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娟,何茂莉
摘要:“跳花”活動是苗族現(xiàn)存的一種大型歌舞活動,屆時,苗族人民都會參與其中,熱鬧非凡。文章主要從“跳花”的來源、神話傳說及舉辦過程來分析“跳花”的儀式功能和社會交往意義與價值,并為現(xiàn)代的社會交往、多民族和諧社會建設(shè)提供具有建設(shè)性的想法與觀點。
關(guān)鍵詞:“跳花”;社會交往;儀式;苗族;花溪桐木嶺
中圖分類號:K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24-0-03
苗族是一個古老、喜愛藝術(shù)的民族,其歷史悠久,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與歌舞娛樂活動有關(guān),因此苗族眾多節(jié)日活動在無形中承擔記載歷史的使命,各節(jié)日活動也成為苗族人民代代相傳的重要傳統(tǒng)。
“跳花”又稱跳月、跳場、踩花山、跳年,都是人們對活動中苗族蘆笙舞的不同稱呼,其歷史悠久,是苗族男女青年為交友擇偶舉辦的一種民間歌舞活動。清代愛必達在《黔南識略》卷二中記載曰:“花苗…孟春合男女于野,謂之跳月。擇平壤為月場,植冬青樹一束于地上,綴以野花名曰花樹。男女皆艷服,吹笙踏歌跳舞,繞樹三匝曰跳花,跳畢,女視所歡,或巾或帶與相易,謂之換帶,然后通媒妁,議聘資,以妍媸為盈縮?!鼻幸粠?,“苗人仲春(二月)刻木為馬,祭以牛酒,未婚男女吹蘆笙以和歌,謂之跳月”。
1 苗族“跳花”的來源及神話傳說
早在20世紀40年代初,吳澤霖先生就調(diào)查過貴陽苗族跳場的傳說,主要是花溪桐木嶺花場的由來。
宋代時有兩個苗王,一個住在苗王坡,叫楊令公,育有八子二女;另一個叫黑人慶,住在龍里朵。某天黑人慶路過楊家門口時,令公兩女兒見了頗有好感,于是一起邀請他到家里做客,經(jīng)過一番交談,二女都因黑人慶的人格魅力愛上了他,遂在送別時與他說好下次再見面,就這樣一直持續(xù)了好幾年。
一天令公回家,發(fā)現(xiàn)菜園里種的黃瓜少了一個,他質(zhì)問女兒們是不是偷吃掉了,女兒們都不承認。直到令公說出誰吃了就會被老虎吃掉的詛咒,二女心中害怕,一人說出是自己吃的真相。令公聽后,又氣又悔,害怕話語應(yīng)驗,但也沒有辦法。
不曾想,在與黑人慶見面那天,老虎早已出現(xiàn)在見面地,先進去的一女被老虎吃掉,另一女恐懼,連忙爬上房屋躲著,直到黑人慶出現(xiàn),他用刀殺死老虎留下刀鞘和鞋便離去。令公回家后看到此慘象也無從查證,只得等到春節(jié)期間。令公通知周圍各地苗族青年于正月初八到初十這三天到桐木嶺舉行跳花場活動,但青年苗族男女都是參加完就回家了。令公便在初十這天對所有來跳場的年輕人宣布,只要有人的刀匹配他手中的刀鞘,同時腳碼符合那雙鞋,他就可以把他的女兒嫁給他。顯然所有人都不符合,只有黑人慶來嘗試時才絲毫無差地匹對,于是令公兌現(xiàn)了承諾,把女兒許配給了黑人慶[1]?,F(xiàn)在苗族的跳花場活動都是來源于此傳說。
2 苗族“跳花”過程
距花溪六千米左右的桐木嶺是貴陽地區(qū)苗族人民“跳花”活動地之一。正月初八始初十終的桐木嶺跳場主要分為三步,即踩場、跳場及掃場。
正式跳場活動前的莊嚴祭祀活動被稱為踩場。每年主持跳場活動的人家即場主都有所不同。初八早晨,場主負責拿香紙、蠟燭和祭品食物到花場上,同到的青年們就一起將丈余高的青樹(多是松樹)栽在場地正中央。因青樹主干皮與枝丫都被修剪掉,只留下樹梢的些許枝葉,好似一束花的形狀,所以這棵樹被稱作花樹。不一會花樹上就會被掛滿寫著人們心愿、福話的長紅綢帶。
開場時,場主會在花樹下用之前準備的用品舉行祭場儀式,祈求神靈與祖先的保佑,接著鳴炮三次示意祭場禮畢,后來祭場禮儀逐漸簡化。緊接著,場主從花樹上取下金色蘆笙吹奏苗族蘆笙曲,再騎上馬背繞場三周,完畢后就宣布跳場正式開始。場外等候的姑娘、小伙兒便下到場地中,按順時針方向圍繞花樹共舞,跳場進入高潮。
花溪桐木嶺地區(qū)苗族跳場活動的獨特之處在于女方先向男方表達愛慕之意。通過第一天的跳場活動,苗族女生對男生有好感的,便在接下來初九、初十兩天的跳場活動中與男生舉行“牽羊”儀式。
跳場中最為熱鬧的部分就是“牽羊”,姑娘們要先在小伙兒堆里細看,挑誰作為牽羊的對象。此時,小伙子們在前面繞著花樹邊吹奏蘆笙邊領(lǐng)舞,尾隨而舞的姑娘若對某個小伙子有意思,就把自己編織的美麗花帶作為定情信物,拴在中意對象的腰帶上,然后牽著花帶的一端,跟在小伙子身后踏節(jié)而舞。他們一批批地行走,圍成一個二三十米的大圓圈。技藝出眾的蘆笙舞青年,有時腰上會同時系著多條花帶,后面跟著一群姑娘。
有時候也會出現(xiàn)花場上有很小的姑娘四處轉(zhuǎn)悠,讓媽媽代替其向青年系腰帶,最終讓女兒去牽羊的場景,主要源于父母想讓小姑娘提前見見世面,為以后的正式參與打下基礎(chǔ)。此時,男青年后面用花帶連著的嬌羞女孩們就像馴養(yǎng)的溫順小羊一般,久而久之就被稱為“牽羊”。當場主宣布牽羊活動落幕時,姑娘們就可以把手中的帶子從小伙兒的腰帶上扯下來,但這并不代表他們之間沒有聯(lián)系,取而代之的是心已經(jīng)被無形的花帶牽連起來。最終誰與誰能終成眷屬,還要看“跳花”活動結(jié)束后的相處情況和后續(xù)發(fā)展。
整個跳場活動是以最后一部分的掃場儀式為結(jié)束標志。初十下午,青年男女們充滿激情活力,或許由于只有明年才能再次舉行盛大熱鬧的跳場活動,這時蘆笙曲更嘹亮,舞姿更曼妙。場主在場壩中央向眾人高聲宣布,今年跳場圓滿結(jié)束,明年再聚,便再次躍上馬背繞場一周。青年們將花樹橫著放到地面,從中間將其鋸為兩半,由另外兩名場主分別手持一節(jié)作形似對打的掃場動作,儀式結(jié)束[2]。
“跳花”含義就是求愛歌舞,苗族未婚男女交往擇偶是通過歌舞活動這種特別的方式進行。因此,對于苗族人民來說,其生命價值在自然、輕松的歌舞活動中得到展現(xiàn),歌舞活動久而久之逐漸形成苗族持續(xù)穩(wěn)定的文化模式。
3 苗族“跳花”具有的功能與儀式
“跳花”只是為苗族青年男女的交往提供開始的契機,拉開交流交往的序幕。待活動落下帷幕時,他們會在臨別之際與有意向交往的異性朋友相約,下次到自己家里做客。在活動結(jié)束后的一段時間里,雙方持續(xù)交往,有所了解,最終若雙方仍認為對方可以托付余生,這時候男方父母便會請媒人到女方家提親。從“跳花”活動可以看出,苗族青年男女是以自由戀愛為主,父母之命為輔。
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花場與60年代的花場活動舉辦場面、氛圍已經(jīng)有了很大不同?,F(xiàn)在一些儀式性的活動開場、掃場的祭祀道具和相應(yīng)的禱告行為等已可以名正言順地按老祖宗的規(guī)矩條例辦事,而苗族青年男女的穿衣裝束上都融入過去不曾想過的現(xiàn)代元素。甚至“牽羊”雙方之間的語言交流也是苗漢夾雜,不像之前只存在單一苗語,也不單只是苗族會參與進來。
博厄斯在《人類學與現(xiàn)代生活》中提出,社會的一致自發(fā)反應(yīng)、單一價值觀有利于文化穩(wěn)固和文化保持?!疤ā笔菫槊缱逦椿檫m婚男女設(shè)置的一個平臺,苗族未婚適婚男女在此舉行社會交往活動,這是苗族人民自發(fā)組織發(fā)展起來的,已經(jīng)成為解讀苗族文化的一個切入口,是苗族文化的產(chǎn)物。
“跳花”活動是苗族人民長期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出現(xiàn)習慣性的唱跳行為而確立起來的,是苗族人民自發(fā)選擇而形成的。當上升到意識層面時,“跳花”活動的功能也從最開始單純的社會交往逐漸衍生出娛樂、民族記憶等功能,就會要求有一種滿意的理性化說法來解釋“跳花”活動,包括這種苗族傳統(tǒng)活動產(chǎn)生的緣由、活動有哪些步驟以及用到的道具及其代表的具體含義。
《黔南識略》提到,苗族“跳花”始于孟春,即是立春至驚蟄這段時間,這時春回大地,萬象更新,一切事物都進入一個全新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中。在此時舉辦“跳花”活動,無論從哪些方面來看,都是一個開展社會交往的良好時期。從時間上看,這時處于非農(nóng)忙時節(jié),又是過年期間,不僅有充足的時間認識、結(jié)交新朋友,而且可以通過參與“跳花”活動營造過年的熱鬧氣氛,對新的一年充滿期待和希望。
選擇的花樹多為冬青樹,是一種能夠開花的常綠喬木,當年會生小枝,次年以后也會生枝。冬青樹的多生枝也蘊含著苗族人民思想中多子多孫、開枝散葉的觀念,是對增加家庭人口的期許。而常綠喬木也是苗族人民對生命長壽、身體健康的一種表達。
苗族舞蹈主要由儀式構(gòu)成,儀式在為苗族舞蹈供給一個較為整體的場域性空間時,處于當中的各要素都會受到儀式的約束,如舞蹈中體現(xiàn)的群體性、莊重性等特征??铝炙拐J為,“儀式是通過多種要素的組合建構(gòu)起來的,它們形成了不同的強度,并產(chǎn)生了團結(jié)、符號體系和個體情感能量等儀式結(jié)果”[3]。
儀式存在于人們最基本的活動當中,可以通過研究苗族舞蹈活動這一社會現(xiàn)象作為其他方面研究的基點。
首先,苗族人民通過參加“跳花”活動加強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從而促使苗族內(nèi)部更加團結(jié)。這是苗族“跳花”活動中能直接看到的。“跳花”過程的向心性和娛樂性使參與人員在跳舞時能通過舞蹈進一步交流,加深了解,從而在外族人面前表現(xiàn)得更加團結(jié)、從容、自信。
其次,像蘆笙、苗族服飾等這些苗族標志性符號從始至終一直貫穿在“跳花”活動中,而這些苗族符號可以強化苗族人民對苗族的族群認同感。因此可以說,苗族舞蹈是一種儀式舞蹈,不是藝術(shù)舞蹈[4]。直到現(xiàn)在,苗族“跳花”活動仍然保存著多數(shù)原初性特征,大部分在于許多環(huán)節(jié)始終包含著儀式環(huán)節(jié),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舞跳千年,千年跳一舞”吧。
4 苗族“跳花”傳達的社會交往智慧
馬克思在其社會交往理論中提出社會交往屬于人類自主活動的歷史性范疇,并從交互活動、交換、生產(chǎn)三方面理解交往的社會含義。從人類學、民族學的層面來看,馬克思認為“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持續(xù)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因此,馬克思把社會交往看作一種人與自然兩者之間的交互作用活動。人只有在與這個無機身體——自然界的交互活動中,才能獲取供給人類生存所需要的生活生產(chǎn)資料。在與自然的交互作用活動中,人與自然和平共處,人與人之間的社會聯(lián)系也是在此過程中通過自然界這一紐帶所建立起來的。
“根據(jù)唯物主義觀點,歷史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結(jié)底是直接生活的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但是生產(chǎn)本身又有兩種。一方面是生活資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為此必需的生產(chǎn)工具的生產(chǎn),另一方面是人類自身的生產(chǎn),即種的繁衍?!盵5]為了維持人類的生存發(fā)展,人類不得不選擇改造自然界,這也促使那些個體力量比較弱小的個人或人員力量不夠強大的家庭會提高參與社會交往活動的主動性、積極性,從而能夠與大自然抗衡,并在惡劣的自然條件里存活下來。所以在人與自然交互的過程中,同時也形成了人與人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與交往互動。個人通過生產(chǎn)過程中的社會交往互動,不斷削弱自身的局限性和片面性,繼之出現(xiàn)的是愈來愈強的社會性、全面性[6]。
個人作為社會存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與他人的交往過程中,個人性質(zhì)的活動也轉(zhuǎn)變?yōu)樯鐣缘幕顒?。可以看出,在此基礎(chǔ)上形成的社會關(guān)系可以促進個體本質(zhì)的完善。
馬克思立足于社會實踐,提出社會交往是人類專有的存在和生活方式的觀點,說明人只有在社會交往中才能獲得實際的社會性意義與價值。社會交往和生產(chǎn)活動是社會實踐中極其重要的部分,并且二者之間的互動關(guān)系顯現(xiàn)出社會交往能夠推動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進步。從“跳花”這一苗族社會交往活動中,不僅可以觀察到個人到群體的主體變化,而且能揭示苗族人民為滿足生產(chǎn)、生活所需進行的社會交往對當代有顯著的借鑒價值。因此,以馬克思的社會交往理論為著眼點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苗族歷史和智慧。
5 結(jié)語
為實現(xiàn)中國建立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總體目標,需要對各民族的社會交往進行更加深入的探討,以便增強各族人民在和諧社會建設(shè)道路上克服現(xiàn)實困難的實踐性和可行性。因此借助馬克思的社會交往理論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苗族“跳花”活動中蘊含的社會交往智慧、儀式功能以及社會交往意義與價值,進一步挖掘其豐富內(nèi)涵。以苗族“跳花”活動之小見苗族交往智慧之大,以此廣泛傳播苗族文化,讓其他民族也能充分了解苗族文化,實現(xiàn)民族間的互相包容、相互理解,更好地建設(shè)各族人民和諧共處的美好社會。
參考文獻:
[1] 楊德華.跳花與跳花由來的傳說[J].貴州文史叢刊,2000(6):71-72.
[2] 徐則平.貴州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田野調(diào)查叢書·貴陽市卷[M].知識產(chǎn)權(quán)出版社,2018:152-153.
[3] 柯林斯.互動儀式鏈[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9:85.
[4] 劉劍.貴州苗族舞蹈的場域性和生態(tài)性[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15(2):86-90.
[5] 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2.
[6] 劉樹玲,劉艷萍.馬克思社會交往理論的多維解析[J].太原城市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學報,2016(8):149-150.
作者簡介:潘美娟(1997—),女,貴州貴陽人,碩士在讀,系本文通訊作者,研究方向:民族學。
何茂莉(1968—),女,浙江杭州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文化人類學與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