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偉
(安徽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華佗,字元化,沛國譙縣(今安徽省亳州市)人,是東漢末年著名的醫(yī)生。其在外科手術、方藥、養(yǎng)生等領域多有建樹,發(fā)明了麻沸散,創(chuàng)立了五禽戲,享有“神醫(yī)華佗”之美譽?!度龂萘x》作為杰出的歷史演義小說,集中展現(xiàn)東漢末至西晉初這段波瀾起伏的歷史,濃墨重彩地描寫了諸如政治、軍事、外交等重大事件。作為神醫(yī)的華佗,在醫(yī)治軍士過程中,得以參與其間,成為不可忽視的人物。然而,小說中的華佗書寫又不同于《三國志》等史籍中的記錄,而是根據(jù)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對史籍進行了別具匠心的改造。
美國著名的后經(jīng)典敘事學家詹姆斯·費倫指出:“小說人物包含有三個因素,第一,模仿的人物,即作為人的人物;第二,主題的人物,即作為觀念的人物;第三,綜合的人物,即作為藝術建構的人物。”[1]4可見,小說中的人物,除卻具備行動的功能外,同時還兼有表達主題和建構作品整體性的作用。巧合的是,《三國演義》中的華佗正好比較典型地體現(xiàn)了人物的三重特性。因此,筆者將結合具體文本,對華佗這一形象及其所承擔的敘事功能加以剖析。
華佗首次出現(xiàn)在小說中的第15回,此后第22、29、75、78回(1)第22回雖然沒有關于華佗的直接記述,但此回提到了曹操的頭風,毛宗崗認為此處已為華佗醫(yī)治曹操埋下了伏筆。其評語為:“頭風”二字,近為吉平事作引,遠為華佗事伏線。中也有相關的記錄,尤其是第78回更是以“治風疾神醫(yī)身死,傳遺命奸雄數(shù)終”作為標題。小說對華佗的著墨雖然無多,但作者卻以高超的筆法將華佗的鮮明形象給描摹了出來。
華佗的形象,最早出現(xiàn)在陳壽《三國志·魏志·方技傳》中。在這篇傳記中,陳壽論述的重點在華佗的生平事跡上,對其外貌則沒有細致的描述,不過說起華佗“曉養(yǎng)性之術,時人以為年且百歲而貌有壯容”[2]799。此處我們可以得知,華佗因為通曉養(yǎng)性之術的緣故,年近百歲但相貌卻似壯年之人?!度龂萘x》第15回中,因虞翻的舉薦,華佗來到孫策處為周泰醫(yī)治金瘡。通過孫策的眼睛,我們目睹了華佗的風姿——“童顏鶴發(fā),飄然有出世之姿”[3]134。童顏鶴發(fā),可見是對《三國志》中“年且百歲而貌有壯容”的進一步闡發(fā)?!度龂尽凡贿^說年近百歲的華佗有著壯年人的容貌,小說則將其更年輕化,讓華佗擁有兒童般的姣好面貌。“飄然有出世之姿”,則是《三國演義》中的新創(chuàng),突出了華佗仙風道骨不同于流俗的特質(zhì)。
第75回中,華佗只身前往關羽軍營,為關羽醫(yī)治箭瘡。小校將華佗引到關平的面前,關平但見華佗“方巾闊服,臂挽青囊”[3]617。方巾固然是“明代書生日常戴的帽子”[4]383,此或是作者根據(jù)華佗曾“游學徐土,兼通數(shù)經(jīng)”[2]799的游學經(jīng)歷所致。但卻穿著寬松的服飾,有種飄然仙風之姿。第78回,華佗臨死之際曾言及“我今將死,恨有《青囊書》未傳于世”[3]642-643?!肚嗄視肥侨A佗生前所著的醫(yī)學著作,可惜這一醫(yī)書卻未能流傳于世。為了展現(xiàn)華佗與之的關聯(lián),小說特意安排了華佗素日“臂挽青囊”的裝束,我們可見其醫(yī)生的職業(yè)特征。
作為杰出的醫(yī)生,華佗有著精湛的技術?!度龂尽分邢群笈e出15個具體實例,來說明華佗的精湛醫(yī)術。《三國演義》第78回,華歆在向曹操舉薦華佗時,也舉出4個例子加以說明,其中陳登等人的故事就是直接從《三國志》中照搬而來。
除了援引《三國志》的成例外,《三國演義》也新創(chuàng)一些事件來刻畫華佗的高超技藝。第15回,孫策帳下董襲就曾言其“曾與??芟喑?,身遭數(shù)槍,得會稽一個賢郡吏虞翻薦一醫(yī)者,半月而愈”[3]134。其所說的醫(yī)者,就是華佗。舉薦人虞翻更是直接稱贊華佗“真當世之神醫(yī)也”。當華佗看視周泰的金瘡后,認為“此易事耳”。在華佗的醫(yī)治下,周泰的金瘡只用了一月時間便得以康復。
刮骨療毒的故事,是《三國演義》中的精彩章節(jié),也是華佗高明醫(yī)術的最佳實例。檢索《三國志·華佗傳》,文中并沒有交代華佗曾為關羽治病的經(jīng)歷?!度龂尽りP羽傳》中倒有與此相關的一段描述,其文為:
羽嘗為流矢所中,貫其左臂,后創(chuàng)雖愈,每至陰雨,骨常疼痛,醫(yī)曰:“矢鏃有毒,毒入于骨,當破臂作創(chuàng),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羽便伸臂令醫(yī)劈之。時羽適請諸將飲食相對,臂血流離,盈于盤器,而羽割炙飲酒,言笑自若。[2]941
這段文字雖然交代了關羽曾為流矢所中、刮骨去毒的經(jīng)歷,但其中的醫(yī)者并沒有說是神醫(yī)華佗。而且書寫的重點在于塑造關羽的英勇,對于醫(yī)者的技藝則沒有詳細的描述?!度龂萘x》將華佗作為此項手術的施行者,醫(yī)治關羽的經(jīng)歷無疑提高了華佗的聲望。毛宗崗在第75回回前批語中,稱贊“關公刮骨療毒,是烈漢遇良醫(yī)”[5]971。
華佗在手術施行前,先講病源(毛宗崗批語),即“此乃弩箭所傷,其中有烏頭之藥,直透入骨;若不早治,此臂無用矣”[3]617。進行期間,頻頻顧及關羽的感受,如“某自有治法?!志顟侄薄澳潮阆率郑钗痼@”[3]618。手術完成之后,關羽欣喜地說出了治療效果——“此臂伸舒如故,并無痛矣”,并盛贊華佗“先生真神醫(yī)也”。詩贊部分更是將華佗的高超醫(yī)術與關羽的英勇膽識并稱,其詩曰:“治病須分內(nèi)外科,世間妙藝苦無多。神威罕及惟關將,圣手能醫(yī)說華佗?!盵3]618從一開始的精準診斷,到手術中的耐心治療,到術后患者的感受,小說一再抒寫著華佗精湛的醫(yī)術。
第78回,華佗因醫(yī)治曹操頭風而慘遭殺害?!度龂萘x》書中對于華佗的死頗為惋惜,特意以“治風疾神醫(yī)身死,傳遺命奸雄數(shù)終”作為回目。在標題的醒目位置,直接以神醫(yī)來稱贊華佗,再次表明了華佗的精湛醫(yī)術。
作為一名醫(yī)生,華佗不僅有著精湛的技術,而且善于分辨善惡忠奸。華佗的這一性格特征,主要是通過刮骨療毒和醫(yī)治曹操兩件事情塑造的。
與醫(yī)治周泰不同(孫策命人延請),當?shù)弥P羽右臂損傷時,華佗主動從江東獨駕小舟趕到關羽帳前。對此,毛宗崗認為:“華佗醫(yī)周泰,一請便到,醫(yī)關公,不請自來。古之名醫(yī),志在濟人利物;絕不似今之名醫(yī),善于拿班,巧于圖利,幾番邀請,方才入門,先講謝儀,然后開手也。能慕忠臣者,即是忠臣;能救義士者,即是義士。吉平、華佗是一人,不是兩人?!盵5]971毛宗崗認為,華佗之所以主動前來,是為了忠義之事。其前來醫(yī)治關羽,并非出自牟利,與當世以醫(yī)圖利的醫(yī)生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其醫(yī)治忠義的關羽,也就表明華佗也是忠義之人。毛宗崗又將華佗與刺殺曹操的太醫(yī)吉平(主要事跡見于第23回,“吉太醫(yī)下毒遭刑”)并稱,亦可見對華佗為人的推舉。
《三國演義》第78回,特意將華佗之死與曹操數(shù)終雙峰對峙?!度龂尽とA佗傳》中,曹操之所以殺華佗是因為其“辭以妻病,數(shù)乞期不反。太祖累書呼,又敕郡縣發(fā)遣。佗恃能厭食事,猶不上道?!盵2]802其頭風發(fā)作時,已將華佗殺害。而小說則不然,華佗之死與醫(yī)治曹操頭風有著莫大關聯(lián)。關于此中緣由,毛宗崗認為:“曹操之殺華佗,以佗之將殺操也。佗療操,而何以云殺操?曰:鑿其頭,則是欲殺之也。臂則刮,未聞頭可鑿,如鑿其頭而能活,必如左慈之幻術則可,若以言醫(yī):則無是理也。無是理,則其欲殺之無疑也。曷為療關公則療之,療曹操則欲殺之?曰:能慕義者必惡惡。于其慕關公之義而療公,則知其必能殺操者耳。故華佗之死,當與吉平之死并傳?!盵5]1007
按照毛宗崗的解釋,關羽手臂上的毒可以刮除,但沒有聽聞可以鑿頭顱之事。仰慕關羽忠義的華佗,一定厭惡奸詐的曹操。華佗此舉,無疑是想要除掉奸雄曹操。而后毛宗崗再次重申75回回前批語,即華佗之死和吉平之死都是出于除奸的目的,是一個忠義之士。
作為《三國演義》中的一個人物,華佗固然有其自身的特點。同時,華佗的書寫也承擔著一定的敘事功能。
其一,襯托孫策的識才愛才。
第15回,孫權與周泰同守宣城。山賊突然襲營,“時值更深,不及抵敵,泰抱權上馬”[3]134。而后,周泰赤身與山賊廝殺,殺條血路,最終救出了孫權,但自己卻“身被十二槍,金瘡發(fā)脹,命在須臾”[3]134。獲知此事的孫策,其反應是“聞之大驚”。一個大驚,體現(xiàn)了孫策對于手下將士為救自己兄弟受傷的深深憂慮。
董襲看出了孫策的憂慮,便說起自己也曾身遭數(shù)槍,“得會稽一個賢郡吏虞翻薦一醫(yī)者,半月而愈”[3]134的經(jīng)歷。聽罷此言,孫策并沒有首先問及這醫(yī)者是誰,而后關切地詢問“虞翻莫非虞仲翔乎?”在得到董襲的肯定回答后,孫策又說“此賢士也。我當用之”[3]134??梢?,素日里孫策對于虞翻這樣的賢能之士便早有關注,對此毛宗崗不由感嘆道“急于求醫(yī),更急于用賢”[5]187。待張昭、董襲請回虞翻后,孫策首先以優(yōu)禮相待,然后拜其為功曹,而后才言及求醫(yī)之意。毛宗崗認為孫策“先拜官而后問醫(yī),是為其賢士而用之,非專托其請醫(yī)生也”[5]187。
華佗前來醫(yī)治周泰時,孫策以上賓之禮對待華佗,請其為周泰醫(yī)治。可見,孫策對于華佗的尊敬。待周泰病愈后,孫策大為歡喜,并厚謝華佗。
綜上,我們不難看出孫策對于人才的仰慕和重視,是一個識才、愛才的賢明君主。
其二,襯托關羽的英勇忠義。
關羽是蜀國陣營的“五虎將”之一,素來以英勇著稱,其事跡如三英戰(zhàn)呂布、溫酒斬華雄、過五關斬六將等。但此類事跡,多通過具體的爭斗場面來塑造關羽的勇猛,缺乏關羽相關細節(jié)的刻畫。“刮骨療毒”一節(jié),則通過華佗的眼睛,細膩而傳神地將關羽的膽略展現(xiàn)出來,塑造其沉著的大丈夫氣概。
關羽被曹仁箭毒傷其右臂,華佗前來看視后,說他有治療之法,但恐關羽畏懼。關羽聽后,直言“吾視死如歸,有何懼哉”。對此,毛宗崗認為“不懼敵,豈懼醫(yī)”[5]973??梢姡P羽連死都不怕,這區(qū)區(qū)手術更不在話下。
接著華佗便說出具體治療辦法,將關羽的手臂放在標柱的大環(huán)中,并用被蒙其首。說罷,再次言及“但恐君侯懼耳”。關羽微笑著回答道“如此,容易!何用柱環(huán)”[3]618。非但沒有采納華佗的意見,而且照常和馬良弈棋。華佗進行手術之前,再次說起“某便下手,君侯勿驚”,關羽卻曰:“任汝醫(yī)治。吾豈比世間俗子,懼痛者耶!”[3]618關羽再次重申自己非凡間俗子可比,并不畏懼疼痛。華佗進行手術時,連一旁觀看的將士都不禁掩面失色,而關羽卻“飲酒食肉,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手術結束后,關羽又大笑而起。
手術進行前后,華佗再三向關羽說起此項手術可能產(chǎn)生的疼痛,并提出相應措施。但關羽始終面色不改,毫無畏懼。毛宗崗在點評這段文字時,數(shù)次稱道“如此神醫(yī)難得,如此病人更難得”“華佗之語驚人,關公之語更是驚人”“如此醫(yī)人是神醫(yī),如此病人亦是神人”[5]974??梢?,關羽的膽略是通過華佗的言行來塑造的。
75回前批中,毛宗崗又言及“可見忠臣義士,不怕疼痛;若怕疼痛,便做不得忠臣義士矣”[5]971??芍?,刮骨療毒非但寫出了關羽的勇敢,也體現(xiàn)了關羽的忠義。
其三,反襯曹操的多疑謹慎。
第78回,曹操頭風復發(fā),四處延請名醫(yī)醫(yī)治。華歆向曹操舉薦了華佗,并說起華佗深諳麻醉之術,即“若患五臟六腑之疾,藥不能效者,以麻肺湯飲之,令病者如醉死,卻用尖刀剖開其腹,以藥湯洗其臟腑,病人略無疼痛。洗畢,然后以藥線縫口,用藥敷之;或一月,或二十日,即平復矣”[3]641-642。
當華佗診視曹操頭風后,認為“病根在腦袋中,風涎不能出,枉服湯藥,不可治療。某有一法:先飲麻肺湯,然后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風涎,方可除根”[3]642。華佗給出的解決辦法,與舉薦人華歆所言一致。但曹操聽后,卻認為這是華佗要謀害自己。他認為此前華佗曾為關羽治療手臂,此番一定是替關羽報仇而來。當賈詡向曹操解釋時,曹操又認為華佗和此前想要刺殺自己的吉平無異。曹操之所以會如此認為,因其“自葬關公后,每夜合眼便見關公”[3]640,本就十分疑心。對此,華佗公然指出曹操的多疑。劉世德先生認為,華佗之死是出于歷史的虛構。“虛構的目的,在于對曹操的暴虐的性格進行生動而深入的描繪”[6]237。
擁劉反曹觀念,是《三國演義》的基本傾向。作者對于劉備為主的蜀中集團多加以頌揚,稱贊他們的忠義勇敢、仁政愛民,而對曹操的奸詐則加以無情鞭撻。
第75回,華佗為關羽刮骨療毒一節(jié),通過華佗的眼睛,極力表現(xiàn)了關羽的勇敢。得知關羽受傷后,華佗不請自來,主動前來看視。在治療階段,又處處為關羽著想,提出了一系列的措施。關于拒絕華佗的請求,坦然自若的完成了華佗口中怕人的手術。
手術完成之后,華佗又關切地說起“君侯箭瘡雖治,然須愛護。切勿怒氣傷觸。過百日后,平復如舊矣”[3]618。為了表達對華佗的感謝,關羽拿出百兩之金以示感謝,但華佗堅持不受,并說道“某聞君侯高義,特來醫(yī)治,豈望報乎”[3]618。由此,華佗公然說出了其醫(yī)治關羽是出自對其品格的仰慕。
第78回,曹操因頭風復發(fā)而令人四下尋求名醫(yī),而后華歆向曹操舉薦了華佗。華歆介紹華佗時,說起了一些華佗過往治病救人的經(jīng)歷。毛宗崗在華歆的論述中看出了諸多端倪,其認為通過華佗的事跡是為了塑造曹操的奸詐面目。如在講到麻沸散是“以藥湯洗其臟腑”時,毛宗崗不由聯(lián)想到“曹操一肚皮奸猾,當用何藥湯洗之”[5]1011;在說道華佗用蒜虀汁將人腹內(nèi)蛇打下時,毛宗崗說及“曹操腹中毒蛇,恐不止一條”[5]1011;在華佗說起“癢者內(nèi)有黑白棋子二枚”時,毛宗崗認為“操之能刺人,能算人,恐亦當生此二物”[5]1011??梢?,在毛宗崗的觀念中,曹操實際上是一個滿肚奸滑、蛇蝎心腸、弄算計人的奸詐之徒。
華佗星夜被人請來之后,認為曹操的頭風只有服麻沸散后,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風涎才可治愈。曹操認為這分明是向謀害自己,華佗則向曹操詢問道:“大王曾聞關公中毒箭,傷其右臂,某刮骨療毒,關公略無懼色;今大王小可之疾,何多疑焉?”[3]542華佗此處,拿出關羽刮骨療毒的故事說給曹操聽,言語中滿是對關羽勇略的稱許,又指出了曹操為人的多疑。聽后,曹操異常憤怒,認為華佗當是關羽的私交,此番實是為關羽報仇而來。
檢索《三國志》一書,雖然可以見到華佗與曹操的交往,但曹操下令殺死華佗實因其久招而人不至,而關羽與華佗更是沒有記載二者之間的交集。
關于華佗在“擁劉反曹”這一傾向中的作用,毛宗崗在第78回前批中有精辟的論述——“曷為療關公則療之,療曹操則欲殺之?曰:能慕義者必惡惡。于其慕關公之義而療公,則知其必能殺操者耳”[5]1007。可見,《三國演義》書寫華佗與關羽、曹操二人的交往,實際上是為了讓其充當“擁劉反曹”傾向的一個“道具”。通過華佗給二人治病的經(jīng)歷,突出關羽的膽識和曹操性格的多疑,以實現(xiàn)對劉備集團人士的歌頌,對曹操諸人的譴責與鞭撻的目的。
《三國演義》主要呈現(xiàn)了魏蜀吳三國的軍事外交諸事,小說集中展示了三國交往征戰(zhàn)的方方面面。華佗作為一名醫(yī)生,具有四處醫(yī)治患者的流動性,故而小說利用華佗醫(yī)生角色的特點,將其足跡設定貫穿了三國集團。借助華佗,呈現(xiàn)出三國之間的不同風貌。
華佗本是沛國譙郡人,第15回中,華佗因被舉薦醫(yī)治周泰,遂前往孫策陣營。在孫策處,華佗見識了東吳(此前雖尚未稱制,但可以看出孫吳集團崛起的必然性)集團的主賢臣義的團結景象。
第29回,孫策受傷,便使人再次延請華佗醫(yī)治,但此時“不想華佗已往中原去了”。具體前往中原何處,有何醫(yī)療活動,小說中沒有具體交代。毛宗崗認為,這樣交代的原因是“華佗前醫(yī)周泰,后醫(yī)關公,故于此處更為一提”[5]368。
在第75回中,華佗才時隔多回再次出現(xiàn),而且是在關羽的樊城軍營。在這里,華佗見識了關羽的膽略,并仰慕關羽的忠義。治好關羽之后,華佗“留藥一帖,以敷瘡口,辭別而去”[3]618。
第78回,華佗又出現(xiàn)在了曹操的府邸并提出了開顱手術。對此,曹操不予接受。華佗將曹操與此前醫(yī)治的關羽加以對比,指出曹操的多疑。而后,被曹操殺害,結束了一生。
可見,華佗這一人物的設置,有貫穿三國集團,調(diào)節(jié)小說敘事的功用。
此外,華佗的書寫也避免了單一的平鋪直敘,有利于故事的曲折發(fā)展。如第15回,董襲在向?qū)O策舉薦華佗時,并沒有直接說出華佗,而是先說起曾推薦過華佗的虞翻。毛宗崗看出了小說這番安排的用心,指出如此書寫起到的“因薦醫(yī)遂并薦一薦醫(yī)之人,曲折之甚”[5]186的功用。
華佗向曹操說起關羽,而曹操也說起華佗醫(yī)治周泰事。這樣的安排,也顯得別具聲色,誠如毛宗崗所言:“周泰事在曹操口中照應,關公事在華佗口中照應,只兩事勻作兩番寫,又以華佗口中一段閑文敘之。妙品。”[5]1011
華佗的書寫,還有照應前后文的作用。當小校引華佗來見關平時,關平聽了華佗的自我介紹后,便詢問道“莫非昔日醫(yī)東吳周泰者乎”。當華歆向曹操舉薦華佗之后,曹操也詢問道“即江東醫(yī)周泰者乎”。反復言說華佗醫(yī)治周泰事,固然可見華佗的盛名,但也不能忽視其在小說中的照應作用,毛宗崗就指出“又將十五回事提照”[5]1011。當曹操下令擒拿華佗后,說道“此人欲乘機害我,正與吉平無異”。無疑,又“照應二十二回中事”[5]1012。
同時,華佗書寫也有利于照應下文,與之形成對比。第75回,前半部分寫華佗為關羽刮骨療毒,后半部分則寫陸遜讓呂蒙托病?!胺綄懭A佗醫(yī)真病,便接寫陸遜醫(yī)假病。華佗知藥箭之毒,而去其毒,是以藥治藥也;陸遜知呂蒙之假病,而又教之以托病,是以病醫(yī)病也。”[5]971同樣寫病,一真一假,對比之下顯得意趣波瀾。
綜上所述,《三國演義》中的華佗書寫,我們不能只把其當做獨立存在的簡單人物看待。也應該注意到,華佗這一人物在小說中有其獨特的人生經(jīng)歷,并具有一定的性格特征。同時,其在小說藝術構造和表達主題等方面也承載著相應的功用。因此,《三國演義》的高超敘事藝術由華佗這一人物所承載的多重敘事功能而可見一斑。從多維度解讀《三國演義》中的人物,對我們深入探討這部巨著的深層意蘊有著極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