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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派師承關(guān)系的多重意蘊※

      2021-04-17 06:07:10陶夢真
      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 2021年9期
      關(guān)鍵詞:京派蕭乾師承

      陶夢真

      內(nèi)容提要:相對于一般的文學社團流派而言,京派的組織形式較為松散,概念也不夠明晰,而師承關(guān)系構(gòu)成了我們重新理解京派的一個視角。京派中師承關(guān)系具有多重意蘊:首先,它廣泛地存在于京派文人之中,通過校園環(huán)境、文學刊物及社交集會等多種形式凝聚起京派文人的交流與延續(xù);其次,師承關(guān)系也帶來了京派邊界的流動與成員的復雜,尤其體現(xiàn)在京派文人對青年作家的深刻影響;最后,師承關(guān)系直接參與了京派的文學史建構(gòu)。

      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社團流派中,京派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嚴格來講,它并不符合一般文學社團或文學流派的定義。首先,它不像文學研究會、創(chuàng)造社等擁有統(tǒng)一主張和明確成員的文學社團,京派并未提出獨立的章程、固定的成員名單以及共同的文學口號,它的組織形式相對松散。其次,京派成員的內(nèi)部差異較大,以周作人為代表的苦雨齋文人更多表現(xiàn)出傳統(tǒng)士大夫作風,書寫湘西世界的沈從文更富有鄉(xiāng)土氣息,而留學歐美的朱光潛、梁宗岱等知識分子則更加洋派,他們各自有著不同的文學文化背景,因而文學追求與創(chuàng)作風格也并不一致。最后,很多“京派”成員并不承認自己的“京派”屬性,在1930年代引發(fā)廣泛討論的“京海之爭”中,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認領(lǐng)“京派”的稱號,被視為京派作家的蕭乾、師陀等也曾公開否認京派的存在,或否認自己是京派成員。這就使得京派呈現(xiàn)出一種復雜的、特殊的面貌,一方面文人之間有著頻繁的交往與較強的凝聚力,另一方面又沒有形成鮮明的邊界和明確的群體意識。從師承關(guān)系的角度審視京派,我們發(fā)現(xiàn)它不僅構(gòu)成了京派文人的交往方式,凝聚了京派文人的群體力量,推動京派邊界的復雜流動,還在文學史意義上直接參與京派概念的建構(gòu)。

      一 存在與凝聚

      京派雖然不同于一般的文學社團流派,但它作為一個文學現(xiàn)象或文人群體,客觀存在于文學史的發(fā)展建構(gòu)中,確是無可爭議的。當下對京派的定義往往依據(jù)文人的不同來源、文學風格的不同特點,將其劃分為幾個部分,這中間存在一個共性,即:北平大學師生的身份,這一共同身份所帶來的師承關(guān)系不僅廣泛存在于京派文人群體之中,還對京派的凝聚和建構(gòu)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對京派成員的劃定主要有以下幾種代表性的觀點。嚴家炎在《中國現(xiàn)代小說流派史》中提出,京派的主要成員包括三個部分:“一是二十年代末期語絲社分化后留下的偏重講性靈、趣味的作家,像周作人、廢名(馮文炳)、俞平伯;二是新月社留下的或與《新月》月刊關(guān)系較密切的一部分作家,像梁實秋、凌淑華、沈從文、孫大雨、梁宗岱;三是清華、北大等校的其他師生,包括一些當時開始嶄露頭角的青年作者,像朱光潛、李健吾、何其芳、李廣田、卞之琳、蕭乾、李長之等。這些成員的思想、藝術(shù)傾向并不完全一致?!?吳福輝在《鄉(xiāng)村中國的文學形態(tài)——〈京派小說選〉前言》一文中指出:“‘京派’可以導源于文學研究會滯留北方,始終沒有加入‘左聯(lián)’的分子。逐漸地,清華、北大、燕京幾個大學的師生合成了一個松散的群體,先后出版了帶有初步流派意識的《駱駝草》《文學月刊》《學文月刊》《水星》等刊物。”2再如許道明在《京派文學的世界》中強調(diào)京派應包括這樣幾部分人:其一是1920年代末語絲社分化后留下的一批作家;其二是現(xiàn)代評論派、新月社留下或與之關(guān)系密切的作家;其三是堅守《淺草—沉鐘》陣地的一些作家;其四是北大、清華等校的師生,主要分布在平津和山東。3綜合考察以上幾種對京派的研究與界定,大致不脫離語絲社后期、新月社后期以及清華、北大等北平大學師生的范圍。而實際上,無論是以周作人、俞平伯、廢名等為代表的后期語絲社,以梁實秋、沈從文、葉公超等為代表的后期新月社,還是以朱光潛、梁宗岱、卞之琳、何其芳等為代表的大學師生,他們或任教,或就讀于北平的高校,都滿足北平大學師生這樣一種身份。師承便構(gòu)成了京派文人中最為廣泛的人際關(guān)系。

      師承關(guān)系首先影響到京派文人之間知識的傳授和思想觀念的傳遞。課堂之上,老師直接向?qū)W生傳授知識、學問,學生有選擇地吸收老師的思想觀念,能夠在某些方面達成一致的師生之間便構(gòu)成了師承關(guān)系。除了院系正常開設(shè)的課程之外,還包括演講。而在課堂之外,一方面,北平各大學的校園文學社團頗為盛行,大大小小的學生社團為了增強影響力和組織性,往往會邀請老師作為指導,如周作人、胡適等都曾是新潮社的指導老師;另一方面,師生之間并不拘泥于授課交流,學生可對“心儀”的老師書信自薦、登門拜訪,老師也可對“相中”的學生扶持稱許、多加提點,在這般交流之中逐步形成思想觀念或文學主張上的某些共識。師承關(guān)系的達成往往不會僅停留于課堂之上,而是滲透在日常的生活交往之中,例如書信往來、聚餐集會等。1920年代,周作人身邊就圍繞著廢名、俞平伯等密切交往的弟子,此外,周作人還通過授課、講演、書信往來等各種形式結(jié)識了不少青年學生,提攜并影響了凌叔華、梁實秋、冰心等人的文學發(fā)展。1930年后與俞平伯、廢名、馮至、梁遇春、徐祖正、沈啟無等學生共同支持起《駱駝草》刊物,構(gòu)成了京派文人較早的活動空間。

      其次,師承關(guān)系也對京派刊物的創(chuàng)辦及影響力的擴大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在傳媒日益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報刊雜志逐漸成為文化權(quán)力的象征,知識分子的話語若想實現(xiàn)正當化與權(quán)威化,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力,通常離不開報刊雜志等媒介的宣傳力量,而籍籍無名的青年作家很難得到發(fā)表文章的機會。在這種情況下,青年作家如果得到前輩作家的指導與扶持,就會比較順暢地走上文學之路,同時在這一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與前輩作家進行密切的交流往來,在文學思想與創(chuàng)作理念上受到前輩作家的影響。以文學刊物為中心也構(gòu)成了現(xiàn)代師承關(guān)系的一種類型。

      沈從文是在諸多前輩學者的提攜下走上文壇的,1920年代,郁達夫在沈從文生活無依時為他聲援并推薦發(fā)表他的文章,徐志摩在《晨報副刊》上發(fā)表他的作品,胡適聘任他為中國公學講師,為他解決生活、工作中的諸多問題等等。進入1930年代以后,沈從文也逐漸將這種師長輩的提攜之情傳遞給下一代年青作家。其通過中國公學、武漢大學、青島大學、西南聯(lián)合大學等教學平臺,《大公報·文藝副刊》《文學雜志》等刊物媒介,以及自己在文壇的聲名,為諸多青年作家寫序、修改文章、謀求作品發(fā)表和文集出版的機會,經(jīng)他扶持發(fā)展起來的青年作家有卞之琳、何其芳、蕭乾、汪曾祺等,他們?nèi)蘸蠖汲蔀榫┡裳永m(xù)的中堅力量。既無背景,也無聲名的青年作家,只能憑借著熱情和執(zhí)著四處投稿,如沈從文一般憑借著運氣與才氣獲得賞識并成為文壇大家的畢竟是少數(shù),還有更多的文學青年因投稿無門,不得已而改弦更張,另謀出路。在師承關(guān)系中,老師大多是文化權(quán)力的象征,他們掌握著文學刊物或人脈資源,能夠為學生的發(fā)展提供相應支持,同時在這個過程中給予一定的指導和修正,從而達成影響與認同。這種互動并不僅是青年學生受益,對老師的辦刊理念和文學主張都是一種支持。

      與此相類似的,還有人事層面的推舉和扶持。這種方式雖然不涉及觀念的傳承,但在文學資源的獲取與文學平臺的提供方面也發(fā)揮了一定作用,為師承關(guān)系的發(fā)展和建構(gòu)提供了基礎(chǔ)。如胡適運用自己在文壇的地位及資源扶持了不少京派文人,尤其是力排眾議,聘請高小學歷的沈從文擔任中國公學的老師,教新文學和創(chuàng)作。1930年,胡適辭去中國公學校長的職務,攜眷北上,并于1931年擔任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這一變動深刻影響了京派文人群體聚集交往的局面。胡適北上之后帶動徐志摩一同回到北京大學任教,同時其在任職期間聘請了朱光潛、梁宗岱、梁實秋等多位學者,為京派文人群體的凝聚創(chuàng)造了一個穩(wěn)定的平臺。

      二 流動與復雜

      師承關(guān)系在凝聚京派文人,推動京派代際傳承等諸多方面發(fā)揮了作用,但師承關(guān)系是一種開放流動的關(guān)系,它既不具有永恒的凝聚力,師生之間在人情上、觀念上都會發(fā)生分歧或轉(zhuǎn)向,也不局限于一一對應的師生之間,學生不必僅跟隨一位老師,老師也可以培養(yǎng)多位學生。這在一方面使得京派形成了相對寬松的氛圍,另一方面也導致京派邊界的模糊化和動態(tài)化。

      京派周邊也有很多青年左翼作家,他們或多或少與京派文人之間存在著師承關(guān)系,王西彥就是其中之一。王西彥與沈從文的師生緣分開始于小說《車站旁邊的人家》,這篇小說創(chuàng)作于1933年上半年,發(fā)表在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上。王西彥在《我的第一篇小說》中回憶:“我把稿子裝進信封,投寄給天津一家大報的文藝副刊,去試一試難測的命運。大概是第五、六天吧,總之不滿一周,編者的回信就來到了,他很快給我寫了一些鼓勵的話。隨后,小說也很快就被刊登出來。這給了我很大的信心——命運原來并非難測,嘗試竟然能換取成功?!?王西彥在此文中明確提出,《車站旁邊的人家》是他的第一篇小說。但據(jù)王西彥的學生艾以發(fā)現(xiàn),王西彥在發(fā)表這篇小說之前,“已在多家報刊上發(fā)表了《殘夢》《鈴鳳姑娘》《冬夜》《高六嫂》《仇》《大愚哥哥》《野菊花》七篇小說。此外,他還翻譯了《詢問》(契訶夫著)、《獎章》(Fyederie Butat著)兩個短篇小說以及若干篇散文、小品、讀書筆記等”5。他認為,王西彥的第一篇小說是發(fā)表在《橄欖月刊》第三期上的短篇小說《殘夢》,發(fā)表時間是1931年7月5日。

      不管艾以對“第一篇小說”的考證是否精準,在《車站旁邊的人家》發(fā)表之前,王西彥已經(jīng)發(fā)表過幾篇原創(chuàng)小說,這是毋庸置疑的。那為什么他要將《車站旁邊的人家》視為自己的第一篇小說?作家對第一篇作品的認定往往意味著對其文學創(chuàng)作起點的考量。從刊物媒介來看,創(chuàng)作于1931年的《殘夢》發(fā)表于南京線路社出版的刊物《橄欖月刊》,這一刊物在影響力與傳播度上自然都不及《大公報》。而更為重要的原因可能是王西彥認為發(fā)表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上的這篇小說正式開啟了他的創(chuàng)作生涯。這篇小說發(fā)表之后,王西彥開始時常給《大公報·文藝副刊》投稿,由此加入了以沈從文為核心的不定期聚會。

      這樣的聚會使得作家與青年能夠進行充分的文學交流,作家在談話中自然地傳達自己的文學思想和文學態(tài)度,青年不經(jīng)意間受到感染或影響,群體的認同感就這樣生發(fā)開來。王西彥回憶沈從文在集會中表達的文學觀念:第一是一種文學態(tài)度的堅持,要專心寫作,集中全部的精力于文字之上;第二則是文學功用觀的表達,文學的首要職能便是為藝術(shù);第三是文學技巧的啟發(fā),需要磨練運用文字的功力。沈從文有著極為嚴肅的文學態(tài)度,他反對文學的玩票、白相,反對文學的差不多現(xiàn)象,實際上都基于這種對文學純粹、嚴肅的態(tài)度。此外也使得青年收獲更多的文學人脈資源。除了組織青年作家,沈從文還會邀請相熟的名家好友,如王西彥便在這樣的聚會上結(jié)識了陳源和凌叔華。這也是沈從文拓寬青年作家文學資源與文學視野的一種方式。

      王西彥盡管是一位左聯(lián)作家,但憑借與沈從文的交流與交往,以及對沈從文文學藝術(shù)觀念的理解與接受,他堅信沈從文并不是從政治斗爭的角度刻意站在左翼文學陣營的對立面,而恰恰是因為他對政治的不敏感,他對文學藝術(shù)的純粹追求,導致他不知不覺地將自己置于斗爭之中。細讀《寬厚的人,并非孤寂的作家——關(guān)于沈從文的為人和作品》一文,王西彥的情感之真摯、深沉實在令人動容,文中細數(shù)恩師對自己的幫助,交往的細節(jié),充滿了對沈從文人格與文風的尊重與向往。尤其是對沈從文文藝思想的理解和體察,讓人不禁感慨,反倒是一個左聯(lián)作家對沈從文的體察更為包容,更為細致,更為貼切。

      如王西彥這般圍繞在沈從文周圍的青年作家有很多,而且其中不少都是左聯(lián)作家,如楊剛、李輝英、田濤等,他們不是京派作家,但的確深受京派的扶持與影響??瓷先ミ@些青年作家屬于左聯(lián),應該是與京派對立的關(guān)系,但就實際影響而言,這些左聯(lián)青年在踏上文壇之初對京派文人有著相當程度的認同感和依賴性,甚至可以說是京派文人引領(lǐng)他們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

      還有一些青年作家一直被視為京派的新生力量,如當時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燕京大學讀書的青年學生,還有部分已經(jīng)成名的青年作家,他們幾乎完全是在京派師長輩的提攜、指導下成長起來的,如卞之琳、何其芳、李廣田、蕭乾、林庚、蘆焚等。但他們往往并不承認自己是京派成員。以卞之琳為例,京派的前輩作家對卞之琳的提攜與關(guān)懷幾乎可以說是面面俱到的。卞之琳最初寫詩時,正在北京大學讀書,當時徐志摩講授英詩這門課程。此時卞之琳的詩作大多經(jīng)由徐志摩推薦,發(fā)表在聞一多、梁實秋、朱湘等主編的《詩刊》上。卞之琳的第一部詩集《三秋草》也是在沈從文的資助下出版的。京派文人對卞之琳的提攜還體現(xiàn)在不遺余力地支持他的文學事業(yè),推廣他的作品,擴大其文學影響力。如1934年秋,10月10日《水星》月刊創(chuàng)刊,卞之琳負責編輯工作,編完一卷共六期。這期間,李廣田陪同卞之琳赴八道灣周宅,向周作人約稿,周作人慨然應允,不久即寫成《骨董小記》(刊載于1934年《水星》第1卷第2期)、《論語小記》(刊載于1935年《水星》第1卷第4期)。1939年1月21日,卞之琳寫成短篇小說《紅褲子》,后發(fā)表于昆明《今日評論》,被葉公超譯成英文,發(fā)表于英國《人生與文學》,被卞之琳在西南聯(lián)合大學的同事白英編入倫敦1946年出版的《當代中國短篇小說集》,后來又被收入美國王際真編的《中國抗戰(zhàn)小說選》。卞之琳的詩集《三秋草》出版后,朱自清還為他寫了批評文章,介紹這部詩集。

      卞之琳感念京派師長對他的指導與扶持,他曾回憶自己的詩歌風格受到聞一多的影響:“這階段(指1930—1932年大學畢業(yè)之前)寫詩,較多表現(xiàn)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皮毛,較多寄情于同歸沒落的社會下層平凡人、小人物。這(就國內(nèi)現(xiàn)代人而論)可能是多少受到寫了《死水》以后的師輩聞一多本人的熏陶?!?總體而言,卞之琳在這一階段與新月派文人走得比較近,尤其是學習聞一多、徐志摩新詩觀念,講求格律,詩風整飭,斷行均齊。但他似乎并不認為自己是京派中人,他在總結(jié)自己寫詩的不同階段時,提到1933年至1935年“主要在鄭振鐸、巴金這兩位熱情人的感染和影響下,我開始在學院與文壇之間,‘京派’(這里用的不是當時流行的自高或被貶之詞)與‘海派’(這里不含貶義,不是當時真正的所謂‘海派’)之間,不論見面不見面,能通聲氣,不論認識不認識,相處無間”7。卞之琳說自己是在“京派”與“海派”之間,雖然沒有排斥京派,但也隱含了自己不屬于京派的意思。這一總結(jié)是在“京海之爭”塵埃落定,20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思想解放之際進行的回憶,相對客觀地表達了卞之琳的態(tài)度。

      卞之琳對京派文人的感念主要基于學生時代各位師長的提攜之恩,而到了1930年代后期,卞之琳的詩風發(fā)生了比較明顯的轉(zhuǎn)向。1938年,卞之琳同何其芳及沙汀夫婦共同訪問延安,在延安“邦家大事的熱潮里”8寫詩,結(jié)集為《慰勞信集》。不同于早先“古鎮(zhèn)的夢”“斷線的風箏”“悲哀的種子”“暮色蒼茫的古鏡”等帶有濃郁的象征意蘊和情感色彩的豐富意象,卞之琳的《慰勞信集》在題材內(nèi)容和詩歌風格上都有了明顯的轉(zhuǎn)變,例如詩歌書寫的對象有《給前方的神槍手》《給修筑飛機場的工人》《給一處煤窯的工人》等,詩歌采用的意象有“子彈”“起身號”“金丹”“海洛因”“白面”“毒藥”等等,充滿了對勞動人民的尊重與同情,充滿了對苦難現(xiàn)實的書寫,充滿了對勝利未來的向往。但《慰勞信集》并不等同于一般的抗戰(zhàn)宣傳詩,卞之琳對意象的運用,對情感的重視,對詩歌形式的試驗仍然滲透其中。這一轉(zhuǎn)變顯然與卞之琳親歷延安風貌有關(guān),但同樣重要的,是卞之琳師承的文學理念也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轉(zhuǎn)向。

      京派青年一代作家的模糊態(tài)度有著頗為復雜的情況,在師承關(guān)系的影響下,他們曾經(jīng)有過共同的文學追求或文學活動,甚至形成了彼此認同的文學觀念,但是后來或者轉(zhuǎn)承他師,或在某種影響下思想傾向發(fā)生了轉(zhuǎn)變,抑或原本就蘊含著不同的文學追求,受到某一因素的激發(fā)而顯露出來,彼此之間的凝聚力就不那么強烈了。這就造成了京派內(nèi)外存在一支邊緣化的力量,他們處于動態(tài)變化之中,介于是京派和不是京派之間,但毫無疑問地與京派有著千絲萬縷的復雜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正是通過師承關(guān)系凝聚且傳遞的。

      三 追憶與建構(gòu)

      師承關(guān)系不僅存在于京派發(fā)生發(fā)展的歷史過程之中,還直接參與了京派的文學史建構(gòu)。京派的文學史建構(gòu)離不開京派中人,尤其是當年的學生輩對師輩及京派的回憶。20世紀80年代前后,沈從文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學地位逐漸得到了公正客觀的評價,學界出現(xiàn)了沈從文研究熱潮,這離不開思想解放的時代大環(huán)境的影響。首先是海外漢學家對沈從文的研究對大陸學界產(chǎn)生了沖擊性的影響,如1979年夏志清的《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分別在中國臺灣傳記文學出版社、香港友聯(lián)出版社出版了中譯本,該著對沈從文與魯迅的介紹篇幅基本持平,甚至沈從文的分量要超過魯迅,這在令大陸學界震驚的同時也引發(fā)了更為深刻的思考。此外,還有金介甫、傅漢思等美國漢學家都對沈從文的生平著述與文物研究進行了介紹,并促成沈從文在1980年訪美。而在這之后,大陸學界對沈從文的重新評價與再認識,離不開京派中人對沈從文京派時期的追憶。

      1980年,朱光潛應《花城》編輯的邀請,寫了一篇談沈從文的文章《從沈從文先生的人格看他的文藝風格》,發(fā)表于《花城》1980年第5期。這篇文章回憶了他與沈從文朝夕相處的時光,并且認為,在軍閥橫行的黑暗時代,“在北方一批愛好文藝的青少年中把文藝的一條不絕如縷的生命線維持下去,也還不是一件易事”9。在朱光潛看來,京派是有著獨特的歷史功績的,對于在黑暗時期維持文學的命脈做出了重要貢獻。朱光潛此文正如標題一樣,是將沈從文的人格與他的文藝風格結(jié)合在一起,以沈從文手寫的書稿為例,說上面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蠅頭小草,“我覺得這點勇于改和勤于改的基本功對青年作家是一種極寶貴的‘身教’,我自己在這方面就得到過從文的這種身教的益處”10。應該說,自沈從文被定性為“粉紅色文人”,對沈從文的評價多是負面的,朱光潛此文不僅為沈從文正名,也為京派正名,拉開了大陸學者重新認識、評價和定位沈從文的序幕,同時以歷史參與者的身份講述京派的存在,使得京派浮出歷史地表。除此之外,對沈從文的追憶與再認識更多得益于沈從文的學生,如1989年出版的《長河不盡流——懷念沈從文先生》(湖南文藝出版社),除了收入巴金等同輩人的回憶文章,馬悅?cè)?、金介甫等海外研究者對沈從文的追憶及研究外,其余參與紀念文集寫作的趙瑞蕻、王辛笛、常風、卞之琳、荒蕪、王西彥、嚴文井等,大多數(shù)都是沈從文的學生,他們有的不是京派成員,但與京派關(guān)系比較近。

      在諸多京派的學生輩作家中,蕭乾頗為積極地參與了京派的文學史建構(gòu)。蕭乾不贊成“京派”這種說法,1989年他在接受王嘉良、馬華的采訪時說道:“我覺得用‘京派’的概念來包括當時活動在北京一帶的作家,本身就不很科學”,“劃分文學流派,當然可以考慮地域的因素,二三十年代,在北平一帶的確聚集過一批作家,經(jīng)常聚會的地方是來今雨軒,常去的作家有朱光潛、梁宗岱、沈從文、楊振聲、何其芳、卞之琳、李廣田、吳伯簫、嚴文井等。但這些作家的文學見解和創(chuàng)作特點并不是很一致的。講文學流派,不能只考慮地域因素,主要看作家間有共同的創(chuàng)作傾向,共同的創(chuàng)作特點等等”。仔細探究蕭乾的意思,他其實并不否認20世紀二三十年代北平一帶存在一個作家群體,他顯然不認可“京派”的說法,卻也在無意中開列了一張京派成員的名單。

      1989年12月9日,他曾致信嚴家炎“承惠贈新作《中國現(xiàn)代小說流派史》,非常感激。我首先自然先拜讀了關(guān)于京派的那章,深感你持論公允,敢于沖破五十年代的框框。尤其對沈從文的評價,甚是精辟大膽。不過三十年代在一道寫小說的,如蘆焚、祖春(名字我一時記不起)似也可提一筆。此外,冰心的小說算不算京派?還有林徽因”11。嚴家炎的《中國現(xiàn)代小說流派史》中專門有一章“京派小說”,從京海之爭講到廢名、沈從文、凌叔華、蕭乾、汪曾祺等京派代表作家,蕭乾讀后感念嚴家炎對京派及沈從文的公允評價,同時為嚴家炎補充了蘆焚、祖春(應為劉祖春,曾在沈從文的幫助下在北京大學旁聽,后考入北京大學,早期作品多發(fā)表于《大公報·文藝副刊》)、冰心、林徽因這樣幾位作家。

      除了列舉京派成員的名單之外,蕭乾還補充了諸多京派發(fā)展的歷史細節(jié),糾正研究的一些偏差。如1995年12月14日蕭乾致信吳福輝:“你在書中一處說‘大公報文藝獎金’為‘京派獎金’。我想向你提供一點背景。當時評委及我自己都注意到這個京海派問題。三個獎中最重要的為小說。最初京、海以及在武漢的凌叔華都同意把小說獎給《八月的鄉(xiāng)村》作者蕭軍。但他通過巴金向我表示不愿接受,所以才改給蘆焚(師陀)。為了向你更正此點,我曾特意函李小林,請她向巴老核實。頃來過電話,說確是蕭軍向巴金表示不愿接受。想來是出于政治立場。巴老一再強調(diào)蕭軍本人拒絕接受。因此,至少我們原本的出發(fā)點并不想把它搞成為京派獎金?!?2后來吳福輝的確在研究中運用了這一史料,糾正了原本“大公報文藝獎金是京派獎金”的觀點,并得出結(jié)論認為是左翼文學陣營將“大公報文藝獎金”從淡化派別之爭的出發(fā)點,推向了突出流派壁壘的結(jié)點。

      師承關(guān)系在許多現(xiàn)代文學社團流派中都存在并發(fā)揮作用,如東北作家群幾乎是在魯迅的扶持下登上文壇,文學研究會的發(fā)起人也或多或少存在著師承關(guān)系,但師承關(guān)系在京派中的存在是最為廣泛,也是最為持久的,是最具凝聚力,也最富流動性的,尤其是在文學史意義上參與了京派的建構(gòu),這在現(xiàn)代文學社團流派中是較為特殊的。從師承關(guān)系的角度探討京派,不僅僅是為京派找到一個自洽的邏輯,更為現(xiàn)代文人群體的建構(gòu)提供一種新的范式的思考。

      注釋:

      1 嚴家炎:《中國現(xiàn)代小說流派史》,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200頁。

      2 吳福輝:《鄉(xiāng)村中國的文學形態(tài)——〈京派小說選〉前言》,《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1987年第4期。

      3 許道明:《京派文學的世界》,復旦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頁。

      4 王西彥:《我的第一篇小說》,董大中編《我的第一篇小說》,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1986年版,第16頁。

      5 艾以:《追憶恩師王西彥——王西彥先生逝世五周年祭》,《海上文譚》,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2年版,第261頁。

      6 7 8 卞之琳:《〈雕蟲紀歷〉自序》,《卞之琳文集》中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447、447~448、451頁。

      9 10 朱光潛:《從沈從文先生的人格看他的文藝風格》,《朱光潛全集》第10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491~492、492頁。

      11 蕭乾:《致嚴家炎(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九日)》,《蕭乾全集》第7卷,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632頁。

      12 蕭乾:《致吳福輝(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十四日)》,《蕭乾全集》第7卷,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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