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音
剛譯完武田百合子的《日日雜記》。國內(nèi)讀者不熟悉這位在日本長銷多年的隨筆作家,不免要絮叨幾句她的來歷。
先說說我和武田百合子作品的最初邂逅。
從一九七七年到一九九二年,由《富士日記》開始,武田百合子的作品陸續(xù)面世。對于生活在日本的讀者來說,在出版宣傳期間,不管是瀏覽報刊,還是乘坐交通工具(日本的電車?yán)锝?jīng)常有新上市的書籍廣告),都有可能知曉她的書。又或者,如果是稍微熟悉文學(xué)圈的人,會知道,武田百合子是著名作家武田泰淳的遺孀。有些人便是由泰淳作品延伸,讀到她的書。
文學(xué)的代際更迭是很快的,除了被奉為經(jīng)典而在書店書架上占據(jù)一席的作品,很多書會漸漸被人遺忘,或只被少數(shù)特定的讀者搜尋和閱讀。武田百合子的創(chuàng)作期的落幕,距今將近三十年,但今天的日本讀者,仍然很容易在這里那里遇見她的作品,究其原因,是因為無論過了多久,仍有許多人被她文字的魔力俘獲—武田百合子的讀者當(dāng)中,有許多的作家,一代代作家為她撰文,余響綿長。例如,小川洋子在書評中寫道:“當(dāng)讀到優(yōu)秀的日記文學(xué),常有這種感覺,自己的胸口被語言一把抓住,并被拖進(jìn)世界的深處,那個世界,藏在穿越日常的前方……閱讀《富士日記》,等于是被平凡的日常生活中點(diǎn)亮的光所引導(dǎo),做一場意想不到的遙遠(yuǎn)旅行。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生活的世界是這么豐富和深厚,并為此感到震驚?!?/p>
作為住在中國的日文讀者,我并不是看了某篇書評而遇見武田百合子的。知道《富士日記》的契機(jī)是八、九年前偶然讀到的一本書,高山直美的《今天一天也是無事日記》。這本寫于“三一一”地震前后的日記,不管是內(nèi)容還是標(biāo)題,都是對武田百合子作品的致敬(日語里,“無事”“富士”的發(fā)音相近)。生于一九五八年的高山直美除了散文家的身份,還有一個頭銜,“料理研究家”。她開過餐廳,出版了一系列實用又充滿日常感的食譜,在生活類雜志《ku:nel》上開設(shè)有專欄。更重要的是,由于對武田百合子的愛,她十多年如一日在網(wǎng)上寫日記,這些日記陸續(xù)成書,題名為《日日飯》。
《今天一天也是無事日記》是《日日飯》系列的延伸,高山直美和丈夫在山梨縣的山里買了老房子進(jìn)行修葺,種菜、做飯,書中除了這些日常,還包含了開車走訪震后地區(qū)的記錄,是兼具生活氣息與人的悲憫的日記文學(xué)。高山直美在序言里便提到《富士日記》,我以為,那是類似彼得·梅爾作品的生活隨筆。只猜對了一半。讀過才知,《富士日記》確實是一部山居日記,卻很難簡單概括。
武田百合子(武田花攝)
還是借用另一位作家的話吧。角田光代寫過一篇文章,《生活暗藏的力,日記的凌厲》。文中寫道:“正因為前提并不是讓人讀,其中有全不矯飾的視線,生活的本來面貌。這部作品的魅力就在于此。正因為是日記,武田百合子如同光著身子的嬰兒般的視線才會栩栩如生,讀者便以她的視線觀看世界。季節(jié)的變化、生物們理所當(dāng)然地生和死、人的古怪的有趣……讀者以武田百合子的視線接觸到這些,并為這些事物的新鮮而震驚?!?/p>
不約而同地,小川洋子和角田光代兩位當(dāng)代女作家都用了“震驚”來表述她們閱讀武田百合子作品的感受。那也是我的感受。這些年里,我陸續(xù)讀完了武田百合子的全部作品,還嫌不夠,又找了與她有關(guān)的一些書。武田百合子的世界有其魔力,一旦涉足,便不想離開。
正如角田光代的文章所述,武田百合子最為日本讀者熟知的《富士日記》原本不是寫給外人看的。大多數(shù)熱愛文學(xué)的人只要開始寫作,就會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武田百合子很特別。
從一九六四到一九七六年的十三年間,百合子和丈夫武田泰淳為了逃避東京的社交喧囂,只要得空就前往位于山梨縣鳴澤村字富士山“富士櫻高原”的山莊,在自然環(huán)繞中度過山居生活。泰淳是“第一次戰(zhàn)后派”著名作家,他負(fù)責(zé)賺錢養(yǎng)家,但不管家中財政事宜,買車買房都是百合子一個人拿主意。房子建好后,泰淳按照文人的習(xí)性,給山莊取了一堆名字,諸如“寸心亭”“百合花亭”,最終寫的名牌卻是最簡單的“武田山莊”。
伴山而居也不光是聽上去那么愜意。尤其是頭幾年,東京與富士山之間的道路尚不發(fā)達(dá),開車單程要四五個小時,中間停車吃飯稍作休息,就要耗去大半天。山上夏天涼爽卻多蟲鼠,冬天有水管凍裂和汽車引擎凍壞的危險,遇上雪天,車即便套上雪鏈也不一定能通行。因地處偏僻,無論買菜還是買其他生活用品,都需要開車下山。種種辛苦不便,換來的是四季山景和不被打擾的生活—武田家故意連電話也沒裝。在東京,百合子要操持家務(wù),照顧女兒,打理作家身邊的一應(yīng)雜務(wù),并在丈夫外出時開車接送。對她來說,武田山莊的生活等于躲進(jìn)山里透口氣,為此,夫妻倆還把獨(dú)生女武田花送進(jìn)寄宿學(xué)校。不過,百合子難得的閑適也有人搗亂—泰淳提出,讓她在富士山期間寫日記。
山居小屋剛蓋好的時候,丈夫把一冊別人給的日記本放在我面前,說道:“這個送給百合子。你來寫日記吧。只在山上期間寫就行。我也會寫。我們輪著寫吧。怎么樣?這樣你就會寫吧?”我搖頭。他又說:“隨便你怎么寫都行。要是沒東西寫,也可以只寫那天買的東西和天氣。如果有好玩的事或者做了什么,寫下來就行了。用不著在日記里抒情或反省。因為你是個不適合反省的女人。你只要一反省,就會?;^。百合子經(jīng)常和我說話或者自言自語,對吧?就像你說話那樣寫就行。你按自己容易寫的方式寫就行了?!保ㄎ涮锇俸献印赌菚r候》,中央公論新社2017年)
武田泰淳(1912-1976)
雖然有時在日記里抱怨“手疼,寫字好麻煩”,百合子還是一路寫來,不覺就是十三年。至于一開始提出“輪流寫”的泰淳,只寫了十來篇。有時女兒也湊趣寫個幾行。總的來說,百合子的日記不僅僅是一個家庭在昭和年間的生活記錄。山莊的生活介于“日?!焙汀奥眯小敝g,她寫下了一日三餐、購物記錄、花草鳥獸、當(dāng)?shù)厝说难哉勁e止,所有這些細(xì)節(jié)構(gòu)成了包容一切的“生”;與之對應(yīng),日記中也出現(xiàn)了許多死,朋友的死、報紙上的事故、山莊周圍發(fā)生的自然死亡(大多是鳥和蟲)、寵物狗波可的死。
到最后,是她的人生伴侶的離世。
比百合子年長十三歲的泰淳于一九七六年十月五日死于胃癌和已轉(zhuǎn)移的肝癌,日記結(jié)束在那年的九月二十一日,他住院的前一天。從他五年前因糖尿病中風(fēng),日記中就不斷出現(xiàn)關(guān)于他的身體記述,其間有一年,百合子更是因為照顧病人的勞累停止記日記??v然如此,她的筆觸一貫冷靜克制,并沒有過多地沉溺于自身的情緒。那些文字甚至給人一種感覺,她仿佛要通過記錄,來挽留泰淳在身邊的時光。
泰淳過世后,與他有密切聯(lián)系的文學(xué)雜志《海》提出要刊登百合子的日記,收進(jìn)“武田泰淳追悼特輯”,她立即同意了。以《富士日記—今年的夏天》為題,一九七六年十二月的《?!房橇税俸献訉懹诋?dāng)年夏天的日記。翌年,又將最初幾年的日記做了連載。雜志上的百合子日記廣受好評,于是全部日記在一九七七年成書,便是上下兩卷的《富士日記》。那年,百合子五十二歲。
《富士日記》剛一出版,便引起文壇的某種震動。泰淳的同輩好友作家們紛紛不吝贊美之辭,例如埴谷雄高為“書腰”寫的推薦語,說百合子是“天衣無縫的藝術(shù)家”。日語的“天衣無縫”與中文含義不同,應(yīng)該譯作“渾然天成”。這個詞以及“天真爛漫”,一直被沿用到現(xiàn)在的《富士日記》三卷文庫本推薦語。不過,放在今天看,這些形容詞或許體現(xiàn)了老一輩作家們對未知的巨大才能的恐懼,他們不知該用什么標(biāo)簽來將百合子寫的東西分類—毫不矯飾,卻直擊人心—便試圖用“天生”“藝術(shù)”等語匯,將其推到和文學(xué)無關(guān)的場域。他們的“晚輩”寫作者要坦率得多。色川武大在《富士日記》新版文庫本(1997)的解說中寫道:“文如其人,可她為什么能寫出這樣的文章呢?我感到絕望?!?/p>
另一方面,百合子本人也沒有身為作家的自覺。
我從小就一直認(rèn)為,譬如寫東西的人、畫畫的人、彈鋼琴拉小提琴的人、跳舞的人,這種人生活在和我無緣的遙遠(yuǎn)世界里。文章不是自己寫的,而是在書本上讀的。鋼琴是買票去聽的。我沒想過要當(dāng)生產(chǎn)文章、繪畫或音樂的人。出于興趣寫文章,出于興趣繪畫—我感覺我也做不了這種事。自從我和生產(chǎn)文章的人一道生活,我的這種心態(tài)變得愈發(fā)堅固。(《那時候》)
與百合子的自我認(rèn)知無關(guān),文字一旦成書,優(yōu)劣自現(xiàn)?!陡皇咳沼洝纺昧藢榕骷以O(shè)的田村俊子獎,其后出版的《狗看見星星—俄羅斯旅行》(中央公論社1979年)獲讀賣文學(xué)獎。后者是她在一九六九年的旅行日記。那年,泰淳為了犒勞不僅打理整個家,還長期給自己擔(dān)任司機(jī)和助理的百合子,帶她參加了“白夜祭與絲綢之路之旅”,從蘇聯(lián)境內(nèi)走絲綢之路的一部分。同行者有泰淳的多年好友竹內(nèi)好?!豆房匆娦切恰肥且徊科娈惖挠斡?,做那趟旅行時四十三歲的百合子對沿途的歷史文化毫不感興趣,以她特有的目光截取了鮮活的當(dāng)?shù)仫L(fēng)景。她筆下出現(xiàn)了吃食、遇見的人,以及上廁所和購物的經(jīng)過。比起縱古通今的博學(xué)式導(dǎo)覽,讀她的書,隨書游覽的實感更為鮮明和強(qiáng)烈。
在后記中,她寫道—
真的是狗看見星星的旅程。真開心。邊旅行邊玩兒,就像線斷了,飄走。
“我一直想和竹內(nèi)還有百合子一起旅行。再說今后恐怕沒有三個人一起的機(jī)會了。”武田在為旅行做準(zhǔn)備時說的這番話應(yīng)驗了。武田患病,之后不再出遠(yuǎn)門,于一九七六年的秋天去世。五個月后,竹內(nèi)也去世了。
寫完后,我不由得這樣想—回國的飛機(jī)載著他倆,就那樣化作宇宙飛船,上了軌道,永遠(yuǎn)巡游在無明的宇宙中。飛船飛過我頭頂上空的遠(yuǎn)處,又消失。充斥著白色光線的船艙內(nèi),那兩個人在開心地繼續(xù)喝著酒吧。
只有我,不知何時,不知在哪兒,途中下了飛船。
百合子和泰淳結(jié)婚并生下女兒武田花,是在一九五一年。他們一同度過了二十六年的婚姻生活,如果加上戀愛的時期,兩人相伴共二十九年。
他們邂逅之初,正值戰(zhàn)后荒涼又混亂的光景,泰淳三十啷當(dāng),是個窮作家,二十出頭的百合子是蘭波咖啡館的女招待。說是咖啡館,同時兼售非法的私釀酒。該店的老板是出版詩歌和畫冊的昭森社社長,出版社辦公室就在二樓,樓下的店堂自然成了一干文學(xué)青年和中年們的聚集地。
到蘭波咖啡館之前,百合子做過好多種工作,還曾經(jīng)穿街走巷,販賣熟人加工制造的巧克力。
當(dāng)我四處兜售用葡萄糖混上美軍的好時可可粉做成的巧克力球的時候,有個客戶是位于神田神保町富山房背后的R酒坊。我送去巧克力球,一周后去拿賣掉的那部分的錢,并補(bǔ)貨。當(dāng)我拿到貨款,看看周圍,只見幾乎所有客人都緊緊地捏著酒杯,杯里裝著透明的或稍微有點(diǎn)渾濁泛白的液體。此時我在椅子落座,成了客人,用賣巧克力的錢點(diǎn)了和大家一樣的東西(私釀燒酒)。燒酒沁入五臟六腑,一直到指尖都充滿了力量。比起黑市上的豬排蓋飯或天婦羅蓋飯,更加切實而迅速地讓人有飽腹感。就這樣每周賺了錢喝酒,我意識到,干脆在這間店工作,不是更直截了當(dāng)嗎?我成了女招待。不久便離開家,住進(jìn)店的二樓。(《游覽日記》,作品社1987年)
對于和泰淳結(jié)婚的歷程,她的敘述很簡單。
和武田初次見面,是在我當(dāng)時工作的咖啡館蘭波……他在“蘭波”的客人當(dāng)中并不起眼,有種陰暗的感覺,還有點(diǎn)害羞,我的印象是,他和女性說話比較笨拙。
武田讓我吃我愛吃的,他自己沉默而羞澀地喝著私釀燒酒,我不知怎的喜歡上了他。那之后,我們一起過了二十五六年。其間,容易厭倦的我一直不曾厭倦,我想我畢竟還是喜歡他。(《那時候》)
實際的情形要復(fù)雜一些,因篇幅所限,在此不做詳述,還是回到百合子的作品。
如果說,《富士日記》和《狗看見星星》對早年日記的謄抄(并非單純抄錄,百合子做了細(xì)致的字詞調(diào)整,她實際上是個詩人一樣的寫作者,讀過便能明白),是借著重寫,再一次度過已逝的時光,那么百合子在這兩本書之后的隨筆寫作,更像是娓娓道來的閑聊。
“孩子爸。無量庵的電線桿那里有一坨雪白的狗屎。是吃了什么才會那么白?。俊蔽矣袀€毛病,從外面回來,就把剛看見的事,發(fā)生的事,按我的心情的一起一落講給丈夫聽。我是個話癆。聽我講話的丈夫走后,除了寫信和明信片,偶爾,我會像這樣寫文章。已經(jīng)沒辦法和丈夫聊天或吵架,仿佛作為替代,我往稿紙寫下文字。而且,像這樣在稿紙上寫文章,就能拿到錢。感覺就像自己到工地上努力干活兒來著,有這種喜悅,所以我才寫。(《那時候》)
百合子寫得不算多。有時,編輯約稿,她在電話里講自己喜歡的電影,講得實在有意思,編輯說,你把剛說的寫下來,不就行了嗎。她拒絕道,我現(xiàn)在有個隨筆連載,寫不動其他的。她陸續(xù)出版了幾本書,一九八四年《語言的餐桌》,一九八七年《游覽日記》,一九九二年《日日雜記》。
泰淳去世后,百合子又生活了十七年。成為攝影師的武田花后來回家和母親同住,《游覽日記》的照片都是花拍的。一九九三年五月二十七日,百合子因肝硬化去世。
到如今,說起武田泰淳,很多日本人的反應(yīng)是“武田百合子的丈夫”,畢竟《富士日記》的讀者為數(shù)眾多。泰淳曾寫過:“我們這些第一次戰(zhàn)后派,被看作是描寫人類的極限狀態(tài)的,夸張的哲學(xué)性的群體?!睍r代變遷之下,泰淳的哲思對現(xiàn)在的讀者來說可能顯得晦澀或沉重,他的影響漸漸衰微,也是不爭的事實。不過他本人應(yīng)該不會太在意,出身僧侶家庭的他還寫過:“作家與和尚都是獲得布施,并把不著調(diào)的教導(dǎo)硬是塞給對方,在這一點(diǎn)上,都是不可靠的生意人?!?/p>
此次由理想國引進(jìn)和出版的是武田百合子生前最后一本書,《日日雜記》,也是她晚年文字進(jìn)一步圓熟的佳作。之所以要加“生前”這個定語,是因為在前幾年,武田花終于將她母親其他未成書的稿件做了整理,便是中央公論新社二○一七年出版的《那時候—單行本未收錄隨筆集》。
《日日雜記》乍看有點(diǎn)像《富士日記》的延續(xù),每篇開頭都是“一天”,沒有具體日期,消解了時間,讀者可以從敘述中判斷季節(jié)和場所。也因為這種模糊性,一天可以是寫作者的當(dāng)下,或記憶中遙遠(yuǎn)的某一天。也像《富士日記》一樣,文字浸透了“生”和“死”。僅舉一例,當(dāng)百合子在小飯館櫥窗前,打量里面陳列的蠟制套餐模型—
關(guān)東煮寬面套餐(寬面+關(guān)東煮+三色年糕團(tuán)+蜜豆)等,各種各樣的組合,一共十種左右。我仔細(xì)地看去(那里面煮久了的關(guān)東煮蘿卜就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似的,做得逼真),突然,一股情緒像熱水一樣涌上來,死后的世界該很寂寥吧。那個世界沒有這樣的熱鬧吧。我還想在充斥著這些東西的世界再活一陣!
……晚上,我看了電視臺轉(zhuǎn)播的舞臺劇《婦系圖》“卯總”那一場,阿蔦重病臥床,真砂町的老師家的小姐送給她一副紫色襯領(lǐng),她說了一句有名的臺詞。“我對浮世產(chǎn)生了眷戀。”而我對浮世的眷戀,是那排成一排的蠟做的食物模型。
對百合子來說,寫作,是讓時間停留在紙面的魔法。閱讀百合子的作品,感覺就像一場場或長或短的時間旅行。
在百合子成為作家后(這么說仿佛有些奇怪,因為從日記看,她無疑早就是個作家,只是尚未公開發(fā)表),編輯和朋友們多次建議她寫小說,她卻一直笑而不答。《日日雜記》雖用了日記的體例,讀來很像一篇篇精短巧妙的小說。作為百合子的譯者和“鐵粉”,我以為,她的創(chuàng)作早已超越了文體的界限,是日記,是小說,是詩。
是擷取到手仍在呼吸的,生活的枝與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