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指
有一種緣,并肩后成為風(fēng)景
陳忠實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白鹿原》,是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的標(biāo)桿之作。其實,他在成名之前,經(jīng)歷了很長一段沉寂的日子,甚至一度陷入迷惘之中,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方向究竟在哪兒。而在這段時間里給予他安慰和鼓勵的人,徐劍銘就是其中的一個。
徐劍銘曾是《西安晚報》的記者,平日里喜歡文學(xué)創(chuàng)作,正是因為這點,他才與陳忠實惺惺相惜。1978年,陳忠實因一篇與時局相悖的小說作品,陷入相當(dāng)尷尬的境地,而愛人也因為他只顧寫作不顧家庭頗有怨言,動不動就牢騷滿腹,內(nèi)外交困之中,他喪失了繼續(xù)走下去的力量和信心。徐劍銘得知后,專門抽出時間,從西安騎著自行車趕了三十多里路,到陳忠實所待的鄉(xiāng)下探望。兩人相見,陳忠實很是意外,畢竟這個時候很多人都對他敬而遠之,但沒有想到徐劍銘竟然能夠毫不避嫌地過來探望。在閑聊中,徐劍銘直言不諱地說:“我聽到一些閑言碎語,放心不下你,所以過來看看。”陳忠實心里特別感動,他知道,有些人總喜歡做錦上添花的事兒,而徐劍銘能在這個時候來看自己,絕對稱得上是雪中送炭,這讓他的創(chuàng)作激情又重新鼓脹起來。
這年冬天,徐劍銘再次來找陳忠實,只不過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約了好幾位文學(xué)界的朋友,幾個人就坐在陳忠實簡陋的房子里談天說地。陳忠實家里窮,整不出“硬”菜,就整了盤涼拌蘿卜絲,做了鍋白菜熬的燴菜,酒是自家用玉米糝釀制的稠酒。他們一幫人吃飯喝酒的時候,陳忠實的妻子在一邊抱怨陳忠實就知道趴那兒寫,啥事兒都不干,家里一分錢的進項都沒有,村里沒有誰比他們家窮。聽到這兒,徐劍銘就把提前準(zhǔn)備好的一張稿費單從兜里掏出來,遞過去說:“嫂子,現(xiàn)在恢復(fù)了稿費制,以后忠實寫稿子,就會有錢賺了?!标愔覍嵉钠拮咏舆^來,一邊摩挲著,一邊感嘆地說:“好啊好啊,這下我可有盼頭了?!?/p>
正是這一張稿費單,讓陳忠實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好起來,妻子再也沒有埋怨過他,陳忠實的心里充滿深深的感激之情。每每提及此事,他說:“那時候,我內(nèi)外交困,我都覺得自己要撐不下去了,正是劍銘給了我這樣的一張?zhí)厥獾母遒M單,讓我面前鋪展開一條闊亮的道路。”隨著陳忠實發(fā)表的作品越來越多,他在文學(xué)界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
這一年,徐劍銘卻遭到了人生的重大打擊,因為卷入一宗“莫須有”的案件被捕入獄。陳忠實得知后,立刻聯(lián)系賈平凹等文藝界的朋友,幫著他多方奔走,還多次前往監(jiān)獄探望他,讓他不要擔(dān)心,清者自清。一年半后,徐劍銘出獄,出獄后又歷經(jīng)多年伸冤,終獲平反。但工作卻丟了,他只能靠蹬三輪給人拉東西維持生計。昔日的記者,卻干著這樣的活計,著實令人唏噓不已,但這背后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除了家庭,再者就是陳忠實的鼓勵。
這時候的陳忠實,生活仍不寬裕,因為他經(jīng)過多年的積淀,決定創(chuàng)作一部長篇小說,所以只能將短篇小說暫時放棄,這樣一來,稿費就暫時斷了。但不管日子過得多難,他從來沒有忘掉徐劍銘,只要是自己有的東西,哪怕是改善一回生活,他也會給徐劍銘送過去。有時候,兩人一壺開水,一包香煙,就談個通宵。徐劍銘說過:“他真的沒有忘記我,一如當(dāng)年我不曾忘記他一樣?!?/p>
再后來,陳忠實最為重要的作品《白鹿原》發(fā)表,立刻在文壇上引起了廣泛關(guān)注,他一下子成為炙手可熱的作家。轉(zhuǎn)過年來,一直不曾放棄文學(xué)夢的徐劍銘,在自家的小陽臺上辟出一間書屋,他命名為“無夢書屋”,而陳忠實得知之后,欣然為之題字,來表達自己對老友的鼓勵之意。再后來,《白鹿原》被改編成影視劇,陳忠實的名聲越發(fā)響亮,還擔(dān)任了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但他并沒有忘記老友徐劍銘,每隔一段時間,兩人還是會坐在一起,品茗抽煙,暢聊文學(xué)。“我便倍覺榮幸,有劍銘為友?!边@是陳忠實《有劍銘為友》一文的結(jié)束語。
2016年,陳忠實因病去世,徐劍銘甚感悲傷,天空一下子變得暗淡起來。2020年2月,徐劍銘也離去了。這兩位相知相攜的文壇老友,又在另一方小屋里相聚了,他們一定是坐在一起,在裊裊茶香和煙霧之中,相視而笑,相談甚歡。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