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旻鳶
看完這篇小說,再看我的簡歷,想必大多數(shù)讀者都會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個故事是聽來的。
的確,故事是聽來的。那是幾年前,我還在部隊,為了一個創(chuàng)作任務(wù),東奔西走,翻閱了大量書籍資料,走訪了許多軍史場館,采訪了諸多參戰(zhàn)老兵,聽到了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本小說中的故事便是其中之一。
但小說又不止于故事,我與小說中的人物更不止于“聽說”。在創(chuàng)作的整個過程,始終有兩個熟悉的身影不時在眼前浮現(xiàn)。那是我的兩位大爺:一位是當過國民黨抗戰(zhàn)老兵的二大爺朱圣森;另一位是當過志愿軍的共產(chǎn)黨員四大爺朱圣彬。而我們家族從鴉片戰(zhàn)爭到現(xiàn)在的100多年里,也就出了三個當兵的——除了上述兩位大爺,另一個就是我。
先說我二大爺朱圣森。他是我大爺爺(我爺爺兄弟四個)的二兒子,是個命苦之人。他從小便不受父親(也就是我大爺爺)待見,兩次充壯丁當兵。第一次是替他哥——他哥是長子,按規(guī)定是應(yīng)該他去充丁當兵,但我大爺爺硬是通過保長換成了我二大爺。不想,當了幾年他大難不死從部隊逃了回來,很出我大爺爺?shù)囊饬?,所以沒過幾天又把他以三十石谷子的價錢賣了壯丁。從此再沒逃回來,抗日結(jié)束接著內(nèi)戰(zhàn),內(nèi)戰(zhàn)完了就去了臺灣,直到六十多歲才回到大陸,光棍一條。小說中“解放兵”錢老幺便有他的影子。
再說我四大爺朱圣彬。他是我二爺爺?shù)拇髢鹤印R彩强嗝?。我二爺爺走得早,留下我二奶奶帶著四個兒女艱難度日。我四大爺5歲起便開始放牛。放牛放到解放,村里來了部隊,我四大爺就跟著部隊走了。因為部隊有飯吃,更因為聽說部隊是往南走,去解放臺灣,他覺得到了臺灣能把他二哥找回來。誰知一上車直接就拉到朝鮮去了。在朝鮮當工程兵,修路,保障后勤運輸,修完路美國人的飛機就來了,狂轟濫炸,炸完接著再修,直到一雙手全磨爛,握不住鍬……回國后沒多久他便復(fù)員了,安置到了礦山當工人,后來入了黨,但幾次提干都沒成。他干活賣命,在煤礦里挖煤就跟在朝鮮修路似的,爆破煤層的炸藥一響他就扛著鍬上去了,一定要把手磨爛為止,否則覺得對不起黃繼光、邱少云他們。
小說中炊事班長孫大嘴便有他的影子。
當然只是有他們的影子,或者只是原型,并不能完全對號入座。因為他們遠比小說中的人物幸運——在戰(zhàn)場上九死一生,竟都活著回來了。
至于小說的核心人物、男一號劉逢甲,我想就不必多說了。他是這支隊伍里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最年輕,最有文化,最“南蠻”,最不服……還有,他長了一雙全連最奇特的腳。因為這雙腳,鞋子成了左右他命運的一個關(guān)鍵道具,而螃蟹則是他在絕境中對未來種種幻想的一個承載。從中國閩南海邊到朝鮮長津湖畔,一路上,希望不斷地破滅,又不斷地產(chǎn)生,最后連死在陣地都成了奢望。這樣的困境和遭遇,又何嘗不是我們蕓蕓眾生的人生常態(tài)?
責任編輯:王玉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