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老師的人（下）

湯飛

某天，兩人在校門口偶遇。江汀鶴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跟陽光有得一比，主動和自己的“學生”打招呼：“我向?qū)W校毛遂自薦，擔任編外教師，普及文物鑒賞、保護及修繕知識，使文物走進校園，貼近人們的生活?！?/p>

陶欣向振臂一呼：“我能選修你的課程嗎？”

“不能?！苯→Q直截了當?shù)卮饛汀?/p>

小陶追問緣由。

“領導沒同意。他們不太相信人能比機器更博學、細致、穩(wěn)重，機器人老師既教語文數(shù)學，又教化學物理，還能教體育。他們的腦袋里裝著海量的知識，身體健壯有力，連續(xù)授課、備課、批改作業(yè)也不會感到疲累。而我的水平，怎能和從不出錯的機器人相比較？”

“那你還高興得起來？”小陶理解不了江老師為失敗而欣慰的行為。

“我的喜悅是因為向?qū)W校袒露了心愿，陳述了開課的可行性，渾身輕松。他們應允或拒絕，不在我的掌控范圍內(nèi)。不管哪種結(jié)果，我都能心平氣和地接受?！?/p>

陶欣向倒有幾分焦急：“劉備能三顧茅廬，諸葛亮也可反其道而行之。多提幾次，沒準就能打破校領導的固執(zhí)想法?！?/p>

江汀鶴豎起大拇指：“好主意。這也是我唯一能為實現(xiàn)夢想做的事。”

“加油！”小陶握緊拳頭，“江老師?！?/p>

之后，陶欣向很長一段日子沒見著江老師，他還在為教書的志向而努力嗎？小陶心底期待著哪次上課鈴聲響起后，江汀鶴會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神采奕奕地踏上三尺講臺。然而，課程表上并無多出的課名，也沒見著新老師跨進教室門。

上學、放學，風平浪靜，無人往這片池塘扔一粒小石子，激起比課本插圖更漂亮的漣漪。照此推測，江老師的夫子夢多半夭折了，縱然有人尊稱他一聲“老師”，也不表示職業(yè)與此有關。

新學期隨嶄新的課本一同到來，新的課程表暫未排定。鈴聲響了，學生似飛鳥歸林，齊齊入座，喧鬧立刻煙消云散。剛坐定，一個熟悉的身影邊走邊說：“你們好，我叫江汀鶴，是教文物科普課的老師?！?/p>

陶欣向情不自禁地鼓掌，瞬間點燃所有人的熱情。

“中華民族有著五千年的悠久歷史，勤勞、聰慧的人民創(chuàng)造出了燦爛的文明，數(shù)目眾多的文物是承載、展示文明的不同形式的‘鏡子。透過它們，近距離感受當時文化的特征，歷代變遷，再品味當下的文化特質(zhì)，兩相印證，定會深有感觸。比如，我們閱賞唐代書法家顏真卿的《祭侄文稿》，足以從工拙不計的筆墨之間捕捉到書家悲憤至極、起伏不定的情緒——宛如洶涌澎湃的驚濤，而文字筆畫是一葉葉扁舟。整篇作品是平時功力和即時精神充分融合后的自然流露，被譽為‘天下行書第二?！苯→Q娓娓道來。

學生們聚精會神地聆聽，李白說“今人不見古時月”，不過古人的諸多物品及作品留存至今呀——包括天上的明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嘛。一節(jié)課短如男生的頭發(fā)，要是能和女生秀發(fā)一般長該多好。

講得起勁的江老師只好硬生生掐斷話頭，搓著手，說：“各位同學，對不起，盡管我做了充足的準備，可站到這兒仍舊緊張不已，導致有部分內(nèi)容未能講完，抱歉?！?/p>

話音剛落，同學們報以熱烈的掌聲。江汀鶴鞠了一躬，收拾教學資料離去。

陶欣向追出門：“江老師。”

江汀鶴問：“快來說說，聽課感受如何，我跟機器人老師有何不一樣？”

“機器人老師不會焦慮得搓手，講課節(jié)奏把控自如，而且無所不知?？伤麄冎v授的內(nèi)容多半都是知識，沒有展現(xiàn)出文化的魅力，我覺得缺少一種靈氣?！碧招老虻?，“在你身上，我能感受到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文化的魅力。江老師你絕對會成為廣受歡迎的優(yōu)秀教師?！?/p>

“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機器人老師們出道即巔峰，也是我的老師呢。”江汀鶴笑著說。

熟能生巧，巧能生妙，妙能生趣，江汀鶴真切體會到教書育人之妙趣，慢慢駕輕就熟。在幾次教學考評中，成績名列前茅。機器人所掌握的知識技能，本就源自人類的智慧，是歷代科學家嘔心瀝血地研究、實驗才造就了它們，在社會中充當重要角色。身為老師，機器人確實學識豐富，教學方式以灌輸為主，而人類老師更注重口傳心授，他不僅是學識數(shù)據(jù)庫，還是近在身邊的示范榜樣，學生更能感受并繼承前輩的優(yōu)秀品質(zhì)——得之不易，自然倍加珍惜。

一學期一晃而過，陶欣向和同學們收獲了不少文物知識，最重要的是它們源自人類老師，這份體驗堪稱“奢侈品”。

新的學年，江老師的課如愿擠進課程表，甚至成了學校招生的閃亮招牌。聽說過些天，將有幾名新生從火星轉(zhuǎn)學而來，陶欣向松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