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園 王其才
摘要:原始涂繪工具是纖維材料工具起源的一部分,也是人類對纖維材料的最早加工利用形式之一。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發(fā)展是紡織加工技術進步的體現(xiàn),為追溯纖維材料作為涂繪工具使用的起源契機和演變過程,探索與之相關的紡織加工技術的進展,將纖維材料作為涂繪工具的起源、發(fā)展演變到形制成熟的整體脈絡進行了論證與梳理?;谌祟惿a(chǎn)力發(fā)展水平和文明意識進化規(guī)律,文章以舊石器時代的巖畫、新石器時代的彩陶、殷商甲骨卜辭等軟物質涂繪痕跡為線索,結合最早出土毛筆實物,證明了纖維材料涂繪工具及紡織加工技術的久遠與重要性,為纖維材料的起源和原始紡織加工技術研究提供補充與佐證。
關鍵詞: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痕跡;起源;文明
中圖分類號:TS101;K876.9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0017003(2021)04007406
Abstract:Primitivepaintingtoolsareoneoftheearliestformsoffibrousmaterials,andalsooneoftheearliestformsofhumanprocessingandutilizationoffibrousmaterials.Thedevelopmentofpaintingtoolsmadeoffibrousmaterialsembodiestheprogressoftextileprocessingtechnology.Totracebacktotheoriginandtheevolutionprocessoffibrousmaterialsaspaintingtoolsandexplorethedevelopmentofrelevanttextileprocessingtechnology,theauthordemonstratedandsortedouttheoverallcontextofthegenesis,evolutionandmorphologicalmaturityoffibrousmaterialsaspaintingtools.Basedonthedevelopmentlevelofhumanproductivityandtheevolutionlawofcivilizationconsciousness,withpaintingtracesleftbysoftmaterialslikePaleolithiccliffpaintings,Neolithiccoloredpotteries,and(oracle)inscriptionsandonbonesandtortoiseshellsoftheShangdynastyastheclues,combinedwiththeearliestunearthedwritingbrush,thisstudyprovedtheantiquityandimportanceofpaintingtoolsmadeoffibrousmaterials,aswellastextileprocessingtechnology,toprovidesupplementandevidencefortheoriginoffibrousmaterialsandresearchonprimitivetextileprocessingtechnology.
Keywords:fibrousmaterial;paintingtool;trace;origin;civilization
作者簡介:陶園(1987),女,講師,博士,主要從事史前紡織材料與技術的起源及發(fā)展研究。
纖維材料最為人所熟知的應用形式是經(jīng)紡紗織造而成的“布”,包括家紡和服裝,是與人們日常生活關系最密切的材料之一。尤其是纖維材料作為服飾文化的載體,不僅能夠起到御寒遮體的作用,更在幾千年文明傳承中,擁有了眾多的內涵和寓意,成為解讀傳統(tǒng)歷史文化的重要材料[1-2]。事實上,遠古的纖維材料在被劈分、績接[3]紡紗織造成“布”之前,很可能早已作為綁扎、系掛、攜帶等工具為人類所用,作為工具起源幾乎是纖維材料最早和最主要的起源契機[4]。原始纖維材料作涂繪工具之用,是其工具起源歷程中的重要部分。這一方面是由纖維材料的基本性能所決定,天然動物纖維抑或植物纖維,均能有效吸蓄顏料液,柔軟易變形,具備成為最早最原始涂抹、繪畫工具的天然優(yōu)勢。另一方面,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和藝術的發(fā)展,涂繪工具的出現(xiàn)成為必然,甚至成為推動藝術發(fā)展的重要因素之一。
古人曾有云:“孰有書不由筆?茍非書,則天地之心,形聲之發(fā),又何由而出哉?是故知筆有大功于世也。”[5]“筆”是涂抹、繪畫、書寫等創(chuàng)作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工具。早在上萬年前的舊石器時代,人類就已經(jīng)開始了繪畫與藝術的創(chuàng)作之旅,其中,不論是簡單的涂抹還是精細的描繪,都需要有“筆”一類工具的存在。作為原始纖維材料制成的“筆”類工具,其形制是不統(tǒng)一和不確定的,可能是天然的一截野獸尾巴或一束雜草,也可能是專門制作,由動物或植物纖維捆扎集束而成的原始筆類工具。為便于將其與后世制作精良的毛筆區(qū)分開來和避免誤解,本文將原始起源階段的“筆”類工具稱之為“涂繪工具”。在經(jīng)過長期的發(fā)展之后,起源于纖維材料的涂繪工具最終演變成中國最傳統(tǒng)獨特的書寫、繪畫工具——毛筆。
1 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起源
在一些舊石器時代的巖繪作品上,可以覓得纖維材料涂繪的痕跡。巖繪是在巖石上涂繪顏料進行創(chuàng)作的一種藝術形式,屬于巖畫的一種[6]。巖繪在舊石器時代就已出現(xiàn),堪稱人類最古老的畫作。史前巖繪具有一定的藝術水平,對于其作畫工具,由于缺乏相關同期物證,無從得知。在此僅基于當時生產(chǎn)力發(fā)展水平,對可能的作畫工具作相關分析,并從中探索纖維材料類涂繪工具存在的可能性。
1.1 手指和硬質工具涂繪的困難
史前巖畫的顏料一般由赤鐵礦、黃鐵礦、錳礦、亞鉛[7]等研磨加以動物脂肪、骨髓或者尿液、血液等調和而成。史前巖繪的創(chuàng)作,除人手之外,能夠借助的涂繪工具大概包括:樹枝、石質抹刀、動植物纖維集束的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等。就涂繪功能而言,手指或樹枝蘸取顏料液可以描繪一些簡單、粗糙的圖形或線條,難以進行大幅畫作或大面積的顏色填涂。石抹刀可用于大面積的平涂,難以進行精細的動物形象描繪或線條勾勒。同時,由于抹刀無法吸蓄液體,因此難以在豎直崖面或者洞窟頂部進行涂繪。
1.2 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優(yōu)勢與可行性
動植物纖維集束而成的纖維材料涂繪工具因質軟且易于吸收顏料液,幾乎能夠滿足任何的涂繪需求,不論是線條勾勒還是大面積平涂,不論是畫在豎直巖面還是洞穴頂部,并且其繪畫效果更好,效率更高。陳兆復曾在云南滄源第五巖畫點明確辨認出毛筆作畫的痕跡,并指出,在大幅的畫作中,即便是用手指來勾勒輪廓,顏色的填涂也必須用軟筆類工具,即毛筆或刷子才能完成[8]。
就一萬年以上的舊石器時代巖畫而言,也有很多帶有軟物質纖維材料的涂繪痕跡。如圖1所示的角鹿[9],發(fā)現(xiàn)于法國拉斯科洞窟[10],距今約15000年,畫中用黑色細線描繪了一對樹枝似的鹿角,線條圓整,邊界清晰,過渡自然,手指和樹枝難以達到如此效果。鹿的頸、背部位色調較濃,充分凸出頸背部的厚重感,但相鄰色塊間邊界模糊而非明顯的色塊,說明涂繪工具具有吸蓄顏料的功能,不似抹刀涂繪,因此,整件作品似乎處處有著纖維材料涂繪工具作畫的痕跡與特征。再如圖2受傷的野牛[11],發(fā)現(xiàn)于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窟[12],距今約17000年,為細線條勾勒輪廓,然后填涂顏色而成。畫面色彩濃重,生動逼真,上色均勻且自然連續(xù),不同顏色的界限過渡十分柔和,堅硬的抹刀恐無法繪出如此效果。再者,畫中野牛長度近2m,纖維材料集束后可吸收儲存顏料液,因此涂繪效率較之抹刀要高得多,而史前巖畫所用顏料通常是用血液加礦物顏料調和而成,所以有易凝固的傾向,且時間過久易腐敗變質,所以用高效的纖維材料涂繪工具進行繪畫似乎更符合事實需求。
1.3 所需紡織加工技術的可能性
從工具制作的可能性上講,上述巖畫雖處于舊石器晚期,但仍然有理由證明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存在。首先,可集束的纖維狀材料獲取非常容易,如野牛、野馬等獸類的尾巴、鬃毛,叢生的細草,都是時時存在于先民身邊的纖維類物質。第二,纖維材料的加工非常容易,細草、鬃毛捆束即可,獸尾更是堪稱天然的軟筋骨纖維材料涂繪工具,其尾端具有近似毛筆筆尖的毛發(fā)集束成尖形態(tài)。獸尾作為涂繪工具,其毛發(fā)直、順且耐磨,毛發(fā)間的毛細效應利于其吸收并儲存染液,這應該是纖維材料涂繪工具最理想的參照體?!秴问洗呵铩份d“昔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闕……”,這描繪的很可能是先民手握牛尾,揮動著涂繪充滿神秘色彩或象征意義的圖案或符號。因為,據(jù)考證“舞”字在中國早期文明中,往往特指的是人手的動作,后來才延伸發(fā)展成全身跳動的“舞蹈”之意[13]。無論是動物皮毛還是尾巴,無論是草還是植物莖葉,這些都是廣泛存在于人類生活周邊并十分容易獲取和加工的材料,符合舊石器時代低生產(chǎn)力水平的前提條件。因此,纖維材料涂繪工具在舊石器時代古老巖繪中的使用和存在具有一定的可能性和合理性。
2 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發(fā)展
隨著人類文明意識的進步和社會生產(chǎn)力水平的提高,在新石器時代,陶器的生產(chǎn)制作變得越來越普遍。縱觀史前各個時期的陶器,不論其做工粗糙還是精細,絕大多數(shù)都帶有裝飾紋樣。從出土實物看,陶器的裝飾主要有刻劃符號圖案和顏料涂繪圖案兩種。相較之下,刻劃是用硬質工具在陶器表面留下痕跡,屬于“破壞性”的裝飾方法,會破壞陶器表面原有的光滑質感;而顏料涂繪則是用柔軟的纖維材料蘸取顏料液描繪出一定的圖案,不會對陶器造成任何的損傷,顯然是更適合陶器裝飾的涂繪工具。同時,大量陶器的繪制裝飾需求無疑也大大促進了涂繪工具向著更高效、更精細的方向迅速發(fā)展。
2.1 史前彩陶上的纖維材料涂繪痕跡
纖維材料涂繪工具在史前時期的發(fā)展主要體現(xiàn)在對于彩陶的涂繪。彩陶在中國新石器時代多地都有出土,依據(jù)地域和斷代的不同,分屬于新石器時代不同的文化類型,是史前時期先民藝術創(chuàng)作能力與審美水平的杰出代表。不同文化類型的彩陶風格迥異,其中馬家窯文化類型的彩陶,紋樣色彩絢麗而又富于變化,是史前彩陶藝術的最高成就之一[14]。圖3為甘肅永靖三坪遺址出土的渦紋四系彩陶罐,屬馬家窯文化,其紋飾從上到下主要有漩渦紋、水波紋,整件器物所飾線條自然流暢,十分精美,素有“彩陶之王”的美稱[15]。陶罐中部的漩渦紋為多個同心圓構成,從內到外,每個都是完美的圓形,且間距相等、分布均勻,必須借助工具完成。瓶身下部的水紋綿延流長,似波光粼粼,十分具有水紋的動態(tài)美。線條顏色均勻時粗時細、時急時緩,隨創(chuàng)作需要而控制自如,每一處都自然流暢而又完整圓潤,并且其中部分線條與書法中的筆畫“撇”具有異曲同工之妙(表1)。
若要繪制出上述的畫面效果,其繪制工具必需滿足以下兩點:一是頭端能夠吸附和儲存足量的顏料液,才能一筆繪出連續(xù)流暢且飽滿滋潤的長線條;二是頭端形態(tài)在粗細和方向上要能夠自由控制,才能實現(xiàn)線條粗、細、急、緩的靈活變換。顯然,只有柔軟的纖維材料涂繪工具能夠做到這兩點,而其他硬質材料無法完成。國外的學者曾用實驗考古的方式推測漩渦紋是用圓規(guī)一類的工具,同時綁扎多個由纖維集束而成的筆頭來完成,然后一次性繪出多個同心圓[16]。其不無道理,但即使先民確是用的這種圓規(guī)工具,它的多個筆頭也必須是纖維材料類軟物質制成,因為只有纖維材料才能吸蓄顏料液,從而保證多個完整的圓形均能一次性繪出,所以其仍屬于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大范疇。再如圖4所示的馬家窯文化魚紋彩陶甕,其紋飾中最下方的魚鉤紋,帶有明顯筆鋒,與書法中的筆畫“臥鉤”十分相似(表1),無疑也是用纖維材料涂繪工具所書,甚至此時的纖維材料涂繪工具已經(jīng)從簡單的天然纖維捆扎發(fā)展成了形制一定的毛筆。
對于彩陶為毛筆類纖維材料軟工具所繪,潘天壽先生曾說:“吾國最早之毛筆畫,始見于新石器時代彩陶。此種彩繪陶器全用線條繪成,運線長,水分飽,流動圓潤,粗細隨意,點畫之下筆收筆處,每有蠶頭蠶尾,證其為毛筆所繪無疑?!盵17]董作賓先生也認為:“仰韶期的陶片上小狗、小鳥,或較精細的花紋,都需要用毛筆去圖繪,而在民國二十年冬季我們在距小屯三里以內的后岡,所得的仰韶期用毛筆彩繪的陶器,也至少在四千五百年以上?!盵18]另外,梁同書《筆史》載,“虞舜造筆,以漆書予方簡”,舜生活的年代約為新石器時代末期,這一記載基本契合了新石器時代已有毛筆這一觀點[19]。
2.2 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相關物證
對于新石器時代毛筆或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存在,彩陶上紛繁復雜的花紋和線條為第一力證。此外,曾在多地出土的筆帽和硯,也能夠為毛筆或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存在提供佐證。
筆帽的主要功能是防止墨汁蒸發(fā)和筆尖彎折、磨損,對毛筆和纖維材料涂繪工具有著非常強的保護作用,但對硬質刻劃工具毫無意義。江蘇大墩子遺址曾發(fā)現(xiàn)距今6000多年的骨質筆帽[20],數(shù)量達15件之多[21]。筆帽為小球頭圓錐形,內部挖空形成腔體。器物通體打磨光滑、制作精良,足見其重要的使用價值。該筆帽在形制上已十分類似于現(xiàn)今的毛筆筆帽,是新石器時代毛筆存在的強有力證據(jù)。
硯,用來磨墨或磨制礦物顏料的石盤,研磨越細顏料的附著性就會越好,是毛筆書寫和繪畫時所需的研磨工具,能夠從側面證明史前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存在。早在舊石器時代,距今約兩萬年的下川文化就曾出土磨臼、磨錘[22]和赭石顏料??梢娔ゾ屎湍ュN是用來研磨顏料的成套工具,這是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最早的硯臺類工具。擁有中國最早彩陶的大地灣文化也曾出土帶有光滑研磨面的研磨石和帶有凹陷研磨坑的研磨盤[23]。寶雞北首嶺遺址曾出土距今6000年的雙格石研磨盤(圖5)[24],其整體樣式為圓角梯形狀,外壁直,底平坦,中間有一凸起將整個硯臺分為兩格。其中較小一格用來研磨礦物顏料,較大一格近圓形,應為盛水池,該研磨盤當屬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最完整的硯。半坡遺址曾出土成套研磨器工具,且研磨盤和研磨棒均染有紅色顏料痕跡,足見也是做顏料研磨之用[25]。姜寨遺址也曾出土研磨盤和研磨棒[26]。
2.3 所需的紡織加工技術
彩陶的繪制工具基本可以確定,至少是纖維材料涂繪工具,并且極有可能是包含筆頭和筆桿的復合形式的毛筆,因為這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復合工具,所以毛筆的復合也就不足為奇了。復合必須用到線繩類紡織材料,所以此時對應的紡織技術應該至少包括基本的劈分、績接、撮合等技術,制成具有一定細度和強度的線或繩。
3 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成熟
纖維材料涂繪工具的成熟意味著,纖維材料已經(jīng)從形制粗糙、原始的簡單集束綁扎使用發(fā)展演變成真正意義上的毛筆,上竹下毛,竹毛復合,制成現(xiàn)今為人們所熟知的毛筆形制。
3.1 甲骨文中的毛筆存在痕跡
甲骨文是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中國最早文字,多用刀契刻而成(也稱刻辭),但也有極少數(shù)為筆書寫(也稱書辭),包括朱書和墨書。這些用筆寫的字有兩個主要特點,一是字體粗大,多數(shù)比同版契刻的文字要大得多;二是多數(shù)寫在甲骨的背面[27]。表2[28]所列為殷墟第三、四期卜骨上的部分書辭,從這些書辭中不難看出其筆法的柔美豐潤,甚至已經(jīng)有了露鋒、藏鋒、提、按等基本的運筆方式,如“”“”“”“”等字體起筆、收筆處露鋒,中間運筆過程中筆畫豐滿圓潤,再如“”“”等字體起筆、收筆均藏鋒,筆法最引人注意的當屬“”字,若行云流水,筆法流暢,運筆過程中的提、按等把握得恰到好處,整個字體非常瀟灑飄逸,非毛筆不能書。這些書辭的出土,是當時已有毛筆,并用毛筆書寫的強有力證據(jù)。董作賓[18]先生認為這些書辭必為毛筆所書,理由是書辭中帶有明顯的毛筆書寫的筆鋒與姿勢。另外,在部分涂飾朱、墨的刻辭中,其朱或墨色涂飾十分均勻,且不出所刻的字體之外,董作賓也認為這是殷人使用毛筆的另一證據(jù)。
關于殷代毛筆的具體形制是否跟現(xiàn)代毛筆相一致,不得而知,考古學家董作賓先生在論及殷商時期的毛筆時說“殷代已有了毛筆的使用,這話似乎要使人驚異,不過這里所謂毛筆,不必如現(xiàn)世所用的竹管兔毫,只要是一支小獸的尾巴,或者一叢捆在一起的細毛,功用同于毛筆的,都可以叫他作毛筆”[17]。
甲骨書辭上留下的是切切實實的毛筆書寫痕跡,同時,在另外一些與書寫和筆有關的甲骨文字中(表3),均以“”作為筆的象形,“”是“”(竹的甲骨字形)的一半,所以實際是用“竹”來指代“筆”。竹制的筆無疑就是“上竹下毛”的毛筆,說明在殷商時期,人們概念中的“筆”就是指“毛筆”,是用來寫字和畫圖案的記事工具。殷商已有毛筆,應該是確定無疑的了。
3.2 最早的毛筆出土實物
有據(jù)可證的最早出土實物為湖南長沙左家公山1954年出土的戰(zhàn)國毛筆,為迄今出土最早的毛筆之一,有“天下第一筆”之稱[29]。筆桿為竹,直徑0.4cm,長度18.5cm;筆頭材質為兔箭毛,長約2.5cm。其制作工藝為,先將筆桿頭端劈開,使其夾緊筆頭,后用絲線纏繞捆扎固定,最后外涂生漆一層[30]。這是一支制作精良的毛筆,材質選用兔箭毛,為兔背上最好的、最適合做毛筆的一撮毛,其彈性強、鋒穎好,也是現(xiàn)代制筆的常用材料之一;工藝上雖不是現(xiàn)代的膠水黏著,但其用絲線捆扎,將筆頭牢牢固定,已屬先進。顯然,戰(zhàn)國時期的毛筆在選材、工藝等方面都已經(jīng)相當成熟和先進,是明顯經(jīng)過長期演變、改進的結果,是纖維材料作為涂繪工具的最高級形態(tài)。
4 結 語
纖維材料作為最早為人類所用的材料之一,在起源之初,作為捆綁、系掛、保暖等工具為人類生產(chǎn)和生活提供了巨大的幫助和便利,是不可或缺的軟物質,極大地保障并促進了人類生存、生產(chǎn)、生活的進步。纖維材料作為涂繪工具,是纖維材料工具起源的一部分,是人類最早對纖維材料進行使用和加工的形式之一。其起源與發(fā)展過程,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纖維材料的應用和紡織加工技術從簡單到復雜的進化歷程。從舊石器時代的巖繪到新石器時代的彩陶再到甲骨書辭,這些藝術形式的發(fā)展離不開作畫、書寫工具的進步,從一束雜草、一截獸尾到制作精致的毛筆,不論其形制如何,纖維材料涂繪工具都自始至終在人類文明和藝術的進階之路上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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