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建春
進入臘月,年味兒也漸漸濃了起來,大街小巷張燈結彩、紅紅火火。這時,每當看到那些拎著大包小包,匆匆回家過年的人,就勾起了我記憶中的回家過年。
家鄉(xiāng)是一個民風淳樸的海島漁村。踏進村子,一艘艘漁船靜靜地泊在岸邊,海鷗在空中迎風亮翅,悠閑地飛來飛去。沙灘上,幾汪海水點綴其上,晶瑩閃亮。鄉(xiāng)親們臉上掛著喜悅的笑容,正在忙著煎魚坨子、炸帶魚、燜大蝦哩。出鍋的美食焦黃滑嫩,那誘人的鮮味兒彌漫在小漁村的空氣中,挑逗著你的味蕾……
家鄉(xiāng)獨有的年景年味,好美好濃呀!
回家過年那天,父親冒著寒風,早早就帶著大黃(家養(yǎng)的狗)蹲在大堤頭的露天車站等著我們。
“爺爺!爺爺!”四歲的兒子東陽一眼就看見了父親,大聲地呼喊著。父親聽見了孫子稚嫩的叫聲,就像漁夫聽到了漁船要出航起錨的號角,趕緊跑上前去,俯下身子,張開雙臂,把小家伙摟入懷中?!跋氩幌霠敔斞??” 父親用下巴上的胡茬子蹭著兒子的小臉蛋,滿臉的皺紋如春云舒展一樣,樂開了花。
“想!”小家伙怕癢,在父親的懷里躲來躲去,“咯咯”地笑著……
年三十的晚上,全家人圍坐在紅紅的火爐旁,烤著火磕著瓜子,孫輩們拿著爺爺奶奶給的壓歲錢,在院子里追打嬉鬧。我們陪著父母包著“彎彎順”(餃子),一邊聊著家常,一邊看著春晚。
大年初一的早上,父親五點多就起床了,每年的那天他都是起得最早的人。起床后,先是抽根煙,然后開門放掛長鞭,在“噼里啪啦”的爆竹聲中迎來了新年;接著張羅著為我們煮起了早茶。早茶是用紅棗加水煮的,再放點兒冰糖。喝時就著大糕,甜上加甜,寓意“甜甜蜜蜜”。
父親把早茶一碗一碗地端到床頭,我們在被窩中享用了新年甜蜜的早茶。
“天冷,早早起來也沒有事,你們再睡會兒,等餃子下好后,我再喊你們起床。”父親邊說邊回到廚房煮餃子,忙得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黃牛。
父親私下對母親說:“孩子們在城里打拼,也就過年才回來,忙點兒累點兒我也高興!”
我們就像一群離家飛走的小鳥,又飛回了自己曾經溫暖的家,盡情地享受父母無私的疼愛……
吃罷餃子后,我?guī)е⒆觽內ソo山下的奶奶拜年。奶奶是個小腳老太,一輩子含辛茹苦,共生育了八個子女,傳下了二十三個孫子、孫女。這天奶奶的小院子仿佛要被擠破,看著前來拜年請安的子孫們,老人家滿臉春風蕩漾,笑得合不攏嘴……
團圓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又要回城上班了。臨走前,父親總會對母親說:“老嫚子呀,你看看魚和魚坨子還剩多少呀?給孩子們分分帶上!”雖然我們說不要,但總也擰不過父親的執(zhí)拗:“城里吃海鮮都得花錢買,價格貴還不新鮮,快帶上吧!”
于是,在我們歸來的行囊中,又裝著魚、蝦、魚坨子,裝著家鄉(xiāng)的味道,裝著父母無私的愛和濃濃的情……
后來父親去世了,我把孤零零的母親接來與我同住,就一直在城里過年了,一晃二十多年了。
不過過年前,我們兄妹總會相約回去給父親上上年墳。爬上老宅西南坡的小山頂上,跪在父親的墳前,點幾支生前他最愛抽的香煙,陪他靜靜地坐會兒,或聊會兒天。望著那冰冷的墳墓,父親在里頭,我們在外頭,陰陽生死兩茫茫,斷腸無處話凄涼……
父母在,家就在,父親走了,那曾經的“回家過年”也走了,再也不見蹤影了,留下的只是一份美好而傷感的懷念和記憶。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