),對中國傳統(tǒng)文學藝術(shù)審美特征的形態(tài)有深遠影響?!对娊?jīng)》三百篇在當時都是入樂的;《離騷》可以吟唱,《九歌》也亦歌亦詩;漢樂府來源于民間歌謠,也是樂歌;唐代古詩中大部分是歌詩,律詩也有明顯的音樂特征;宋詞也是一種歌詩;元曲無疑是歌唱,元明戲曲是戲劇性的歌舞。因此,中國傳統(tǒng)文學藝術(shù)總體上屬于抒情傳統(tǒng),抒情性、音樂性是其最基本的美學特征,從來不像西方那樣以形象性作為文學藝術(shù)的標準。中國古代音樂美學及其重要的樂之中和與生生之美思想,可以說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藝美學的原型,是一種族類的文化傳統(tǒng),一種東方特有的美學類型。
總之,從古至今,中國文學藝術(shù)都與音樂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如此悠久、豐富的音樂審美文化,何來“落后”之說?何況,中華民族還有著大量綿延時間更長、生命力更加旺盛的各民族的民歌。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中和之美與生生之美也融入民歌,使之成為一種生命之歌,扣人心弦,動人心魄。這樣的音樂審美文化,傳承著中華文化的精神血脈,滲透著人民的喜怒哀樂,是民族的瑰寶,足以使我們?yōu)橹院馈T诿缹W原則上,中國古代音樂美學遵循著“一陰一陽之謂道”的美學原則,蘊含著“陰陽相生”“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象外之象”的特殊審美意味。這使得中國藝術(shù)在情與理、黑與白、濃與淡、虛與實等相反相生的關(guān)系之中,產(chǎn)生不可窮盡的“神韻”“意境”,成為世界藝術(shù)之特殊景觀。中國古代樂曲盡管是單旋律的,卻包含著無限的意蘊。古琴曲《高山流水》以清韻悠遠的高山流水之音寓含“知者樂水,仁者樂山”[69]的精神,激越澎湃的《十面埋伏》是對于英雄壯士氣概的歌頌,二胡曲《二泉映月》在凄涼的樂曲之中蘊含著對于人生的感嘆,如此等等。中國傳統(tǒng)的各類藝術(shù)都力圖運用簡潔的藝術(shù)語言,導向深邃的意象、意境,具有不同凡響的東方意味。
總之,中國古代音樂及其美學有著五千年的悠久歷史,作為中國藝術(shù)之源頭,極大地影響著中國古代藝術(shù)的發(fā)展,滋潤著中國古代藝術(shù),使之歷久不衰。當今,我們應該以批判繼承的態(tài)度,吸收其精華,揚棄其糟粕,建設具有現(xiàn)代特色的新的生生之美的音樂美學思想。
① 徐復觀:《中國藝術(shù)精神》,春風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2—3頁。
② 參見蘇源熙:《“禮”異“樂”同——為什么對“樂”的闡釋如此重要?》,劉東主編:《中國學術(shù)》總第16輯,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
③ 參見朱光潛:《西方美學史》上,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第79頁。
④ 鮑姆嘉滕:《美學》,簡明、王旭曉譯,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87年版,第18頁。
⑤ 牟宗三:《中國哲學十九講》,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2頁。
⑥⑦⑧ 方東美著,李溪編:《生生之美》,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47頁,第47頁,第290頁。
⑨ 蔣孔陽:《先秦音樂美學思想論稿》,《蔣孔陽全集》第1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570—571頁。
⑩ 蔡仲德:《中國音樂美學史》,人民音樂出版社2003年版,第349頁。
???[53][54][55][63][69] 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87頁,第70頁,第185頁,第149頁,第61頁,第81頁,第11、164頁,第62頁。
??? 郭紹虞、王文生主編:《中國歷代文論選》第1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63頁,第63頁,第63頁。
?? 孔安國傳,孔穎達疏,廖名春、陳明整理:《尚書正義》,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51—152頁,第95頁。
???????????????[51][59][61] 鄭玄注,孔穎達疏,龔抗云整理 :《禮記正義》,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309頁,第1305頁,第1308頁,第1267頁,第1335頁,第1302頁,第1337頁,第1661—1662頁,第1691頁,第517—652頁,第425頁,第1088頁,第1264、1330頁,第1334頁,第1260頁,第1295、1259頁,第1262—1263頁,第1626、1627、1628頁。
?? 宗白華:《形上學——中西哲學之比較》,林同華主編:《宗白華全集》第1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611頁,第587頁。
? 宗白華:《中國文化的美麗精神往那里去?》,《宗白華全集》第2卷,第401頁。
?[58][60][66][67][68] 王先謙撰,沈嘯寰、王星賢整理:《荀子集解》,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12頁,第371頁,第370頁,第413頁,第23頁,第370頁。
????? 王弼注,孔穎達疏,盧光明、李申整理:《周易正義》,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78頁,第38頁,第315—317頁,第319、349頁,第124頁。
????? 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組校點:《國語》,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128頁,第132頁,第138頁,第460—461頁,第20頁。
?[57][62] 《史記》,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1239頁,第1236頁,第3115、1936頁。
? 王聘珍撰,王文錦點校:《大戴禮記解詁》,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00—1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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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鄭玄注,賈公彥疏,趙伯雄整理:《周禮注疏》,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674—677頁。
[56] 佛雛校輯:《王國維哲學美學論文輯佚》,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256頁。
[64] 徐正英:《“風”與“禮”》,《光明日報》2007年10月9日。
[65] 戴明揚:《嵇康集校注》,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3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