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邱

宋詞中關于揚州風物與人物的書寫受宋代特有的政治、戰(zhàn)爭、經(jīng)濟、文化影響，在延續(xù)前代書寫風格的同時，也呈現(xiàn)出與前代不同的鮮明的時代印記。其中與唐代對揚州書寫的縱向對比，尤能顯示出揚州社會風貌和文人心態(tài)變遷。

所謂“揚州書寫”，是指在古今文學中與揚州有關的風景、事物、人物的文學性描繪與表達，從而塑造一個整體的揚州印象并刻印在人們心中。宋代的揚州大體經(jīng)歷了從北宋時的復蘇繁榮到南宋時的戰(zhàn)亂蕭條，宋代詞人對揚州的書寫內(nèi)容與方式也跟隨社會大背景的發(fā)展而有所變化，流露出與社會現(xiàn)實密切相關的情感體驗。本文以宋詞中的揚州書寫為研究對象，試圖總結宋詞中的揚州意象及其情感變遷。

一、宋詞中的揚州風物與人物

揚州，最早見于《尚書·禹貢》，“淮海惟揚州”，是古代九州之一。漢代，吳王劉濞在此鑄錢煮鹽、開鑿運河，揚州成為富饒美麗的江淮都會。公元605年，隋煬帝修筑了南北大運河，揚州則成為千里運河上最重要的樞紐城市。至唐代，手工業(yè)的興起又使揚州成為東南第一大都會，時稱“揚一益二”。五代十國時期，吳國建都于此，南唐滅吳后把揚州作為東都。宋代，揚州被分劃到淮南道，往后各朝的形制都大致依此延續(xù)。

宋代雖被譏為積貧積弱，但國家基本統(tǒng)一，政權相對穩(wěn)定，為經(jīng)濟發(fā)展提供了較好的社會環(huán)境，揚州的經(jīng)濟水平也得到了提高。宋代重視水運，形成以汴京為中心、連接北方和東南的水路交通網(wǎng)，地處運河南端的揚州由此得益。司馬光曾云：“萬商落日船交尾，一市春風酒并壚?！笨梢姰敃r揚州水運交通發(fā)達。宋代揚州的便捷開放令無數(shù)文人留下了篇篇宋詞。據(jù)筆者統(tǒng)計，《全宋詞》中大約有95位詞人留下了約184首書寫揚州的詞作。這些作品通過對揚州風物與人物的書寫，構成了宋人對揚州這座城市的想象和描畫。

（一）歷史遺跡

1.瓜洲古渡

瓜洲是揚州歷史最悠久的古渡口之一。白居易《長相思》曰：“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點愁?！币酝墓现拮鳛槎煽?，主要用來表達分別相思之情。至南宋時期，“瓜洲”延伸出了戰(zhàn)爭的意味。吳潛的《賀新郎》曰：“煙樹瓜洲岸。望旌旗、獵獵搖空，故人天遠。”李好古的《清平樂》云：“瓜州渡口。恰恰城如斗。亂絮飛錢迎馬首。也學玉關榆柳。”他們找到揚州和傳統(tǒng)邊地的契合點，巧妙地將邊地景物意象植入揚州詞作之中，寓意戰(zhàn)爭前線南移，揚州變成了邊地關防。

2.平山堂

平山堂是時任揚州知府的歐陽修所建，當年文章太守歐陽修常聚集文人在此風雅作詩，因此其被后人視為風雅的殿堂。蘇軾《水調(diào)歌頭》云：“長記平山堂上……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這就是懷念歐陽修，并表達對平山堂文人云集的向往之情。又因歐陽修、蘇軾都曾在揚州任職，以勤于政事被后人敬重。兩大文豪賢守的形象凝結為平山堂文化的一部分，平山堂遂成為賢吏善政的象征。王奕《賀新郎》云：“流恨下、秦淮商女。多景樓頭吟北固，笑平山堂里誰為主。且爛飲，瓊花露。”詞人是在感嘆朝中再無如此賢人。

（二）城市場景

二十四橋與明月是揚州揮之不去的歷史記憶。“二十四橋”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杜牧的《寄揚州韓綽判官》：“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詩中，高懸的明月如同揚州曾經(jīng)繁盛的見證者。北宋詞人大多也通過月光的清幽美好、二十四橋的繁華景象，表露當時的心境。比如，李之儀《滿庭芳》云：“花陌千條，珠簾十里，夢中還是揚州。月斜河漢，曾記醉歌樓?！倍纤卧~人筆下的“二十四橋月”卻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悲涼。姜夔《揚州慢》云：“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詞中的“二十四橋”和“月”是揚州城破和國家衰敗的見證者，詞人將自己的悲憤不滿和憂國憂民之情注入這些意象，營造出一種凄冷的氛圍。

（三）瓊花芍藥

瓊花是揚州獨一無二的花。宋代，揚州瓊花聞名遐邇，皇帝曾試圖將之移植到皇宮禁苑，但沒有成功，由此瓊花被賦予了品性高潔的寓意。韓琦《望江南·憶江南》云：“維揚好，靈宇有瓊花……疑是八仙乘皓月，羽衣?lián)u曳上云車。來會列仙家。”秦觀的《蓬萊閣》云：“見揚州獨有，天下無雙，號為瓊樹。”二者都是在夸贊揚州瓊花品性高潔、冠絕天下。

揚州芍藥種植開始于隋唐，名噪于北宋。沈括《夢溪筆談》記載，揚州太守韓琦請王安石、王珪、陳升之來飲酒賞芍藥，四人酒后各簪一枝芍藥。他們后來先后成為朝中之相，芍藥因此有了“花相”之稱。又因有許多重量級文人的詠頌，揚州芍藥成了與洛陽牡丹齊名的花。北宋時，揚州芍藥花會盛極一時，雖最終因勞民傷財，予以取締，但揚州芍藥花會還是在文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文人們對揚州芍藥的吟詠，多為贊賞其美好姿態(tài)和鋪敘芍藥花會的盛況。比如，晁補之《望海潮》曰：“紅藥萬株，佳名千種，天然浩態(tài)狂香……年年高會維陽?！痹~作把芍藥比喻成美女，鋪寫芍藥盛事。

二、宋詞中揚州書寫之“變”

詞人們用不朽的宋詞記錄下?lián)P州自古流傳的繁盛樣貌，留下他們心中最美好的揚州記憶。南宋詞人楊冠卿《水調(diào)歌頭》曰：“形勝訪淮楚，騎鶴到揚州……喜見紫芝宇，儒雅更風流?！痹~人贊頌揚州文采匯集，是東南“形勝”之地。盡管此時的揚州不復往日輝煌，但在一些南宋詞人的眼里，揚州承載著以往鼎盛輝煌的歷史，有過竹西歌吹、二分明月的美好過往，它們不會輕易因為戰(zhàn)火紛擾而灰飛煙滅?？梢娝卧~中的揚州書寫“不變”的是詞人心中保持揚州是“神仙地”的美好印象。

但隨著時代的變遷，揚州在文學作品中更多是以不同的形式和情感出現(xiàn)。宋代，揚州經(jīng)歷戰(zhàn)爭之后，一度陷入頹敗，詞人們創(chuàng)作關于揚州作品的格局整體上升，不再只關注風花秋月。國仇家恨等情感躍上筆端。揚州，正在借由詞人的筆，向讀者展現(xiàn)歷史的變遷和文化的流變。

（一）從延續(xù)前朝對揚州的贊美到今昔對比產(chǎn)生的憂國情懷

宋室南渡之后，揚州被戰(zhàn)爭破壞得殘破不堪，于是詞人們對揚州的書寫由北宋時期的贊美歌頌轉變?yōu)橥ㄟ^今昔對比來抒發(fā)對揚州城的遺憾以及詞人的憂國情懷。姜夔的《揚州慢》最為典型：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v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p>

詞人路過揚州，目睹名城劫后荒涼，不禁觸目傷懷。起筆兩句的“名都”“佳處”與下文的觸目荒涼做出反襯。接著描寫詞人記憶中往日風光優(yōu)美的街巷，如今卻滿眼野麥，一派荒涼，景中寓情。下片抒寫詞人感受，妙用虛擬法，設想杜牧重來，心境迥異，充滿時移景遷、人世滄桑之感。

（二）從對揚州偏重于經(jīng)濟的描寫到偏重于戰(zhàn)爭的描寫

南宋詞對揚州的書寫，不像北宋那側重于城市的繁榮與經(jīng)濟的昌盛，在戰(zhàn)爭的時代背景下，更帶有鮮明的時代烙印。戰(zhàn)爭侵略殘酷為社會生活套上了沉重的枷鎖。劉過在《六州歌頭》中痛心地寫道：“鎮(zhèn)長淮，一都會，古揚州。升平日，珠簾十里春風、小紅樓。誰知艱難去，邊塵暗，胡馬擾，笙歌散，衣冠渡，使人愁。屈指細思，血戰(zhàn)成何事，萬戶封侯。但瓊花無恙，開落幾經(jīng)秋?！逼渲械摹斑厜m”“胡馬”等明顯是傳統(tǒng)的邊塞意象，卻是揚州所真實經(jīng)歷過的?！吧饺铡睍r的春風十里、風情紅樓早已不知去處，留下的只是戰(zhàn)爭造成的累累傷痕。但是，作者仍然感到很欣慰，因為那品性高潔的瓊花不屈于金人淫威，頑強生存。因此，詞人認為瓊花可感應盛衰，是南宋能夠收復故土的先兆，寄予了人們和平的希望。

（三）從對揚州抒發(fā)較單純的追憶之感到越來越濃重的衰亡感

秦觀《望海潮》云：“追思故國繁雄。有迷樓掛斗，月觀橫空。紋錦制帆，明珠濺雨，寧論爵馬魚龍。往事逐孤鴻。但亂云流水，縈帶離宮?！逼涫惆l(fā)了詞人游賞廣陵后產(chǎn)生的懷古之情。詞中所詠的月觀是南朝許湛所建；所詠的迷樓是隋煬帝所建，而“紋錦制帆，明珠濺雨”也是隋煬帝時的故事；“爵馬魚龍”語出鮑照的《蕪城賦》。詞人舉目四望，發(fā)覺不管“故國”如何繁雄，可到了今天都隨著天上的飛鴻，一去不返了，由此抒發(fā)其撫今憶昔、吊古傷懷之情。

但是到了南宋，詞人們親身經(jīng)歷了歷史上揚州城破的遭遇、目睹了國勢頹敗的過程，內(nèi)心對這些歷史場景意象更加具有代入感，仿佛這些歷史場景正在訴說南宋王朝此時面臨的境遇。南宋詞人汪元量《六州歌頭》云：“綠蕪城上，懷古恨依依?；瓷剿?。江波逝。昔人非。今人悲。惆悵隋天子……家國棄。竟忘歸。笙歌地。歡娛地。盡荒畦?！痹~人面對支離破碎的揚州，深切地感受到了當年鮑照寫下《蕪城賦》時的痛徹心扉。詞中大幅渲染當年隋煬帝巡游江都貪奢驕淫最終導致滅國的行徑，并從中看到宋氏江山風雨飄搖的悲景，表達對國家衰亡的痛心擔憂之情。

三、揚州書寫變遷的原因

導致上述宋詞中的揚州書寫之“變”的原因是方方面面的，人們可以從政治、戰(zhàn)爭、經(jīng)濟、文化四個角度來具體分析其中的原因。

（一）政治原因

1.“強干弱枝”的政策

宋王朝建立后，統(tǒng)治者吸取了五代十國藩鎮(zhèn)割據(jù)的教訓，決定采用“強干弱枝”政策。揚州在唐代是最強有力的割據(jù)藩鎮(zhèn)之一，即使到了北宋前期，揚州仍是大都督府。為避免“尾大不掉”之勢重卷揚州，宋初揚州的地域范圍就被劃分為揚州、真州、泰州、通州、高郵軍。其中，真州的設置尤其分散了揚州的經(jīng)濟職能，“宋之轉運，則尤以揚子為要區(qū)，乃置發(fā)運使治其地，以總天下之漕”。

2.對外的妥協(xié)政策

在南渡逃亡過程中，宋高宗曾多次上書金國，表示愿意向金交付主權，“自化城而遷南京，自南京遷揚州，自揚州而遷江寧……是天地之間皆大金之國，而尊無二上，亦何必以勞師遠涉而后為快哉”。南宋統(tǒng)治者懦弱退縮、不戰(zhàn)而屈，縱然揚州城池固若金湯，也抵御不了金兵勢如破竹的軍事行動，擺脫不掉南宋“烽火揚州路”的歷史命運。

（二）戰(zhàn)爭原因

隨園主人袁枚為《揚州畫航錄》作序曰：“然而宋室偏安，人物凋攰，不足以美盛德之形容?！彼赋隽四纤巍靶〕ⅰ逼惨挥绲木窒?，“人物凋攰”道出了戰(zhàn)爭對揚州的負面影響。唐代晚期，由于藩鎮(zhèn)割據(jù)，揚州屢次遭遇戰(zhàn)亂；直到北宋一統(tǒng)江山，揚州可以短暫休憩?？呻S著金兵的南侵，趙構南逃，宋室政權也由北向南轉移。此時，金兵對南宋窮追猛打，試圖過江一舉拿下南宋都城臨安，這就導致處于長江邊的揚州在劫難逃。

（三）經(jīng)濟原因

從北宋到南宋，揚州從一座經(jīng)濟城市轉變?yōu)檫叿乐劓?zhèn)。從唐末藩鎮(zhèn)割據(jù)的陰影中走出來，北宋揚州剛剛有所復蘇繁榮，但好景不長，由于宋金戰(zhàn)爭的不斷演變，揚州再次走向衰退，其經(jīng)濟并不能在過于短暫的太平時間恢復到戰(zhàn)前水平，因此揚州只能背離宋代經(jīng)濟文化空前繁榮這種趨勢，走向沒落。

從歷史地理的角度來看，長江三角洲港口體系的變遷是揚州經(jīng)濟衰退的重要原因。唐宋之際，長江三角洲發(fā)生一定變遷，真州、潤州、江寧、通州、江陰、青龍港等六港分擔了揚州原有的貿(mào)易職能，這才是宋代揚州衰弱的最關鍵原因。

（四）文化原因

偏安心態(tài)打擊英雄主義情懷。南宋史上英雄豪杰輩出，可悲的是他們的理想都最終化作泡影。文人們壯志難酬的感慨化作滿腔的抑郁悲涼，于是又重新縮回自己狹小的生活天地中，沉浸于個人情感世界，尋求精神的解脫。南宋詩人林升的“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最能說明偏安時代統(tǒng)治集團的生活狀態(tài)，統(tǒng)治者仍心安理得地歌舞升平、茍且偷安。這大大打擊了有志之士的報國之心。同時，在心理層次上，作為大宋的一員，他們心中的優(yōu)越感和進取精神被打擊得所剩無幾。這些處于偏安時代的士人只能通過詩詞來抒發(fā)內(nèi)心的失望與不滿。

四、唐詩與宋詞書寫揚州的縱向對比

唐代的揚州處于鼎盛繁華的地位，而宋代揚州卻命運坎坷曲折。文人對揚州的書寫由唐至宋經(jīng)歷了巨大的變化。

（一）唐詩主要寫真實繁榮的揚州，宋詞主要寫詞人心目中的揚州

唐代揚州是東南第一大都會，唐代詩人耳聞目睹此等繁華境界，往往用寫實的手法，將繁華富庶的揚州景象描繪出來。宋代揚州比不上唐時的繁華綺麗，但宋詞中的揚州仍延續(xù)唐代揚州的意象、畫面。雖更多時候已背離當下?lián)P州的社會現(xiàn)實，只是追憶其心中向往的揚州，卻更奠定了揚州富足繁華的城市印象，并使這一揚州印象深刻每個國人的心中。

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等唐詩中可以看出唐代人民生活悠閑安逸，城市景物透露著都市的繁華富貴氣，詩的風格也是閑適飄逸。如此，揚州留在人們心中的就是“高樓紅袖客紛紛”的綺麗浪漫印象，讓人們覺得“人生只合揚州死”，營造出了令人心之向往的精神家園。

宋代由于積貧積弱，在詞上表現(xiàn)出來的往往是感嘆和憂愁。與唐詩中的揚州更喜用“月”“橋”“蕭”不同，宋詞中的揚州“愁”“夢”“醉”等字眼出現(xiàn)的頻率更高，傳遞出一種景物依舊、人事已變的傷感和追憶舊夢的頹唐之感。此時，文人筆下的揚州變成“漫悵望、竹西歌吹。老矣應無騎鶴日，但春衫、點點當時淚”。那些騎鶴揚州的風月樂事也就成了“難以實現(xiàn)的愿望”。姜夔《月下笛》曰：“揚州夢覺，彩云飛過何許?！痹~人以悵惘追憶的筆調(diào)，抒發(fā)心中落寞感傷之情，表達感時傷世的心緒。

（二）“揚州夢”的內(nèi)涵從唐至宋得到了豐富

杜牧在揚州生活時常以宴游為樂，并為此作詩，如《遣懷》，“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杜牧的這句詩成為了“揚州夢”之典故的出處。唐代的“揚州夢”多為杜牧筆下的“風月夢”，北宋也延續(xù)著“風月夢”的內(nèi)涵。當時的揚州繁華熱鬧，“風月夢”帶有懷念、回憶之感，一般為詞人離開揚州后想念從前的揚州生活，如“花陌千條，珠簾十里，夢中還是揚州。月斜河漢，曾記醉歌樓”“豆蔻梢頭，鴛鴦帳里，揚州一夢初驚”。

但宋人繼續(xù)把“揚州夢”這一內(nèi)涵加以擴展延伸，形成了“仕途夢”和“故國夢”，使“揚州夢”真正成為了一個文學意象。

1.仕途夢

揚州在歷史上起起伏伏式的轉變過程，正如有些詞人的身世遭遇。因此，其常被詞人用以表達自身懷才不遇、未能如愿建功立業(yè)的憤懣之情。比如，賀鑄《雨中花·夜行船》曰：“回首揚州，猖狂十載，依然一夢歸來。但覺安仁愁鬢，幾點塵埃。”詞人回首所思，半生蹉跎，渴望建功立業(yè)的心冷了再冷，華發(fā)愁生，多少雄心壯志都變得蕭索。這正如揚州幾度繁榮又幾度被毀，終究繁華難再的情狀。

2.故國夢

由于地處要沖，衣冠南渡之后，每當北方游牧民族兵鋒南指，揚州就變成了前線戰(zhàn)場?？輼s交替的歷史經(jīng)驗使人容易產(chǎn)生人生如夢、富貴虛幻的感嘆，更易有悼念故國的興亡之傷。張元干《賀新郎》曰：“十年一夢揚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國，氣吞驕虜?！痹~作化用杜牧詩“十年一覺揚州夢”，借指十年前，即建炎元年，金兵分道南侵。宋高宗避難至揚州，后至杭州，而揚州則被金兵焚燒。十年后，宋金和議已成，主戰(zhàn)派遭迫害，收復失地已成夢想，由此抒發(fā)了詞人對國家土地失守的憂傷沉重的心情。

五、結語

揚州在古代文人心中是一個獨特的存在，歷經(jīng)數(shù)千年滄桑，承載了數(shù)不盡的歷史往事和說不盡的文人情愫。宋代的揚州更是經(jīng)歷了一個巨大的轉折點，盡管宋時揚州詩詞發(fā)展并不如隋唐時期繁盛，但宋代揚州詞與整個宋代社會大背景所關聯(lián)，從宋詞中看揚州的發(fā)展，進而了解宋朝的命運起伏；從宋詞關于揚州的意象挖掘其內(nèi)涵的變遷，讓人們增進對揚州歷史和地位變遷的認同感；透過宋詞中的揚州書寫，人們可以感受到其中折射出的揚州乃至整個南宋社會文人士大夫的生存狀態(tài)和情感體驗，從而具有更廣闊的社會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

（揚州大學文學院）

基金項目：揚州大學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重點項目“宋詞中的揚州書寫”（X20200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