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亭
(江蘇蘇州215004)
(一)
文化,是一個國家、民族、地區(qū)千百年來累積下的精粹,它包括了水土、風物、民俗、建筑、工藝、生活等等。文化具有地域性,它是由一方水土孕育而成,所謂“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方水土也育一方物”。文化是精神,精神源自物質(zhì),這也是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
江南文化源自江南水土。江南,自古便是魚米之鄉(xiāng)。江南文化之水土、之風物,最核心的是一條魚、一顆稻谷、一片水。
三千多年前,泰伯、仲雍告別“周”(陜西、寶雞、岐山),奔吳而來。這個“吳”,在吳方言中,讀作“en”,與一條魚的“魚”是同音,江南人把魚也稱作“en”。其實,與其說泰伯奔吳而來,不如說“奔水而來”,有水的地區(qū)才適合人居。江南有太湖、陽澄湖等眾多湖泊,是水網(wǎng)地區(qū)。泰伯“斷發(fā)文身”,深深愛上江南,他把他生活的地方稱作“吳地”,建勾吳。泰伯是吳地始祖,是吳地文化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
在江南,人們不僅把“吳”與“魚”讀成一個音,而且在吳人的心目中,吳就是魚。一個“吳”字,江南人把“口”視作魚頭,把中間兩橫視作魚骨,把個“人”字視作魚尾。從象形文字來看,吳就是魚。古代吳國可以稱魚國,所謂吳文化,可以視作魚文化。魚離不開水,吳文化自然便是水文化。
江南之魚,我們作以上解釋。那么米呢?米在哪里?
蘇州有個唯亭鎮(zhèn),那里有座草鞋山(形如草鞋的土墩),那里發(fā)現(xiàn)了六千年前人工栽培的水稻。在這之前,日本發(fā)現(xiàn)了四千年前的水稻,似乎日本是世界“水稻之父”了 。蘇州草鞋山遺址一共挖掘了四次,后兩次,我們邀請日本專家參與了,日本專家在中國草鞋山遺址出土的水稻種子(碳化物)面前,全體跪倒,說:真正的世界“水稻之父”是中國。
蘇州草鞋山遺址發(fā)掘到的文化土層共11 米,展示距今6500 年至4200 年各時期的文化特質(zhì),包含馬家浜文化、崧澤文化、良渚文化。在六千年前文化土層中,尋覓到了江南人人工栽培水稻的溝渠、工具、碗罐和種子。
至此,在江南,我們找到了“魚米之鄉(xiāng)”的關鍵性風物,就是一條魚、一顆稻。魚和稻都離不開水,因此,江南文化之根是水。說江南文化是吳文化,吳文化是魚文化,是稻作文化,更是水文化。
滄浪亭演出昆曲《浮生六記》
江南之水是智慧之水、靈動之水。靈動之水孕育了一座座靈動的城,一個個靈動的鎮(zhèn),養(yǎng)育出一代又一代靈動的人,靈動的江南人。
(二)
蘇州園林獅子林水假山
江南文化是一條魚、一顆稻、一片水,這么說似乎有點玄,如果將其內(nèi)容進一步具象化的話,可從聲化、硬化、藝化、軟化四個方面概括為四句話。
江南文化,聲化成昆曲、評彈。
江南文化是一口丹田之氣,它唱出來的便是昆曲、評彈。昆曲,六百年歷史,中國的“百戲之祖”,她發(fā)源于昆山,源頭叫作“水磨腔”,顧名思義,她是水里磨出來的。昆曲,是中國列入世界“非遺”名錄的第一批種子。評彈,有“中國最美聲音”之稱,她唱出的是江南的甜糯,琵琶聲聲,大珠小珠落玉盤,仿佛把聽眾帶進了雨巷,天下著蒙蒙雨,彈石路上濕漉漉的,粉墻黛瓦下有個姑娘,打著把油紙傘,在雨巷里駐足,她抬頭看伸出院墻的丁香花,她側耳細聽,花園里傳出仙樂般的評彈……
江南文化,硬化成園林、建筑。
主接線在配電系統(tǒng)中的分布范圍廣,設備規(guī)格較大,再加上系統(tǒng)和設備的復雜性,主接線在供電系統(tǒng)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如果主接線出現(xiàn)故障,整個低壓配電系統(tǒng)將處于癱瘓狀態(tài)。因此,在電氣設計時,應當根據(jù)不同用途選擇合適的低壓配電系統(tǒng)形式,比如可以將二級配電系統(tǒng)設置為放射式與樹干式結合起來的混合式,這樣可以將不同性質(zhì)的用電負荷按供電等級和供電要求合理選擇供電方式。
國人夢中的江南,是粉墻黛瓦、小橋流水、私家花園、觀音兜風火墻。這是靈動的江南人的硬化了的文化作品。太湖水孕育出了“香山幫”,以蒯祥為代表的江南工匠把作品寫在了國都——紫禁城、天安門。香山幫匠人在自己家鄉(xiāng)則留下了最具東方美學意境的一把珍珠:一座座私家園林、疊山理水、亭臺樓閣、花木盆景;一條條小巷、一座座小橋、一家家民居……蘇州園林,江南民居是江南勞動人民文化的物化、硬化。
江南文化藝化成蘇作、蘇工。
在中國文化史、工藝史上,有很多很多作品姓“蘇”(江蘇的“蘇”),姓“吳”(吳地、吳文化發(fā)源地之“吳”),它們分別是蘇作、蘇工、蘇繡、蘇燈、蘇裱、蘇扇、蘇羅等;吳門畫派、吳門印派、吳門書派、吳門醫(yī)派等。我曾整理寫成57 篇文章,在報紙上開過一個專欄,最后出版了一本《蘇州風物》。中國的玉石雕刻最高水準稱“蘇作”,以陸子岡為代表的蘇作工匠將文人字畫在一件玉雕件上表現(xiàn)了,稱作“子岡牌”,成為中國玉雕的巔峰之作。陸子岡也成為中國玉雕藝人的祖師爺。中國的硬木家具,最高峰便是明代蘇作家具,史稱“蘇工”。中國的木家具分為三大流派,蘇工(江南)、京工(北京)、廣工(廣東),追根溯源,應該說是蘇工帶出了京工和廣工。有道是“蘇州樣,廣東造”,江南出的作品,外幫人仿制。江南制作的明代硬木家具也是世界家具史上的頂峰之作。究其原因,文人參與。和園林、玉雕等藝術品一樣,有了文人的參與,有思想的文化人與當?shù)啬芄で山车慕Y合,才形成了江南文化作品的“精、細、雅、凈、韻”。
江南文化,軟化成四季風俗。
江南文化不是空對空,不是高大上,江南文化就化在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一年有四季,四季有六節(jié),加起來便是一年中的24 個節(jié)氣。每一個節(jié)氣都有一些日積月累而堆積起來的風俗,比如“立夏見三鮮”“端午食五黃”,比如“春來香雪?!薄肮扔耆p牡丹”“牡丹紛謝看殿春”等。又比如,軋神仙、臘八粥、冬釀酒。每一項節(jié)氣活動,累加起來叫民俗,清代文人顧祿寫過一本《清嘉錄》,可以稱是一本實錄,記錄的就是一年之中的江南風俗,這些活動每一項都有文化內(nèi)涵。比如江南人說“冬至大如年”,冬至夜,蘇州人一定要喝冬釀酒。都說江南美食最大特點是“不時不食”,即吃講時令,而有一樣美食,它的時令僅一天,那就是冬釀酒,過了冬至夜,人們再也不喝冬釀酒了,這是為什么?2019年,我為冬釀酒寫過一句廣告詞,“一杯冬釀酒,江南人喝了三千年”。三千年前,泰伯奔吳,泰伯來自陜西之“周”,他們那里用的歷法與江南不同,他們把冬至作為一年起始,冬至夜即大年夜。江南人尊重吳地始祖,冬至夜,吳人就像春節(jié)一般隆重,要敬老、要團圓、要喝酒。這難道不就是文化嗎?
(三)
習近平總書記教導我們,對于中華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需要“轉(zhuǎn)化、發(fā)展”。江南文化,在新時代,要考慮傳承與創(chuàng)新,要守住江南文化之魂,但必須要“藝隨時代”,所謂“針隨時代”“刀隨時代”“器隨時代”。創(chuàng)新,是一個民族生生不息、永續(xù)發(fā)展的不懈動力。
蘇作紅木家具——千拼寶座
十余年前,蘇州要建新博物館,選址選在了拙政園旁。當時曾掀起一陣軒然大波,擔心拙政園風貌被破壞。這個項目,蘇州請到世界著名建筑大師貝聿銘。貝老是蘇州人,他精心建造了蘇博,其基本特點是六個字,“中而新,蘇而新”。中,是中國風格、中國特色、中國建筑;新,則是全新創(chuàng)意、全新作品。所謂“蘇而新”,蘇,是蘇州元素、蘇州符號、蘇州色彩。而這個“新”,則是全新演繹、全新創(chuàng)作。貝聿銘建造的新蘇博,可以稱是蘇州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的一面旗幟。他的理念,影響和帶動了整個江南文化的轉(zhuǎn)化與發(fā)展。
新時代的蘇州文化人與蘇州工匠們沒有在明朝人的肩膀上沾沾自喜、睡大覺,他們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做得更好。
“蘇繡”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姚建萍,作品四次榮獲“山花獎”,十余次獲國際大獎,作品多次作為國家領導人出國訪問時的國禮,被《光明日報》稱作“國繡手”。她的兩位女兒從海外學成歸來,將其蘇繡藝術品牌升華為“姚繡”,走向世界。將姚建萍獲獎的蘇繡精品截取局部,深度開發(fā),衍生產(chǎn)品,與國際大牌合作,開發(fā)出蘇繡精品手表、飾品、蘇繡精品沙發(fā)等,受到年輕人的歡迎。
“蘇作”紅木家具江蘇省大師宋衛(wèi)東將明式家具做到極致,又開發(fā)出新明式系列紅木家具,他守住了明代蘇作家具的魂,又運用現(xiàn)代美學、現(xiàn)代人體學等,將多重藝術融合,讓蘇作明式家具融入了新時代。
明代的蘇州人創(chuàng)作了“核舟”,一顆橄欖核雕刻成一艘船,船有八扇窗,船有四個人。今天的核雕,可以在一艘核舟上雕刻出56 個民族人、56 套民族服。核雕藝術家陸小琴還將橄欖核剖開了雕,打開了核、引進了光,拓展了核雕方寸天地,讓傳統(tǒng)工藝煥發(fā)出創(chuàng)新的魅力。
“蘇扇”國家大師邢偉中創(chuàng)作了“一扇百工”。
“蘇作”工藝的創(chuàng)新,江南“非遺”的活化,便是江南文化在新時代傳承、轉(zhuǎn)化、發(fā)展的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