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
時間倒退到八年前,你會在大街上看到這樣一幅場景:不算寬的街道上,由一只白鵝作首,另外兩只鵝撲扇著翅膀緊隨其后,一齊狂奔而去。而一個男孩氣喘吁吁,拿著長棍大叫,在后方追趕它們。當(dāng)時街上還算熱鬧,看到的人沒有不笑的,當(dāng)然除了我以外,因為我就是那個男孩。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劉老師說起,劉老師就是我們中學(xué)的老師,但他教的是畢業(yè)班。今年中考的時候,班里有一個學(xué)長考得不錯,家長就動了感謝的心思。
原來這位師兄家里頗有難處,因為離校甚遠,于是中午留在學(xué)校,常常餓著肚子撐到放學(xué)。劉老師有一次上課,正說到自由落體,這位學(xué)長就突然從座位上滑下,把他嚇了一跳。當(dāng)時劉老師就趕緊拖著他往醫(yī)院送,到醫(yī)院門口師兄突然清醒過來。
老師連忙問他有什么感覺,師兄說沒什么感覺,就是有點餓。
到最后醫(yī)院也沒進成,因為兩人在門口吃了一頓羊肉泡饃,就一前一后走回了學(xué)校。
那以后師兄就常常被叫去他家吃飯,其實叫他師兄顯得有些生疏,因為我們不光認(rèn)識,后來還玩得很熟。劉老師一家就在學(xué)校里,蹭起飯來頗為方便,我也常去,因為劉老師是我的舅舅。
那天趕鵝的事情是這樣的,下午我正在街上溜達,遠遠看到一個人影走過來,神色沮喪,還拿著一根竹竿趕鵝。我靠近一看,這不是那位師兄嗎?
師兄看到我也是一陣驚喜,然后我問他這是怎么了。
原來師兄考完試后,跟著父親來北城賣鵝,父親就挑了幾只又大又壯的,讓他趕過來送給舅舅。說總是吃人家的飯,給錢太不合適,也沒什么可送的東西。
可是人到了家門口,舅舅怎么也不肯要他的鵝。我這位師兄只好又把鵝趕了回去,這讓父親大發(fā)雷霆,還說這點事都辦不好,十來年的書算是白讀了。
那時我意氣風(fēng)發(fā),拍著胸脯向師兄保證,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幫他把鵝給送出去。
師兄聽了喜出望外,說麻煩你了,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那幾只鵝比猴還要精,它們看到師兄走遠,便“噌”一下來了精神,拔腿就跑。我登時傻了眼,便撒開步子趕緊追了上去。
我懷疑這幾只鵝乃有組織、有計劃的越獄。我追了它們兩條街,簡直要罵出臟話來,它們?nèi)匀粵]有乖乖就范的意思。這就是“人追大鵝”的那一幕。
后來跑的路多了,興許是被鄰居看到,回去告訴了我媽,說有人在街上攆鵝,而且有點像你的兒子。我媽那時正在打麻將,聽完合上牌面奪門而出。由此看來,看兒子攆鵝,可能是少有的比打麻將更有趣的事情。
那天我媽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累得不行,幾乎快要放棄。她先是看看我,又看看那幾只鵝,只是大喝一聲,它們便嚇軟了腳一動不動。我一直以為這乃一種特異功能,只能為打著麻將的三十歲婦女所持有。
后來我們就把鵝送到了舅舅家,舅舅舅媽打開門后哭笑不得,還說怎么又來送了一次。我媽只好說,不能枉費學(xué)生一片心意,改天再把買鵝的錢送給他們。
舅舅當(dāng)時還住在學(xué)校分的一排老房子里,老房子的面積不大,但后面是一大片菜園。舅媽把鵝就趕到后面,圍在了一塊菜園里。那里當(dāng)時沒種什么菜,所以顯得光禿禿的,幾只鵝就臥在里面。
舅舅養(yǎng)了它們足足半年之久。直到年關(guān)的時候,由外婆操刀,這幾只光榮的衛(wèi)士,在餐桌上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有一次,我和舅舅釣魚,雖然收獲頗少,但還是拎起鐵桶準(zhǔn)備回家。走下水壩的時候,正好碰到趕鵝的老農(nóng)。他當(dāng)時正指揮著一堆白花花的軍隊,它們井然有序,順著岸邊洶涌而下。那場景極美,就像從天空落下了一大片云彩。而指揮這片云彩的,就只是一支細細的竹竿。
我想趕鵝人一定有巨大的本事,這一手我可能永遠學(xué)不來,但歲月如鋒,我一定會加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