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追星人羅振追丟了自己的愛情和家庭，卻發(fā)現(xiàn)世界即將毀滅，一束來自幾萬年前的光正聚焦于地球，在廣義相對論預(yù)言過的放大鏡下，地球猶如一只螞蟻，所有人暫時都對末日茫然無知。

中國·上?！浯渫ピ盒^(qū)

2023年8月9日，下午16：00

羅小妹在聚精會神地看卡通書，羅振偷偷出了門，來到樓下小區(qū)，撥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了，羅振咽了口口水，“媽。”

“誰？哦，羅振啊?！彪娫捘穷^說，伴隨著雜亂而清脆的麻將聲，“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那個……”羅振清清嗓子，“柳欣……最近和你聯(lián)系了嗎？”

“聯(lián)系了啊，剛從海南島給我寄了幾個椰子過來，她爸又不會開，就在家里擺著呢。等一下，把牌放回去，我要碰這張?！彪娫捘沁呉魂囼}亂，羅振又等了一會兒，聲音再次傳過來，“我輸了四塊錢，算你的?！?/p>

羅振尷尬地笑笑，從第一次見面，丈母娘就沒有對他有過一句好言好語，甚至當(dāng)著面對柳欣說，這個男的沒擔(dān)當(dāng)，撐不起一個家。

現(xiàn)在看來，丈母娘看人還挺準的。

“柳欣已經(jīng)一個月沒回家了，”羅振說，“您能不能……勸勸她。”

“你倆怎么了？”

“我不知道?！?/p>

“那就是你的錯?！?/p>

“什么？”

“我女兒我知道，她做事有她的道理，如果你解釋不清，那就是你的錯，你再仔細想想?！?/p>

“可是……”

“可是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家柳欣胡攪蠻纏了？”

“沒有沒有，是我的錯，是我的錯?！?/p>

“你想怎么樣？”丈母娘問。

“您能不能讓她回來？”

“不能?！闭赡改镎f，“那孩子認準的事，別人說什么都是沒用的。要是我們說了管用，她也不會嫁給你。”

羅振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停了片刻，丈母娘嘆了口氣，“她挺高興的，也沒說你的壞話，說明你們還有機會。”

“哦，嗯，是嗎？謝謝啊?！绷_振語無倫次地說。

“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難？”丈母娘問，“不行的話，把小妹送到我們這里來過暑假，開學(xué)的時候你再接回去?！?/p>

羅振想了想，說：“沒事，不用了。”他頓了一下，又說，“什么時候有空了，我?guī)е⒆尤タ茨鷤兌?。?/p>

“好吧?！闭赡改锔纱嗟卮饝?yīng)，雙方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

羅振不知道該說什么，但還想試著再閑聊幾句，發(fā)現(xiàn)那邊已經(jīng)掛了。

中國·北京·國際會展中心

2023年8月17日，上午10：05

這是一場為了拯救全人類而舉行的頭腦風(fēng)暴，大會議廳里坐滿了來自各行各業(yè)的人，有科學(xué)家，有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有科幻作家，還有一些通過在線答題入選的熱心網(wǎng)友。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個：如何在一年內(nèi)，找到辦法抵御一萬七千光年之外的超級放大鏡的照射。

會議廳的一側(cè)坐著七八個人，神情嚴肅，面前鋪著筆和本隨時準備記錄什么，顯得格格不入。他們是來自最上層的評估人員，與會者提出的點子，能不能實現(xiàn)，需要花費多大的成本，就要靠這些人進行評估，并且推動計劃完成。

在潘教授的安排下，羅振硬著頭皮做了開場演講，大致介紹了目前地球所面臨的危機，和發(fā)現(xiàn)危機的過程。參會者意識到就是講臺上這個瘦高的男人發(fā)現(xiàn)了末日的到來，不禁議論紛紛。

羅振做完演講，坐回到方敬誠身邊，氣候?qū)W家低聲說：“過不了多久，全世界就都知道你了。”

“什么意思？”羅振不明所以。

“老潘讓你上去演講，不只是做個開場，而是把你介紹給所有人?！狈骄凑\用胳膊肘捅捅羅振，“你現(xiàn)在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彼D了頓，又說，“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帶來詛咒的撒旦。很難說，反正你得做好心理準備?！?/p>

他們兩個是透鏡現(xiàn)象和環(huán)境變化原因的發(fā)現(xiàn)人，所以被潘教授爭取進了緊急對策研究組的核心位置，但進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能夠做的已經(jīng)都做完了，組里面是各行各業(yè)的精英，無論從專業(yè)、學(xué)歷、閱歷、人脈都要強過他們很大一截，所以羅振和方敬誠就像是剛加入緊急對策組的實習(xí)生一樣。

形象代言人？

也許這就是他能在緊急對策研究組里起到的作用吧。

羅振看著滿屋神情凝重的臉，一語不發(fā)。

當(dāng)羅振拿著緊急對策研究組開出的正式公函交給區(qū)域經(jīng)理想要請假的時候，經(jīng)理還以為那是個惡作劇。當(dāng)經(jīng)理看到羅振嚴肅的表情，更加確認了那是個惡作劇，經(jīng)理把公函撕了個粉碎。無奈，羅振只好又給潘教授打了個電話。之后的三十分鐘里，經(jīng)理接到了總公司董事長、證監(jiān)會、消防督查大隊、住在經(jīng)理另一套房產(chǎn)里的情人的來電，四個電話均證明了那份公函所代表的實力。經(jīng)理當(dāng)即準了羅振的假，并且保證，羅振不在的時候，工資照發(fā)，而且每天有230元的出差補助，無論多久。

到了自由發(fā)言的時間，卻沒人主動提出意見。羅振看到前排有個大爺一直拿著厚厚的一本畫滿各種圖樣的本子在翻，最后還是收起來，沒有說話。

一個十幾歲模樣的學(xué)生舉起手，在旁邊人的慫恿下站起來，問道：“可以炸掉月球嗎，用月球塵埃遮蔽地球？”

會議廳里立刻響起一片失望的嘆息聲，學(xué)生紅著臉坐下，不知道這些大人們會給他熱情的心留下什么陰影。

羅小妹坐在方敬誠的腿上，很安靜地玩著手機游戲。她時不時地抬起頭，看看這群神色各異的大人，又繼續(xù)給屏幕上的小娃娃化妝。

又一個人提出在太空上放置巨大的反射鏡來抵御光線，相當(dāng)于做一個反向的戴森球?qū)⒌厍虮Ｗo起來。這個計劃現(xiàn)在看起來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具體實施所需要的成本和時間還要經(jīng)過詳細的計算才能出來。評估人員將這個方案記錄下來，并且代表上級對提出計劃的人表示感謝。

大家又活躍起來，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理論和想象，還有兩個人聲稱能夠用數(shù)學(xué)公式和周易理論讓光線繞過地球。

會議持續(xù)了三個多小時，有十幾個點子被評估人員記下，等待下一步的論證。另外還有一個人也提到了炸掉月球，不過他準備得更加充分，有理有據(jù)，他的點子也被記錄下來。那人坐下的時候，向之前那個學(xué)生點點頭，學(xué)生也微笑著回禮。

這樣的會議還要進行無數(shù)場，直到找到最合適最具可行性的點子。但是不能拖得過久，留給人類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出了會議廳，羅振不自覺地抬頭看看天，很多人在這幾天里就養(yǎng)成了這種習(xí)慣。他們熟悉的世界已經(jīng)完全變了，腳下的大地，頭頂?shù)奶炜眨∠笾杏肋h不會變化的事物，比永恒還要永恒的存在，現(xiàn)在卻充滿了危機四伏的陷阱，一不留神就會降下災(zāi)難。

“走，去吃飯吧?！狈骄凑\說，“女士，你想吃點兒什么？”

“不了，我今天有約?！绷_小妹說道。

“是誰有這個榮幸，能約到你啊？”

“我媽?！?/p>

方敬誠臉上一僵，站起來問羅振，“嫂子回來了？”

羅振用下巴向右前方指指，方敬誠看過去，柳欣就站在路對面。

她穿著一身沖鋒衣，用花頭巾包著頭，露出被曬成古銅色的臉龐。看到羅小妹，柳欣摘下頭巾，咧開嘴笑了起來。羅小妹愣在原地，半天認不出媽媽。

“呦，嫂子，你什么時候來的，我們正好要去吃飯，要不然一起去吧？”方敬誠熱情地迎上去，羅振在后面踢了他小腿一腳，方敬誠撓了撓頭，“哎呀，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你們慢聊啊?！闭f著便掏出手機，假裝尋找共享單車，晃晃悠悠地走了。

羅振推推女兒，“你媽變黑了也是你媽啊，還不快過去?！?/p>

女兒這才跑向媽媽，一邊跑一邊號啕大哭。

柳欣抱著女兒，也哭了起來，羅振遠遠地看著自己的老婆孩子相擁而泣，卻覺得如此陌生。

變的不僅僅是這個世界。

羅小妹把家庭聚餐的地點定在肯德基，因為那里有個兒童樂園。雖然早已饑腸轆轆，但羅小妹依然決定先玩二十分鐘再吃飯。于是羅振和柳欣有了獨處的時間。

“所以你現(xiàn)在在拯救世界？”柳欣先開口說。

羅振點點頭，“你去哪兒了？”

“世界末日真的會來？”

“你怎么曬成這個樣子？去西藏了？”

“我還有很多地方?jīng)]去過呢?！?/p>

“看你這樣子，是還打算繼續(xù)出去玩？”

“丫頭吃胖了，這幾天你把她帶得挺好的啊。”

羅振終于忍無可忍，他猛地站起來，“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欣看著羅振，等著他慢慢坐下，“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我現(xiàn)在做得有些過分，但是……我真的覺得挺好的?！?/p>

“孩子想你?！?/p>

“慢慢就不想了?！绷勒f，“你以為你每次出門，孩子都是放心大膽地讓你走嗎？”

“所以你這是在懲罰我？”

“最開始的時候是的?！绷佬πΓ暗髞碚娴耐ο硎艿??！?/p>

“你有什么計劃？”羅振問。

“你呢？”柳欣反問。

“我？我現(xiàn)在在緊急對策小組，到世界末日到來之前，可能都不能再出門了。”他想了想，“有可能會出去開會，或者跟什么項目。可能會忙，也可能無計可施，坐著等死?！?/p>

柳欣的手伸過桌子，搭在羅振手上。羅振垂下目光，看著那只手，他和柳欣在一起十一年了，卻從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沒有任何感覺從那只手傳過來。

“再給我?guī)滋鞎r間，我的計劃還沒有完成?！绷勒f道。

羅振突然笑了，這是他自己經(jīng)常對柳欣說的話，在外面玩的時候，家里有了什么事，羅振就會用這樣的話來搪塞柳欣。

現(xiàn)在，同樣的詞語從柳欣口中說出，羅振才知道這話聽起來有多么虛假。

一股怒火從心頭涌起，不知是在生柳欣的氣，還是生過去自己的氣。他把手從柳欣手里抽出來，一字一句地說：“要不然，我把自由還給你好了?！?/p>

他站起來，快步走到游樂區(qū)，抱起羅小妹就往外走。女兒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輕聲問：“媽媽跟我們回家嗎？”

那一刻羅振差一點兒轉(zhuǎn)身回去。但轉(zhuǎn)念一想，柳欣居然就那么坐著，連開口挽留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于是他一咬牙，推開肯德基的玻璃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外，八月底的北京，飄起鵝毛大雪。

中國·上?！や翜牒？?/h3>

2023年9月6日，上午10：20

幼兒園開學(xu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教育孩子們要愛護自然環(huán)境，熟悉垃圾分類，減少塑料制品的使用。

周末留給孩子們的作業(yè)是清理出一片被垃圾覆蓋的地方來，拍下前后對比照，周一上學(xué)交給老師。

羅振敢怒而不敢言，讓六歲的孩子去清理垃圾？上海市里面的人口素質(zhì)不錯，清潔工相當(dāng)盡職盡責(zé)。平時走在路上，連小碎紙片都不多見，現(xiàn)在卻要找一片地方來進行清理？

有的家長有辦法，竟然在小區(qū)草坪上布置了一片假的場地，把自家垃圾倒在上面，再清理干凈交差。

羅振不愿意這么做，卻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最后還是羅小妹有主意，把羅振帶到吳淞入?？谶吷稀?/p>

海潮送來的垃圾還堆積在這里，遠看像是海中浮起了新的陸地。

“咱們兩個人，今天把這里清理干凈，”羅小妹用手比劃了一片區(qū)域，“周一肯定能拿第一?！?/p>

羅振苦笑，按現(xiàn)在的市價，羅小妹相中的那片區(qū)域有價值八千多萬的面積。父女倆拼了命也完成不了任務(wù)啊。

可是女兒的命令就是圣旨，羅振從后備箱拿出手套口罩雨鞋膠皮圍裙，父女倆披掛上陣開始挑揀垃圾。

在垃圾堆里翻了一會兒，羅振就無聊了，他想起氣候研究所在這里有個觀測站，不知道方敬誠在不在這里，于是他給目前的同事打了個電話。方敬誠在市里做調(diào)研，答應(yīng)很快過來見面。羅振又干了一會兒，開始腰酸背痛，羅小妹倒是精力十足，身邊堆了一堆廢舊飲料瓶和塑料包裝袋。

“你說你是不是腦子有?。俊狈骄凑\見到羅振，第一句話就是點著他的鼻子數(shù)落。

“??？”羅振愣了一下，“沒辦法，幼兒園老師讓這么做的?！?/p>

“我沒說這個?！狈骄凑\一揮手，“你和你老婆的事?！?/p>

“不關(guān)你的事?！绷_振冷冷地說。

“你自己平常跑著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你老婆出去一下你就鬧成這樣？”

羅振回頭看看還在認真工作的女兒，“在孩子面前別亂說。”

“柳欣在你們對面小區(qū)租了一套房子，她讓我給你帶個話，如果實在忙得不行，可以把孩子送過去?！?/p>

“你什么時候見她了？”

“剛才?！狈骄凑\說。

“你……”羅振撇了撇嘴，“你說說，她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了，回來也不道歉，自己就在外面租個房子住。還有，有什么話不直接說，找個外人來帶話，你覺得這么做像話不像話？”

“你一個大老爺們，小肚雞腸的，哪兒那么多屁事?！狈骄凑\說，“我還不愿意管你們家的事呢，要不是看在小丫頭的份兒上。我說，你趕緊把這事解決了，別給孩子造成什么陰影?！?/p>

“行了行了。”羅振不耐煩地擺擺手，不想再提。

太陽從烏云里露出來，氣溫升高了，成堆的垃圾散發(fā)出腐爛的酸臭味。羅振問方敬誠，“這些垃圾，都怎么處理啊？”

“處理？”方敬誠指指遠處，兩輛藍色的卡車正停在江邊，將車廂里的垃圾傾倒進江面上的巨型垃圾堆里。

“沒人管？”羅振皺起眉頭。

“周邊縣區(qū)的，管不了。”

“那我們還干個屁啊。”羅振不滿地扯下手套，讓羅小妹也停下。他拍了幾張照片算是交給幼兒園的作業(yè)，然后脫下雨鞋圍裙，把那些帶著臭味的防護設(shè)備都留在原地，帶著女兒回到車上。

“這么多垃圾，什么時候能清理完??？”羅小妹累得滿頭是汗，卻還關(guān)心著環(huán)保問題。

“清理不完，太多了，這一堆可能有上千萬噸。”方敬誠解釋道，“而且漂在江面上，我們沒有合適的設(shè)備來清理。”

“幾千萬噸是多少？”羅小妹問。

“就是……”方敬誠也不知道該怎么向六歲的孩子解釋這個數(shù)量級。

“鋪在咱們小區(qū)，能埋到20層樓那么高。”羅振說。

“那么多呢！”羅小妹驚叫道，“這可怎么辦？”

羅振突然說：“我們有足夠多的原料，和足夠多的加工廠，把這些塑料送到天上去怎么樣？”

“這個……”方敬誠想了想，“不知道，可以讓評估組分析分析。”

“那我們走！”

羅振的比亞迪電動車快速調(diào)頭，向市里開去。直到上了環(huán)城路，方敬誠才喃喃地說：“我好像是開著車來的，為啥要坐你的車回去？”

瑞士·日內(nèi)瓦·聯(lián)合國大會特別緊急會議

2023年9月17日，當(dāng)?shù)貢r間上午10：10

這份叫作《火種計劃》的報告書有四百多頁，寫滿了全世界各國的詳細分工和技術(shù)細節(jié)。

其主要思路有兩條：

一、傾全球之力，建造五十艘大型飛船，計劃容量為360萬人。飛船攜帶人類精英和所能收集的動物胚胎、幼崽和植物種子，飛到光錐范圍之外停留，待威脅完全過去之后再重返地球，開展地球生態(tài)恢復(fù)工作。為了保障大型飛船的制造進度和安全性能，德國、法國、英國、印度、日本、中國、以色列和朝鮮等國，必須向全人類完全開放本國的技術(shù)和生產(chǎn)線。

二、在山區(qū)和海底修建人類庇護所，讓剩下的人進入庇護所避難。至于超過庇護所容納能力的人，愿上帝保佑他們。

很遺憾，在自然面前，人類還不夠強大。我們所能做到的，只是想辦法讓人類文明延續(xù)下去。

報告擺在每個代表的手邊，來自157個國家的代表（因為氣候原因，部分國家代表無法到現(xiàn)場參會）將在聯(lián)合國大會議廳投票選擇人類將用何種方式面對即將到來的末日。

“在投票之前，我想請中國代表再解釋一下貴國的計劃?！卑拇罄麃喆戆l(fā)言道，他舉起一份計劃書，那份計劃書很薄，只有六七十頁，封面上寫著《關(guān)于NJC9812-551黑洞引力透鏡現(xiàn)象對策計劃書》。

“這份計劃主要以太空反射鏡作為防御引力透鏡光錐的主要手段，但因為時間緊迫，而且制作反射鏡的產(chǎn)能有限，運載能力也無法達到高頻次高強度。目前估計到最后期限之前只能運送1300萬平方公里的反射鏡矩陣上去，僅能夠覆蓋我國現(xiàn)有的國土面積。如果其他國家想要加入這項計劃，我們就可以造的更多，對地球的保護也就越強。但是……”中國代表看了一圈所有的參會人員，“在座的各位都知道里約熱內(nèi)盧發(fā)生了什么，以及光線對地球的氣候環(huán)境造成的巨大影響。我們必須將光線完全擋在大氣層之外，不然的話，NJC9812-551黑洞對我們造成的影響，不亞于六千五百萬年前撞擊地球的那顆隕石，也許更糟?！?/p>

“如何加入這部分計劃？”肯尼亞代表問。

“并沒有什么協(xié)議限制，我方會完全開放反射鏡技術(shù)，并且派工程隊幫助協(xié)議國建造反射鏡工廠和簡易的火箭發(fā)射基地，能建多少建多少?！?/p>

“這項計劃能夠保住地球嗎？”秘魯代表問。

“我們還不知道光錐的范圍和強度，也不知道它到底能帶來多大的傷害，這是我們能夠做到的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敝袊砘卮鸬?，“地球是我們的家，除了保護我們自己之外，我們也要盡量保護它。”

參會者的注意力分成兩股，一部分在中國代表身上，一部分看向火種計劃的提出者。

“我投中國?！本挼榇碚f道。

緬甸與中國國土相接，目前中國的反射鏡產(chǎn)量已經(jīng)能超過本國面積了，只要與中國達成合作，必定能夠得到反射鏡的庇護，這是一場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隨著緬甸的表態(tài)，越南、泰國、巴基斯坦和蒙古國也態(tài)度明確地投出自己手中的票。

美國代表把火種計劃書重重地合上，冷冷地看著各國投票選擇如何面對末日。

最終，193個成員國通過現(xiàn)場和網(wǎng)絡(luò)表決，投給中國的有122票，美國57票，14票棄權(quán)。

會后，二十三國組成N23聯(lián)盟，表示繼續(xù)推進火種計劃，另有一百多個大型財團和家族愿意資助大飛船的建造，以換取逃離地球的船票。

中國·上?！ぞo急對策研究組上?？偛?/h3>

2023年9月17日，下午13：20

潘教授把企劃書推回到羅振面前，“上級把你那個垃圾反射膜的計劃給否定掉了?！?/p>

“這明明是很好的計劃，又可以解決我們的塑料垃圾，又能作為第二層手段彌補反射鏡防御不到的外圍位置?！绷_振解釋道。

“上面分析了，在技術(shù)上不可行?！迸私淌谡f道。

羅振嘆了口氣，拿起企劃書走出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桌子對面的方敬誠看到羅振的樣子，問：“被否了？”

“否了?！绷_振把企劃書扔在桌子上，“有些技術(shù)通不過?！?/p>

方敬誠點點頭，“如果有更好的技術(shù)呢？”

“哪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反射膜技術(shù)是咱們找中科院的人研究過的?！?/p>

“畢竟還是有局限。”方敬誠想了想，一拍大腿，“不如公開征求方案。”

“公開？向誰？”

“向所有人啊，”方敬誠咳了一聲，“再過十二個月，你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所有人都在看著你呢?！彼统鍪謾C，“你有多長時間沒上微博了，你現(xiàn)在有9000多萬的粉絲呢?！?/p>

“什么玩意？”羅振奪過手機，喃喃道，“我靠。”

方敬誠所言不虛，現(xiàn)在羅振的粉絲數(shù)量其實已經(jīng)上億，并且還在持續(xù)增長中，各種信息和私信已經(jīng)多得數(shù)不過來。羅振六年前說過一次愛吃咸豆腐腦，都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掀起了一場千萬數(shù)量級的爭論戰(zhàn)。

羅振不追星，之前只關(guān)注了幾個科普作者和天文協(xié)會之類的賬號，對這個級別的粉絲量沒有明確的概念，在方敬誠的慫恿下，他決定試一試。

兩人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擬了一篇聲明，向所有人征集使用塑料反射膜作為防御手段的方案。

一個小時不到，私信就爆了，上千萬條信息涌過來，根本沒法分辨哪些消息有用，哪些只是騷擾的垃圾信息。

快19點的時候，研究組開了個情況通報會。會議結(jié)束，羅振回到辦公室，發(fā)現(xiàn)有人給他發(fā)了封郵件，發(fā)件人不認識，看名字像是某個中東地方的人。

他打開郵件，竟是一整套傘式輕型龍骨的設(shè)計方案。每套龍骨都可以折疊，完全展開可以覆蓋900多平方米的六邊形區(qū)域。龍骨邊緣有磁性搭扣，可以相互吸附形成更大面積的覆蓋。

這就是最好的支撐塑料反射膜解決方案。

羅振連忙給那人回信，幾番交流之后才知道，對方是以色列的一個研究組，很早的時候就制定了以反射膜為防御措施的方案。但是由于本國資源有限，而且在聯(lián)合國地位微妙，所以這套方案并沒有呈在世人面前的機會。

既然拯救世界的英雄需要援助，整個團隊商議過后，決定無償將這套方案交給羅振，他們也相信，只有中國才能將這套方案執(zhí)行下去。

羅振表達了感謝，并且向所有團隊成員發(fā)出邀請，希望他們加入項目組，推進反射膜計劃。

方敬誠把來自以色列的計劃發(fā)給中科院的幾個材料專家和工程師征求意見，得到的都是積極的反饋。

羅振將材料整理好，一看表，已經(jīng)晚上11點多了。他對方敬誠說，“你去我家一趟吧，這幾天幫我看一下孩子。”

“你干什么？”

“當(dāng)然是推進計劃了?！?/p>

“交給潘教授，讓他去跑不就行了？”

羅振搖搖頭，“那樣太慢了，而且，我在潘教授面前……不敢說話。不如繞過他，等下還有一趟高鐵，我直接去北京，見研究組的總指揮?！?/p>

他走出門，回頭對方敬誠說，“我發(fā)現(xiàn)英雄這個身份還挺管用，我打算多用用?！?/p>

中國·北京·緊急對策研究組總部

2023年9月21日

塑料反射膜計劃作為補充方案得以通過，進入實施過程。其他一百多個協(xié)議國也與中國簽訂了第二份協(xié)議，菲律賓、加納、印尼、南非等國已經(jīng)深受塑料垃圾困擾多年，相對于反射鏡計劃，他們對于塑料反射膜計劃表現(xiàn)得更加積極。

通過這件事，總指揮意識到羅振的巨大號召力，計劃將他由幕后推向臺前，作為整個拯救行動面向全人類的代言人。

羅振自然是不想拋頭露面，百般推脫，然而這份工作并不是只關(guān)系到他個人。

“還用我多說嗎？你就這么點兒覺悟嗎？你知道現(xiàn)在人類處于什么樣的生死關(guān)頭嗎？你知道在這樣一項工程中保持和大眾的溝通有多重要嗎？”

總指揮連珠炮般的提問讓羅振無法再提一句推辭的事，他只好指指剛趕來北京的方敬誠，“他和我一起發(fā)現(xiàn)這些現(xiàn)象的，讓他也上吧?！边@是羅振最后的掙扎，方敬誠只是雙手抱胸，微笑地看著他。

“我們只需要一個代言人，就是你?！笨傊笓]斬釘截鐵說道，“這是政治任務(wù)，你要早點兒明白這項工作的重要意義，積極面對。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討論這件事，就這么定了?！?/p>

“明白了?！绷_振垂頭說道。

“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方敬誠說。

以色列·帕勒馬希姆空軍實驗基地·發(fā)射中心

2023年10月4日，當(dāng)?shù)貢r間上午11：10

羅振站得筆直，看著乳白色的火箭升入天空。這是第十一枚搭載著“感光者”衛(wèi)星的運載火箭，感光者衛(wèi)星只有一項功能：時刻監(jiān)控黑洞NJC9812-551方向的情況，提前預(yù)警，爭取給地球人類留出三到五天緊急避難的時間。

從10月1日至18日，人類要集中發(fā)射27枚運載火箭，將128顆“感光者”衛(wèi)星送入太空。拜科努爾發(fā)射基地、種子島航天中心、庫魯發(fā)射場、普列謝夫茨克基地、斯里哈里科塔發(fā)射場、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西昌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帕勒馬希姆空軍實驗基地、西海衛(wèi)星發(fā)射場都已經(jīng)進入飽和發(fā)射狀態(tài)。

羅振面向前方，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旁邊，攝影師的鏡頭還對著他。據(jù)說有27億人正在看著這場直播，所以目前羅振還不能松懈。他又挺了挺腰，將重心挪到左腳。這四天跑了三個國家，看了兩場發(fā)射。作為拯救行動的代言人，他通過鏡頭將行動的每一步進展都展示給全人類。

他覺得自己不是拯救行動這一方的代言人，而是普通人類的代表。也許這兩者根本就是一回事，羅振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一點。

攝影師伸手擺了個OK的手勢，羅振放松下來，扭了扭僵硬的腰。指揮室在慶祝發(fā)射成功，來自六個國家的人擁抱在一起。羅振趁沒人注意跑出去上廁所，等一下還要直播與歐米爾博士見面，就是把傘式支撐架技術(shù)送給羅振的那個以色列研究員。

剛進廁所，手機就響了。出名以后，不知誰泄露了他的電話號碼，各種善意的、惡意的、無聊的騷擾電話如同巨浪一樣拍過來，搞得羅振不得不屏蔽掉所有陌生號碼，只留了幾個親近的人在白名單里。

丈母娘也在其中。

“我在電視里看到你了?！闭赡改镩_門見山。

“啊，那個，這是我的新工作?！绷_振強調(diào)，在丈母娘面前，有正經(jīng)工作比英雄稱號更受待見一些。

“你現(xiàn)在是在拯救世界？”

“那倒不是，主要工作都是科學(xué)家和工程師做，我……負責(zé)宣傳，大概是這個意思?！?/p>

“你瘦了不少。”丈母娘說。

羅振覺得后背一緊，這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讓他很不適應(yīng)。

“這份工作很累吧?！闭赡改锢^續(xù)說，“你如果繼續(xù)在外面跑的話，孩子誰來看？”

“孩子現(xiàn)在在家，組織上安排了三個助理負責(zé)她的衣食住行?！?/p>

“還是讓我們來帶吧?！?/p>

“這個……”當(dāng)初結(jié)婚的時候，柳欣就提了一條很重要的要求，就是不能讓雙方父母帶孩子，可是現(xiàn)在這種狀況……

“我們已經(jīng)搬過來了，在上海租了套房子，就離你們小區(qū)一站地?！?/p>

“??？你們……”羅振轉(zhuǎn)念一想，方敬誠提到過，柳欣也在那附近租房住。

“馬上都要世界末日了，不如離得近點兒。”

“那柳欣知道了嗎？”

“她沒意見?！闭赡改锿ｎD了一下，說道。

羅振不知道丈母娘這話是真是假，但丈母娘的提議確實令人心動。自己已經(jīng)十來天沒見到羅小妹了，總指揮安排給羅小妹的三名助理都是素質(zhì)很高的專業(yè)人員，一位特級營養(yǎng)師，一位國際什么認證的幼兒教育專家，還有一個看上去相當(dāng)和藹可親的格斗大師，方敬誠的老婆時不時也會過去看看。每天遠程視頻聊天的時候羅小妹都很高興，而且這才幾天，女兒的英語和日語水平都有明顯提高。

但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羅振心里還是充滿愧疚。他想了很久，最后說：“我讓助理聯(lián)系您，把孩子送過去。在上海有什么事就跟助理說，基本上……都能辦到?！?/p>

“好?！闭赡改镎f。

“那個！媽！”羅振預(yù)感丈母娘要掛掉電話，突然提高聲音，“柳欣她……”

“沒事，你倆之間又沒什么大事，主要是時候不湊巧給耽誤了。我這么跟你說吧，我能保證這一段時間，我家閨女不會有什么變化。等你那邊忙完了，誰對誰錯，到時候再捋。”

“哦，那行，這樣也好，謝謝您?！绷_振唯唯諾諾地說。

中國·上海·新藍天幼兒園

2024年6月1日，上午09：25

羅振忍著小腿上的疼痛走上講臺，臺下是一張張稚嫩的臉，還畫著夸張的濃妝。這些小朋友辛苦排練了一兩個月，就為了在六一匯演中一展風(fēng)采，結(jié)果因為羅振的到來全部取消了。

羅小妹對此非常不滿，剛見到羅振，便在爸爸的小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父女倆有半年多未見，本來羅振還很緊張，不知道羅小妹會不會由于過度思念而哭個不?！，F(xiàn)在，他在女兒的身上看到了柳欣的影子。

羅振掃視了一遍他的聽眾，輕輕嗓子，“大家好，我是……”應(yīng)急對策研究組給羅振準備了五六種科普稿子，重點各不相同，但沒有專門面對兒童的。他本可以照本宣科地把所有的工作背一遍，可是他看見羅小妹遠遠地站在人群外面，用超越了一個幼兒園孩子的復(fù)雜表情看著他。

羅振咳了一聲，“我是羅小妹的爸爸，也是應(yīng)急對策研究組的一員，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們是做什么的……”他的注意力不再是那些孩子，而是專心對著自己的女兒來講。

他講了黑洞NJC9812-551的發(fā)現(xiàn)過程，在解釋引力透鏡的原理時，用上了放大鏡燒螞蟻的比喻，羅小妹頻頻點頭，羅振對自己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

講到反射鏡計劃、塑料反射膜計劃和火種計劃時，羅振示意助理把投影打開。

“這是我們發(fā)射到太空的第一批反射鏡，一共二十四組，一百九十二片，這只是我們計劃發(fā)射的千分之一，全部發(fā)射之后，能把整個天空全都遮住。有多大呢……”

羅振切換到一幅世界地圖。

“能覆蓋整個世界！”一個小男孩喊道。

羅振笑了，“那倒沒有，它能覆蓋住整個亞洲和半個歐洲那么大的面積?！彼诘貓D上畫了個圈，“擋不住的地方，我們還有第二套計劃?！?/p>

“這個我知道，用塑料做的反射膜，我奶奶經(jīng)常出去，撿了塑料垃圾袋，整理好，說是要交給國家。”一個大一點兒的小女孩說道。

“這孩子，別亂說?！彼哪棠掏蝗槐惶岬剑@得有些慌張。

“不不不，那個……阿姨，別覺得難為情?！绷_振向那個方向鞠了一躬，“這不是某個人或者某個國家的事，您的做法是值得贊揚的?！?/p>

投影幕上顯示出兩張照片：一張是羅振和羅小妹在吳淞入?？谇謇砝鴷r照的;另一張是同一個地方，沒有一點兒垃圾，碧波翻涌，海闊天空。

“我們的計劃運行了三個月的時候，很多人主動參與進來，清理了吳淞入?？诘睦?，并且集中起來，運到舟山和南通的加工廠，制造成反射膜。不光是你們，全世界的人，都在做同樣的事。”

投影又切回世界地圖。

“肯尼亞基圖伊、南非布蘭德福萊、安哥拉奧巴加、蒙古博格多、土耳其克爾謝希爾……”羅振指著地圖上的亮點，“我們在世界各地都以最快速度建立了火箭發(fā)射基地，將反射膜送向太空，用來補充反射鏡覆蓋不到地方。這些地方都在光錐的邊緣，光沒有那么強，所以理論上來講，用塑料反射膜也是安全的。而且，危機過后，我們就把它們打包發(fā)向太陽，咻——”羅振做了個手勢，“原本纏著我們的塑料垃圾，就消失不見了?！?/p>

羅振又繼續(xù)講著有關(guān)人類如何試圖拯救自己的故事，一張圖片閃過，羅振愣了一下，快速切換到下一張圖片，他想了想，又切回來。

“這里是印度的薩特普拉山脈，我們計劃在這里挖一個巨大的庇護所，這算是最后的防護了。不過……”羅振看著一張張?zhí)煺娴哪?，“就在八天前，這里發(fā)生了嚴重的坍塌事故，279名工人被埋在半座山下。”

“他們死了嗎？”一個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問。

“是的。”羅振點點頭。

“你當(dāng)著孩子講這些，不好吧?！币粋€家長說道，得到了其他幾個人的贊同。

“這不是別人家的事，這件事關(guān)系到我們每一個人類?！绷_振轉(zhuǎn)向那位家長，“我相信，當(dāng)你的孩子遇到危險的時候，你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擋在孩子和危險之間。而那些人……”羅振指著屏幕，“那些人和我們根本不認識，但危機來臨時，他們就是主動擋在我們前面的人，我們也許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我們一定要記住他們的故事，這是一個所有人為所有人的故事。包括剛才那位阿姨，雖然她只是把塑料袋收集起來，但也確確實實在為了這項偉大的行動貢獻力量。這些力量匯集起來，最終能遮蔽整個天空?！?/p>

羅振切到最后一張圖，一張理想化的效果圖，巨大的反射鏡和更加巨大的塑料反射膜包裹住整個地球，來抵御億萬年前射向這里的光?！罢嬲卣诒翁炜?。”羅振笑笑，他無意制造與家長的對立情緒，只是突然激動一下。

之前提問的小姑娘突然甩開母親的手，沖到臺下，用稚嫩的聲音說：“叔叔，我也想做點兒什么。”

“哦，很好，你聽懂了?！绷_振蹲下，對著小女孩說?！安贿^，我們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讓你茁壯成長，將來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畢竟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你們的明天啊。”

羅振抬起頭，看向羅小妹。女兒的臉上換上了特別特別驕傲的表情，簡直要膨脹到炸的感覺。

羅小妹向羅振伸出一個大拇指，對他剛才，又或者是一年以來做的事情點了個贊。

美國·加利福尼亞·愛德華茲空軍基地

2024年6月17日，當(dāng)?shù)貢r間下午14：20

“櫻桃露絲號”停在起飛平臺上，像一座山。它底部直徑六百多米，高472米，四周六組大推力火箭發(fā)動機已經(jīng)準備就緒，只等著韋恩將軍一聲令下，就將載著六萬八千人逃離地球，在外太空停留，等待災(zāi)難過去。

這是第五艘避難飛船，每一次發(fā)射韋恩將軍都參加了，但他還是被這人類創(chuàng)造的巨物而震撼。他曾在“福特號”航母上短暫地服役過一段時間，那曾是人類制造的最大的機械造物，世界上最強的武器，但在避難飛船面前，航空母艦小得像是一個玩具。

韋德將軍按下發(fā)射按鈕，六組火箭產(chǎn)生的120萬噸推力載著“櫻桃露絲號”緩緩升起，尾焰明亮的光芒如同六個太陽，耀得人睜不開眼。

韋德將軍一語不發(fā)，周圍的人只當(dāng)他專注于避難飛船的發(fā)射。其實他正在全力壓制著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當(dāng)韋德還是上尉時，他曾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服役過兩輪，獲得過兩次銀星勛章，靠自己的能力和戰(zhàn)績一步一步升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

自從看過第一艘避難飛船“歲月號”發(fā)射，這個看上去鋼鐵一樣的男人就開始做噩夢，仿佛回到了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他深知這是因為什么，是對人類能力的恐懼。那六個太陽般的火球代表著力量，所有人都想要的力量。

看得時間長了，韋德將軍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注意力再集中到飛船上時，他覺得有哪里不對。他轉(zhuǎn)頭看向坐在發(fā)射席上的技術(shù)人員，還沒張口，紅色的警示信息就跳了出來：

“飛行姿勢失控，向左偏了5度，嘗試調(diào)整?！?/p>

“嘗試調(diào)整失敗，傾斜角度11度?！?/p>

大屏幕上，“櫻桃露絲號”已肉眼可見的姿勢偏向一邊，尾焰在空中留下一條弧形的痕跡，技術(shù)人員還在嘗試繼續(xù)調(diào)整姿態(tài)，那六團火球在空中分散開來，如同圣誕節(jié)的焰火。指揮室里有人驚呼起來，幾次呼吸之后，六團火球中有四個在空中炸開，另兩個拖著令人絕望的尾跡墜向地面。

韋德將軍斜靠在墻上，雙拳緊握，他大口呼吸，緊張得如同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新兵蛋子。一個通訊兵快速跑來，遞給韋德將軍一個平板電腦。

“將軍，你看，所有的網(wǎng)絡(luò)上都是這段視頻。”

將軍接過平板電腦，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滿是血跡。他眼前一暈，還以為自己的PTSD①又犯了，定了定神才意識到那是剛才握緊拳頭時，指甲挖破了手掌。將軍在衣服上擦干凈血跡，點開視頻。

一伙自稱為“被拋棄者”的人發(fā)表了公開視頻，承認對“櫻桃露絲號”的墜落負責(zé)。

“找到他們，這是向我們、向N23聯(lián)盟宣戰(zhàn)的行為。”韋德將軍疲憊地說。

“已經(jīng)找到了?！蓖ㄓ嵄f，“視頻發(fā)布的地點……在……在美國……”

韋德將軍嘆了口氣，“給我接通總統(tǒng)?！?/p>

“櫻桃露絲號”的墜落造成六萬八千名乘客全部死亡，然而事后最憤怒的不是受害者和他們的家屬，而是那些沒有資格登上飛船的人。

火種計劃一度中斷，之后轉(zhuǎn)為非公開計劃，只有經(jīng)過嚴格篩選的人才能得到具體信息。盡管如此，之后的每一次發(fā)射都伴隨著一次大規(guī)模沖突。

2024年6月29日

太空反射鏡組裝完畢，共47個國家參與建造和運載，反射鏡覆蓋面積遠遠超過預(yù)期，達到七千七百萬平方千米。

之后，反射膜運載工作全力開展，平均每天有三枚運載火箭升空。

2024年7月

一股寒流被西南季風(fēng)從南極吹來，從智利沿岸登陸，遇到了南美上空的熱空氣，形成大片濃霧，籠罩在這片大陸上。濃霧的持續(xù)時間預(yù)計超過二十天，秘魯、智利、阿根廷等國的發(fā)射計劃不得不取消。

2024年7月9日

火種計劃代表團抵達北京，希望能夠暫緩反射膜覆蓋計劃，為避難飛船留下升空窗口，待所有飛船全部升空之后再將窗口關(guān)閉。潘教授要求送一支科學(xué)家團隊跟著避難飛船到太空中去，在防護措施之外直接觀察光錐現(xiàn)象，雙方達成協(xié)議。

2024年8月5日

所有的反射膜鋪裝完畢，覆蓋面積達兩億八千萬平方千米，反射膜遮擋了陽光和星空，人類進入長夜。

上海

2024年8月23日

末日

現(xiàn)在是上午10：50，根據(jù)感光者衛(wèi)星的通報，光照將在190分鐘之后抵達上海。

羅振對著鏡頭，以代言人的身份做最后一次演講。人類做完了所能做到的一切工作，剩下的，就是保持信心。

燈光暗下來，羅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放松雙肩，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擔(dān)子。

攝制組和后勤人員正在收拾東西，大廳里還有其他人，方敬誠、潘教授、總指揮……他們紛紛起身，向外走去，幾輛車等在外面，準備將他們運往設(shè)置在地鐵站里的避難所。

羅振看向方敬誠，方敬誠會意地脫離人群，走到羅振身邊。

“我就不去了?！绷_振說道。

“什么？”方敬誠驚訝道。

“我該做的工作已經(jīng)做完了，我還得處理一下私事?！?/p>

“哦……”方敬誠回頭看看總指揮和潘教授，“還跟他們說嗎？”

“算了吧，我悄悄走了，他們問起來你再告訴他們?！?/p>

“那你的房間給我用吧?！狈骄凑\說道，避難所給方敬誠羅振這樣身份的人分配了單間，但方敬誠的房間里擠了七八個親戚，方敬誠經(jīng)常到羅振這邊睡地板。

羅振把鑰匙給了方敬誠，對老朋友點點頭，轉(zhuǎn)身從后門出了演播廳。

頭頂是漆黑一片的天空，容易讓人產(chǎn)生仍然在避難所的拱頂下的感覺。

羅振本以為能夠在末日來臨之前享受片刻安靜，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上海還活著。

工廠企業(yè)早就停工了，遠處高大的寫字樓漆黑一片，隱沒在同樣陰沉的天空里，然而人們除了工作之外還要繼續(xù)生活。在摩天大樓的底部，沿街兩旁燈火通明，一直延伸到視線之外，如同匍匐在樹根處的野草一般生機勃勃。水果店，小吃店，還有因為警力有限而出來碰運氣的流動攤販。幾個小女孩舉著裝飾著彩燈的氣球站在一輛三輪車旁等著買煎餅果子。做煎餅的大爺隨著手機里戲曲的節(jié)奏用腳打著拍子。不遠處的廣場上幾隊身穿運動服的中年婦女在跳舞。一些情侶挽著胳膊在旁邊溜達，有說有笑。路上的車很少，于是有幾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坐在馬路牙子上，捧著手機，大概是在玩什么網(wǎng)絡(luò)游戲。

看樣子這些人不打算去避難了。

天哪，這是末日，為什么這些人跟過節(jié)一樣？

羅振掏出一支煙，立刻有幾個陌生的路人對他投來鄙夷的眼神。經(jīng)過這樣一次末日來襲，所有人對環(huán)境的敏感都達到了極致。他悻悻地把煙塞回去，雙手插兜沿著街走，反射膜讓地表氣溫驟降，就算穿著毛衫外套還是覺得有點冷。

就要到最后的時刻了，羅振猶豫著，給柳欣撥了電話。

兩人之間已經(jīng)沒那么別扭了，但是總還有一層什么東西隔著，就像是塑料反射膜。她現(xiàn)在和她的父母還有孩子住在一起，重新找了一份工作。羅振不忙的時候，一家三口會相約著出去吃飯、逛游樂場、送孩子上下學(xué)，過和正常人一樣的日子。

從柳欣離開家到現(xiàn)在，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了。羅振，或者柳欣，大概誰提起過，停止這種生活，回到一起。但另一方可能愣了下神，或者猶豫了一秒鐘，然后這個提議立刻變成了自取其辱的行為，接著升級成爭吵。于是一家三口就這樣“不離不棄”地過了下來。

用方敬誠的話說，“兩個傻X”。

羅振對這樣的評價也無法否認，相信柳欣也會贊同方敬誠的看法。

電話響了兩聲，被掛斷了。

還好，不是無人接聽。

羅振曾邀請柳欣一起來避難所，但柳欣婉言拒絕了，說還有一些工作要忙。羅振也沒有繼續(xù)追問，兩人之間只是保持每兩天一次的簡單問候。

“你在哪兒？距離照射還有三個小時?！绷_振發(fā)微信問。

他站在一個小攤前，圓筒狀的爐子里烤著紅薯，余熱散發(fā)出來，讓羅振暖和了些。

“我在家?！绷阑貜?fù)。

家，羅振看著這個字，它包含了一個很陌生的概念。這一年多來，柳欣從來沒有回去過那里，而現(xiàn)在……末日就要來了，如果想讓誰陪在身邊，羅振想，那一定還是柳欣。確定了這個答案之后，他又想問自己，為什么女兒連前五名都沒排進去？

羅振買了兩個大個的烤紅薯，然后用一千塊錢跟路邊的一個年輕人換了一輛電動滑板車。年輕人認出了他，張著嘴說：“哎？你是……”

羅振嘿嘿一笑，在黑暗中辨明位置，往家的方向駛?cè)ァ?/p>

柳欣站在陽臺上，望著漆黑的天空。羅振進來，柳欣說道：“你把家收拾得不錯?！?/p>

“最近不怎么在家里住，就沒折騰?！绷_振說道，把烤紅薯放在餐桌上。桌面錚亮，顯然柳欣剛剛打掃過。

他走到陽臺前，與柳欣并肩站著。兩人都沒有話，所有的想法仿佛都被黑暗吸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亮起了星光，一閃一閃的。羅振咦了一聲，皺起眉頭，星空與他記憶中的完全不同，那些星光太亮，又太多，排列的方式也很陌生。

星光的亮度在繼續(xù)加強，光竟像是有實體一般，順著星星從天空向地面延伸。

羅振明白了，那哪里是什么星光，而是太空中的碎片垃圾在反射膜上打的一個一個的洞。

太空軌道上有超過兩億塊碎片，羅振還記得最早的時候拍下的地球光環(huán)的照片，那就是透鏡光芒照射在太空碎片上形成的。

幸好那些碎片很小，10毫米以下的碎片占到99%以上，就算擊穿了反射膜，也造不出什么致命的傷害。

來自億萬光年外的光還在繼續(xù)增強，天空由黑轉(zhuǎn)紫，光芒從無數(shù)顆星星那里灑下來，在空氣中留下一條條光路。就像……就像是整個天空變成了巨型的淋浴花灑。已經(jīng)有半個多月沒見過陽光的羅振甚至感覺到一絲暖意，沐浴陽光這四個字再確切不過。

他轉(zhuǎn)身去書房，翻出許久未動的攝影設(shè)備，想把這46億年來僅此一見的景色拍下來。但當(dāng)他看到柳欣的眼神時，羅振停下動作，最后，他嘆了一口氣，把相機和鏡頭放在地上，走回到陽臺邊，與柳欣繼續(xù)并肩站著。

光走得很快，從斜著射向西方，再到垂直向下。頭頂上反射鏡完全擋住了強光，在照得發(fā)灰的反射膜上留下一片巨型的陰影。之后光線又偏向西方，羅振知道，最危險的時刻已經(jīng)過去了。

一束光爬進羅振家的陽臺，緩慢而穩(wěn)定地向客廳走。光斑照在地上，亮得耀眼，行進的軌跡正好將柳欣和羅振兩個人分開。

羅振能夠感覺到那束光帶來的熱量，那團直徑不到十厘米的光斑散發(fā)著暖烘烘的熱氣，烤得家里老舊的木質(zhì)地板都發(fā)出嗶嗶啵啵的響聲。

柳欣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轉(zhuǎn)身走進臥室，再出來時，手里拿著一個信封。

“那是什么？”羅振問。

“你沒看過？”

“沒有?！?/p>

“我走的時候，留給你的信?！?/p>

“什么？你放哪兒了？”

“就貼在我梳妝臺的鏡子上，這一年多你都沒看到？”

“誰沒事去看你的鏡子。”羅振嘟囔，“寫的什么？”

“沒什么。”柳欣說，她把那封信伸到光斑下，等著。

羅振意識到柳欣想干什么，他笑瞇瞇地看著妻子徒勞地想把那封信燒掉。等了一會兒，他才說，“沒用的，我讓你看的那本《華氏451》你肯定沒看過吧?！?/p>

“怎么了？”柳欣說。

“紙的燃點在200度左右，這光最多有個六七十度，著不起來?！绷_振控制著自己，現(xiàn)在不是表現(xiàn)得得意洋洋的時候。他垂著眼看著柳欣，突然一附身，向那封信湊過去。

柳欣以為羅振要搶信，情急之下就手把那封信往嘴里塞，然后又因為信上太熱而吐了出來。

“你干什么？”羅振問。

“你干什么？”柳欣怒道。

兩人沉默著對視，突然大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又開始哭，反復(fù)了幾次。這一年里發(fā)生過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

情緒稍微平復(fù)一些之后，羅振趴在地上，追著那個光斑看。隨著角度的偏移，光斑暗了一些，在它的內(nèi)部，并不是混沌一片，而是隱約有絮狀縹緲的東西。羅振用手機拍了幾張，繼續(xù)趴在地上看。

過了一會兒，他想起柳欣，尷尬地向她笑笑，伸出一根手指說：“最后一次了?！?/p>

羅振撥給潘教授，電話剛接通，那頭就興奮地喊道：“羅振，我們成功了！沒有危險了！”

“你先別說話！”羅振大聲說，待潘教授冷靜下來之后，他繼續(xù)說，“時間不多了，你快帶著你的人從避難所里出來，找到附近能找到的光斑。那里面有星云的圖樣，我不知道，大概是小孔成像什么的原理吧，快去研究吧，估計離光照過去，還有幾十分鐘的時間。”

羅振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在一邊，對著柳欣說：“我看夠星星了，我錯了，讓我回家吧?！?/p>

六年后

羅振和其他幾百個家長一起，在學(xué)校門口等著考試結(jié)束。這是羅小妹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考試，直接決定著她能夠進入什么水平的初中就讀。

幾百個家長站在那里，鴉雀無聲，生怕誰咳嗽一聲影響到里面孩子的考試。

羅振百無聊賴地看著天空，兩張銀色的反射膜一前一后，優(yōu)雅地飄浮在幾朵棉絮狀的云之間。

那天之后，人們開始按計劃回收反射膜，讓陽光重新回到地面上。然而在回收的過程中出了一些狀況。有一部分反射膜由于太空碎片的擊打已經(jīng)千瘡百孔，在回收過程中撕裂開來，脫離了控制。只有83%的反射膜集中起來，直接射向太空深處。剩下大概幾十萬張反射膜分布在距離地面85千米-300千米的天空中，漫無目的地四處飄蕩。

最初人們對這些失去控制的反射膜充滿恐懼，仿佛它們是在頭頂飄蕩的幽靈，隨時有可能飄落下來，造成可怕的事故。但后來，根據(jù)科學(xué)家的計算，這小部分反射膜讓太陽的照度降低了5%，原本愈演愈烈的氣候變暖現(xiàn)象得到了緩解。人們的看法也發(fā)生了改變，“天使的翅膀”，人們這樣稱呼那些反射膜。

后來還出現(xiàn)了“觀膜者”“追膜人”之類的愛好者團體。

羅振一個都沒有參加。

考試結(jié)束的鈴聲響了，家長們躁動起來，開始向校門口聚集，踮著腳尖向里面看。

又過了很久，穿著藍白相間校服的學(xué)生們才從教學(xué)樓里一涌而出。

羅振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到了女兒。羅小妹昂首闊步，大搖大擺，手中考試用的筆袋甩得仿佛隨時都會飛出去，看那架勢就好像已經(jīng)拿到了上海中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一樣。

“考得怎么樣？”

“還行吧?！绷_小妹答道。

“還行吧？‘還行吧’就把你嘚瑟成這樣？”羅振說。

“主要是最后的作文，我覺得寫得特別好?！?/p>

“什么作文？”

“寫一個你最崇拜的人?！?/p>

羅振皺起眉頭，“這學(xué)校也真是的，給小學(xué)生講什么崇拜。”

“你猜我寫得誰？”

“誰？”

“當(dāng)然是老爸你了?！?/p>

“我？我有什么好崇拜的？”

“你聽了我的題目就知道了。”羅小妹清清嗓子，“我的父親，那個兩次拯救世界的男人?！?/p>

羅振差點被一口口水嗆住，“什么玩意？”

“你啊，你不是拯救了兩次世界嗎？第一次，算出了末日來臨的時間，第二次提出了塑料反射膜的方案?！绷_小妹掰著指頭數(shù)道。

羅振干咳兩聲，“都是過去的事了，提這個干什么?！?/p>

“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剛才出來的時候我都問了，那些同學(xué)里面，十個里面有八個寫的都是你?！?/p>

“哪有那么夸張?！绷_振感到臉上發(fā)熱。

“不過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都是從報道上看來的。我呢，我有第一手的資料，你睡覺打呼嚕啊，經(jīng)常不洗腳被罵啊，還有害怕蛇啊，上回我挖到一條蚯蚓，你以為是蛇，都嚇哭了。我把這些都寫上去了?！?/p>

“大小姐，求你了，也不能這么埋汰你爸啊?！?/p>

“寫都寫完了，沒法改，我覺得還不錯?！绷_小妹仰著頭笑道。

羅振愣了一下，“好小子，你學(xué)會騙你爸了?！?/p>

“我真寫了?！?/p>

“好了好了，我們中午吃什么？今天慶祝一下?！绷_振不打算繼續(xù)糾纏下去，連忙換個話題。

“不出去，我要在家吃?！?/p>

“不行，你媽早就計劃著出去吃了，她懶得做飯。”

“那你做?！?/p>

“我更懶。”

“我讓我媽跟你說，你敢不答應(yīng)？”

“啥意思？我，拯救了兩次世界的人，在家里就這地位？”

“我媽說過，要不是看你拯救了世界，都不打算讓你回家。”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是我不讓她回家的?！?/p>

“我問我媽去?！?/p>

“別，求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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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遲 卉】

① 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 PTSD）是指個體經(jīng)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后，所導(dǎo)致的個體延遲出現(xiàn)和持續(xù)存在的精神障礙。PTSD的核心癥狀有三組，即創(chuàng)傷性再體驗癥狀、回避和麻木類癥狀、警覺性增高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