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朗年
我家和蓮花山只隔著20分鐘的步距。剛來深圳時,每天坐228路公交車去羅湖上班,每當感覺窗外撲進清風,溫度也陡降幾度時,我閉著眼都知道,車正在經(jīng)過蓮花山路段。
正所謂靠山吃山,和蓮花山做鄰居的福利自然是不能浪費的。所以我們常在周末去蓮花山,就算不爬山,只在風箏廣場坐坐,在蓮花湖邊溜達一圈,看看湖中的鴨子船,觀摩大爺大媽的中華絕技和歌唱隊伍的內(nèi)卷,也是有意思的。
在山頂,我們救過一個姑娘。當時那姑娘正靠在一棵樹下奄奄一息,說是跑著跑著低血糖發(fā)作了。我趕緊掏出奶糖讓她吃下,她很快就有力氣說了聲謝謝。
有幾年,我上班的公司也在蓮花山附近。那時公司很重視員工娛樂生活,每周三下午我們就集體去爬蓮花山。那真是一段愜意的日子,因為那意味著下午三點就可以下班。
記得有次下山的時候,我們部門的一個女孩遭遇了尷尬:她的鞋底和鞋面毫無征兆地決裂了。大家用扎頭發(fā)的皮筋替她把搞分裂的雙方勉強穩(wěn)住,七手八腳攙著她下了山。
還有一次尷尬,不,是遇險。那次全體同事爬到山頂后分散下山,走著走著,我發(fā)現(xiàn)身邊只剩下三個同事。就在這時,一只猴子突然從路邊的樹叢中走到了路面上。
我一開始并不害怕,覺得猴子跟貓狗一樣,都是人類的朋友嘛。然而,我的好同事張鮮花不這么想。在看見猴子的第一眼,她就情不自禁發(fā)出了恐怖的尖叫。她清脆的叫聲勾起了猴子的想象力,它先是抬頭瞟了瞟我們,然后目露冷冷兇光,緩慢然而堅定地向我們走過來。
我緊張得連祈禱都顧不上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奇跡發(fā)生了:猴大哥突然掉轉(zhuǎn)頭,朝距離我們四五米遠的一名男青年走過去。男青年穿黑西服,拎公事包,像是辦公事路過這座山頭的樣子。他可能也是被嚇懵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猴大哥對男青年目測了一番,抱著他的小腿滿意地轉(zhuǎn)了一圈,突然一口咬了下去。然后,猴大哥表情厭倦地放過男青年,繼續(xù)緩慢而堅定地朝我們走來。
張鮮花再次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知是張鮮花的尖叫讓猴大哥不屑,還是看見有人聞聲正趕過來,總之猴大哥改變了主意。它放過這幾個恐懼的人類,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從路中間緊走幾步,迅速奔向坡下的灌木叢,消失在更遠的樹林里……
往事重提,只是想說,蓮花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實在太好。
那以后,蓮花山我還是常去,卻再沒見過猴子。當年的三位同事先后離開了深圳,我偶爾會在微信群里發(fā)照片給他們看:蓮花湖上來了白鷺,湖邊的落羽杉紅了,山頂?shù)臉渖辖Y(jié)了蓮霧,湖邊的樹上結(jié)了蒲桃……
今年姑姑和姑父來深圳,我?guī)麄內(nèi)ド徎ㄉ健晌焕夏陻z影愛好者背著大相機仍然步履輕快,搞得我倒像老人一樣呼呼直喘。在山頂,一群搞團建的年輕人正在合影,姑父自報奮勇替他們掌鏡,姑姑則自封拍攝指導,“你倆換一下,高的站后面”“你倆衣服顏色撞了,挪開”……年輕人笑聲不停,我站在后面,恍惚看到了當年一起登山的那群同事。
這幾年,蓮花山名氣越來越大。今年大年初一去蓮花山,發(fā)現(xiàn)人潮洶涌,有外地旅游團正排隊入園,導游揮著小旗在講解公園歷史。蓮花山已然如此網(wǎng)紅,作為鄰居,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都說深圳除了電子產(chǎn)品沒有土特產(chǎn),我倒覺得蓮花算一個,反正每次有外地親友來深圳,問到哪里好玩的時候,我第一個向他們推薦的,永遠是離家步距20分鐘的蓮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