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生
歲月匆匆,曾經(jīng)在此工作十余年的《長沙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迎來了35周年刊慶。該刊最初名為《長沙水電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中經(jīng)幾次變化,最后定名為《長沙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接到陳浩凱主編的約稿電話,猛然意識到,我離開學報也已十一年。趁此機會,對學報歲月作一回望,確有必要。
1991年,我從中南財經(jīng)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yè),分配到長沙水利電力師范學院政史系工作。剛分下來的時候,學校安排我住進了工字樓青年教工集體宿舍。其時有一大幫歷年分配而來的年輕教師,教書、科研之余,有空就“混”在了一起,開心得不亦樂乎。分來不久,因為發(fā)文章的緣故,結識了時任學報編輯的青年才俊廖小平副教授。廖教授雖然才高氣盛,但內心和善、善待朋友,年齡也大幾歲,我們便稱他為廖哥。廖哥是個帥哥,湘潭大學研究生畢業(yè)的高材生,年紀輕輕的便是副教授,很受我等“青椒”(現(xiàn)在的流行語,當時并沒有這個詞)敬佩。初次見面時,忐忑中將自己的研究生畢業(yè)論文呈交給廖哥,請他指導。廖哥瀏覽了論文后,告訴我這篇畢業(yè)論文有新意,有修改余地,于是指導我如何修改,并將文章壓縮成一萬字以內的論文。說實話,當時《長沙水電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走的是高端學術路線,名氣很盛,學報編輯部對發(fā)文章有嚴格要求,像我這樣的年輕老師發(fā)文章可不是容易的事。還好,廖哥有意扶持,很快將這篇文章發(fā)表出來。見到學報刊出,心中狂喜。沒想到更讓我狂喜的事馬上又來了,我的論文被人大復印報刊資料全文轉載了。當時的人大復印報刊資料種類并不多、發(fā)文量也不大,論文被轉載并不常見。想想自己不過是剛畢業(yè)的碩士研究生,助教而已,文章還能被人大復印報刊資料轉載,真是意外?,F(xiàn)在想來,人是需要被鼓勵的,特別是在剛剛出道時,能夠遇到良師指導、朋友提攜,是莫大的幸運。學報的傳統(tǒng)是堅持學術,但也注重提攜青年教師,使其盡早進入學術的狀態(tài)。受此影響,我在后來的學報工作中也有著意扶持青年教師,這是后話。
《長沙水電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起步較早、起點高,學報前輩創(chuàng)辦之初,堅持以學術為本,文章只看質量,不看名頭,只發(fā)學術論文,不發(fā)總結報告、感想感言之類的非學術文章,這在當時頗有清新脫俗之感。為了提高學報的學術影響力,歷代主編和編輯們殫思竭慮,策劃主題、約名家稿件、辦學術會議等等,圍繞著提高學術質量做文章。當時傳為佳話的一個事例,就是以學報為基地承辦了全國美學學術年會。會議大家云集,大作滿滿。學報選擇若干篇佳作集中刊登在學報之上,反響高遠。且這種操作方式也常被其他學報學習,視為經(jīng)典范例。經(jīng)歷數(shù)年耕耘,《長沙水電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成為省內乃至國內著名的學報,學術同仁贊譽有加。其時,國內學界大伽投稿我校學報并不是稀罕事,編輯們約稿也較平常。作為一個1984年升本的師范學院,文科學報能有如此高的影響力,實出意外。說到底,這是學報前輩立意高遠、辛勤耕耘的結果。
其時,學報對編輯的素質能力要求也是挺高的。每一個編輯首先都應當是行業(yè)內的學術專家,要有寫論文、發(fā)論文的水平,而且在本學科內要有一定影響力,要有能力約稿、組稿,要能審稿,從內容和語言表達都能指出問題、提出修改意見或直接修改稿件,文字校對只是最為基礎的基本功之一。所以,學報歷任主編、副主編以及所有編輯,均是行業(yè)專家,這個傳統(tǒng)一直傳承了下來。我想,這便是保證學報學術水平長盛不衰的一項重要基礎。
我進入學報編輯部是在廖小平教授接任主編之后的事。其時學報編輯人手較緊,為了按時出刊,偶爾也約請個別老師幫忙修改稿件、校對刊樣。廖主編認為我做事還算認真,文字尚可,便偶爾讓我做些編輯事務,指導我做些編輯業(yè)務。后來廖主編說這實際上也是在考察我,看看我是不是當編輯的料。我當時沒有這個意識,只當是朋友相托幫個忙而已。如果真知道是在考察,肯定會表現(xiàn)更好一點的。還好,承蒙廖主編的器重,1996年我正式調入學報編輯部擔任編輯,正式進入編輯這個行當。
入行,就得成為行家。外面人看編輯,可能會覺得編輯只是校校稿,改改字,排個清樣,發(fā)送書樣而已。其實,入了行才真正感覺到,要當好編輯,自己必須成為一個全能高手,因為編輯工作的每一樣活都得用上硬功夫。編輯的日常工作主要有約稿、初審稿件、改稿、排版、校對、檢查印刷清樣等。就約稿而論,必須熟知行內專家,并同專家們建立起個人聯(lián)系,僅此一點,談何容易?首先自己就得是半個專家才行,否則專家們根本不愿見面、聯(lián)系。而且約稿組稿,必須得把握學術前沿、學術動態(tài)、學術熱點,能夠把握這些,沒有一定的專業(yè)功底和專業(yè)敏感度是做不到的。稿件初審,既有形式審查,也有實質審查。有些學報的編輯只作形式審查,實質審查的工作全部交給專家來做。但是,我們學報歷來堅持編輯初審,既要有形式審查,又必須是內容方面的實質審查,從專家認知角度審查稿件是否具備基本的學術基礎。如果認定不符合學術基礎,就不再送二審。在這一階段,編輯必須是半個專家才行。改稿需要功底。別人的稿子拿在手里,編輯要去改動,談何容易,要保證不鬧外行笑話,要能改得恰到好處,既要有專業(yè)功底,還得有文字功夫。至于排版看清樣、校對,既是專業(yè)活,又是體力活,需要一絲不茍、打坐成佛的硬功夫。
入編輯這個行,不僅是工作方式的變更,也是工作心態(tài)的修煉。作一個好編輯,要真正具備一輩子“為他人作嫁衣裳”的心態(tài)。要當好一個編輯,前提是自己就是一名專家。但讓一個專家長時期地“為他人作嫁衣裳”,其實也是一種考驗。將自己全部工作時間都花費在為他人審稿、改稿、校對上了,自然就會減少自己做學術的時間和精力。入行之初,就得深思:長時期地“為他人作嫁衣裳”是否值當?只有在反復的思量中,堅守住“為他人作嫁衣裳”的心性,才能真正當好編輯,才算是從心理上真正入了行。
2001年,是我到學報當編輯的第五個年頭。在此前四年多時間里,學報編輯部成員有一系列的調整變化。廖小平主編因工作出色,學校黨委給予多崗位鍛煉機會,轉崗到學校行政部門擔任領導職務。唐秉仁教授曾擔任過一段時間主編,李傳書教授擔任了副主編。劉范弟編審、謝明子編輯加入編輯部工作。2001年5月,唐秉仁主編、李傳書副主編因年齡原因相繼退出學報主編、副主編崗位。學校黨委任命我擔任學報主編、期刊社副社長。自此,我擔任了近十年的學報主編,直至2010年受教育部留學基金委資助,我前往美國埃默里大學法學院訪學,不得不離開學報編輯部。訪學回國后即到文法學院從事教學科研及管理工作。
在擔任學報主編期間,與編輯部同仁們一起勤勤懇懇工作,圓滿地完成了自己的職責和任務。此期間,我們一直堅守學報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堅守以學術為導向的辦刊特色,堅持走專家型編輯的路子。由于編輯部同仁的共同努力,專家學者們的支持,在這段時間里,學報工作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比如,在全國高校文科學報評比中,我校文科學報數(shù)次被評為全國優(yōu)秀學報,幾次被評為湖南省優(yōu)秀學報、全國醫(yī)工農醫(yī)類優(yōu)秀文科學報。學報的影響因子和轉載率一直位居高校學報的前列,學報在哲學社會科學界一直保有良好的聲譽,口碑頗佳。我本人也曾被評為湖南省優(yōu)秀學報主編、全國醫(yī)工農醫(yī)類文科學報優(yōu)秀主編。劉范弟編審、謝明子編輯也各自獲得不少學報的獎勵與榮譽。這些榮譽的取得,是學報編輯部同仁長期堅守傳承、堅守本份的結果。
堅守之難在于面對全國期刊評價體系的重大變化,我們仍堅持學報辦刊初心,堅持走學術之路。2000年前后,中國的高校改革頻繁,直接引起學報發(fā)展路徑的變化。特別是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及期刊管理部門推出的核心期刊、CSSCI期刊的評價體系,對學報的發(fā)展帶來深刻影響。先前,學者們,包括本校和外校的大學教師、研究人員,都能以在我校文科學報發(fā)文為榮。所以投稿、約稿比較容易。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教育部門推出了CSSCI期刊名錄,并將CSSCI期刊發(fā)文作為考核、晉升職稱的重要條件。在這一評價體系指標的引導下,作為一個非CSSCI期刊的學報,辦刊逐漸變得困難。以前愿意賜稿的專家教授們面對我們的約稿組稿變得猶豫起來,畢竟他們也面臨著高校各式各樣的考核評價,要盡可能地發(fā)C刊文章。即使是非常認同學報水平的本校老師,面對這樣的大環(huán)境,手中的好文章也不愿意投送學報了。這樣,我們的組稿變得越來越困難,但仍然堅持走學術路線,想盡各種辦法約名家稿,挖掘學術新人,培育青年教師、青年博士作者群,向學術水平較高的青年教師和博士約稿。如此,才能避免學報水平大幅度下滑。
堅守之難在于抵制某些不良風氣的影響。理性分析告訴我們,學報進入CSSCI期刊名錄,其難度不亞于登蜀道。既然如此,何不走市場路線?其時也有一些刊物適應了流俗,作了另一種選擇,迅速擴版、極力增大發(fā)文量,來稿即登,只要付版面費即可。期刊是稀缺資源,發(fā)文章的需求量是挺大的,充分利用刊物資源以增加收入,說實話是有誘惑力的。這種誘惑也曾引起了我們編輯部同仁的焦慮與討論,在經(jīng)過多番討論之后,大家一致的意見還是要堅守學報本份,堅守學術路線,不為收取幾個版面費而降低發(fā)文檔次。其結果,自然是大家固守著清貧辦刊的狀態(tài)。
堅守之難在于走專家型編輯之路需要不斷地自我增壓。編輯工作本就繁重細碎,做好編輯本不容易,還要求成為行業(yè)專家,更是難上加難。好在這段時間里,編輯部的劉范弟、謝明子和我三人都有共識,分別在歷史文獻、文學和法學等專業(yè)領域里有相應的發(fā)展。劉范弟編審和我在這期間都獲得了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課題立項,都評上了正高職稱,明子也完成了在職研究生學業(yè),專業(yè)有了長足發(fā)展。
轉眼之間,離開學報編輯部已有十一年了。雖然離開,但一直關注著學報的發(fā)展,學報的每一項成就都讓我感到高興自豪,因為,歲月讓我的心與學報永遠相連。
回望過去,展望未來。深深體認到,文科學報的發(fā)展必須順應高校教育改革之大勢,必須同我國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發(fā)展緊密相連。與時俱進,因時改革,都是必須要做的。但是,從學報的性質和宗旨來看,從我們學報發(fā)展的傳承所展示的品質來看,堅守學術是學報發(fā)展的底色。只要這個底色在,我們的學報就能盡到自己的責任,就能發(fā)揮培植學術研究的基礎性作用,為學術研究者提供發(fā)表成果的陣地,提供發(fā)展的機會。
當然,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評價指標體系,追求當下的成績指標都是必須的。但是,我們應當清醒地認識到,所有的評價指標體系都要圍繞著發(fā)揮學報的功能、推動學術發(fā)展的目的而展開的。或許,在眼花繚亂的各項評價指標體系的引導下,學報可以追求階段性的成績,但是,對于學術的堅守,仍是學報的基礎。
回首學報的發(fā)展歷程,衷心祝愿學報越辦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