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第一線陽光照亮了‘鷹之家’的峻巖,大家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
我們穿著加壓的宇航服,魚貫地沿著梯子踏上火星的土地,第一件事是立旗桿,舉行升旗儀式。不銹鋼12節(jié)套管制的旗桿,插在鉆頭深深打出的洞穴里,上面飄揚著我們的國旗。沒有樂隊,放了國歌錄音帶。
然后我們建造營房。一個直徑約為100米的半球形特種玻璃罩子,在火星的春天的太陽下閃閃發(fā)光。氧氣發(fā)生裝置立刻啟動了。在這透明罩子里,空氣成分、溫度、濕度、氣壓,完全按地球條件安排。而且,罩子里的地面,是嚴格消毒了的——為了防止火星土壤里有害物質侵入人體。當測試器指出各項指標已經達到地球標準時,大家不約而同地擰開頭盔,脫去笨重的宇宙服——雖然在火星上它已顯得有如紗衣一樣輕盈——讓四肢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中。
我們終究在火星上建立了第一個據點?!?/p>
——鄭文光《戰(zhàn)神的后裔》
在科幻文學史上,火星無疑是除地球之外著墨最多的一顆行星。作為科幻文學一個永恒的母題,并無夸張地說,這顆距地球平均三光分的星球是所有科幻作者心中的一個精神原鄉(xiāng)。
事實上,人類創(chuàng)作的科幻小說比人類更早地抵達火星。2007年“鳳凰”號火星探測器成功登陸火星,其攜帶一張二氧化硅制成、名為“火星幻想”的數字光碟,光碟攜帶著大量火星題材的科幻小說。在2011年雨果最佳短中篇小說《火星之皇》中,艾倫·斯蒂爾以它為靈感講述了一個治愈系故事。一位火星開拓者因地球至親遇難陷入了嚴重的抑郁癥。后來主人公在火星北極圈的一次取水任務中無意找到了那張光碟。他沉浸進了光碟中的科幻小說中,一個個光怪陸離的“火星”故事讓他尋找到了活下去的力量,并支撐著他最終返回地球。
這或許就是科幻文學獨有的力量,從艾薩克·阿西莫夫、鄭文光到斯蒂芬·巴克斯特,歷代科幻作者在幻想世界里的火星上開天辟地,移山造海,樂此不疲地進行著改造火星的宏大科學實驗與思想實驗。這些非凡的作品又激勵著如“硅谷鋼鐵俠”埃隆·馬斯克這樣的科幻迷在真實世界中一步步走向火星。在火星探測如火如荼的今日,我們不妨跟隨科幻的腦洞,暢想一下火星改造的未來可能吧。
火星,作為“人類最熟悉的陌生星球”,直徑只有地球的一半,質量只有地球的百分之十一,表面平均溫度只有-62℃,氣壓僅為地球的1/200。由于個頭較小,在太陽系誕生之后火星比地球更早地冷卻,也一度溫暖而濕潤,有著濃厚的大氣層、活躍的火山以及遍布星體表面的海洋。不幸的是,火星在巖石化后的幾億年中失去了磁場。洶涌的太陽風飛快地剝離了火星的大氣(尤其是氧氣)。火星褪變成了荒蕪、冰冷的沙漠,就像是一個短暫綻放、已經死去的地球。
20世紀早期,望遠鏡視野中的火星仍籠罩在神秘面紗中,科幻作家們用想象力構造出了一系列深入人心、充滿意趣的形象:H.G.威爾斯的火星人、艾德加·萊斯·巴勒斯的火星公主、洛厄爾的火星運河、加勒特·塞維斯的入侵火星的愛迪生等。那個年代的火星科幻小說,并無太多嚴謹的火星科學知識,充盈著溫情浪漫卻又多少有點兒不切實際的幻想。
在眾多火星題材科幻中,1940年代的雷·布拉德伯里的《火星編年史》是一座無法回避的高峰。2012年美國航天局將“好奇”號在火星的著陸行動命名為“布拉德伯里著陸”,以為致敬?!痘鹦蔷幠晔贰访枥L了一個詩意與詭譎的火星,這是一個有著原始火星人、失落之城、運河系統的火星,人類移民猶如早期美國西部拓荒者一般生活在殷紅霧氣彌散的火星上。地球人帶著人性固有的缺陷置身氣氛怪誕的外星異域,蔓生出一個個哥特式的小故事。其中有一個故事令人印象尤其深刻,一個地球人和一個四五千年前火星人的靈魂,在一個幽深夜晚相遇了,兩個靈魂最初無法相互理解,激烈爭辯,最終達到和解。發(fā)生于火星的編年史,投射出的卻更像是一場盛極而衰、不斷回望的人類文明史。
20世紀后半葉,火星探測器的發(fā)射令火星坍塌般顯露出荒蕪死寂的真實面目,科幻小說中對于火星的想象也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正如伊安·R.麥克勞德在《德雷克方程式新解》中的一段描述:“湯姆親眼看見了火星漸漸成為一顆死星的全過程——不僅是在現實世界里,還在他愛讀的科幻小說中。那些前額突出的火星人先是蛻變成原始的穴居人,接著變成生活在荒原上的膽小的袋鼠似的生物,后來更變成一種蟲子,居住在火星惡劣土壤中的幽深的孔隙里;然后又變成厭氧藻類,直到最后徹底消失。”
既然火星是一片尚無人跡的荒原,科幻作家對火星有一些另類的想法也就不足為奇了——移民過去,搞個火星大開發(fā)什么的,不香嗎?
被稱為“火星叔叔”的科學家杰弗里·A.蘭蒂斯在《墜落火星》中對移民火星有著一個瘋狂而黑暗的想象——用流放犯來完成火星的初步改造。21世紀中葉,地球上所有的政府都廢除了死刑,十惡不赦的罪犯被送上火星。簡陋的飛船直接墜落在火星表面,僥幸存活的人盤踞在飛船周圍形成部落。蠻荒的流放地變成了一個大型的“饑餓游戲”現場,貧瘠的資源讓火星部落相互攻擊,血腥殺戮。絕大部分移民死于饑餓與謀殺。有人死亡,對于活著的人來說是一樁莫大的福祉,因為尸體的有機物質可以將另一平方米的貧瘠的火星沙轉化成溫室土壤,供幸存者培植農作物。
這樣自生自滅、無須對火星作出任何改變的移民方式更像一次探究人性的思想實驗,令人不寒而栗。
而同時期更多具有科學色彩的現實主義科幻作品,如本·波瓦《火星》與《重返火星》,以及安迪·威爾的《火星任務》等等,則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類似極地科考的初級改造模式——建立火星科研站。
宇航員利用飛船攜帶的可充氣的太空艙,迅速地在火星荒漠上搭建出一個超大的密封透明的“穹頂建筑”。這樣的“大帳篷”分成了一個個功能分明的艙體:生活艙、資源艙、科研艙、生命支持艙,其中生命支持艙是最為關鍵的一環(huán)。這是一個如地球溫室大棚一般的空間,宇航員能夠如《火星救援》中的馬特·達蒙般躬身勞作,種植各種蔬菜、糧食。溫室植物需要大量灌溉的水資源是一個令人頭疼的難題,宇航員需要操控火星車去到遙遠的極地運輸冰塊回基地融化。此外,培植農作物的土壤也不能簡單地就地取材,基地的科學家必須使用來自地球的肥料與細菌對火星土壤進行一番改良。
一旦播種成功,茁壯成長起來的植物還能進行光合作用與產生氧氣,在基地中形成一個封閉的生物再生生命支持系統。
科研站雖然可以擔當生命庇護的孤島,然而基站以外仍是不宜生存的不毛之地。人類想要大規(guī)模移民,形成殖民文明,就必須對火星生態(tài)進行一番翻天覆地的“地球化”改變。于是眾多科幻作家淋漓盡致地描摹了一幕幕波瀾壯闊的火星改造史。
火星改造的第一步:創(chuàng)造磁場。
畢竟磁場是行星文明的一個先決條件,如果失去磁場的保護,即使我們短暫地創(chuàng)造出擁有海洋與大氣的生態(tài)圈也都是徒勞。
有科學家大膽地設想,一顆直徑在100千米以上的小行星,如果以合適的速度和角度撞擊火星,就可以使其內部熔巖活躍起來,那么火星的磁場也將會被建立起來。當然,想要精準操控一顆大質量小行星遠超出目前人類科技能力。
在另一種方案中,人類可以在火星和太陽之間軌道的火星拉格朗日點形成一個偶極場,強度為1-2特斯拉磁場將火星整個包裹其中,使其免受太陽風的侵襲。
杰弗里·A.蘭蒂斯的《生態(tài)形成》中有更瘋狂的想法。在火星同步軌道上利用火衛(wèi)二熔巖電解獲得的金屬制造一個龐大太陽能面板,收集起來的巨量太陽能轉化成電能,以微波的方式傳遞至火星表面。圍繞火星赤道鋪設的超導輸電線路,將涌動十億安培的電流圍繞火星,在形成磁場的同時還能給人類城市輸送電能。
火星改造的第一步:創(chuàng)造磁場。
畢竟磁場是行星文明的一個先決條件,如果失去磁場的保護,即使我們短暫地創(chuàng)造出擁有海洋與大氣的生態(tài)圈也都是徒勞。
有科學家大膽地設想,一顆直徑在100千米以上的小行星,如果以合適的速度和角度撞擊火星,就可以使其內部熔巖活躍起來,那么火星的磁場也將會被建立起來。當然,想要精準操控一顆大質量小行星遠超出目前人類科技能力。
在另一種方案中,人類可以在火星和太陽之間軌道的火星拉格朗日點形成一個偶極場,強度為1-2特斯拉磁場將火星整個包裹其中,使其免受太陽風的侵襲。
杰弗里·A.蘭蒂斯的《生態(tài)形成》中有更瘋狂的想法。在火星同步軌道上利用火衛(wèi)二熔巖電解獲得的金屬制造一個龐大太陽能面板,收集起來的巨量太陽能轉化成電能,以微波的方式傳遞至火星表面。圍繞火星赤道鋪設的超導輸電線路,將涌動十億安培的電流圍繞火星,在形成磁場的同時還能給人類城市輸送電能。
經勘測,火星極地暗藏著巨大的地下水庫,人類只需考慮如何將其搬運到火星表面。《火星三部曲》設想,在火星同步軌道建造大型軌道陽光反射器,直接把巨量陽光反射到極地,融化地下的冰川形成液態(tài)水。
我們還可以將目光轉向火星之外?;鹦菂^(qū)域有彗星頻繁造訪,通過在彗星上引爆核彈,再加上火星同步軌道陽光反射器的修正軌道,精準引導彗星撞向火星地表。彗星的主要成分是冰,碎冰在撞擊中融化,填充干涸的河道,形成一個個廣闊的湖泊。人類移民可以在湖泊中播撒藻類種子以及各種基因改造過的海洋生物,火星先驅者將暫時進入到“漁獵文明”。
接下來,人類開拓者需要尋找?guī)孜坏昧Φ摹皫褪帧崩^續(xù)對火星生態(tài)精雕細琢。
植物:荒蕪的火星表面需要大規(guī)模植物的綠化,因為植物能吸收二氧化碳制造氧氣環(huán)境。科學家們甄選的結果讓人震驚,在充滿二氧化碳的大氣、高堿性的土壤條件下,啤酒花可以毫無困難地開枝散葉??梢詴诚?,未來這種彌散著淡淡啤酒清苦香氣的植物遍布火星是多么醉人。
火星特殊的環(huán)境下,我們或許還需要一些特別的植物?!稇?zhàn)神的后裔》里設想火星上遍植了一種富含葉藍素的植物,因為藍色光波長較短,能夠反射藍光的樹葉可以吸收與儲存較多的熱量。
微生物:除了植物,人類還能帶藍藻這樣能抵擋宇宙輻射的原始細菌去到火星,改造火星大氣。同樣,某些細菌還能讓貧瘠的火星土壤充滿養(yǎng)分。另一方面,運用“魔鬼積木”般的基因改造技術,改造后的微生物能夠生產出燃料、塑料以及建筑材料,用于移民的火星建設。不過,如此旺盛進化的微生物瘋狂蔓延,會不會聚合異化出怪異的新物種?就如貴家悠在科幻漫畫《火星異種》中描述的,人類將地衣與蟑螂送至火星用于生態(tài)改造,然而有一天人類不得不面對與進化后的火星蟑螂異種戰(zhàn)斗的窘境。這種未來也需警惕。
納米機器:由于地火距離遙遠,加之火星環(huán)境極端,大量運送工人搞基建并不科學。如《老宇航員和建筑工人的火星之夢》描述那樣,未來我們可以向火星投放無數3D打印機,就地取材,充分利用火星自然資源(比如氧化鐵巖石中的鐵物質,將提取得到的生鐵轉化為金屬粉末,再用高功率激光熔化)打印出灰塵大小的納米機器人。這些微小的“基建狂魔”不分晝夜地挖掘、找礦、筑路、建房,飛速建設出城市、發(fā)電站、太空梯、飛船發(fā)射場。
納米機器的控制中心可以運行于火星的同步軌道之上,通信鏈遍布整個火星,就能做到操控的無時差。
同時,可以像游戲《改造火星(TerraformingMars)》那樣,采用遠程網絡游戲的方式讓更多地球人認領火星上一畝三分地,制定與監(jiān)管工程進度。
很快,火星基建工程將進入到一個重中之重的環(huán)節(jié)——可居住的城市。地下城市或許是一個優(yōu)先項。已知火星有大面積地下溝渠,是古老的熔巖通道,來自早期洪水的沖刷。人類可以利用它們建造出一個龐大而幽閉的地下城,抵擋宇宙射線以及火星表面的強風和沙塵暴。
當然,骨子里更習慣光明的人類還是會更樂于將棲息地置于星球表面。
對此建筑師提出了很多天才的構想,如著名的“紅木森林”。類似樹木結構的城市看上去是一個個白色穹頂:表層材料強度高、質量輕且能防范微型隕石;內部樹狀結構可以從土壤中汲取養(yǎng)分和水進行儲存;內部地下是樹根一樣勾連交錯的地道系統,有獨立的居住空間和通路。
一座座城市像蘑菇一樣生長在地面上,配備離子推進發(fā)動機的懸浮車穿行在城市之間的真空管道。
就這樣,火星改造工程全部完成,地球移民可以分批抵達,移居其中,休養(yǎng)生息。
火星改造的逆向操作:
縱觀以上浩大工程,一定有讀者會吐槽它們代價高昂。那么何不轉換思維,就如弗雷德里克·波爾在《火星超人》里描述的那樣,對人類自己開刀?通過基因改造和機械化工程,將人類改造成為細胞能抵擋宇宙輻射,直接呼吸火星稀薄大氣中的二氧化碳,無須太空服就可以火星漫步的生物?當然,這樣“定制”出來的火星人還算不算人類?或許志在走出地球搖籃的人類必須接受身體與精神異化所帶來的陣痛吧。
完成了物質層面的改造后,科幻作家們也探討了火星社會形態(tài):金·斯坦利·羅賓遜《火星三部曲》里的母系社會,郝景芳《流浪瑪厄斯》“資源共享”的公有社會,格雷格.貝爾《移動火星》中的政治族盟,蘇學軍《遠古星辰》中屏蔽地球的強硬政府……無一例外,嶄新的社會形態(tài)不可避免地與地球固有的僵化文明發(fā)生了矛盾、沖突,甚至滑向了戰(zhàn)爭的深淵。
技術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火星上的人類社會也不是烏托邦??苹眯≌f中的火星未來就如一面鏡子,警示著人們不要去踏入失敗的覆轍。
“我們?yōu)槭裁匆セ鹦??”這是一個需要不斷追問的問題。
如劉慈欣所言,“在這無數可能的未來中,不管地球達到了怎樣的繁榮,那些沒有太空航行的未來都是暗淡的?!币泼窕鹦遣⒎呛唵谓鉀Q地球擁擠,更是人類擴展自己文明的契機,讓火星成為進軍星辰大海的一畝試驗田、中繼站、橋頭堡。在一個危機四伏的宇宙中,火星或許將成為人類文明有意播種下的一粒種子,誰也不知道未來它會長成什么模樣,但它畢竟為人類文明保留一種可能性。
另一方面,火星能幫助我們了解我們在宇宙中的地位。曾經更早冷卻下來的火星為什么沒有如地球那樣出現過生命,生命起源是不是宇宙中一種極其偶然的脆弱奇跡?
未來有一天,當科幻變成現實,人類開拓者站立火星之上,抬頭仰望火星的夜空,地球與其他繁星一同散發(fā)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他們對于宇宙以及人類文明定會有不同的感受。
【責任編輯:艾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