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柱
法國思想家盧梭在《社會契約論》有云:“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眰€體的實踐不斷擴大了人類的活動領域,而枷鎖的對象也由人身發(fā)展到財產,最后通過對個人信息的掌控便輕松達到目的。去除枷鎖顯然不可能,但對于枷鎖范圍的界定卻十分必要。捍衛(wèi)個人信息成為公法尤其是私法領域捍衛(wèi)自由的具體體現,也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編撰的一大亮點。
在《民法通則》等基本法對個人信息保護缺位的情況下,刑法率先而行,《刑法修正案七(2009)》規(guī)定了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之后的《刑法修正案九(2015)》將其犯罪主體由國家機關及其人員這一特殊主體拓展至普通主體,并將法定最高刑由3年提至7年,加大了打擊力度。
然而,公法的力量有限。除非造成嚴重的社會危害后果,否則一般侵權行為很難進入刑法的視野。個人信息屬于私人利益的范疇,除了公法從“點”的層面的國家維護,更需要賦權個人從私法“面”的層面進行自我救濟。
尤其是在大數據時代,技術賦予了數據價值,利益背后法律底線不斷被突破,逐漸敲醒人們加強個人信息自我保護的警鐘。2012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加強網絡信息保護的決定》、2017年的《民法總則》,先后明確宣告了公民個人信息受法律保護,并禁止非法收集、使用、加工、傳輸他人個人信息。相比刑法規(guī)制,民法規(guī)定顯得有些姍姍來遲,但對于個人信息的規(guī)范由公法保護到私法救濟,無疑是巨大進步。今年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真正開啟個人信息保護的新紀元。民法典將個人信息等人格權單列為七編之一,成為公民個人信息保護的大憲章。
然而,民法典關于個人信息保護僅有7個條文,略顯單薄。高貴的人格需要專門的技術予以落實。于是,千呼萬喚中,《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即將走上歷史舞臺。
《個人信息保護法(草案)》73個法條貌似枯燥,其實蘊涵著立法者對人臉識別、人肉搜索、維權成本、自動化決策等熱點問題的技術回應。我們期待它揮灑出絢爛奪目的篇章。
誠然,徒法不足以自行,意識先于行動。個人信息保護需要個體意識上的權利覺醒和行動上的自我救濟,方能敦促法律的不斷修補并將其落到實處。
比如,《個人信息保護法》明確了基于公共安全需要可在公共場所安裝攝像頭,但須遵守國家有關規(guī)定??墒?,何為“公共安全”“公共場所”“國家有關規(guī)定”?小區(qū)門口、樓層入口、家門口是否均屬公共場所?學校課堂是否屬于公共場所而可予監(jiān)控?“國家規(guī)定”的制定主體是否僅限國務院、抑或包括省市政府甚至縣政府?這些涉及公益需求與私益保護界限的永恒追問,決定了我們是否會成為一個透明人。
又或,當公共利益與少數人意志發(fā)生沖突時,法律如何防止多數人打著公共利益的旗號演變?yōu)閷ι贁等说谋┱?,歷史教訓不可謂不深刻。
再甚,對那些道德或法律上的“壞人”,如何堅守法治與文明的底線保護其個人信息?
可以說,以這三類人為代表的個人信息保護,隨時在檢驗著制度的剛性與文明的成色,也決定著我們能否在暴風雨中,給去年那位新冠確診的成都女孩,亦是給我們自己,一個尚可慎獨的棲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