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麥克法蘭(英國)
艾倫·麥克法蘭,劍橋大學社會人類學教授、劍橋大學國王學院院士、英國國家學術院院士。
有著學界“萌爺爺”之稱的麥克法蘭教授,早年就讀于英國知名私立學校牛津“龍?!焙汀百惖虏袑W”,隨后在牛津大學獲得歷史學本科與博士學位,又于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獲得社會人類學博士學位,在劍橋大學執(zhí)教逾40年。
作為世界知名歷史學家與人類學家,他著述20余種,包括《英國個人主義的起源》《玻璃的世界》《綠金:茶葉帝國》《日本鏡中行》《資本主義文化》《現(xiàn)代世界的誕生》等,被譯為多種文字,其中多部著作有中譯本。
他對于玻璃與茶的全球影響力研究,在科學界、人文社科界和藝術界都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在《Science 科學》等世界頂尖雜志及出版社發(fā)表和出版。
我曾在劍橋和中國的多個場合見到詩人楊克。很高興他能多次參加我擔任主席的劍橋徐志摩詩歌藝術節(jié),并榮獲詩歌獎。因此,能給各位詩歌愛好者們,介紹楊克在劍橋康河出版社出版的詩集,我感到特別榮幸和喜悅。
眾所周知,在所有藝術形式中,詩歌是跨文化轉(zhuǎn)譯領域里最難的一種。音樂、繪畫、戲劇都因其特有的表現(xiàn)形式,更容易為人所欣賞。但詩歌是多層面的,并指向詞語之外的諸多元素,而這些元素已儲存在與詩人有著相似文化和語言背景的讀者的先有經(jīng)驗之中。那么,當詩歌被翻譯成另外一種語言時,在詞語字面意思之外所指涉的大部分內(nèi)容都會喪失,例如節(jié)奏、韻律和修辭,而這些內(nèi)容也往往正是詩歌最初創(chuàng)作的原始驅(qū)動力。
考慮到上述情況,我原以為聽到和閱讀楊克的詩歌時,會感到有些失望與迷惑,一如我讀翻譯成英文之后的中國詩歌而常常感受到的那樣。然而,情形并非如此。相反的是,楊克的詩讓我想起其他現(xiàn)代詩人——葉芝、奧登、T.S.艾略特和迪蘭·托馬斯,閱讀楊克的詩歌帶給我同樣多的愉悅體驗。
這固然部分因為我從17次到訪中國的經(jīng)歷中,對這個國家的風景和人民有所了解,故而能填充楊克文字中的某些畫面。但仍有其他特質(zhì)使得他的詩歌強勁有力,即使在英文譯文中。無論在楊克的文字或文字所表達的思想里,都有一種巨大的能量和運行力,而在其內(nèi)核中又有一種與之對比的寧靜與和平。我不知道這是否與作品中的佛教或道家的冥想張力有關?
還值得一提的是,楊克的每首詩在內(nèi)容和主題上的多樣性。它們的范圍小至對一朵花或一滴雨的瞬間觀察,大至對整個星球(如《地球蘋果的兩半》)甚至整個宇宙的解讀。這些內(nèi)容和主題各不相同,含括了從扎根于自然與植物之愛的鄉(xiāng)村,到當代的城市景觀。這些元素有效地混合在一起,現(xiàn)代中國的城市擴張遇見古老農(nóng)耕中國的小片土地(如《在東莞遇見一小塊稻田》),或者城市成為生命植物(如《我在一顆石榴里看見了我的祖國》)。它們同樣捕捉到中國本身巨大的多樣性,跨越各個省份,辨認不同的人民(如《人民》)。
在關于人物的寫作方面,無論是特蕾莎修女或普通中國勞動者,楊克都有一種深切的同情和共鳴,有著對千萬個辛勤勞作者的尊嚴和抗逆力的認可。從他的詩歌作品里,我們聽到了人們所遭受的苦痛以及自有之力量。這也引領詩人進入到某些關于社會不公、官僚主義和權(quán)力虛偽的不無諷刺的評論中去(如《有關與無關》)。很顯然,詩人了解真實的勞作生活是怎樣的。盡管他自己有著國際聲名和文化地位,但他依然認同普通勞動者。
在英文的譯文中,難以辨明楊克的中文詩歌技藝多么高超,因此我必須接受他在中國獲得諸多獎項,并已被翻譯成多種語言的事實,以此證實他的能力。當然,這本詩集中的英文版詩歌作品翻譯得很優(yōu)秀,因而充滿了有效而強力的暗喻,使用驚人而富于喚醒性的語詞,讓精神隨著不同的節(jié)奏而推進。
楊克的詩歌使我想起了偉大的中國繪畫。前景、勞動人民、觀察細致的風景都被描繪得精細入微。在此高度之后,薄霧繚繞的精神高山,思想和情感的高峰,在空間或時間的緯度上,都指向了廣闊的中國景觀(如受道家影響的《石頭》)。
詩歌是寶貴的。楊克的詩歌作為一種非凡的洞察,不論對于永恒的中國,或是這個星球上發(fā)生過的從鄉(xiāng)村到城市生活的最迅速的變遷,都有著非凡的價值。他的這些詩作,將成為未來的一種重要歷史文獻,展示一個敏感而才華橫溢的觀察者,對于剎那間永恒和一沙一世界的持久的捕捉,而唯有詩人能做到如此。這些作品對于中國以外的世界也是重要的,因其對一個地方——如此陌生,然而在其深度上,又如此熟悉——給予了獨特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