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感態(tài)度之我見
——由《談美》所引發(fā)的思考

杜炫佼

（天水師范學院，甘肅 天水741000）

在美學研究中，美感占據(jù)著重要地位。中國兩位著名的學者——朱光潛與李澤厚也把美感當作美學研究的共同焦點進行研究，他們更是提出“美感是美學研究的重要角度”，“美感是美學研究的核心對象”。近日在閱讀朱光潛先生《談美》中的幾篇文章后，若有所思，思考有三，分別是：“什么是美感”、“什么又是美感態(tài)度”；“美感態(tài)度的價值意義所在何處？”。

在《我們對于一棵古松的三種態(tài)度》中，朱光潛先生分別指出了我們常有的三種態(tài)度即實用的、科學的、美感的。這三種態(tài)度歸納起來也可以說是我們對于一種事物不同的看法與認識，比如，你是一位木商，你會從實用的角度去思考怎么買它，怎么砍它，怎么運它；你是一位植物學家，便會根據(jù)自己的本性從科學的角度去把它和植物學科聯(lián)系在一起，研究它的生活習性與其他植物的不同；你是一位畫家，便會僅僅從審美的角度出發(fā)，觀察它的色彩姿態(tài)。從這三種不同的主體態(tài)度中，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特點，前兩者是把古松聯(lián)系到了其他事物上即用一種聯(lián)系的思維去看待事物，而后者的畫家是只從事物本身去看待古松即用一種孤立的思維去感知事物。文中對于美感的定義是—“美感就是形象的直覺，美就是事物呈現(xiàn)形象于直覺時的特質?！边@一定義與克羅齊的“直覺即藝術，直覺即表現(xiàn)”有共通之處。二者都在強調審美主體在審美中的作用。

另在“文學的本質”問題探討中，曾有過多種說法，最著名的便是三說—模仿說、再現(xiàn)說、表現(xiàn)說。其中，克羅齊是著名的表現(xiàn)論者，在他看來，人以直覺的方式對一件事物有了意象時，就已完成了一件藝術品，而美則是成功的表現(xiàn)。其實，可以發(fā)現(xiàn)朱光潛對于美感的認識是受到克羅齊的直覺說和心理學說的影響的，且文中作者對于美感定義及態(tài)度是屬于其早期的美學思想的，這與寫于1932年的《談美》相契合，后朱光潛又在1957年發(fā)表《論美是客觀于主觀的統(tǒng)一》一文對于自己美學思想觀點的變化進行了表述，也就是說朱老的美學思想經歷了主觀唯心主義到辯證唯物主義的轉變。但是不能夠否定的是—“美感”是主體與客體的統(tǒng)一，是一個動態(tài)化的過程。說的再具體一點，“美感”就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的心物統(tǒng)一的過程。比如黑格爾《美學》中一個小男孩拿起石子扔向湖面的場景，就是一種觀照，這是在已經遺忘了自己和現(xiàn)實世界的聯(lián)系之后所呈現(xiàn)的“失我”的狀態(tài)，也是只為“自身的原因”來體驗對象?！澳康脑谟谝宰杂扇说纳矸萑ハ庠谑澜绲哪欠N頑強的疏遠性，在事物的形狀中他所欣賞的只是他自己的外在現(xiàn)實?！雹伲ā睹缹W》）

“美感的態(tài)度不帶有意志，所以不帶有占有欲?！雹冢ā断ＥD女神的雕塑和血色鮮紅的英國姑娘》）這是美感態(tài)度的第一個特點，而這一特點與“柏拉圖式的戀愛”是極為相似的，“柏拉圖式的戀愛”即指追求心靈的溝通達到精神的戀愛。這種戀愛不以占有為目的，那么美感所要追求的態(tài)度也就是要除去實用與科學的態(tài)度，不以占有為目的的精神的欣賞。比如說我們看到一朵特別美麗的花朵，是把它摘下來拿回家欣賞，還是站在天地之間靜靜的觀賞這物體本身。這就是占有和不占用的表現(xiàn)了，前者的行為僅僅只是為了占有它，并且享受這種占有所帶來的愉悅與滿足。后者的行為可以說是無目的純粹的欣賞物體的美。

“美感經驗的特點在‘無所為而為’地觀賞形象?！雹郏ā断ＥD女神的雕塑和血色鮮紅的英國姑娘》）“老子所說的‘為而不有，功成而不居’，可以說是美感態(tài)度的定義。”④（《情人眼底出西施》）這是美感態(tài)度的第二個特點，這讓我們想到了老子的“無為”思想?！盁o為”是道家的一種哲學思想，無為并不是要我們什么都不要做，而是在尊重自然規(guī)律的基礎上，不要強加，不要妄為，當然我們還可以看到無為中所透露出來的主觀能動性。因此我們看似是以一種無為消極的審美態(tài)度去欣賞美，但是也通過審美主體的能動作用得到了我們心靈精神的互通。比如，在無為里用“注意力的集中，意象的孤立絕緣”得到的一種精神上的感動。

“在美感態(tài)度中，我們的注意力專在事物本身的形象，心理活動偏重直覺?！雹荩ā段覀儗τ谝豢霉潘傻娜N態(tài)度》）這是美感態(tài)度的第三個特點，正如書中所說的那棵古松一樣，畫家對古松的欣賞是從美的角度去看待，但個人所見到的物的形象都帶有幾分主觀色彩，比如，木商和植物學家對它的欣賞是離不開實用與科學這兩個角度的，而這三個人的不同態(tài)度就是人與世界的三種關系，它包括認識、價值、審美這三層即“真善美”。因此對于美感的態(tài)度是需要我們拋開真與善這兩方面的，它只是一種單純的聽從自己內心直覺的審美，也正是因為有它，我們才不會把它復雜化或者說夾雜著其他因素。

除此之外，美感態(tài)度也應具備“自由”和“無功利”的態(tài)度，但此“自由”非彼“自由”。我試舉一個例子，比如你餓了，你是去吃還是不吃，這兩個選擇關系著你是自由的還是不自由的。如果你選擇去吃，那么你就是不自由的，因為你肚子餓了要去填飽肚子只是為了滿足你的本能欲望，所以你并不是自由的。相反，你餓了但不去吃飯，這時的你就是自由的。

那么聯(lián)系到美感態(tài)度，我們還可以再舉一個例子，比如你在商店看到了一件美麗的裙子，此刻你會冒出兩種想法—買下它或不買它。買下它看似你是自由的，但是你并不自由，因為你是受到本能欲望的指使，這時的你只是為了享受購買和試穿的快感。另外一種你只是單純的欣賞，站在審美的角度去感受衣服的色彩樣式，因此你獲得的是精神的美感。從文學審美屬性的目的角度來看，文學分為“無功利性”與“功利性”，那么美感態(tài)度也應該包含“無功利性”，確實，對于一件事物的欣賞，如果我們帶著功利的心態(tài)去感悟，只能說看到的更多的是與其他事物的聯(lián)系，而不是事物本身自己，因為你把一件事物的專注度分散到了幾種事物上去，忽略了物的本身。總的來說，美感態(tài)度就是自由的無功利的不占有不亂為的態(tài)度。

朱光潛說“美是事物的最有價值的一面，美感的經驗是人生中最有價值的一面?！鄙踔撂岢觥罢婧兔赖男枰侨松械囊环N饑渴—精神上的饑渴?！泵栏性诿缹W中的地位是重要的，美感態(tài)度更是如此。美感態(tài)度的價值體現(xiàn)在這幾個方面：

第一，“無為而有為”的價值意義。看似審美主體是消極的不發(fā)力的，但是他是在暗暗發(fā)力，是在等到力量積蓄到一定程度時的剎那迸發(fā)，是在沉淀到極限的精神的共鳴。比如，《棋王》中的王一生，頗具道家的仙風道骨，尤其在他一對九時，默默不動，面如土色，但是他是在暗暗發(fā)力在積蓄力量，最終打敗九人，成了名副其實的“棋王”。延伸到我們生活中來，看待某個物體，也應該從“無所為而為”的角度思考。正如“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覺，我無欲而民自樸。”

第二，“無功利中的隱性的功利”的價值意義。美感態(tài)度是無功利的，但是在無功利隱含著功利。美感態(tài)度可以讓我們得到一些教化或者啟發(fā)。比如我們欣賞一部文學作品時，需要用無功利的審美態(tài)度去閱讀，就拿《紅樓夢》來說，帶著無功利的美感態(tài)度去欣賞，我們看到《紅樓夢》中的飲食文化、服飾文化、禮儀文化等，但是在無形中我們也會受到一些啟發(fā)，這就是審美中隱性的功利的價值所在。

第三，“看不見的競爭力”的價值意義?！爱斆老裆衬锏陌盗饕粯樱瑵摬卦诿總€人的心里，就會成為永遠的競爭力，變成一種可以長久使人安定的力量?！边@是蔣勛先生在《美，看不見的競爭力》所說的一句話。美是看不見的競爭力，美感也是看不見的競爭力。

何為美感的競爭力？內容有三：首先，美感可以凈化你的靈魂。茅盾在《欣賞與創(chuàng)作》中曾說“我們欣賞藝術形象時，在感情上受到打動，得到美的享受，從而凈化了靈魂，這就是文學的審美作用?！倍钪形覀兊膶徝缿B(tài)度或者說美感態(tài)度也是起到這個作用的，當我們觀賞事物時，在看到其實用性后，也會看到事物本身所固有的特質，它會讓你更專注集中，得到精神的豐厚，靈魂在肉體的基礎上也會得到進一步的升華。其次，美感是道德的基石。比如，在蔣勛的文章里有一個例子：當社會出現(xiàn)糜爛甚至往外蔓延的時候，你看到一個好人或者一個美的事物時，你不會折損侮辱他，而是選擇跨過去。對于一個事物的評價與認識，是經過美感體驗而得來的，也是因為有了對它的美感的認識，才會對它說——美。美感起到了提升我們認識能力的作用，也帶給了我們一些道德上的約束。譬如“詩，可以興?？梢杂^，可以群，可以怨?！?/p>

總之，美感是主體與客體溝通的中介，同樣也是我們對于另一種生命的認識與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