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松碩鼠
遇見蕭然的第三年后,蕭然從馬路對面向我走過來,下午的微風夾雜著初秋的味道。
那個四季從臨街走來,和我擦肩一個紅綠燈路口的臨校男孩,是我高中三年多繞10分鐘路程依舊樂此不疲的動力。
“你好,臨街女孩?!?/p>
一個干凈的男聲從我耳邊響起,是那個總是在早晨和我在這條人行道上擦肩而過的臨街少年。
他這是在和我打招呼嗎?
我覺得很驚奇,我有一張普通的大眾臉和普遍高中生的模樣,厚重的書包,寬大的校服,以及我那齊肩的黑色短發(fā)。
即使他在我心里已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我總覺得,他不可能會記住我這個每次過紅綠燈路口都會四處探腦的奇怪路人。
更何況,高考完的這個暑假,我變化還蠻大,徹底放松自己幾天后,我也開啟了屬于我的咸魚翻身之路。
每天晨跑代替了我高中三年來每天早上半個小時的上學路程,漸漸喜歡上了不頂著臺燈熬夜的日子,悄悄續(xù)起了長發(fā),唯獨還是喜歡穿著像校服一樣寬大的運動裝。
算起來,這也算是個小小的變化。
短短的幾秒鐘,我腦海里閃過各種猜測,最后得出結論:不是我耳鳴,就是他喊的人不是我。
所以我只當自己是個擦肩而過的路人,自顧往前走去,并沒有注意到他轉過頭,跟在了我的身后。
“不是吧,臨街女孩,我在叫你呢?”他這個句式,光是一個“不是吧”,明明我已經聯想到平時,同學們學著網上那樣夸張地說著“不是吧”,那種令人不喜的拖沓和浮夸,一下子就活靈活現起來。
可從他口里說出來,總感覺就很正常,沒有半點玩梗的意味。
這該死的魅力!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是的,臨街女孩?!?/p>
我無數次幻想的場景終于來到,這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我假借著我多年來的偽裝經驗,努力克制自己不去主動加戲,儼然成了一副懵懂純真的狀態(tài)。大概就等我矜持了又一個綠燈的時候,終于等到他的主動邀約。
你看,大概的后續(xù)我其實已經猜到了,但還是能裝出一副吃驚的模樣。說真的,如果這個人不是我,我一定會邊翻白眼兒,邊吐槽這是茶藝行為。
好在,我十年如一日的業(yè)務熟練得很自然,他沒有發(fā)現異樣。我們并肩而行,兩個第一次正式見面的人融洽地慢悠悠走著,在外人看來也算一處風景的樣子。
可實際上,大部分人從來只看表面,無暇顧及真相。
像是網戀奔現那樣的橋段,兩個陌生人選擇了一處場所,或是咖啡館,或是奶茶店,就開始了所謂的尬聊。一品屋,說真的,這個名字我有在某個同學口中聽過,但她當時就是隨口一提。我料想,也就是個新開的奶茶店,或者是間很有格調的咖啡屋。
可當我們走得越來越偏的時候,我又開始腦補,他是不是在課業(yè)之余,還參加了某個特殊的社會組織,比如,課后兼職拐賣人口的苦情戲親人。
好吧,我之所以這么想,就是看電視里,那些陌生人沖上來就抱著婦女兒童大喊老婆、孩子、弟弟、妹妹的。
現在我倆已經搭上話了,就是他說是我大哥,周圍人也會深信不疑。
就在我發(fā)揮天馬行空想象力的時候,一個……嗯?古式木屋出現在我眼前。
黑紅的碎漆在年久失修的柱頭門頭窗扉上,不大的招牌上工工整整寫著:一品屋。
透過雕花木窗,就能看到零零散散的人在看報品茶。
我倆坐在靠窗的雙人小桌,蕭然和我說了聲什么,就起身往吧臺走去。
我猜他是去點單,可我實在想不出他能在一個茶館里點出什么特別的吃食來。我看到他和年邁的老板熟絡地攀談了幾句,側臉上的酒窩兒和眼尾太過明顯,他似乎是這里的???。
我心中所有的猜測都沒有問出口,只是一邊說著許多瑣碎的事情,一邊等待著想象中的茶館套餐。
他是個幽默風趣的人,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笑起來其實都是致命的,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靈魂都是他的武器。
他給我講他身邊發(fā)生的一些小事,說他早就在馬路對面注意我了,說我每次過馬路瞇著眼睛的樣子,總以為我是在對著他笑。
直到今天這么近距離見面,他才知道我其實近視得厲害。
我想說,其實我是真的在看他,可我那未能掩飾的笑容讓我進入思慮之中。
正當我打算承認事實時,兩杯清茶、兩份中式糕點出現在我面前,堵住了我的心里話。
茶味是淡淡的清香,搭配甜蜜不粘牙的桂花米糕和桃片,我似乎嘗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感謝蕭然帶我發(fā)現了這家寶藏茶館,我敢確定,就算下次只有我一個人,我也還會光臨。
食道和味蕾,總是能牽動一個人的心情。
聚散總是很快,還是那個路口,我們走向了背道而馳的兩個方向。這一次,我沒有回頭。我猜蕭然走到某個轉角處,會停下腳步注視著我消失在人海,才慢慢離去。
我小小的心事,在那個平淡又充滿希望的初秋,伴著驕陽已經圓滿,沒有什么再遺憾的了。
我感到很滿足,就像大地久旱逢甘霖,只要他來,我就覺得知足。一切才剛剛開始,一切都是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