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圻
看了序,就放不下這本書了。喜悅激揚了敬意,敬意牽引出細心,逐字逐句讀完了這本飄著墨香的三十七萬字新著。
岳長順、佟愛萍的《徒步圣地亞哥:九百公里歐洲文化之旅》(中國工人出版社,2020年2月)是一本純粹的“非虛構”隨筆,是這兩位旅居瑞典的中國作家“用豐富的第一手資料,原始日記、筆記、六千余張照片,以全寫真的方式展現(xiàn)了一個原生態(tài)的當代圣地亞哥朝圣之路”。
你無法不關注《徒步圣地亞哥》的格調。它淡淡寫來,淡淡帶出,對那種大框架大派頭的大歷史散文是一種絕妙補充。
細揣摩一下,整整三十九天徒步異域,交通、氣候、食宿,疲憊、關節(jié)病痛、語言障礙,以及難以預料的困窘乃至尷尬,總會突發(fā)一二。光怪陸離總要與花團錦簇相扶相依吧,可是,自始至終看不到一驚一乍與大起大落,而是一以貫之的恬淡平和、自然清朗,傻傻地實話實說。
在娓娓道來的敘事文字里,常常流溢出格言式單句或復句,往往一句就是一個自然段,簡約,醒目,哲學味十足,但不是教訓別人,而是按捺不住的自省心悟,涌動著獨立精神和自由思索。比如:
走一趟圣地亞哥之路,只不過是一趟行走,是現(xiàn)代人保持人的基本能力的一次行走。
人們走在這條路上,去獲得愛,去給予愛,沒有人去獵奇那膚淺的艷遇。
友好是最通用的國際語言。
走在圣地亞哥之路上,坐過的石頭都有感情。
下雨了,迷路了,天色晚了。上路的第二天,沒有徒步經驗的作者,不小心錯過了分岔路標,在綿綿細雨中,在草地上,在森林里,原地繞行兩個半小時。阡陌土路,山中小徑,陡坡又陡坡。關節(jié)傷了,左腿瘸了。幸遇當?shù)匦∨?、村店女顧客、熱心女司機指引,晚八點五十八分,走到蘇必里。
客棧小木門緊閉,我拍打了一下,靜靜等候。一分鐘后,一位長者給我開了門,他微笑著,很溫和。
我問:有床嗎?
他點頭,把我讓進門……我解開背包扣帶,放下包,但已無力彎腰脫鞋。長者給我搬來一把椅子,讓我坐下,他跪下左腿,為我解開鞋帶,脫掉沾滿泥巴的臟鞋。
次日清晨,上路前,作者正準備坐下穿鞋的一剎那間:
客棧小伙子跑進來,單腿跪地拿起一只鞋,我一遲疑,竟坐了下來,舒舒服服享受了一把穿鞋服務。
一座石橋根兒下的石頭小樓和它的老少主人,給了剛剛上路的生澀徒步者溫暖、勇氣、信心。
在潘普洛納境內,古老的圣地亞哥之路,原在阿爾加河沿岸,后來當?shù)卣赡懿辉敢庾尦フ哒加霉诺?,占用當?shù)鼐用竦牡缆?,就采取“路標”方式,把朝圣者指引到山上去了。這個謎底,因偶遇一位南非旅行家而被揭開。
在一座破敗古老的教堂前,作者遇見一位南非旅行家。旅行家正在傾盡畢生之資,為購置并修復這座古老大教堂奔波。他發(fā)現(xiàn)作者行路遲緩,便邀他搭自己的車,捎他去潘普洛納。作者誠實地說,我很想坐你的車,但我不應該坐車走。作者想起了朝圣之路上流行的一個說法:坐車就是作弊。南非旅行家以資深者身份坦誠告誡說:你的腿受傷了,盡量不要走山路上山下山,一定要沿著河走,沿著河邊白色水泥路走……說罷,在記事本上畫出一張詳細線路圖,用西班牙語和英語標注了關鍵地點和走向符號,撕下遞給作者。
作者又上路了。他看見了官方路標,毫不猶豫地背棄了它,而是依照南非旅行家的提示,尋找沿河的白色水泥路。
路漫長,你會迷路,你會受傷,你會饑餓,但總會有陌生人提醒你,關照你,幫助你,你不會恐懼。
在圣地亞哥之路上,同行者互贈食品、藥品、防護用品屢見不鮮。走到納瓦雷特客棧那天,又眼睜睜快夜里九點鐘了,很餓,顧不上斯文了,向“管理員大叔”(即馬德里來的志愿者)買幾個雞蛋。大叔說,不用買,給你幾個。旁邊的比利時哥們兒說,我想請你與我們一起吃晚餐,我們吃Spagetti (意大利面條)……
正如作者在《徒步圣地亞哥》序中說的:“這是一條充滿愛的路,愛的故事播撒在落日余暉映照的山間阡陌小路上,愛的故事彌漫在人聲鼎沸的客棧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