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毓芳
大自然真是大手筆,創(chuàng)造出了種種奇山幻水、瑰麗勝境……跟隨作家的妙筆,我們可以進行一場思想的神游,領(lǐng)略天南地北的風(fēng)光。不過,大自然也正遭受著種種傷害。所以,熱愛大地,珍愛自然,是每個人都應(yīng)銘記的事情。
張家界絕對有資格問鼎諾貝爾文學(xué)獎,假如有人把她的大美翻譯成人類通用的語言。
鬼斧神工,天機獨運。別處的山,都是親親熱熱地手拉著手,臂挽著臂。惟有張家界,是彼此保持頭角崢嶸的獨立,誰也不待見誰。別處的峰,是再陡再險也能跺在腳下。惟有張家界,以她的危崖崩壁,拒絕從猿到人的一切趾印。每柱巖峰,都青筋裸露、血性十足地直插霄漢。而峰巔的每處縫隙,每尺瘠土,又必定有蒼松或翠柏,亭亭如蓋地笑傲塵寰(huán)。銀崖翠冠,站遠了看,猶如放大的蘇州盆景。曲壑蟠洞,更增添無限空蒙幽翠。風(fēng)吹過,一嘯百吟;云漫開,萬千氣韻。
剛見面,張家界就責(zé)問我為何姍姍來遲。說來慚愧,二十六年前,我本來有機會一睹她的芳顏,只要往前再邁出半步。那時為了一項農(nóng)村調(diào)查,我輾轉(zhuǎn)來到了她附近的地方。雖說只是外圍,已盡顯其超塵拔俗的風(fēng)姿。一眼望去,峰與峰,似乎都長有眉眼,云與云,仿佛都識得人情,就連坡地的一絲綠竹,裂縫的一蓬虎耳草,都別有一種爽肌漆骨的清新和似曾照面的熟悉。晚上,我歇宿于山腳的苗寨??蜅YN近寨口,推窗即為古道,道邊婆娑著白楊,楊樹的背后喧嘩著一條小溪,溪的對岸為駢立的峰巒。山高霧大,滿世界一片漆黑。我不習(xí)慣這黑,翻來覆去睡不著,于是披衣出門,徘徊在小溪邊,聽上流的轟隆飛瀑。聽得興致來了,索性循水聲尋去。拐過山嘴,飛瀑仍不見蹤跡,卻見若干男女圍著篝火歌舞。火堆初燃之際,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樹枝。燃到中途,樹枝通體赤紅,狀若火之骨。再后來,又變作熔化的珊瑚,令人想到火之精、火之靈。自始至終,場地上方火苗四躥,火星噼噼啪啪地飛舞,好一派火樹銀花。猛抬頭,瞥見夜空山影如魅?!鞍 币宦曢L驚,恍悟我們常說的“魅力”之“魅”,原來還有如此令人驚心動魄的背景。
從此,我心里就有了一處靈性的山野。且摘一片楓葉為書簽,揀一粒卵石作鎮(zhèn)紙,伴我闖蕩茫茫前程。猶記前年拜會畫家吳冠中,聽他老先生敘述七十年代末去湖南大庸寫生,如何無意中撞進張家界林場,又如何發(fā)現(xiàn)了漫山詭錦秘繡。欣羨之余,也聊存一絲欣慰,因為,我畢竟早他四五年就遙感過張家界,竊得她漏泄的吉光片羽。
是日,當我乘纜車登上黃獅寨的峰頂,沐著蒙蒙細雨,凝望位于遠方山脊的一處村落,云拂翠涌,忽隱忽現(xiàn),疑幻疑真?;腥趄讟?,想象它實為張家界內(nèi)涵的一個短篇。不過,僅這一個短篇表現(xiàn)力就足夠驚人,倘要勉強譯成文學(xué)語言,怕不是淺薄如我者所能企及。天機貴在心照,審美總講究保持一定的距離,你能拿酒瓶盛裝月白,拿油彩捕捉風(fēng)清?客觀一經(jīng)把握,勢必失去部分本真。當然不是說就束手無為,今日既然有緣,咦,為什么不鼓足勇氣試它一試?好,且再隨我鎖定右側(cè)那一柱倒金字塔狀的巖峰,它一反常規(guī)地拔地而起,旁若無人地翹首天外。乍讀,猶如一篇激揚青云的散文;再讀,又仿佛一集浩氣淋漓的史詩;反復(fù)吟味,更不啻(chì)一部滄海桑田的造化史——為這片歷經(jīng)情劫的奇山幻水立碑。
思考:
文章開頭說“張家界絕對有資格問鼎諾貝爾文學(xué)獎,假如有人把她的大美翻譯成人類通用的語言”,結(jié)合全文,想想這句話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