諳幕曉
一股冷空氣的突襲,天冷冽得讓人直縮脖子。我把頭埋在衣柜里,伸長手摸索著藏在里頭的圍巾。誰知一著急,頭往衣柜的壁上便是重重地一磕,趕時間的我氣呼呼地從衣服堆里爬起來,抓起書包沖出門。
大概是小時候占有欲強,我留著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及七大姑八大姨送給我的衣服,它們的每個圖案、每個褶皺都是獨一無二,屬于那個神氣十足的小女孩。
放學回到家,我累得把自己丟在軟乎乎的被窩里,眼角瞥見半掩著的衣柜。撐起身體,強制自己雙腳挪到衣柜前,開始整理衣服……放在最里面的是一條白色麻質連衣裙,可惜這條裙子當時只讓我開心了幾天,摩挲著麻質感,腦海里一下涌現(xiàn)出往事。
九歲那年,我興高采烈地穿著這條新裙子去書法班學毛筆字,很快我身邊圍過來好幾個女孩。我與她們交談新裙子的到來,課前大家看著我驕傲地轉圈。上課我小心地寫毛筆字,避免白色連衣裙弄臟,戰(zhàn)戰(zhàn)栗栗地上完一節(jié)課。不料臨走前,負責收拾毛筆的何以奇不慎用毛筆劃過正路過的我的裙子上,一道墨水突兀地在眼前跳動。他慌張地拉過我就往水龍頭去,我們都以為能洗掉,結果一碰水就暈開了,那墨水無法無天、肆無忌憚地在裙子上作怪。我瞬間就崩潰了,眼睛發(fā)紅絕望地瞅著他,心里波濤洶涌,悲傷得說不出一句話謾罵他,扯過裙擺在小伙伴們的安慰下回家。
怎么搓都洗不干凈那一抹黑,媽媽見我哭泣說要給我買一條一模一樣的,我沒答應。美好的東西只能是有一件,且獨一無二的存在,這樣它在心里才彌足珍貴。
年少的我無法原諒何以奇,是他毀了我的快樂。于是每次上書法班看到他,我都噘起嘴、撇開眼,從沒給他好臉色看,即便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同樣,他識趣地遠遠躲著我,大抵怕再次得罪我。
后來白色連衣裙事件被我淡忘在流年里,裙子也關在了衣柜,不見天日……
上初三后,我和何以奇只覺得多年前認識,終逃不過命運的安排成為同桌。何以奇從不主動與我交流,和我說話時也不敢拿眼睛真誠與我對視,我一度以為他有交流障礙。直到有一天,看到他在籃球場上耀眼發(fā)光,踩著運動鞋的歡快雙腳回到課室后,整個人瞬間安靜下來,丟失的還有氣焰。
莫不是對我有意見?這樣想著我變得氣急敗壞。怎么說,在班里我也算是一個人緣不錯的女生。他對綽號為“恐龍”的女生都能咧嘴笑,對我卻沉默寡言,我著實氣不過。
在我的逼問下,他道出九歲那年傻乎乎給我搓裙子的一幕。害得我顧不得淑女形象,哈哈大笑:“你不說,我早就忘了呢?!蹦菚r小小的他生怕我去要賠償,這樣他積攢許久買汽車模型的零花錢就沒了……
我把白色連衣裙從衣柜里拿出來放置桌上,用黑色丙烯顏料在那抹黑上添加幾筆,很快一朵水墨蓮花淋漓盡致地浮現(xiàn)在裙子上。我把裙子左右翻看,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衣服整理得差不多,要捐的衣服足足裝了好幾袋,最后我把干透圖案的白色連衣裙放在最上面,連著那段往事一并綁緊打結。
每條裙子都有專屬于它的故事,而我的年少故事結束了。我用雙手賦予了白色連衣裙的新生命,讓它開啟與新主人的另一段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