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瑩

“哇，這畫中的馬兒像是要跑出來讓我騎呢！”

“天哪！這是怎樣靈巧的手，才可以畫出這么逼真的畫！”

一群人圍在一幅畫前，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這幅畫是一個女孩畫的，她站起來，對著熱情的觀眾揮起了右手。那揮起的手像一葉小帆船，漂在茫茫大海上，輕盈而自由。女孩微笑地看著大家。右手大拇指哥哥悄悄對食指姐姐說：“你看，我們的努力得到了肯定，多么美好呀！其他手指附和著：“是呀是呀，被夸贊的感覺就像春風撫過臉蛋兒一樣，真舒暢！”

這時，中指擺出一副雄赳赳的模樣，它長得最高、最壯實，總是自豪自己有著結(jié)實的身子，能把各式各樣的筆托起來：“來吧，你們好好看看我吧！沒有我，主人就畫不出那么有力的線條來！”它熱烈地向觀眾們敞開胸懷。

觀眾們變成了大海里的一條條魚，它們爭先恐后地游向“小帆船”，它們要仔細看看畫家那可以創(chuàng)造“神來之筆”的手是什么樣的。這群魚兒游到“小帆船”四周，馬上又變成了會飛的鳥兒，飛到一個個“桅桿”上。它們看到中間最高的“桅桿”——中指，上面長滿又厚又硬的繭，鳥兒不禁撲扇著翅膀撫摸它：“多么修長靈巧的手指呀！看看這上面硬硬的繭，要經(jīng)過多少次練習才會把手指磨成這個樣子？”

高高的“桅桿”享受著它們的撫摸，贊美聲讓它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小帆船”繼續(xù)在大海里漂呀漂，就在它無限陶醉時，一塊“大礁石”靜靜地在大海的一角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很為“小帆船”開心。嘰嘰喳喳的鳥兒慢慢飛走了，“小帆船”也終于累了，它漂到“礁石”旁邊，靠在“礁石”身上。你們知道嗎？那塊“礁石”就是女孩的左手呀，每當女孩畫畫時，它就一動不動地在旁邊按住紙張，靜靜觀看，有時候幫忙拿一下橡皮。而事實上，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帆船”和富有生命力的“桅桿”上，誰會去留心一塊默默無聞的“礁石”呢？

好在受到大家寵愛的右手并沒有驕傲，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它更賣力地去握住一支支畫筆，恨不得把所有的力氣都使出來，托起那絢爛的彩筆，讓女孩可以描繪出最逼真的畫面來。

愛畫畫的女孩有一個奇怪的習慣，就是愛咬手指甲——她從來不需要用指甲鉗來剪指甲。

天氣漸漸變冷了，愛到外面遛狗的女孩又不喜歡戴手套，總是把雙手裸露在冷風中。她看到樹林里的青苔，還愛上去挖一團；看到枯黃的落葉，也會撿起來把它夾進書本。這時手指會有點兒鬧情緒，特別是右手中指，本來它的皮膚就不好，長著一層厚繭，那些泥土和枯樹枝讓它變得更粗糙了。它的指甲邊長了一個小倒刺，小倒刺很扎人，只要碰到它，就會弄疼中指。于是女孩把中指放進小嘴巴里吮吸，小倒刺碰到了女孩軟軟的舌尖，女孩像受到了刺激一樣打了個冷戰(zhàn)。她狠狠地用牙齒把小倒刺咬住，將小倒刺從中指上撕走。

“好疼呀！好疼呀！”中指痛苦地呻吟。但很快，它安慰自己，終于把那可惡的小倒刺甩掉了！它又是能干的中指了！

雖然還是疼，但中指一點兒也顧不上休息，因為它迎來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月份——十二月。女孩要趕著畫一個圣誕日歷給心愛之人。你們知道什么叫圣誕日歷嗎？就是從十二月一日開始，一直到二十四日圣誕平安夜的小日歷，這個圣誕日歷有二十四扇窗，每一扇窗打開后里面都藏著一個驚喜。女孩想為心愛之人每天畫一幅藏著小驚喜的畫。

拔掉小倒刺的那天，女孩剛剛畫好了兩天的小驚喜。女孩畫這些小驚喜的時候特別用心，她用最細膩的彩筆畫出最神秘的小驚喜，來給身邊的人帶來快樂。

中指忍著疼，虔誠地為女孩托起一支支五顏六色的彩筆。它很享受這種感覺，覺得自己是最了不起的，離開了它，女孩就完成不了她的畫。當女孩吃飯的時候，中指也是這樣虔誠地為她托起兩根竹筷子。

手指家族這天舉行了夜間會議，大家要選出年度最杰出的貢獻者。

左手五指共同提名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因為女孩畫畫的時候，是它們緊緊握住了筆。

右手無名指弟弟和小指妹妹抗議了，它們說：“女孩畫畫的時候，拇指哥哥、食指姐姐用的力都壓在了中指哥哥的身上，如果沒有中指哥哥托起它們，女孩根本就不可能畫出那么好的畫，它才是最杰出的貢獻者?？?，現(xiàn)在中指哥哥受傷了，依然勤勤懇懇地忍痛工作?！?/p>

弟弟妹妹的話正說到右手中指心坎上去了，它很驕傲、很要強，它決定以后要繼續(xù)為兄弟姐妹們擋風雨，自己把托筆的任務完成。

雖然大家說得都很有道理，可這樣的爭論毫無結(jié)果。最后它們邀請十個腳趾一起幫忙投票選舉。

選舉的結(jié)果是，右手中指當選為年度最杰出的貢獻者！因為它身上長的厚繭和帶著傷繼續(xù)勤勤懇懇工作的經(jīng)歷，腳趾是感同身受的——要知道，愛在樹林、田野奔跑的女孩，也是讓腳趾長滿了厚繭，可是只要女孩開心，腳趾再累也心甘情愿。

當選為年度最杰出貢獻者的右手中指，它的虛榮心和好勝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女孩一如既往地每天畫圣誕日歷，不戴手套出去遛狗，在樹林里撿各種各樣的松果、松枝，回來做圣誕花環(huán)。右手中指一直任勞任怨地履行自己的義務，它的臉蛋兒慢慢地變紅，又慢慢地變腫了?？墒?，當女孩把那些精美的畫作完成時，它又滿足得忘記了疼痛。

終于有一天，女孩受不了右手中指的疼痛，跑去看醫(yī)生。當醫(yī)生看到她那腫得像香腸一樣的中指時，馬上嚴肅地命令她：停止用右手畫畫。她的中指需要每天敷上藥膏，用厚厚的紗布裹起來，不能讓臟東西碰到它。

女孩回到家后忍不住哭了，她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停下畫畫呢？她怎么能在最美的圣誕月讓心愛之人失望呢？

右手中指被裹在厚厚的白紗布里，眼前一片漆黑，它已經(jīng)被疼痛折磨得筋疲力盡了，它為自己不能繼續(xù)幫助女孩畫畫而難過。

這時，女孩轉(zhuǎn)念一想，我還有左手呢！

于是她馬上興奮起來了，趕快把她的畫筆拿出來，握在左手，開始畫畫。

左手的手指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它們哆嗦著，畫出歪歪扭扭的線條。它們?yōu)樽约焊械叫呃ⅲ驗槟切┚€條的確太糟糕了，而且畫出來的小熊像小狗，狐貍像松鼠……

“哎呀，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的右手中指大哥是多么厲害！這個筆壓下來，我的脖子好疼呀！”左手中指呻吟著。

“哎呀，其實，如果沒有你堅持托著筆，我們連這歪歪扭扭的線條也畫不出來呀?！弊笫帜粗纲潛P左手中指。

畫完兩張畫后，左手手指累得氣喘吁吁?？墒桥⒁稽c兒都不累，她好像越畫越興奮，還一邊畫一邊說：“我覺得用左手畫畫，就像剛上幼兒園的時候用右手學畫畫一樣。我現(xiàn)在一點兒都不怕自己會畫錯，也不怕線條畫不直，因為我好開心又可以畫了。我又可以按時完成給心愛之人的圣誕日歷了?！?/p>

“哦，對呀，畢加索不是說過，他用了一輩子的時間來學習怎樣像孩子一樣畫畫嗎？我現(xiàn)在用左手畫畫，不就是像孩子畫畫的感覺嗎？”女孩吸了一口氣。

她畫畫的興致越發(fā)高漲。左手的手指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被嚇得都快暈過去了，只會機械地隨著女孩的意愿畫。

“哇，這些畫多像我小時候畫的畫呀！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我為什么有時候會對畫畫失去興趣，因為我只知道追求最完美的色彩和線條，而忘了畫畫其實就是為了快樂！”女孩感嘆著。

左手手指聽到女孩這樣說，才稍微松了口氣。

它們一放松自己，女孩畫得更順利了?，F(xiàn)在女孩不再用鉛筆，而是用鋼筆來畫，這樣一筆畫下去，都不需要改，可以說是一氣呵成。

左手的每一根手指合心合力，穩(wěn)穩(wěn)地握住鋼筆，讓它自如地在紙上游走。

右手的手指看到快樂畫畫的左手手指，它們心生羨慕，轉(zhuǎn)而埋怨右手中指，如果不是它太好強，就不會有今天。右手中指躲在厚厚的白紗布里，偷偷地哭泣。

畫完圣誕日歷，女孩還要做圣誕賀卡。本來她已準備了厚厚的水彩紙，要把親切的節(jié)日問候用最美的水彩畫上去。她還不能確定，左手能勝任這份工作嗎？右手大拇指哥哥、食指姐姐連連搖頭：“別別別，讓我們來握起水彩筆吧，不用中指我們也能勝任。況且，無名指弟弟、小指妹妹也能幫上忙！”

女孩用左手握一握水彩筆，又轉(zhuǎn)到右手中。最后她搖搖頭，讓筆又躺回筆盒里。

左手右手相互對望，暗中較著勁兒。

女孩爬上小閣樓，搬出一個大箱子——那是她的花草百寶箱。春天的杜鵑、風信子，夏天的玫瑰、繡球花，秋天的落葉與黃菊，還有田野里的狗尾草，都被壓干了藏在百寶箱里?！班?，現(xiàn)在終于輪到你們登場啦！今天我要讓你們看看圣誕樹的模樣！”女孩神秘地笑了笑。

你們見過這樣的圣誕樹嗎？繡球花瓣整齊排，小小野花擺中間，女孩的左手右手一起來，又撕又貼拼畫面，水彩紙上很快“長出”了一棵神奇的圣誕樹，樹上還有一只貪吃的小松鼠，松鼠身上穿著紅紅的楓葉衣，手中抱著銀杏葉做成的橡果子。

“真是獨一無二的圣誕賀卡呀！多么精美！多么有創(chuàng)意！我敢保證，這張花葉圣誕賀卡肯定會比水彩畫的圣誕卡片更讓人驚喜！”左手、右手都驚嘆不已，它們?yōu)榕g呼，也為自己自豪。它們發(fā)現(xiàn)，原來左手、右手一起合作，能夠創(chuàng)造出奇跡！

“應該感謝我的中指弟弟，如果不是它受傷了，我們就沒有機會做出那么與眾不同的圣誕賀卡！”右手大拇指哥哥對大家說。

“如果中指哥哥傷好了，我相信我們一起做的圣誕賀卡會是世間最美的！”右手小指妹妹垂下頭輕輕說。

隔著厚厚紗布的中指聽到了，它的臉又慢慢泛起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