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鷹
《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
曹火星和他的戰(zhàn)友們在平西房山和淶水縣新解放區(qū)宣傳減租減息,就住在堂上村一排用茅草搭建的房屋里。有一個晚上,曹火星看到幾個兒童又跳又唱,就把他的靈感給跳出來了。他爬上炕,沉思了一下,在煤油燈下寫下“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中國”。
這是他心里一直在醞釀的一首歌的主調(diào)。有了這個主調(diào),他一氣呵成,一首后來成了傳世經(jīng)典的歌曲就在油燈下奔涌而出——“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共產(chǎn)黨辛勞為民族,共產(chǎn)黨他一心救中國……”
在北京房山區(qū)霞云嶺堂上村山坡上,一面鮮紅的旗幟,就像一片火焰,覆蓋了整個山坡。這面九百六十平米的旗幟,是全國最大的一面黨旗。這里,就是《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的誕生地。這里,現(xiàn)在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坐落著一座現(xiàn)代化的紀念館。在紀念館后面,一座土坯房里,承載了一首歌,承載了創(chuàng)作這首歌的曹火星與堂上村之間的往事。
一九三七年,就在曹火星憧憬著上中學的美好時光時,“七七事變”爆發(fā)。當年,十三歲的曹火星和成年人一樣加入到抗日救國的隊伍中,并擔任了本村青年救國會主任。一九三八年四月,曹火星被調(diào)至平山縣抗日救國青年聯(lián)合會宣傳隊當演員、任音樂隊隊長。他和一些愛國青年成立了宣傳抗日、鼓舞民心的鐵血劇社。劇社發(fā)現(xiàn)曹火星會識簡譜,有音樂特長,每次有歌詠節(jié)目,就讓他指揮打拍子。曹火星當然不會只滿足于打打拍子,他更喜愛當時晉察冀邊區(qū)正在流行的《延安頌》《在太行山上》《義勇軍進行曲》……他很向往,夢想自己也能作詞譜曲,也能寫出那樣的抗戰(zhàn)歌曲,盡管那時他連調(diào)式、音節(jié)、轉(zhuǎn)調(diào)等一些基本的音樂知識都不太懂。一九三九年夏天,紅楓葉火焰一樣燃燒的時候,曹火星迎來了一個天賜良機,華北聯(lián)合大學在阜平縣開辦,曹火星順利通過了“藝考”,進入了華北聯(lián)合大學音樂系學習。
一九四三年,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發(fā)生重大轉(zhuǎn)折,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副部長陶希圣按照蔣介石的授意,撰寫了《中國之命運》,全文核心是“只有國民黨救中國”。想到這樣的狂妄言論,曹火星就非常憤怒,他心想,只有共產(chǎn)黨才能救中國!我要唱共產(chǎn)黨的好,要讓老百姓都知道共產(chǎn)黨。一個強大的信念扎進了曹火星心里。這種力量和信念凝集在曹火星的筆端,激發(fā)他一口氣創(chuàng)作出《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這首偉大的歌曲。在創(chuàng)作《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的這一年,他只有十九歲。
一九四四年三月,延安的劇團來到晉察冀邊區(qū),匯演時聽到《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就把這首歌帶到了延安。這首歌曲讓中國人領(lǐng)悟到,天有多湛藍,云有多潔白,霞有多火紅,月有多皎潔。當年,河北張家口市解放,八路軍就唱著《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進駐了城里。一九五〇年抗美援朝時,中國人民志愿軍又把這首中國的曠世強音《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帶到了朝鮮戰(zhàn)場,把中國美麗的天空和大地帶到了異國他鄉(xiāng)。接著,蘇聯(lián)《星火》雜志刊登了這首偉大的頌歌。
只是,曹火星在創(chuàng)作這首歌時,原標題本來是《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中國》,一九五〇年,毛澤東聽到女兒李納唱這首歌時,馬上給予了糾正,說“沒有中國共產(chǎn)黨的時候,中國依然是存在的”,于是,就改成了《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這個歌名。
一九四三年,十九歲的曹火星和同伴告別平山,離開故土,一步步走向了生命的驕傲與輝煌。
那時候,從石家莊出發(fā)要坐一小時的車到平山縣城,然后再向北行走四十余里,抵達崗南鎮(zhèn)——一九二四年,曹火星就誕生于此地——而西柏坡與崗南只有一山之隔,當時還只是一個百來戶人口的小山村。在時光的流變中,曹火星的老宅舊居雖然早已不見了蹤影,但他的童年舊事和革命往事卻在他的故里家鄉(xiāng)代代相傳。
曹火星是個有音樂天賦的人,他十一歲進入平山第三高小后,就開始接觸音樂,迷上了音樂。鐵血劇社成立后,他的音樂天賦發(fā)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他滿懷激情,慷慨縱歌。他胸懷壯志,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將自己的名字由曹峙改為曹火星,從此,這個名字與中國、與中國一首遼闊豪邁的歌曲渾然一體了。
華北聯(lián)大輾轉(zhuǎn)多地,艱難辦學,遷至平山時,鐵血劇社全體成員都被安排進入華北聯(lián)大學習,這成了曹火星藝術(shù)道路上最重要的一步。因為當時的鐵血劇社里,會識簡譜的只有曹火星,所以也就只有他一人順理成章進入了音樂系。這樣的音樂環(huán)境,造就了一個革命音樂家,也成就了后來成為中國現(xiàn)代音樂豐碑的《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
二〇〇八年六月二十七日,《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歌史陳列館和曹火星紀念館在崗南落成。曹火星的雕像——他的雙眼,深情地望向他一九四三年從華北聯(lián)合大學學有所成后揮別故土的那個路口。
那是他人生的路口。
《繡紅旗》
那時候我還在讀小學,歌劇《江姐》在我們那邊各個村里輪流放映。于是,我們就跟著歌劇往各個村里跑?!督恪防锩嬗袀€唱段“繡紅旗”,我們小孩子都很喜歡,我們追著歌劇在各個村里跑,其實最主要的就是想聽這個唱段。那時候我們并未真正理解這個唱段里的內(nèi)容,我們只是喜歡聽它的曲調(diào),覺得好聽,聽了那么多遍也聽不厭。而且,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劇中江姐的模樣——一襲藍色的旗袍,如紅旗一樣鮮艷的毛衣,還有一條潔白的圍巾。
再后來,我迷上了看小說,也就看到了羅廣斌、楊益言的小說《紅巖》。小說是怎么借到手的,我早就不記得了,但我牢牢記住了里面的江姐,記住了她被捕后被關(guān)進重慶渣滓洞時受盡了國民黨反動派的折磨,記住了她還在牢里繡了一面紅旗。然后,我就明白了,歌劇《江姐》就是在小說《紅巖》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的,它們之間有著緊密的歷史文化勾連。
歌劇《江姐》由閻肅根據(jù)羅廣斌、楊益言的小說《紅巖》改編而成。當空軍司令員劉亞樓看過由閻肅編寫的《江姐》的歌劇腳本后,馬上敏感地意識到這部作品很有可能將成為一部新中國歌劇經(jīng)典,于是將《江姐》列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政治部歌舞團的重點劇目,并把作曲任務交給了著名作曲家金砂、羊鳴、姜春陽三人。
歌劇《江姐》的故事發(fā)生在四川,而三人中只有金砂是四川人,也有四川民歌創(chuàng)作的堅實基礎,于是,金砂和羊鳴、姜春陽一道深入江姐故鄉(xiāng)采風,借鑒和挖掘四川地方戲曲的特征。一年后,他們拿出了音樂的第一稿,卻被首長全部推翻。那時候,中國歌劇正處于發(fā)展時期,金砂、羊鳴、姜春陽合作的《江姐》的曲子卻還保留著固定的藝術(shù)形式。這意想不到的打擊幾乎讓金砂他們崩潰。
《江姐》的音樂被徹底否定后,金砂、羊鳴、姜春陽都陷入了困惑。他們靜下心來,系統(tǒng)學習川劇、婺劇、越劇、杭劇、滬劇、四川揚琴、清音、杭州灘簧等地方戲曲和民間音樂,之后琢磨劇本中江姐那臨危不懼、視死如歸、外柔內(nèi)剛的精神面貌、個性特點。金砂和他的合作者們終于找到了塑造江姐的音樂之魂,而其中的《繡紅旗》和《紅梅贊》更是這部歌劇的靈魂。
《江姐》能夠成為中國歌劇的傳世經(jīng)典,毫無疑問與編劇閻肅的全心投入密不可分。
那一年,閻肅用他的獨幕歌劇《劉四姐》的稿費請幾個同事在北京東來順吃涮羊肉。吃喝談笑中,有一個同事開玩笑說,咱今兒“吃”完了“劉四姐”,明兒呢?閻肅聽到這話被逗樂了,笑著說,我剛看了《紅巖》,里面有個人物江姐,是個非常好的創(chuàng)作題材。那時,小說《紅巖》正在全國廣為傳頌,在座幾人都讀過,經(jīng)閻肅這么一說,大家都覺得江姐值得寫。于是,閻肅帶著小說《紅巖》來到錦州,住在一間只有九平方米的小屋里,用十八天時間寫出了《江姐》的初稿。
閻肅對寫《江姐》那么有激情,是因為他心里有一種“重慶情結(jié)”。閻肅年輕時就隨家人到了重慶,他在重慶參加學生運動,與地下黨組織搞土改、清匪反霸,還去過歌樂山“中美合作所”。這樣的生活經(jīng)歷和切身感受,為他后來寫《江姐》打下了扎實的創(chuàng)作基礎。為創(chuàng)作《江姐》,閻肅多次去過歌樂山、渣滓洞,還歷時七天七夜“蹲大牢”體驗生活。閻肅的生活體驗不是做樣子,他是來真的。他讓工作人員給自己戴上沉重的腳鐐,雙手反銬,關(guān)進一間黑咕隆咚的牢房里整整一個星期?!袄巍遍T口經(jīng)常有人參觀,他們邊走邊說,議論里面的“犯人”,只是他們誰也不會想到,那個被關(guān)在里面的人居然就是后來寫出《江姐》的人。
那種體驗太真實了。七天七夜,不讓說話,不準抽煙,不許亂走動,三餐吃的是監(jiān)獄里用木桶裝的菜糊糊,夜里睡的是地上發(fā)了霉的草墊子。那個星期,閻肅看到了用來折磨革命者的種種刑具,還真的上了一回“老虎凳”,當捆綁的腳下加到第二塊磚時,閻肅感到雙腿的筋都快要繃斷了。這種真實的體驗,使閻肅在創(chuàng)作《江姐》時,多次含著眼淚在寫……
歌劇《江姐》的初稿出來后,閻肅拿給當時的空軍司令員劉亞樓看。劉亞樓讀了《江姐》初稿,感覺這是一部可以好好打造的歌劇。他找到閻肅說,我在莫斯科看歌劇《卡門》,覺得主題歌非常好,《江姐》是不是也可以寫一個主題歌?于是,閻肅就寫出了《江姐》主題歌,緊接著,金砂、羊鳴、姜春陽譜了曲,可是找人一試唱就又否定了。創(chuàng)作小組來到重慶體驗生活,幾個月的時間,他們就搜集到了許多一手素材。一天傍晚,創(chuàng)作小組幾個人一起散步,一邊走一邊討論歌劇《江姐》。閻肅突然說,我這里有首歌,是一個朋友約我寫的,叫《紅梅贊》。于是,閻肅念起了歌詞:紅巖上紅梅開,千里冰霜腳下踩……閻肅還沒念完,稿子就被金砂搶走了,然后金砂就和羊鳴、姜春陽一起構(gòu)想這首歌的曲子怎么譜寫。他們先后創(chuàng)作了八個不同的版本,最后一稿出來時還擔心不能被傳唱,就又對這一稿改了二十多遍。曲子改定后,閻肅拿給劉亞樓,劉亞樓看完當即拍板:好!就是它了!
《紅梅贊》定稿不久,空政歌舞團原駐地——燈市口同福夾道大院里,都是《紅梅贊》的歌聲。聽著那些歌聲,閻肅和三個作曲家心里有底了。
《江姐》在全國公演后引起巨大反響,曾創(chuàng)下一年間演出二百八十六場的紀錄,幾百家文藝團體同時上演這部歌劇。幾乎是同一時間,歌劇《江姐》里的一首首歌曲《繡紅旗》《繡金匾》《紅梅贊》……也像一團團火焰,在中國的大地燃燒,一直是那么熾熱、艷麗。
《我的祖國》
幾歲的時候,我就看了電影《上甘嶺》,可那時候我并不知道有一首歌叫《我的祖國》,更不會想到這首歌從那時候唱到現(xiàn)在還一直經(jīng)久不衰。每年中央電視臺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我?guī)缀醵家吹阶詈螅匆蝗豪现星嗨囆g(shù)家齊聲歌唱《我的祖國》。于是,我便看見一條大河里,歲月和光陰在奔騰流淌。
《我的祖國》誕生于一九五六年夏天,那一年,詞作家喬羽二十九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其實,在創(chuàng)作《我的祖國》之前,喬羽正在贛東南、閩西一帶原中央蘇區(qū)體驗生活、搜集素材,長春電影制片廠的沙蒙導演發(fā)來電報,約他為正在拍攝的影片《上甘嶺》創(chuàng)作歌詞,并希望他去長春電影制片廠寫這首歌詞。同時,沙蒙還把劇本寄給了喬羽。喬羽讀完劇本,覺得這是一部非常感人的電影,可他一時間又脫不開身。
喬羽想把即將動筆的《紅孩子》劇本在當?shù)貙懞?,便回電懇請沙蒙另外找人寫歌詞。然而,就在喬羽完成采訪回到南昌,準備寫《紅孩子》的時候,沙蒙又給他拍來電報,這次的電文長達數(shù)頁,連啟程的路線都安排清楚了,要喬羽先到上海,由上影廠廠長袁文殊安排車次盡快趕到長春,電文最后還一連用了三個“切”字,三個驚嘆號??梢韵胍娚趁梢呀?jīng)是火急火燎。
喬羽再也無法以任何理由推辭了。當喬羽趕到上海,袁文殊已經(jīng)為他買好了直達長春的火車票。到了長春,沙蒙就告訴喬羽,《上甘嶺》已經(jīng)拍完,樣片也剪出來了,只留下安排插曲的那幾分鐘戲了,等插曲出來后再補拍。眼下攝制組正停機等著,即使什么都不干,每天也要耗費兩千塊錢。在那個年代,兩千塊可不是小數(shù)目。沙蒙的話,明白無誤是催喬羽抓緊時間寫出歌詞。
喬羽問沙蒙對歌詞有什么要求,沙蒙說,很簡單,只希望將來片子沒人看了,而歌曲還能流傳下去。
這要求還簡單?!沙蒙這個“簡單”的要求把喬羽難住了,他想了很多思路,總是找不到滿意的切入點。這天,被歌詞困擾得坐立不安的喬羽來到樓外的一個籃球場上散步。當時剛下了一場大雨,空氣濕潤清新,一群孩子在一條小水溝里放草船,嘻嘻哈哈特別開心。這樣的情景,一下子讓喬羽想起了自己童年時代的水鄉(xiāng)生活,想著想著,喬羽心里熱起來,眼前的一切事物也顯得格外明麗起來。他激動地跑回房間,像捕捉一道光亮,在稿紙上寫下了光芒閃耀的第一句歌詞——“一條大河波浪寬”,在終于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切入點后,順著這個切入亮點,喬羽很順利地寫出了三段歌詞。
那一天,沙蒙來喬羽房間催稿,看到桌子上的歌詞,有點驚喜。他拿起歌詞看過后只說了一句“回去討論討論”的話,喬羽不知道沙蒙是什么意思,心里忐忑不安。
當沙蒙再次來到喬羽房間的時候,他進門就問喬羽,你為什么不寫成“萬里長江波浪寬”呢,這不更有氣勢嗎?喬羽想了想說,“祖國”并不是一個抽象概念,全中國那么大,沒見過長江的人太多了。那樣寫,可能會讓沒見過長江的人心理上產(chǎn)生距離,失去親切感。可不管你是哪里人,家門口總有一條河,河上發(fā)生的事情與生命息息相關(guān),只要一想起家,就會想起這條河。所以,我覺得還是用“河”更好,畢竟在長江邊住的人是少數(shù)啊。
沙蒙聽后心領(lǐng)神會,連聲說好。
之后,沙蒙請劉熾為《我的祖國》作曲。
劉熾是個對音樂著迷的“瘋子”,他在長春電影制片廠作曲時,為了避免外界的干擾,居然在門上貼了一張紙條——“劉熾死了”。為了給《我的祖國》寫出跨時空的好曲子,他調(diào)查研究了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五年人們喜歡唱的歌曲,從中選出十首歌反復聽,仔細琢磨,最后從其中一首《盧溝問答》的第一句找到了《我的祖國》開頭的旋律,然后像大壩放閘一樣,打開了這首歌曲的格調(diào)和內(nèi)涵。
歌曲《我的祖國》和電影《上甘嶺》,都是沉淀在歲月里的經(jīng)典,它們是一個整體,或者更準確地說,《我的祖國》是從電影《上甘嶺》的心臟里開出來的一朵蓮花。
電影《上甘嶺》是一九五六年十二月一日正式上映的。影片還原了一九五二年十月十四日至十一月二十五日上甘嶺戰(zhàn)役的殘酷與壯烈。上甘嶺是兩個高地后面山洼里的一個小村莊,一首歌、一部電影,把這個小村莊帶進了歷史深處,帶進了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記憶里?,F(xiàn)在,再回想電影《上甘嶺》,我還記得其中一個鏡頭:在戰(zhàn)火短暫的停歇之際,志愿軍衛(wèi)生員在狹窄的地下坑道里唱起了《我的祖國》。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艄公的號子,
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
姑娘好像花兒一樣,
小伙兒心胸多寬廣,
為了開辟新天地,
喚醒了沉睡的高山,
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
……
每次看到電影里這個鏡頭,我都會熱血沸騰?!段业淖鎳愤@首歌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錄音棚錄音的時候,郭蘭英深情的演唱使在場的人都落淚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率先播放這首歌曲時,電影《上甘嶺》還未公映。因此,《我的祖國》比電影《上甘嶺》更早紅遍全國。直到現(xiàn)在,《我的祖國》都是一首全國人民熱愛的金曲。
《游擊隊之歌》
我跟賀綠汀很近,他老家在湖南邵東,我在湖南祁陽,兩地相隔很近。當然,這只是地理上的距離。我多次去過賀綠汀的家鄉(xiāng)邵東縣,也早就聽過他著名的歌曲《四季歌》《天涯歌女》等,可我居然不知道他的《游擊隊之歌》誕生于戰(zhàn)場一線,極大地鼓舞了八路軍的士氣,掀起了游擊戰(zhàn)爭的紅色颶風。這是我跟一個紅色音樂家時空上的距離,精神上的距離。
一九三七年秋,由賀綠汀、馬彥祥、塞克、聶紺弩、崔嵬等文藝家組建的抗日救亡第一演劇隊,從上海出發(fā),一路行走一路演出,以此動員全民抗戰(zhàn)。直到年底,演劇隊抵達了八路軍總部駐地山西臨汾。在臨汾,八路軍駐晉辦事處主任彭雪楓親自接待了這些文藝工作者。他們聆聽了朱德、任弼時、賀龍等首長的報告,也清楚地認識到,要徹底打敗敵人,不僅要靠正規(guī)戰(zhàn),也要靠運動戰(zhàn)、游擊戰(zhàn)。
賀綠汀和八路軍學兵大隊的學兵們住在一起,當他聽了彭雪楓講授游擊戰(zhàn)術(shù)后,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高山密林中神出鬼沒的機智英勇的游擊隊員的身影。這讓賀綠汀徹夜難眠,他靈感閃現(xiàn),腦海中涌現(xiàn)出一串串富有節(jié)奏感的音符。那個寒冷的冬夜,在山西洪洞白石村溫家大院一間瓦房里,賀綠汀身披一件平型關(guān)大捷戰(zhàn)利品——日軍黃呢大衣,在一盞油燈下,通宵未眠,寫下了這首抗日經(jīng)典《游擊隊之歌》。
一九三八年初,八路軍總部在山西洪洞召開高級將領(lǐng)會議。晚會上,賀綠汀指揮第一演劇隊首唱了《游擊隊之歌》。當時很多必要的樂器都沒有,歐陽山尊就吹著口哨當伴奏。賀綠汀感覺用口哨伴奏比用其他樂器伴奏似乎更有味道,就像游擊隊員吹著輕快的口哨從山上下來一樣。在這樣的抗戰(zhàn)環(huán)境中,為八路軍將士獻上這么一首鏗鏘歡快的歌曲,非常符合游擊戰(zhàn)原則。隨后,賀綠汀和演劇隊隊員就一個連隊一個連隊地教唱。戰(zhàn)士們特別喜歡這首歌,有的部隊還派人騎著馬跑幾十里路專門來抄歌譜。戰(zhàn)士們拿到譜子,隨時隨地都能唱起來。
一九四三年四月初,組織上通知賀綠汀去延安。為了安全,賀綠汀特意留起了八字胡,化名陳益吾,身穿長衫,裝扮成買賣人,又花錢在上海讓人辦了一張華北通行證。他從北平到天津再到太原,幾經(jīng)周折,來到八路軍、日偽、閻錫山三方勢力交叉的離石縣。這地方十分復雜,抗日政權(quán)為便于開展抗日,將離石縣撤分為離石和離東兩縣。
在離石一區(qū)地界,兩位武工隊員跑回區(qū)政府臨時駐地,氣喘吁吁地向一區(qū)區(qū)長陳彬報告:“我們查路時抓了一個叫陳益吾的外地人,在他身上搜出北平日本特務機關(guān)長開出的通行證,肯定是個大漢奸!”陳彬一聽,來了興趣,一般抓到的漢奸,都是本地有名有姓備了案的,可這么大的特務機關(guān)開出的證件他還從沒見過,就想去親眼看看。
抓來的“漢奸”留著八字胡,身穿長袍,手提牛皮箱,頭戴大禮帽,戴著墨鏡,一副商人模樣。幾經(jīng)訊問,陳益吾說自己不是漢奸特務,是地下黨安排要過黃河去延安的,所帶的證件是為通過敵占區(qū)而花錢買的,不是日偽特務機關(guān)發(fā)的。僅憑一張?zhí)貏諜C關(guān)的通行證,說他是漢奸又拿不出別的證據(jù),搞不清陳益吾的真實身份,就只好先將他關(guān)押起來請示縣政府。“漢奸”一聽還是要被關(guān)起來,氣得不斷喊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可沒有人理他,氣惱中,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便輕聲哼起了當時每個武工隊隊員都十分熟悉的《游擊隊之歌》:“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這激越昂揚的歌聲,讓喜歡拉二胡的陳彬聽出他在唱《游擊隊之歌》。這首抗日歌曲已經(jīng)在抗日根據(jù)地流行多年,陳彬十分熟悉,還讓武工隊教會各村的民兵、青救會、婦救會和駐村的老百姓唱這首歌。陳彬心生疑惑:漢奸怎么會唱抗日歌曲呢?
縣政府得到區(qū)上的報告,也對自稱是從新四軍那里來的人非常懷疑。幸好,縣政府有個干部見過賀綠汀教唱《游擊隊之歌》,便趕到區(qū)上,見到了“陳益吾”,才知道是音樂家賀綠汀。
就這樣,賀綠汀隨身攜帶《游擊隊之歌》原稿到了延安,被分配在魯迅藝術(shù)學院當教師。在平型關(guān)戰(zhàn)役中打了勝仗的685團正在休整,團長楊得志邀請賀綠汀到他們部隊去教唱《游擊隊之歌》,并對指戰(zhàn)員說,我們唱會了這首歌就出發(fā)。部隊出發(fā)那天,紛紛揚揚的大雪漫天飛揚。賀綠汀和演劇隊的隊員們站在雪中高唱《游擊隊之歌》,歡送將士們。雪花飛舞,歌聲飄揚,將士們跟著一起放聲高唱。
緊隨著各部隊在敵后發(fā)動的游擊戰(zhàn),《游擊隊之歌》也從汾河兩岸飛到了敵后各抗日戰(zhàn)場。這首歌的首演地是高莊八路軍總部,可在臨汾所有地圖上并沒有高莊這個地名,只有臨汾洪洞縣的白石村有一個八路軍的總部所在地溫家大院,離這里不遠的地方有個村子叫高公村。會不會賀綠汀所說的高莊,就是白石村和高公村一帶?
根據(jù)相關(guān)資料記載,在白石八路軍總部紀念館的展板上,保存著由抗戰(zhàn)時期的手抄歌本復制而來的《游擊隊之歌》歌譜,這份手寫歌譜是上海歷史博物館收藏的一級文物,是為拍攝《游擊隊之歌》紀錄片從上海歷史博物館復制來的??墒牵@份《游擊隊之歌》手稿卻是由兩段組成,第一段我們都很熟悉,第二段卻很陌生,因為第二段歌詞并沒有被傳唱,一直藏在歷史和歲月中。歌詞內(nèi)容是這樣的:“哪怕日本強盜兇,我們的兄弟打起仗來真英勇,哪怕敵人的槍炮狠,找不到我們的人和影。讓敵人橫沖撞,我們的陣地建在敵人側(cè)后方,敵人戰(zhàn)線越延長,我們的隊伍越擴張。不分窮,不分富,四萬萬同胞齊武裝;不論黨,不論派,大家都來抵抗!我們越打越堅強,日本強盜自己走向滅亡,看那最后的勝利日,世界的和平現(xiàn)曙光!”
真正的經(jīng)典是經(jīng)得起時間考驗的?!队螕絷犞琛吩诋敃r家喻戶曉、廣為傳唱,新中國成立后,這首歌成為我軍歌詠活動中的重要曲目。周恩來同志非常欣賞這首紅色經(jīng)典,在他的力主下,《游擊隊之歌》進入了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隨同《東方紅》成為永遠的紅色經(jīng)典。
責任編輯: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