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非酋”少女的戀愛報告

婆娑果

三句話：

他總會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起初，他好奇她還能遇到什么事。后來，是擔(dān)心，怕她再遇到什么事。

作者有話說：

怎么說呢，哎，本篇女主原型是我……

準確地說，第一段的原型是我。本次出門，我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不宜出行。高速堵車、飛機延誤、配合隔離，然后飛機再延誤。好不容易以為終于安穩(wěn)下來了，結(jié)果遇到臺風(fēng)，快遞被吹丟了。不宜出門的日子里想要癱在床上玩玩游戲，然后就被某不幸轉(zhuǎn)盤騙著去瘋狂“氪金”。正當我認為用金錢打敗“非氣”其實也無可厚非時，我才想起來一件大事——哦，我是個窮人。

嗚嗚嗚，我去給自己點一首《好運來》！

【一】

都說人倒霉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蘇桃以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親身驗證，這話沒錯。

高速堵車導(dǎo)致她被迫改簽機票，好不容易在機場熬到登機時間結(jié)果因天氣原因飛機晚點。短信通知大概會晚點五十分鐘時蘇桃信了，可五十分鐘過后她又收到了機場發(fā)放的延誤餐。蘇桃沒有抱怨，默默地干飯，甚至還很有閑情逸致地發(fā)了條朋友圈：“機場的延誤餐，還有雞翅，遙想上次吃盒飯時已經(jīng)是上次了。”

好友評論里也沒幾個心疼她的，大部分都在吐槽她的廢話文學(xué)。蘇桃原也不想這樣，她其實想說“上次吃盒飯還是在高中食堂”?？芍灰崞鸶咧校蜁肫鹌钚?。雖然對于自己經(jīng)常想起祁修這件事，蘇桃既不覺得反感也不覺得丟人。但她還是不想被別人發(fā)現(xiàn)任何一點兒蛛絲馬跡，這個別人，甚至包括祁修本人。

蘇桃用叉子艱難地挑起雞翅，然后整個塞進嘴里。她的嘴巴像松鼠般鼓起來，雞翅那兩根骨頭便被準確無誤地剔除出來。正當她準備將雞翅骨直接吐進垃圾桶時，祁修拖著他的行李箱出現(xiàn)了。

高中那會兒，同學(xué)大多沒怎么長開。沉迷學(xué)習(xí)的那些還好，有點兒愛美有花花心思的，都會頂著學(xué)校的壓力去理發(fā)店把自己彼時還沒來得及禿掉的毛發(fā)搞成各色“殺馬特”。得益同學(xué)襯托，祁修當真是好看得清新脫俗。同樣藍底白條的校服，穿在別人身上是來上學(xué)的，穿在祁修身上那就是來拍青春文藝電影的。蘇桃明確地記得，當時有兩個星探趴在校門口等祁修放學(xué)，非要拉他進娛樂圈?？上?，祁同學(xué)拒絕了，理由是家長不同意。這理由過于“媽寶”，但確實一勞永逸。

那會兒，祁修的夢想是沖上云霄當飛行員。

現(xiàn)下看到他身上的制服，蘇桃知道，他的夢想實現(xiàn)了……不像她，夢想是當個空乘，可連體檢都沒去，就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的身高不會過關(guān)。

準確地說，她當時的夢想不是空乘，而是去會有祁修的地方。

這一刻，祁修就在她面前，主動與她打招呼：“好久不見?！?/p>

六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這樣惡俗的重逢梗，蘇桃每次睡不著時，都會不厭其煩地在腦內(nèi)的小劇場進行編排。她想過幾百種他們再相逢時的場景，唯獨沒有想過自己再見祁修時嘴里會叼著兩根雞翅骨，一副豬鼻子插大蔥的狼狽相……少女情懷總是詩，少女在喜歡的男生面前連吃東西都會不好意思，少女在喜歡多年的男生面前表演了一口吞掉一個雞翅后淡定地將雞翅骨吐進紙巾里。她擦了擦泛著油光的嘴，微笑地說道：“好久不見。”

既然已經(jīng)六年未見，那就不能再晚一點？至少讓她先把盒飯吃完！

祁修看了一眼登機口的信息屏，隨口問道：“你要去渝市？”

蘇桃點頭，然后努力自然地將雞翅骨包好，爭取可以讓祁修忽視。

“出差？”

“對，出差?！碧K桃干巴巴地回應(yīng)之后，試著開始擴句，“我在一家旅游雜志社工作，這次來渝城主要為了取材……你呢？哪趟航班？”

“我……”祁修的話還沒說完，遠處就有人大聲喊他的名字。祁修被迫拖著行李箱跑過去，三秒鐘后，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蘇桃。

蘇桃和他對視，心跳漏了半拍。在這半拍中，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放空的狀態(tài)。她的腦子里沒有宇宙大爆炸也沒有宇宙起源，甚至沒有想過祁修可能會對自己說些什么。也正是因為這種超然的態(tài)度，她才能坦然地接受祁修接下來和她說的話。

祁修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認真地說道：“那邊有垃圾桶?！?/p>

蘇桃：“呃……”

怎么著，我還能叼著這兩個雞翅骨上飛機嗎？

她有苦無處訴，準備拿出手機找好友抱怨一番。朋友圈有了新回復(fù)，她打開，發(fā)現(xiàn)是宋堯給她剛剛苦中作樂的朋友圈點了個贊。

【二】

蘇桃抵達渝城的時間，大概連貓都已經(jīng)睡下了。她取了行李離開機場坐上網(wǎng)約車，已是半夜三點。從機場的喧囂開向高速的清寂，蘇桃眼巴巴地往窗外看。太陽東升，曙光細微，蘇桃精神得像是喝了幾十罐紅牛，興奮至極。

她突然想起，自己年少無知時被祁修的顏值給驚艷的歲月——開學(xué)典禮，祁修代表新生致辭。他站在學(xué)校禮堂的宣講桌后，將早已背熟的稿子娓娓道來。蘇桃當時沒戴眼鏡，也看不清臺上人的樣子。她只能隱隱約約地從祁修身上感受到學(xué)霸特有的光環(huán)在閃耀，讓人不禁好奇他的長相。于是，她找坐在自己后面的男生借了眼鏡，只一眼，便發(fā)出了某些不便過審的驚嘆。

“他叫祁修?！弊谒竺娴哪猩皽惲藴?，將雙臂交叉疊放在她的椅背上，“同學(xué)，需要他的聯(lián)系方式嗎？我這兒有?！?/p>

蘇桃回頭。

后來，蘇桃才知道這貨名叫宋堯，是個利用販賣祁修聯(lián)系方式發(fā)家致富的平平無奇的賺錢小能手。

“我和他是發(fā)小，聯(lián)系方式絕對保真。”宋堯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收費不高，一個星期的可樂就好?！?/p>

蘇桃扭過頭來，拒絕得很干脆：“我不要?！?/p>

我要聯(lián)系方式做什么？說得好像我敢主動跟他說話似的。

“一瓶可樂，眼鏡借我戴到典禮結(jié)束?！碧K桃的要求，很質(zhì)樸。

祁修在一班，蘇桃在三班。她原以為，他們不會有互換聯(lián)系方式的機會。直到學(xué)校安排了植樹節(jié)的公益活動，各班強制性地派出五個代表去后山為城市綠化做貢獻。這活動，班長在臺上做動員工作時同學(xué)們反響有多熱烈，等到真需要報名時“吃瓜群眾”就有多冷淡。沒辦法，最后還得抽簽。

蘇桃這人，是有幾分霉運在身的，像這種沒有人喜歡做的事，一般都會輪到她的頭上。所以當她一抽即中時，內(nèi)心很平靜。負責(zé)做簽的宋堯忍不住感嘆蘇桃的“好運氣”：“桃貴人，您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p>

蘇桃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然后，她就在植樹現(xiàn)場看到了祁修。

當時，他們穿著校服，戴著學(xué)校統(tǒng)一發(fā)放的黃色遮陽帽和紅色小袖標，然后每人手里都是左側(cè)小水桶，右側(cè)小鐵鍬。

八個班級，每個班級五個代表，加上帶隊老師和學(xué)生會的組織者，差不多有五十個人。然后，這些人統(tǒng)一擠在一個公交車站下躲雨。那場面，當真是下餃子，隨便喘口氣，鼻子里都塞滿了別人的洗發(fā)水味。老師在一旁叉腰感慨：“奇怪，天氣預(yù)報明明說今天是個大晴天啊?！?/p>

蘇桃小心臟一跳。

果然，有和她一個初中考上來的嘴欠型同學(xué)當即大聲嚷嚷道：“因為蘇桃也來了??！我們初中那會兒的室外活動，只要有蘇桃參加，不是下雨下雪就是下冰雹?！?/p>

知道蘇桃這點兒歷史的都忍不住哄笑，不知道的則急忙找身邊的人幫忙做科普。

蘇桃默默地捂住臉。

這話雖然聽著離譜，但確實是實話。蘇桃也不知自己是有什么魔力，霉運總能相伴左右。她對此很不屑，為自證清白，還特意逃了初三的運動會。那天，風(fēng)和日麗，萬里無云。后來，她被老師抓了個現(xiàn)行，罰在操場跑圈。那雨，可真是說下就下。氣象局說是受臺風(fēng)影響，她只是好巧不巧趕上而已。但自此，她的“霉”名就徹底傳開了。只要有什么大家不想?yún)⒓拥膽敉饣顒?，就一定會帶上她。不說百分百奏效，但降雨率至少可達百分之八十八。

身邊鬧哄哄的聲音，聽得蘇桃這臉一陣紅一陣白。她也談不上生氣，只是有些委屈。因為她打心眼里覺得，自己還不配左右天氣。然后，她聽到祁修清清冷冷地說了一句：“現(xiàn)在本來就是雨季，天氣預(yù)報不準也挺正常的?！?/p>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哦，至少蘇桃聽得一字不落。她忍不住想要看向他?？上?，人太多，她個子還矮，這種感人肺腑的對視時刻就這樣錯過了。

這一天這植樹的活動算是被迫暫停，老師將所有學(xué)生都拉到一個群里，說改天再約。

來接他們的大巴遲遲不到，老師打了電話，司機說導(dǎo)航出了問題所以找不到位置。蘇桃受夠了這邊人擠人，自告奮勇地說去接一下司機。祁修跟著跑了出來，說要陪她一起去。

蘇桃的心跳又漏下一拍。

不是剎那間的怦然心動，而是她這人多少有些社恐……和沒說過話的人在一起，總歸有些不知道該從如何開口。而且，祁修長得還好看，緊張自然翻倍。

【三】

感謝這雨越下越大，他們各自打了一把傘，就算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

這雨仿佛聽清了蘇桃的心聲，所以它決定不負所望，再努努力。于是，隨著一道炸雷，原本的細雨如絲瞬間變成銀河倒瀉。蘇桃的傘瞬間骨折?！班枧尽眱陕暎沉藘筛鶄慵?。蘇桃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陣大風(fēng)徑直吹來，直接將她的傘面吹翻過去。這傘隨風(fēng)搖曳的模樣，像極了剛剛從阿茲卡班放出來的攝魂怪。

而最令人感慨的，是站在他身邊、距離不足二十厘米的祁修，他手中的傘和他的人一樣，沒有受到這場大雨的任何摧殘。

祁修將傘歪到蘇桃那側(cè)：“小心，你那邊的雨有點兒大?！?/p>

蘇桃：“呃……”

所以，距離不過二十厘米，這雨是單純看她不順眼嗎？

蘇桃躲進祁修的傘下，雖然小心翼翼地想要保持一段距離，可過于肥大的校服袖子還是時不時地會摩擦在一處。山中雨水卷起泥土的芬芳混著少年身上洗衣液的味道，搞得蘇桃臉紅心跳。她正癡著，耳邊卻傳來祁修“小心”的警告。祁修一張口，蘇桃習(xí)慣性地去看他。為此，她沒能躲過眼前的水坑。網(wǎng)面運動鞋在坑里踩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瞬間，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這泡了水的鞋墜得沉了不少。

“我剛剛想提醒你要小心……”祁修試圖掏出紙巾給她，但現(xiàn)實是蘇桃這一刻的窘態(tài)完全不是一包紙巾可以解決的。

蘇桃接過紙，擦了擦勉強還有救的臉：“沒關(guān)系，雨天身上弄濕很正常?！?/p>

祁修沒說話，他身上很干爽。除了為給她打傘而弄濕了的左半邊袖子，他和蘇桃經(jīng)歷的仿佛不是同一場雨。

“沒事……”蘇桃努力微笑，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祁修，“只是濕了，晾干就好?！?/p>

一輛卡車在雨水中疾馳而來，卷起一地的泥點子，噼里啪啦地砸在蘇桃身上。

祁修：“要不，你走里面吧……”

“不用。”蘇桃堅強得像個微笑不倒翁，雖然看起來東倒西歪，但往那一站，自是巋然不動。她淡定地用指甲挑開被雨澆得亂七八糟的劉海，然后笑著說道，“我們走吧?！?/p>

接下來，她就左腳絆右腳，摔倒了……

后來宋堯替蘇桃問過祁修對她的初始印象，據(jù)說當時祁修想了很久，然后回答道：“挺堅強的?！?/p>

慘成那樣，沒哭沒嚎，還反過來安慰他不要被嚇到，的確是挺堅強的。

蘇桃聽后，淡定地撥了撥自己的劉海：“我不是堅強，我只是習(xí)慣了?！?/p>

【四】

蘇桃抵達民宿時已過四點，蘇桃訂了個七點半的鬧鐘便躺在床上合了眼。

她明知明天還有工作，可此時很難入睡。

祁修的出現(xiàn)就像這世上最好用的提神飲料，讓蘇桃亢奮得像一條要下鍋被炒熟的蠶蛹，翻來覆去，不斷地扭動。

當初，是她主動找祁修要的聯(lián)系方式。因為他實在見不得同行女生的狼狽，便主動借了外套給她。蘇桃原本不想欠這種人情，可拒絕的話到嘴邊還是被她生生地吞回去。她接過外套，小聲問道：“方便給我你的聯(lián)系方式嗎？洗好以后，我好還你衣服。”

人就在一班，上門送貨就行，不需要聯(lián)系！

剛剛老師將所有人拉進了一個群組，想要聯(lián)系方式的可以直接在群里找，不需要特意添加聯(lián)系方式！

蘇桃逐漸發(fā)現(xiàn)自己的請求充滿bug（漏洞），祁修應(yīng)該會拒絕，但只要他拒絕得不過于難聽，她就會打心眼里對他表示感謝。

祁修頓了一會兒，便答應(yīng)了蘇桃的要求。

然后，他還一臉關(guān)切和為難地補充道：“其實，我自己洗也行，不用勉強?！?/p>

洗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勉強的？蘇桃不解，她甚至覺得，祁修是怕自己把霉運傳到他身上。為不拖累好人，蘇桃洗衣服的時候還很應(yīng)景地循環(huán)播放了《好運來》。她一邊跟著哼歌，一邊手搓祁修的校服……然后，拉鎖就劃破了她的指尖，血珠冒出來，正好染在校服上的小白條。蘇桃這次真的想哭了，不是因為手指疼，只是覺得自己誤會了祁修的良苦用心。在氣運不順的日子里，果然做什么都很勉強。

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到一班還衣服。祁修正在背單詞，遠遠地看到她跑來，便放下紙筆走出班級。他接過校服，盯著蘇桃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先是說了聲“謝謝”，然后問道：“你沒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淋了雨不小心感冒了而已……

“沒事?！碧K桃抽了抽鼻子，聲音聽著甕聲甕氣，“稍微有些小感冒而已……阿嚏……”

祁修：“呃……”

這感冒，看著倒不算小。

蘇桃拿出口罩，很有公德心地遮住了口鼻：“要上課了，我先回去了?！?/p>

蘇桃轉(zhuǎn)身要走，結(jié)果腳底一個踉蹌，腦門正好磕在開著通風(fēng)的窗框上，疼得她“嘶”一聲。她揉著腦門，回頭看了一眼祁修，笑得甜美又堅強。

【五】

鬧鈴聲響，感覺自己并沒有睡著的蘇桃睜開了眼睛。她揉了揉自己那因睡覺不太老實而磕在床頭柜上的額頭，回憶起當時看到自己磕在窗框后祁修的眼神——禮貌和家教讓他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繃著臉皮。因為實在繃不住，他選擇咬住下嘴唇。

大哥，你還不如原地笑成可達鴨呢。

蘇桃揉了揉暈乎乎的腦袋，洗漱，化妝，換衣服。樓下早餐店隨便買了兩根油條，便搭了網(wǎng)約車直達目的地。約她見面的是當?shù)匾粋€小有名氣的美食博主，對方負責(zé)帶蘇桃吃喝玩樂，蘇桃負責(zé)將一路吃吃喝喝的文案發(fā)表在雜志上。這工作，聽起來當真是輕松又好吃。無奈領(lǐng)導(dǎo)突然發(fā)來消息，希望蘇桃出鏡錄制短視頻，屆時發(fā)表在雜志的官博上。

“加油干吧，你可是咱們公司最好看的小姑娘?！鳖I(lǐng)導(dǎo)夸人的話很不走心，不等蘇桃拒絕，那邊已經(jīng)掛了電話。蘇桃被迫營業(yè)，跟著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美食博主穿梭于各家餐廳。

渝城美食以辣為主，蘇桃的胃不好，不擅吃辣。但打工人打工魂，被迫營業(yè)的樣子那叫一個感人至深。她還很有樂觀精神地拍了照，發(fā)了朋友圈：“今天吃完，本少女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p>

鏡頭前，蘇桃一筷子吃了一大口爆辣千層肚。鏡頭一關(guān)，她抓起背包直奔衛(wèi)生間。她的胃里火辣辣的，想吐也吐不出來。她拿出胃藥，準備找服務(wù)員要水。結(jié)果剛剛推開洗手間的門，就與祁修對上了視線。

穿著休閑的祁修讓人找到了高中那會兒渾身上下都是青春氣息的少年感，他盯著蘇桃那辣到紅腫的臉看了三秒，轉(zhuǎn)頭就去吧臺和服務(wù)員說道：“麻煩給我一瓶豆奶和一杯溫水。”

他將東西交給她：“我記得，你的胃不好?！?/p>

蘇桃咬著吸管吸溜一口豆奶，感覺已經(jīng)快要把胃疼這件事給忘記了。

“你好像不只是胃不好?！逼钚迺和?，沒繼續(xù)說下去。

他記得，高中那會兒，蘇桃是學(xué)校知名的“病美人”。好看，可愛，氣運不好，經(jīng)常生病。大病沒有，小病不斷。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感冒，就是因為無意摔倒了崴腳。食堂有一次做的豆角沒熟，大家感覺味道不對，都沒吃幾口。蘇桃咬了一口就沒再繼續(xù)，結(jié)果，她成了那天學(xué)校食堂食物中毒事件的唯一受害者。面對這樣的人，你總會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起初，是好奇她還能遇到什么事。后來，是擔(dān)心，怕她再遇到什么事。

蘇桃喝完豆奶又吃了藥，這才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祁修回答得有些含糊：“路過，來吃飯。”

“你自己？”

他點頭。

“那……要不要一起？”蘇桃指了指自己的座位，“雖然還有別人，但我今天的工作馬上就結(jié)束了，我們馬上……”

沒等她說完，祁修繼續(xù)點頭。他說：“好?！?/p>

與祁修挨著坐，手里拿著祁修剛剛要來的溫水。蘇桃不得不承認，祁修這個人的存在，就像是她好運氣化成人形。他總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傘壞了，他給撐傘。衣服濕了，他會把衣服借給她。后來感冒了，午飯時間，她胃口不佳，縮在座位往那里一趴，像一塊煮爛的豆腐。祁修來了，見周圍沒人，便直接進了班級，然后悄無聲息地將一杯姜汁可樂放到她的桌上。

祁修要走時，蘇桃坐起來，看見他。

他們對視了好一會兒，氣氛也說不出是曖昧還是尷尬。

“我求食堂阿姨幫忙煮的?！逼钚扌÷曊f道，“聽說對風(fēng)寒很有用?！?/p>

蘇桃伸手去拿那杯姜汁可樂，指尖觸感溫?zé)?，似乎瞬間便能將人心融化。她眼見祁修要走，慌忙張口問道：“你吃午飯了嗎？我們一起去食堂？”

他停下，回頭，猶豫過后，點了點頭。

蘇桃坐在那，半晌沒起來。

祁修歪了歪腦袋，用眼神無聲地詢問“還不起來，你是后悔了嗎？”。

蘇桃僵著一張臉，帶著哭腔道：“你等我一下，我剛剛一直趴著，把腿壓麻了。”

祁修這次終歸沒有忍住，笑出聲來。倒也感謝他這笑，蘇桃在他面前始終緊繃著的那根神經(jīng)算是松弛下來。單獨面對他時那份緊張的情愫逐漸消除，腿上的酥麻也漸漸恢復(fù)。蘇桃站起來，抱著姜汁可樂走到祁修的身旁：“你要吃什么，我請客?！?/p>

“食堂……有什么？”

盒飯，盒飯，還有盒飯。

蘇桃想了想：“那我請你和飲料吧，你要喝什么？”

“不用這么客氣……”

“你要喝什么？”

祁修想了想：“紅茶就好?！?/p>

后來，蘇桃請祁修喝了一個星期的紅茶，祁修給蘇桃送了一個星期的姜汁可樂。宋堯坐在蘇桃后面，撐著臉頰，一臉八卦地說：“你們兩個還挺合適的。”

蘇桃回頭，冷颼颼地看了他一眼。

宋堯繼續(xù)笑道：“祁修，運氣特別好。抽卡游戲十連，他能連出三個金色傳說，而且保證不重復(fù)。你呢，正好相反?！?/p>

是，她出手，清一色的小白卡，那叫一個潔白無瑕。

“你們兩個綜合一下，就是游戲公司的完美客戶?！彼螆蛲疤搅颂缴碜樱拔疫@有各種祁修的第一手消息，需要嗎？不貴，只要一個月的奶茶。”

蘇桃皺眉：“你是不是漲價了？”

“我這叫針對客戶需求，合理定價?！彼螆蛱裘?，“之前，你只是普通客戶，我肯定不能獅子大開口?，F(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心動用戶了。提高你的‘氪金’門檻，不應(yīng)該嗎？”

蘇桃咬牙：“成交……你以后不進游戲公司真是白瞎了！”

【六】

火鍋店里，那位美食博主已經(jīng)帶著自己的拍攝團隊離開了。和對方商量好明日的安排后，蘇桃宣布自己自由了。她原想著留在這兒陪還沒吃飯的祁修繼續(xù)吃火鍋，因為她記得祁修很喜歡吃辣，結(jié)果卻被祁修拉到了隔壁的粥鋪。

蘇桃掃碼點餐，歪頭問祁修：“你要吃什么，我請客?！?/p>

他笑了：“你不覺得，這對話似曾相識嗎？”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原來，不是只有她還記得。

二人隨便點了些清淡的食物，蘇桃開始沒話找話：“宋堯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在做游戲開發(fā)。”

蘇桃險些把嘴里的粥全噴出去……這還真進游戲公司了？

“他在什么部門？”當年深受其害的蘇桃咬牙切齒，“騙氪部門嗎？”

祁修：“應(yīng)該不是?！?/p>

宋堯，當年也沒少以中間商的身份賺差價。

他和蘇桃說：“一個星期后祁修就要過生日了，我可以陪你去給他挑選生日禮物。我發(fā)小，喜歡什么我都清楚。這次給你優(yōu)惠，今晚替我做值日就好了?！?/p>

蘇桃聽了他的忽悠，如約在星期六的上午九點鐘等待在商場門口。然后，宋堯沒來，祁修卻出現(xiàn)了。他遠遠地向她招手，蘇桃下意識地往他身邊跑了兩步。

手機振動，蘇桃接到了宋堯的短信：沒有人比祁修更知道祁修想要什么生日禮物，我這服務(wù)到位嗎？

到位……到個大頭鬼！

蘇桃仰頭，問祁修：“宋堯怎么和你說的？”

祁修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他說你鄰居的表哥的三姨夫的堂弟的小侄子過生日，但你不知道男生都喜歡什么樣的禮物，所以你希望我能過來幫你選一下?！?/p>

蘇桃：“呃……”

這么詭異的理由，祁修信了？不應(yīng)該啊！以祁修那年級前十的成績，智商怎么可能這么低？哦，這玩意兒大概要歸到情商那一類?？善钚蘅雌饋砬樯桃膊坏桶?。

蘇桃暗戳戳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頭：哦，誰來告訴她，祁修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祁修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把蘇桃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我們進去？”

“哦，好的?！碧K桃背著小背包，緊緊地跟在祁修身后。像個發(fā)育不良的企鵝，呆頭呆腦，搖搖晃晃的。

那天，蘇桃借口要給“鄰居的表哥的三姨夫的堂弟的小侄子”買生日禮物，按照祁修的品味給祁修挑選了一頂棒球帽。后來，自然是祁修本人收到了這個禮物。祁同學(xué)當時很淡定，并迅速地接受了自己“蘇桃鄰居的表哥的三姨夫的堂弟的小侄子”這個身份。

挑禮物的時候，蘇桃還在商場的角落看到了扭蛋機。她眼巴巴地看著，但是不敢過去。祁修停下看著她：“去試試？”

蘇桃挑眉，用聽不出什么情緒的語氣反問祁修：“你見過傳說中的非洲之光嗎？”

祁修感覺這個問題不是很好回答。

蘇桃走到扭蛋機旁，要做大事般挽起袖子：“今天，我就讓你見識見識?！?/p>

她看了一圈，選了個自己最不喜歡地指給祁修看：“只要不是這個，抽到哪個我都算不虛此行！”

然后，一抽即中。

蘇桃不服輸，連抽五次……次次重復(fù)，都是她最不喜歡的那個。蘇桃在崩潰的邊緣還不忘露出一抹驕傲的笑意，向祁修展示自己的“收獲頗豐”：“看，我就是傳說中的非洲之光！”

當時蘇桃笑得太好看，像是真的有什么光芒，直接烙在了祁修的身上。他耳根微紅，干咳了一聲，然后走到扭蛋機前：“你想要哪個，我試試吧?！?/p>

蘇桃指了指自己覺得最可愛的那個。

祁修出手，一抽即中。

嗯，宋堯說得沒錯，從屬性方面來講，她和祁修的確蠻般配的?！皻W皇”帶“非酋”，那還真是魚找魚，蝦找蝦，恐龍找青蛙。

時隔多年，他們再次并排走進商場。扭蛋機旁還多了近來流行的盲盒販賣機，各色隱藏款的圖片在屏幕上一一閃過，像是在對蘇桃說“來啊，給我花錢啊，反正你也抽不到我”。以前，蘇桃都是靠金錢壓制的。買，多買，以量取勝。在運氣這方面，蘇桃有自己的堅持。以氪改非，是她唯一的自救方式……有些人，努力工作，是為了積極進取。有些人，拼盡打工人的打工魂，只是為了抽盲盒！

不用蘇桃張口，祁修便主動走到扭蛋機旁。掃碼付款，然后問她：“想要哪個？”

蘇桃盯著祁修那長臉，看得有些出神。她愣了足足三秒才反應(yīng)過來，然后隨便指了一個。等注意到自己指的是一個被所有人嫌棄的雷款后，蘇桃不得不開始佩服自己那將好運拒之門外的本事。好在祁修這個神隊友比較厲害，沒聽她的，隨手一抽，出來的就是隱藏款。蘇桃忍不住想要痛哭流涕：“一定是因為我有太多裝不下的好運，所以它們才會變成你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

這話一出口，他們兩個都愣在原地。

聽起來，這像極了在表白。

蘇桃試圖找補，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語言匱乏，實在補不明白。于是，她坦然了，干脆將直球打得更直白一些：“所以，你這次愿意帶著我的好運氣……”

她想問，你愿意一直陪著我嗎？

但是這話她還是沒能說出來，因為她終歸想起來，自己當初為什么沒有繼續(xù)努力站到祁修身邊去。

【七】

當年，他們兩個之間小粉紅的氣氛宋堯見了都要直呼晃瞎狗眼。他們習(xí)慣了一起上學(xué)，一起放學(xué)，一起吃午飯。就連周末假期，也要出來見見。蘇桃總是有各種理由去找祁修，比如，讓他幫忙補習(xí)功課，讓他幫自己玩抽卡游戲，去貼貼他的好運氣。宋堯忍不住笑瞇瞇地吐槽：“你們兩個以后不如開個寵物店，這狗糧，還真是無限量供應(yīng)。”

總結(jié)一下當年那段情感，大概就是：“歐皇”祁修帶著他的“非酋”小弟蘇桃一起努力“脫非入歐”的勵志傳奇。

可惜，蘇桃入歐失敗，反倒拖累得祁修原本光輝璀璨的人生出現(xiàn)各色磕磕碰碰。比如打籃球時無意崴了腳險些耽誤飛行員的體檢，再比如好不容易可以正常去體檢結(jié)果路上堵車險些遲到。差一點兒，都是差一點兒，如果再多差那么一點兒，祁修可能就要和他沖上云霄的夢想失之交臂了。

科學(xué)來講，這些事情和蘇桃沒有半分錢關(guān)系。

但還是有同學(xué)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同她打趣：“祁修最近頻頻倒霉，是不是都是因為你？”

這種話，聽得多了，子虛烏有的事情也會變成事實。

“想那么多做什么？”宋堯咬著吸管寬慰她道，“祁修體檢已經(jīng)過了，以他的成績來說，只要不是考試途中突然暈厥導(dǎo)致兩科棄考，就一定可以考上。”

聽聽，果然還是存在萬一的。

有人湊過來多嘴：“你們以為考上以后就萬事大吉了嗎？飛行員多危險啊，在沖上云霄的大鐵鳥里，一切皆有可能?！?/p>

蘇桃回家循環(huán)放了一晚上的《好運來》，嘴角卻始終沒能上挑微笑。

宋堯說過，祁修五歲前的夢想是去開火箭，后來長大了，發(fā)現(xiàn)火箭并沒有普及到那個程度。但他還是想要征服藍天，飛行員對他的重要性就像他對蘇桃的重要性。蘇桃想，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可能，自己都不要做祁修的拖油瓶。

她開始有意躲著他，高考結(jié)束后干脆選擇消失不見。這一別，便是六年。

沒有一日忘記過祁修的六年，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給祁修點一曲《好運來》的六年，每次遇到飛機延誤、顛簸都會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離開的六年……每一次喝多了酒就要痛哭流涕大喊祁修名字的六年。如今好不容易重逢，放肆的話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地收了回去。蘇桃轉(zhuǎn)身，去扭蛋機前連扭三個，嘴巴不斷地嘟囔著“富強民主和諧”。祁修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轉(zhuǎn)身看向他：“既然我是你的好運，自然不會和你分開?！?/p>

所謂霉運，便是明明可以從宋堯那打探到你的消息，卻因為不知道你當初為何離開而遲遲不敢來尋你的那六年。

“宋堯給我看了你的朋友圈，當時，我正好也在機場。不是巧合，我是故意去找你的?！逼钚拚J真地說道，“那天，我的航班準時抵達，途中沒有遇到任何意外狀況。蘇桃，認識你，才是我最大的好運?！?/p>

“可是……”

祁修輕聲笑道：“在拒絕我以前，我覺得你可以先回大學(xué)重修一次《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p>

蘇桃看了一眼手上的扭蛋，這一次，竟然都是她想要的。

【尾聲】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遇故人?！?/p>

這條朋友圈，換來宋堯的秒贊。

宋堯：“我終于不用給祁修當傳話筒了！感恩！”

編輯/顏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