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鳳萍
荒漠,總是孑然遺世,自生蒼涼。
佇立,環(huán)顧。醞釀許久的情緒始終無法破嗓而出,這天高地闊,如何能夠容許悲歡交集的一聲,以鴻雁傳書的方式,遞送到南方一朵盛開的木棉花心里。唯一能做的,就是俯下倔強的頭顱,盡可能低地矮下身子,試圖從遍布砂礫中尋找一雙年輕鞋碼的足跡。你定是來過的,也朝北默念過我的名字。但,風過高原,飄零一地的,不僅是片言只語,還有滴水成冰的誓言。
時光荏苒,風不是往昔的風,高原仍在高處寒涼。你走過的地方,于我已然無路可走。我在夢中數(shù)次來過的草場,毀于一場青春烈焰的火舌,匍匐爬過劫難的,是遍體鱗傷的歲月。山谷里打下的草垛,喂養(yǎng)著別人的白羊。
我,已經(jīng)做不回當初要牧羊放歌的女子。
荒漠中流過一條任性的河,河面時寬時窄,時急時緩。大概是一條小溪,或是匆匆跌落云端流走一段的雨水,一路匯合分流,肆無忌憚地奔跑,而后在某個時刻被風帶走,只留著打馬而過的影子。
大地蒼茫,沒有人知道水流來自哪里,最遠抵達過何處。當然,日后的某個時刻,定會還有一場大雨溫潤它的唇,滋養(yǎng)它的肌膚,哪怕流淌一段仍會枯竭。
荒漠是沙的世界,日烈,風虐。水就是沙漠的命,可沙漠要怎樣拼命才留得住水呢!沙蔥已在干涸的河道上安家,鱗莖密集地叢生,一簇一簇的濃綠在發(fā)光。風卷沙走,在被掏空的根須上,萌生出無數(shù)稚嫩的希望。
一大片駱駝刺枯死在河岸,長成了野地上自然風干的木乃伊,泛白的骨骼揮舞著無數(shù)只會咬人的手,在一陣緊過一陣的風里跳舞。
來風如影隨形,從我的足跟掠過足尖,掩蓋得極其徹底,一如我不甘失敗的承認,我來過,正如我從未來過一樣,之前抱有美麗的幻想,之后將心思干凈。
無水的河道正如一條安全航線,可以確保一個人迷途知返。于是帶著干枯的河流埋頭走,停歇,或傾聽,直到嶙峋山石阻擋了所來的路徑,一時竟無法辨識風向,任由四面來風所裹挾。天老,地荒,狂亂搖晃的駱駝刺面目猙獰。礫石,塵土,荒草,一切都在游走,又同時朝我包抄過來。
突然惶恐。隨后,一條枯竭的影子也在慌亂中轉(zhuǎn)身,朝著來處奔流,直到看見遠方等待的你。
我在害怕什么呢,是我無意間驚動了一條河的流向,還是它們撓亂了我不禁悲喜的心?我來過,我又好像從未來過,那些從此烙上封印的,是一棵草擄掠精光的樣子,一場風的來路,一條河的印痕。
我沒有告訴你,在高原所有的真相里,唯獨沒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