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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元之際《詩經(jīng)》學價值考論

      2021-07-29 14:05:24張勇耀
      中州學刊 2021年6期
      關(guān)鍵詞:王道詩經(jīng)精神

      張勇耀

      摘 要:金元之際《詩經(jīng)》學的傳播接受可以從正史、作家文集、科考命題、筆記、雜劇等文本中加以考察。這一時期的《詩經(jīng)》學對于“夫子刪《詩》”、“三頌”順序、朱熹《詩集傳》在元初北方傳播接受情況都有獨特反映,也因處于易代之際而呈現(xiàn)出鮮明的實學特征和“王道”精神,并影響到了這一時期的詩學思想??疾爝@一時期《詩經(jīng)》學的獨特價值,對于加強《詩經(jīng)》學研究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構(gòu)建相對完整的《詩經(jīng)》學研究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關(guān)鍵詞:金元之際;《詩經(jīng)》學;夫子刪詩;“王道”精神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21)06-0139-08

      由于傳世文獻較少,金元之際的《詩經(jīng)》學一直未引起充分關(guān)注。即如斷代研究,金代《詩經(jīng)》學幾乎不被提及,元代《詩經(jīng)》學的研究范圍則多為南宋入元之后的南方《詩經(jīng)》學。事實上,金代學術(shù)上承北宋,經(jīng)學在河南、河北、河東、山東等北宋故地都有很深的根基和淵源。同時,由于《詩經(jīng)》橫跨經(jīng)學與詩學兩大領域,因而具有更為深廣的接受性,可以說沒有一個文人不對《詩經(jīng)》爛熟于心。如郝經(jīng)在《朱文公詩傳序》中所說:“《詩》之為義,根于天道,著于人心,膏于肌膚,藏于骨髓?!雹佟对娊?jīng)》是士人精神構(gòu)成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宋、金分治后,金代《詩經(jīng)》學沿著北宋路徑發(fā)展,并因北方多民族的融匯而呈現(xiàn)出與南宋《詩經(jīng)》學全然不同的樣貌;金元之際的戰(zhàn)爭破壞和文明斷裂的危機,又使北方《詩經(jīng)》學呈現(xiàn)出鮮明的實學特征。金亡之后,幸存文士許衡、姚樞、王磐等人自覺以傳承斯文命脈為己任,精研學術(shù),講學傳道,他們以及在他們影響下成長起來的郝經(jīng)、王惲等人,后來也成為元初制度與文化重建的重要力量,金代百余年學術(shù)的積淀也因此由山林重返廟堂。而隨著朱熹《詩集傳》傳入北方,南北《詩經(jīng)》學開始出現(xiàn)一定程度的融匯,是這一時期《詩經(jīng)》學研究中的亮點之一。我們不妨以此為切入點,考察這一時期《詩經(jīng)》學的文本形態(tài)、經(jīng)學價值、時代特征及其在《詩經(jīng)》學史上的獨特位置。

      一、文本考察的多種形態(tài)與文獻價值

      金代《詩經(jīng)》學傳世文獻極少,檢商務印書館1958年出版的《遼金元藝文志》與中華書局2014年出版的薛瑞兆《金代藝文敘錄》,除綜合的“五經(jīng)”類外,金代《詩經(jīng)》學沒有專門的著述流傳。相較而言,元代《詩經(jīng)》學著述數(shù)量還算可觀,據(jù)中華書局2002年出版的劉毓慶《歷代詩經(jīng)著述考》統(tǒng)計共有77種,但籍貫屬于北方、時間屬于金元之際的只有一種,即王惲的《商魯頌次序敘說》。作為研究元代《詩經(jīng)》學的專門著作,崔志博《元代〈詩經(jīng)〉學研究》考證出元代包括“專門著述”“單篇論述”“包含在其他著作中的《詩經(jīng)》研究”“《詩話》中的《詩經(jīng)》論述”在內(nèi)的《詩經(jīng)》學著述共143種,可謂搜羅備至,其中屬于金元之際北方的《詩經(jīng)》學著述增加到了7種,包括李簡《詩學備忘》(佚),王惲《商魯頌次序敘說》《黃鳥三良說》,郝經(jīng)《五經(jīng)論·詩》《朱文公詩傳序》,許衡《與耶律惟重》,姚樞等人《五經(jīng)要語》(佚)②。這是金元之際《詩經(jīng)》學研究的重大進展,雖然作者對這部分內(nèi)容未予充分論述,但無疑為我們提供了思路。沿著這一思路,我們不妨從以下幾種文本形態(tài)中,對這一時期《詩經(jīng)》學接受傳播情況加以考察。

      一是《金史》《元史》及元好問《中州集》《遺山集》等文獻中著錄的《詩經(jīng)》學影響情況。考察《金史》可知,金代海陵王、世宗、章宗等都喜歡儒家經(jīng)典,海陵王天德三年(1151),國子監(jiān)印定《毛鄭詩經(jīng)》,世宗大定二十三年(1183)又詔譯五經(jīng)四書為女真文字。金代科舉考試規(guī)定在“五經(jīng)三史”內(nèi)出題,《詩經(jīng)》以毛萇注、鄭玄箋為基準,天眷二年(1139)會試題“君子能盡人之情賦”即出自《詩經(jīng)·采薇》“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句《毛傳》:“君子能盡人之情,故人忘其死?!必懺辏?154)御試題“王業(yè)艱難賦”出自《毛序》:“《七月》,陳王業(yè)也。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yè)之艱難也?!贝蠖ㄊ辏?173)御試賦題“周德莫若文王”出自《毛序》:“《皇矣》,美周也,天監(jiān)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德莫若文王”③。帝王的重視和科舉的推動,使《詩經(jīng)》在金代有著深廣而普遍的接受史,而這也正是元初北方《詩經(jīng)》學的淵源所在。

      金亡后,較早進入蒙元政權(quán)的耶律楚材注重保存金代文獻,于蒙古太宗八年(1236)奏請“立編修所于燕京,經(jīng)籍所于平陽,編集經(jīng)史”④,平陽刻書即有《毛詩注疏》。隨著許衡、姚樞、竇默等文士相繼出仕,《詩經(jīng)》學也逐漸回到廟堂,至元三年(1266),姚樞、竇默、王鶚、楊果、商挺等前金老臣同纂《五經(jīng)要語》凡二十八類進獻⑤。這些努力也使元朝統(tǒng)治者能夠重視五經(jīng)的作用,至元五年(1268),忽必烈“敕從臣禿忽思等錄《毛詩》《孟子》《論語》”⑥。五經(jīng)中蘊含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對統(tǒng)治者形成了濡染,在元初的文化重建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至元三十年(1293),許衡的學生不忽木因“有星孛于帝座”而被忽必烈連夜召入禁中,“問所以銷天變之道”,不忽木引《詩經(jīng)》中的“敬天之怒”和《毛序》中的“遇災而懼”以對,說“三代圣王,克謹天戒,鮮不有終”,又誦漢文帝的《日食求言詔》。忽必烈悚然曰:“此言深合朕意,可復誦之?!雹呙晒抛迨咳藢Α对娊?jīng)》傳注的援引,可以很好地說明元初《詩經(jīng)》學的接受傳播情況。

      二是學人文士的經(jīng)解類、經(jīng)論類著述,以及雜著、書信、詩序等文本,這是考察金元之際《詩經(jīng)》學的主要領域。崔志博所列郝經(jīng)的《五經(jīng)論·詩》屬于經(jīng)論類,王惲的《商魯頌次序敘說》《黃鳥三良說》屬于雜著類,許衡的《與耶律惟重》是書信,郝經(jīng)《朱文公詩傳序》是書序。還可以沿著這一思路繼續(xù)增補,如許衡的《大學直解》《中庸直解》中對《大學》《中庸》中所引的《詩經(jīng)》語句多有解讀且呈現(xiàn)出鮮明的時代特點;王若虛的《五經(jīng)辨惑》《論語辨惑》《孟子辨惑》中都有辨說《詩經(jīng)》的內(nèi)容,涉及對《詩經(jīng)》學一些基本問題的探討;此外元好問《陶然集詩序》《楊叔能小亨集引》,郝經(jīng)《辨微論·經(jīng)史》《一王雅序》《與撖彥舉論詩書》,劉因《敘學》等文都有對《詩經(jīng)》的相關(guān)論述。

      這些文本中往往會提出一些有價值的命題或包含重要信息。如郝經(jīng)《朱文公詩傳序》涉及《詩經(jīng)》學史上一個重要的關(guān)節(jié)點問題:朱熹的《詩集傳》何時傳入北方?據(jù)郝《序》可知,到蒙古憲宗二年(1252)前后,朱熹《詩集傳》才在北方首次刊刻,“是書行于江漢之間久矣,而北方之學者未之聞也”⑧。此前朱熹的其他著作已隨著金末交聘和南北戰(zhàn)爭陸續(xù)北傳,元好問正大三年(1226)所作《良佐鏡銘》寫到完顏彝“讀新安朱氏《小學》,以為治心之要”⑨,則《小學》傳入北方在此年之前。王若虛“辨惑”諸書中多次引用《四書章句集注》和《語孟集義》,此二書傳入北方也在金亡前后。金亡次年(1235),姚樞從宋人俘虜中救出學者趙復,趙復在北方講學,主要就是講程朱理學;蒙古太宗十二年(1240),許衡從姚樞處手錄程頤《易傳》和朱熹《論孟集注》《中庸大學章句》《或問》《小學》等書而還(耶律有尚《許魯齋考歲略》);乃馬真后四年(1245),蒙古將領察罕和張柔攻掠南宋治下的淮西,朱熹《通鑒綱目》作為戰(zhàn)利品被帶回北方。而《詩集傳》傳入北方卻比其他著作晚很多年。

      三是金元之際的筆記類文本。李治(一作李冶)金亡后沉浸學問,“經(jīng)為通儒,文為名家”⑩,所著《敬齋古今黈》中論《詩經(jīng)》的數(shù)十條多有創(chuàng)見。如他提出《詩經(jīng)》“難讀”,是因為“音、釋參糅”,毛、鄭兩家只能舍一取一,不可兼顧,否則會“前后鉏铻,無所統(tǒng)紀,而義益暗”B11。李治對鄭玄箋、孔穎達疏多有不認同之處,如他對鄭玄“國史采眾詩時,明其好惡,令瞽矇歌之”之說提出質(zhì)疑:“令瞽矇歌時,先已有其聲耶?悉使之創(chuàng)其聲耶?”B12并進一步提出《詩》的去取和改聲問題。對于《毛序》中“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句,鄭箋“詩無作主,皆國史主之,令可歌,故讀稱國史”,孔疏“凡人茍能制作文章,亦可謂之為史,不必要作史官”,李治表示不能認同,他認為史官去取的關(guān)鍵在于能“洞達作者之旨”B13。李治對于“六義”中的“比”和“興”也提出了獨到見解,他反對以比為刺、以興為美之說,認為孔穎達“美刺俱有比興”的說法雖然合理,但美刺并不專以善惡而言。他還提出“興”字有兩讀,讀去聲時則為興起之情,讀平聲時只為興起己意B14,從聲訓角度對“興”作了細微辨識。他贊同“四始”為國風、大小雅及三頌和鄭玄“始者,王道興衰之所由”之說,對《詩緯·泛歷樞》中水始、木始、火始、金始之說加以駁斥,認為是“圖讖家語”;對于鄭玄以人事解“四始”卻在《六藝論》中引《春秋緯·演孔圖》的矛盾做法表示難以理解B15。此外,他也考證《無羊》《采苓》等篇的傳注之誤,修正前人之說,對經(jīng)義有所發(fā)明。

      四是金元雜劇。這是這一時期《詩經(jīng)》學文本形態(tài)中非常獨特的一種。金元之際的劇作家大多具有深厚的經(jīng)學背景,在科舉中斷的時代,劇中金朝故地河南、山東書生卻多“自幼業(yè)儒,頗看《詩》《書》”B16。劇作家的學術(shù)背景和對《詩經(jīng)》元典及其注疏的理解,往往會通過劇中人物之口得以呈現(xiàn)。如金末太醫(yī)院戶關(guān)漢卿,在其雜劇《山神廟裴度還帶》中借人物之口說:“《毛詩》云:‘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焉敢忘恩人之大德也?!盉17引詩出自《衛(wèi)風·木瓜》,原詩作“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睹娦颉つ竟稀吩疲骸啊赌竟稀?,美齊桓公也?!l(wèi)人思之,欲厚報之,而作是詩也。”B18關(guān)漢卿所用正是《毛序》之意。又如女真劇作家石君寶(1192—1276),本姓石盞,金亡時42歲,他的劇作中多有金代學術(shù)與生活的印跡。在《魯大夫秋胡戲妻》中,他借人物之口說:“曾把《毛詩》來講論,那《關(guān)雎》為首正人倫,因此上兒求了媳婦,女聘了郎村?!盉19《毛詩序·關(guān)雎》云:“《關(guān)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韧跻允墙?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B20石君寶所引的這段話用的正是《毛序》“《關(guān)雎》厚人倫”之意。金元雜劇中此類事例不勝枚舉。

      由于金元兩代非漢族政權(quán)的性質(zhì)以及戰(zhàn)后重建文明秩序的需要,《易》《禮》《春秋》等比《詩經(jīng)》具有更為經(jīng)世治用的特點,因而整個金代直至元初《詩經(jīng)》學都不夠發(fā)達。即如中統(tǒng)年間仕至中書省右三部侍郎的唐山人李簡,只有《學易記》傳世,《詩學備忘》未能保存下來。但擴大范圍,這一時期《詩經(jīng)》學的相關(guān)情況還是能夠得到一定的考察。

      二、聚訟問題的獨到見解與經(jīng)學價值

      金元之際的《詩經(jīng)》學是《詩經(jīng)》學史上的重要一環(huán),這一時期的士人對于《詩經(jīng)》有他們獨到的認識,對歷史上一些爭訟已久的問題也有獨特的看法。將之與北宋《詩經(jīng)》學、元中后期《詩經(jīng)》學以及同一時期的南宋《詩經(jīng)》學加以比對,我們就能判斷它在學術(shù)史上所處的位置以及在《詩經(jīng)》學傳播接受中的可貴價值。從經(jīng)學價值的角度考察,這一時期的《詩經(jīng)》學在以下幾個問題上有著獨特思考。

      1.“夫子刪《詩》”問題

      孔子是否刪過《詩》,是《詩經(jīng)》學史上的著名公案。唐代孔穎達對司馬遷《史記》中的“夫子刪《詩》”之說產(chǎn)生懷疑,宋儒則堅持夫子沒有刪《詩》,因為如果刪過,一定不會留下那么一批“淫詩”,這場爭訟到清代達到極盛。近代夏傳才先生總結(jié)千年爭訟,認為孔子只是刪除重復蕪雜的篇章,“按原來的編次和規(guī)模,整理出一個比較完善的版本來”B21,觀點較為折中。劉毓慶先生《〈詩〉的編定及其文化使命》一文,從西漢總集編纂的相關(guān)背景、孔子編《詩》的文化使命等角度,認為“對于孔子編《詩》說,在沒有新的材料出現(xiàn)之前,我們認為還是要尊司馬遷的記載”B22。近年來爭訟仍在繼續(xù),尤其以清華簡《周公之琴舞》為中心,引發(fā)了系列討論。那么金元之際的學者如何認識這一問題?元好問在為友人楊鵬所作的《陶然集詩序》中云:

      自“匪我愆期,子無良媒”“自伯之東,首如飛蓬”“愛而不見,搔首踟躕”“既見復關(guān),載笑載言”之什觀之,皆以小夫賤婦,滿心而發(fā),肆口而成,見取于采詩之官,而圣人刪《詩》亦不敢盡廢。B23

      元好問本意是談詩歌創(chuàng)作,由先秦詩風與當下詩風的對比,說明詩變與世變的密切關(guān)系。他認為秦以前民俗淳厚,去先王之澤未遠,所以那些小夫賤婦“滿心而發(fā),肆口而成”也不害為合理,采詩官采取后,即便圣人刪《詩》,也不會刪去這些內(nèi)容。對于這段文字的經(jīng)學價值,當代學者已有論述,認為一是元好問“認可男女真情的客觀存在,時加揄揚,表現(xiàn)出與理學家(主要是朱熹等人“淫詩”之說)迥然不同的道德判斷”,二是“認定‘夫子刪《詩》之事”B24。當然元好問算不得經(jīng)學家,本意也不在談經(jīng)學,但他對刪《詩》和“吟詠性情”的看法,在金元之際的北方應該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與元好問相比,郝經(jīng)更具有學者的性質(zhì)。他的學術(shù)淵源,一方面得自北宋程顥興學澤州的流風余韻和家學熏陶,另一方面又受到宋儒趙復的指授?!端卧獙W案》將他列入《江漢學案》體系。郝經(jīng)在《一王雅序》中說,六經(jīng)皆史,“圣人皆因其國史之舊而加修之,為之刪定筆削,創(chuàng)法立制”B25,可知郝經(jīng)也認可“夫子刪《詩》”。他在《與撖彥舉論詩書》中談到《詩經(jīng)》時又說:“觀圣人之所刪定,至于今而不亡,《詩》之所以為《詩》,所以歌詠性情者,只見《三百篇》爾?!盉26與元好問的觀點如出一轍。

      2.《商》《魯》《周》“三頌”的順序問題

      王惲與郝經(jīng)同屬入元第二代文士,金亡時八歲,父親王天鐸金末為戶部主事,著有《易學集說》(一作《王氏易纂》)。王惲青年時期跟隨王磐、姚樞等人學習,后又受到楊奐、元好問等人指授,是第二代文士中的中堅人物。他的《商魯頌次序敘說》來源于兩位學生的問題:“《魯》繼《周頌》,《商》次《魯頌》之后,何居?”為什么是先《周頌》次《魯頌》后《商頌》呢?似乎不符合時代順序啊。王惲回答說:

      《三百篇》皆周詩,魯則列國,蓋周之胤裔,僖公又魯之賢君,天下無王,蕩蕩板板,而周禮盡在于魯。故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賢諸侯不與,將疇歸?恐亦《書》終以《秦誓》繼之之義也。若《商頌》次之《魯》下,殷周之先代前后不敘,意者孔子殷后,又當斯文之主,《那》等樂歌皆成湯、高宗盛烈,其聲其靈,赫赫濯濯如此,為子孫者刪次之際,偶得是篇于太師,可忽而不錄?仍附于后以終其弦誦之意,恐或然歟?B27

      關(guān)于“三頌”的順序問題,唐人注《文選·潘安仁笙賦》時引《樂緯動聲儀》云:“先魯后殷,新周故宋?!北彼侮惛盗颊J為,《周頌》在前,《魯頌》在后,表達的是尊卑關(guān)系,因魯國與周朝相比,周朝是天子,魯國是諸侯;《魯頌》在前,《商頌》在后,表達的是親疏關(guān)系,《商頌》的時代雖然在前面,但因為殷商與周的親疏關(guān)系不及魯,所以要排在《魯頌》的后面,當代學者也認為這樣的排列以及陳傅良的觀點是有道理的B28。王惲則從周、商、魯?shù)年P(guān)系以及孔子的出身問題,分析了孔子編選《詩經(jīng)》的思路:重視《周頌》,所以列為首;周之禮樂盡入于魯,所以次《魯頌》;至于讓《商頌》殿后,則與孔子是殷商后裔的文化身份和文化心理有關(guān)。這一觀點與陳傅良有類似之處,而在《商頌》殿后一事上比陳解格局更大。他還提出一種猜想,那就是《詩經(jīng)》已編完后又發(fā)現(xiàn)了《那》等樂歌,所以另編為《商頌》。他的看法代表了金元之際學者對于《詩經(jīng)》編選思路的一種探討。尤其周朝易代之際“天下無王,蕩蕩板板”與金元之際的社會現(xiàn)實頗為類似,對“周禮”的闡發(fā),也部分地對接了士人對當時紀綱禮樂需要重建的思考。此外,從“刪次之際”一句,也可看出王惲對于“夫子刪《詩》”的認同。

      這一問題到了清代也依然在探討。魏源承陳傅良之說:“孔子自衛(wèi)反魯,正禮樂,修《春秋》,據(jù)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是以列魯于《頌》,示東周可為之志焉;次商于魯,示黜杞存宋之微權(quán)焉;合魯、商于周,見‘三統(tǒng)循環(huán)之義焉。”B29。皮氏認為三《頌》有“通三統(tǒng)”之義,與《春秋》“存三統(tǒng)”大義相通。皮錫瑞也認為,指出孔子所定《六經(jīng)》,皆有微言大義,“‘先魯后殷,謂《魯頌》在先,《商頌》在后。所以錄《商頌》于后者,即《春秋》‘新周故宋之義”,并認為三《頌》有“通三統(tǒng)”之義,與《春秋》“存三統(tǒng)”大義相通B30。這又是對魏氏觀點的發(fā)展。

      3.朱熹《詩集傳》在元初北方的影響與評價問題

      朱熹《詩集傳》刊刻于北方后,郝經(jīng)在《朱文公詩傳序》中對其推揚云:

      時晦庵先生方收伊洛之橫瀾,折圣學而歸衷,集傳注之大成,乃為《詩》作《傳》,近出己意,遠規(guī)漢唐,復《風》《雅》之正,端刺美之本,釐訓詁之弊,定章句、音韻之短長差舛,辨大、小《序》之重復,而《三百篇》之微意,“思無邪”之一言,煥乎白日之正中也。其《自序》則自孔、孟及宋諸公格言具載之,毛、鄭以下不論,其旨微矣。B31

      這是金元之際北方學者對朱熹《詩集傳》的評價。郝經(jīng)認為,齊魯毛韓四家之說紛紜雜亂,鄭箋、孔疏又于義未備、于理未明,而朱熹的《詩集傳》對漢、唐《詩經(jīng)》學既有繼承,又有獨創(chuàng),為《詩經(jīng)》學的正本清源做了多方面的工作,揭示了《詩經(jīng)》的根本意旨,其功至偉。這種評價深合朱熹“以詩解詩”的初衷,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詩集傳》在北方的傳播。

      許衡《與耶律惟重》則談到一位青年學者向他請教:南宋真德秀的《詩說》與朱熹的《詩集傳》相比,有什么異同呢?真德秀(1178—1235)比許衡(1209—1281)早生31年,去世時許衡已26歲,但因為南北阻隔,無緣相見。許衡的回答明確表示了對真德秀的批評和對《詩集傳》的維護。他舉《春秋三傳》和《尚書序》的例子說:“《春秋》壞于《三傳》,此說固矣,然盡去《三傳》而不讀,吾恐擬議之失又甚于《三傳》;《書》義壞于漢儒之《序》,此說固矣,然盡欲去之而不讀,吾恐逆度之差又甚于漢儒之序?!彼?,程、朱對于《詩經(jīng)》的解釋,“歷千余歲,其間變故又復不少,遺脫舛誤,焉能盡如洙泗之舊?”也即有所訛誤也在所難免,不能因此而對《詩集傳》的學術(shù)價值和經(jīng)典地位有所懷疑。許衡甚至質(zhì)疑真德秀其人,說:“舊見西山文字平實簡易,不意此論急迫謾罵,殊無溫柔敦厚含蓄氣象。抑豈少日之為耶?抑或他人為之而傳者之誤耶?觀其考核辨難,出人意表,未易折中。”B32這是《詩經(jīng)》學史上的一則疑案。按照許衡的說法,真德秀的《詩說》對朱熹《詩集傳》多有懷疑和否定。但這里存在兩個問題:一是真德秀傳世著作中并無《詩說》;二是真德秀與朱熹同鄉(xiāng),早年師從朱熹弟子詹體仁,并且一向私淑朱熹,清人陸世儀稱“西山之于朱子,猶孟子之于孔子”B33,黃宗羲《宋元學案》中甚至認為真德秀過于墨守朱熹而少有創(chuàng)見?;蛟S真如許衡所懷疑的,《詩說》是他人所作而誤傳為真德秀所作。

      4.“三良”殉葬誰之過的問題

      秦穆公以子車氏三兄弟殉葬,《詩經(jīng)·秦風·黃鳥》和《左傳》講述詩本事時都表達了對三良的同情和對秦穆公的憤慨。此后曹植、陶淵明、柳宗元等人題詠,或批判穆公和執(zhí)行者康公,或同情“三良”;但北宋蘇軾《和陶詠三良》卻將批評的矛頭指向“三良”,南宋呂祖謙表示贊同,王若虛對此提出批判:

      東坡詩云:“顧命有治亂,臣子得從違。魏顆真孝愛,三良安足希?”若以魏顆事律之,則正可責康公耳。柳子厚所謂“從邪陷厥父,吾欲討彼狂”是也。呂氏《博議》反覆曲折以辨三子之非,刻核尤甚。始予猶謂是少年場屋之文,出于一時之率爾,而讀《詩記·黃鳥篇》復引蘇氏語為解,乃知其所見之蔽蓋終身也。B34

      王若虛反對蘇軾責備“三良”,更對呂祖謙《左氏博議》中《秦穆公以子車氏之三子為殉》一文和《詩記·黃鳥篇》中贊成蘇軾之說提出批判,認為這是呂祖謙的終身之蔽。在這一問題上,朱熹與呂祖謙觀點截然不同,王惲對朱熹的觀點極為認同,并再次對蘇軾提出批判:

      觀坡《和陶三良》詩,反覆詠味,似責三良之不當死也。當時從死穆公者百七十七人,蓋康公從先君亂命,迫而納之也,三良之不死,得乎?若專責康公可也,分謗三良,豈忠恕之道哉!只以坡之議論英偉,辭氣縱橫,讀之者愛其如此,故不覺白璧之有微瑕也。若晦翁之《詩說》,可謂盡之矣。B35

      朱熹《詩原辨說》贊同《詩序》“哀三良也,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之說,并在《詩集傳》中回歸批判穆公的主調(diào),認為“穆公于此,其罪不可逃矣”,并關(guān)注到“三良”的個體生命感受和不得已的情狀,由此推及“王政”,正是因為“王政不綱,諸侯擅命,殺人不忌”,直接開啟了秦始皇下葬時“后宮皆令從死,工匠生閉墓中”B36踐踏生命的先河。王惲贊同朱熹之說,認為蘇軾《和陶詠三良》批判“三良”有違忠恕之道,時人因愛蘇軾文辭之雄而對這一錯誤觀點未加考辨。

      對這些爭訟已久問題的判斷,是金元之際《詩經(jīng)》學的獨特價值。其時南北尚未統(tǒng)一,學術(shù)也處于半融合狀態(tài),接受與猜測并存,呈現(xiàn)出既沿北宋學術(shù)路徑演進,又與南宋學術(shù)參照滲透的一面,對于觀照《詩經(jīng)》學的總體走向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三、易代之際的實學特征與經(jīng)世價值

      面對長期戰(zhàn)亂和中原文化斷裂的嚴重危機,金元之際士人強烈的救世心理使這一時期的學術(shù)具有鮮明的時代性,經(jīng)學的實學特征更為彰顯。郝經(jīng)在《文弊解》中說,六經(jīng)無虛文,“天人之道,以實為用”,“《易》之文實理也,《書》之文實辭也,《詩》之文實情也,《春秋》之文實政也,《禮》文實法而《樂》文實音也”B37,正是對這一時期經(jīng)學實學特點的概言。具體到《詩經(jīng)》學,其實學特征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1.突出的濟世致用精神

      王若虛金末為翰林直學士,其“辨惑”多與金末現(xiàn)實相關(guān)。如在《孟子辨惑》中,他稱贊孟子解《詩》的“以意逆志”之說,認為這是孟子“隨機立教,不主故常,凡引人于善地”之舉,并認為孟子對于“委巷野人之傳”,只要能“駕說明道”,也加以引用,并且“其辭勁,其氣厲,其變縱橫而不測,蓋急于救世而然”B38。以“急于救世”為基點來認同孟子的“以意逆志”,迭合了金元之際士人急于救世的愿望。在《五經(jīng)辨惑》中,對《大雅·烝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一句的解釋,他贊成孔穎達疏“既能明曉善惡,又能辨知是非,以此明哲,擇安去危而保全其身,無有禍敗”之說,認為后世學者不明其理,僅抓住其中“保全其身,無有禍敗”之句,得出“遠害自全之意”,使之成為士人遠害避禍的條律,“凡以剛直諫諍不容于時者,輒持此說以律之”。王若虛辨之云:

      嗚呼!山甫以忠臣遇明主,一篇所頌,無非建功立事以自效于公家者。且此語之下,以“夙夜匪懈,以事一人”繼之,何嘗有遠害自全之意哉!予嘗深推之,蓋《中庸》有云:“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倍嗽姙樽C,學者因之錯會耳。殊不知《中庸》所以引之者,總結(jié)上文,而非專舉一句之義也。B39

      此辨中,王若虛不但批判士人以《詩經(jīng)》學經(jīng)典作為避世盾牌的士風,而且從學術(shù)層面找出了導致士人錯會的原因,也體現(xiàn)了他對金末士人趨利遠害心理的批判,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而元初主管教育的許衡也講這一句,話鋒卻全然不同。他說:

      “明”是明于理,“哲”是察于事,“?!笔潜H?。子思又引《詩經(jīng)》中言語說:人能既明得天下之理,又察得天下之事,則日用之間,凡事皆順理而行,自然災害不及,所以能保全其身于世?!对娊?jīng)》之言如此。B40

      王若虛強調(diào)“明哲保身”并不是說君子應該趨利遠害,而應力效公家;許衡則更強調(diào)人在主觀行為上“順理而行”,自然可以遠離災害。二人解讀的不同,全在于時代現(xiàn)實處境的不同:一在末世戰(zhàn)亂時期,一在新朝初建之時;前者需要激勵士人效力救國,后者需要引導士人順理而行。

      恢復被戰(zhàn)爭破壞的社會秩序、禮樂文明,是金元之際士人的共同愿望和一致的努力方向。正是在這一思潮下,李治在《敬齋古今黈》中提出了希望恢復《詩經(jīng)》和樂吟詠的傳統(tǒng)。他說:“古詩三百五篇皆可聲之琴瑟,口詠其辭,而以琴瑟和之,所謂弦歌也。”假如當今的學者能夠仿佛于古人,“則人心近正,庶幾詩樂之猶可復也”。朱熹對此也有相關(guān)論述,李治引朱熹《四書或問》之說,認為“晦庵言引《詩》者猶當嗟嘆詠歌之,況讀之者乎?”他提到以前聽說東平一士人家中蓄有琴譜一編,“四詩悉備,兵燼以來,不知存否”,他甚至想自己補一二編,因不深解音律,所以不敢妄為。B41

      這一時期學者對于《毛序》《鄭箋》的引用也體現(xiàn)出鮮明的實學特征。如王磐在官修《農(nóng)桑輯要》的序中說:“余嘗論《豳》詩知周家所以成八百年興王之業(yè)者,皆由稼穡艱難積累以致之。”B42這里引用《毛序》對《豳風·七月》主題的闡述:“《七月》,陳王業(yè)也。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yè)之艱難也。”B43這也是金代貞元二年(1154)御試題“王業(yè)艱難賦”的題源。北宋程頤將“王業(yè)艱難”轉(zhuǎn)化為“稼穡艱難”,程頤《詩新解》中說:“《七月》大意,憂深思遠,周公蓋欲成王知先王致王業(yè)之由,民之勞力趨時,稼穡艱難如此?!盉44從“王業(yè)艱難”到“稼穡艱難”,體現(xiàn)的是帝王視角到民生視角的轉(zhuǎn)換,王磐之說上承程頤,正可看出對民生的重視。又如元初任京兆教授的前金文士李庭在《故宣差絲線總管兼三教提舉任公誄辭》中寫道,任公欲“振起儒風……使《大東》無告病之詩,《子矜》免廢學之刺”B45。《大東·毛詩序》:“《大東》,刺亂也。東國困于役而傷于財,譚大夫作是詩以告病焉。”B46《子矜·毛詩序》:“亂世則學校不修焉。”鄭玄注:“國亂,人廢學業(yè)。”B47在金元之際教育斷裂、人廢學業(yè)的時代,這位任公興學重教、振起儒風,無疑令士人深為感佩,李庭的引用也寄托著儒學復興的愿望。

      2.強烈的“王道”精神

      近年有學者關(guān)注到了《詩經(jīng)》中的“王道”精神,認為目前學界對這一話題關(guān)注較少B48。而金元之際的《詩經(jīng)》學在這方面正有突出的表現(xiàn)。

      “王道”與“霸道”相對,其本質(zhì)是“仁”,也即孔子所說的“修己以安百姓”,這是元初士人反復陳述并希望忽必烈能夠踐行的立國之道。作為忽必烈潛邸謀士和元初建國綱領的擬定者,郝經(jīng)對于《詩經(jīng)》中的“王道”精神有著深刻的領會和思考。他在《朱文公詩傳序》中說:“《詩》者,圣人所以泰天下之書也,其義大矣。性情之正,義理之萃,已發(fā)之中,中節(jié)之和也。文、武、周、召之遺烈,治亂之本原,王政之大綱,中聲之所止也?!彼选对娊?jīng)》的意義與治亂、王政緊密相聯(lián),認為《詩經(jīng)》既是學術(shù)的,更是經(jīng)世致用的,“豈崎嶇訓辭鳥獸蟲魚草木之名,拘拘屑屑,而得盡之哉”B49。郝經(jīng)又在《辨微論·經(jīng)史》中說,六經(jīng)皆史,“《詩》,史之政也”B50;又在《一王雅序》中說:“六經(jīng)具述王道”,“王者之跡備乎《詩》,而廢興之端明”,圣人刪定后創(chuàng)法立制,“而王道盡矣”B51。這些論述都體現(xiàn)了他對于《詩經(jīng)》王道精神的思考。他的《五經(jīng)論·詩》論及“致治之君”如何通過《詩》來“觀乎人情”。他說對于民間“婦寺之言”,“史書之,瞽歌之,巡狩而采之,朝貢而陳之,太師聲之,君人者儼然而坐聽之”:

      聞其安樂之音,循己而省之曰:“吾何德何修,而臻此歟?”乃兢業(yè)祗懼,德日益加修,行日益加檢,潔齊粢盛,作為樂歌,薦之郊廟,曰:“茲先王之致也?!逼渎勗挂耘б运贾粢?,矍然而起,愀然而變,循己而省之,曰:“予得罪于天下矣,予負責于后世矣,予其遘天之誅矣?前言往行,何者之愆?禮樂刑政,何者之紊?”惴惴乎蹈深淵也,愬愬乎履虎尾也。德日益修,行日益檢,以銷神人之怒,猶可及也。B52

      《詩》之施于王政,就是為了使君王兢業(yè)祗懼、修德檢行。最后他得出結(jié)論說:“至矣哉!《詩》之于王政如是之切也,于人之情如是之通也,于治亂如是之較且明也。故有國君人者,不可以不讀《詩》?!边@是郝經(jīng)為元朝統(tǒng)治者講論《詩經(jīng)》與治國之間關(guān)系的重要文本,既是對《詩經(jīng)》可以作為“王政大綱”的釋讀,又有鮮明的時代特點。

      至元八年(1271),許衡任國子祭酒,以教育的方式向蒙古子弟和漢人后學傳播中原傳統(tǒng)文化。他在《大學直解》《中庸直解》中,對《大學》《中庸》所引《詩經(jīng)》語句的解讀,大多關(guān)乎治國理政,體現(xiàn)出鮮明的“王道”精神。如以下幾條:

      《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詩》是《大雅·文王篇》?!芗易詮暮箴㈤_國以來,邦國雖舊,及至文王能新其德,以及于民,方才受天命以有天下,所以說其命維新。

      《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詩》是《商頌·玄鳥篇》?!娙苏f天子所都,其地千里,有衣冠文物之美,四方百姓每(們)都愿居止于內(nèi),是邦畿乃民所當止的去處。B53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詩》是《小雅·南山有臺篇》。……曾子引《詩》說,可嘉可樂的君子在人上,是百姓每的父母。

      《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jiān)于殷,峻命不易”:《詩》是《大雅·文王》?!q)失了眾人的心,遂失了天下,后來周家做天子的當要鑒視殷家這上天的大命,保守甚難,不可失了人心。B54

      作為講學教材,許衡的“直解”語言淺易明白,然而用意極深。綜觀這些講解,無不在強調(diào)帝王要“新其德,以及于民”,中原“有衣冠文物之美”,帝王“不可失了人心”。在大亂初定之后,這些講解對于啟發(fā)引導元朝王室修身新德、愛護中原文物、愛護中原生民、珍惜天命、借古鑒今、重視人心等,無疑有著積極的引導作用。

      3.反映現(xiàn)實的詩學精神

      時代的震蕩,多民族的融匯,使金元之際《詩經(jīng)》學在詩學領域的運用被極大地強調(diào)了。有學者論及這一特點時說:“雖然中國古代作為經(jīng)學體系中的《詩經(jīng)》學和詩學是兩個不同的體系,不可混為一談,但是金元時期的文士運用經(jīng)學的名稱賦予新的理解,運用到詩歌創(chuàng)作中去,卻是一個十分普遍的現(xiàn)象?!盉55這一期間,《詩經(jīng)》被詩論家們反復言說,《詩經(jīng)》學中諸如“風雅”“溫柔敦厚”“性情之正”等經(jīng)學命題,被作為詩學元素充分開掘,并用以指導詩風革新。如元好問《楊叔能小亨集引》說:“唐詩所以絕出于《三百篇》之后者,知本焉爾矣。何謂本?誠是也?!迫酥?,其知本乎?何溫柔敦厚、藹然仁義之言之多也。”B56元好問提倡詩歌應體現(xiàn)“溫柔敦厚、藹然仁義之言”,并認為唐詩之所以能夠直繼《詩經(jīng)》,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達到了這一標準。郝經(jīng)在《答馮文伯書》中對文章只求工麗而喪失了六經(jīng)之義的現(xiàn)象予以批駁:“文章工,語言麗,俗學騖,而六經(jīng)之義廢?!盉57劉因《敘學》中說:“學詩當以六義為本,《三百篇》其至者也?!盉58,這是經(jīng)學與文學最為深度的結(jié)合。

      此類觀點在元初文學中較為多見,如許衡的弟子姚燧在“詩可興可怨”的基礎上提出:“今之詩,雖不得方《三百篇》,可考以知國風與王政之小大,要亦繇于吟詠性情,有關(guān)美惡風刺而發(fā),非徒作也?!盉59同一時期的盧摯也說:“大凡作詩須用《三百篇》與《離騷》,言不關(guān)于世教,義不存于比興,詩亦徒作?!盉60作詩要有關(guān)世教并且義存比興,這正是“詩六義”的重要內(nèi)涵。而這一特點在詩學領域被反復強調(diào),與元初文士希望詩歌關(guān)注現(xiàn)實的心理有極大關(guān)系。此外,對《詩經(jīng)》經(jīng)義的理解和對“王道”精神的提倡,也影響到元初的詩歌選本。被拘真州期間,郝經(jīng)編《一王雅》詩歌選集,就把“關(guān)國體,系治亂,本廢興”“抑揚刺美,反復諷詠”作為選詩的標準,目的就是“期于大一統(tǒng),明王道,補緝前賢之所未及者”。以此為標準,他選詩甚至“不計其工拙”B61。

      四、結(jié)語

      從貞祐元年(1213)冬蒙古軍隊三路入侵開始,中原陷入戰(zhàn)亂幾十年,大批士人死亡,典籍文物等實體文化形態(tài)毀滅散亡,維系社會文明秩序的紀綱禮樂制度基本喪失。金亡后,一批士人以道自任,傳承斯文,并積極吸收南宋儒學,使金代百年學術(shù)得以保存并生發(fā)出新的活力。入元后,在使蒙元統(tǒng)治者接受儒學、恢復儒家地位的漫長過程中,《詩經(jīng)》學的作用不容忽視??疾爝@一時期《詩經(jīng)》學的接受傳播及其多重價值,可以有效補充《詩經(jīng)》學界對這一段研究的缺失,對于加強《詩經(jīng)》學研究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構(gòu)建相對完整的《詩經(jīng)》學史研究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注釋

      ①⑥⑧B25B26B31B37B49B50B51B52B57B61〔元〕郝經(jīng)著,張進德、田同旭校箋:《郝經(jīng)集編年校箋》,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年,第782、909、783、720、632、782、542、782、520、720、500、635、720頁。

      ②崔志博:《元代〈詩經(jīng)〉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08—312頁。

      ③裴興榮:《金代科舉與文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第155—157頁。

      ④⑤⑦〔明〕宋濂等:《元史》,中華書局,1999年,第22、2294、2099頁。

      ⑨B23B56〔元〕元好問著,狄寶心校注:《元好問文編年校注》,中華書局,2012年,第108、1149、1023頁。

      ⑩〔元〕蘇天爵著,姚景安校點:《元名臣事略》,中華書局,1996年,第271頁。

      B11B12B13B14B15B41〔元〕李治著,劉德權(quán)點校:《敬齋古今黈》,中華書局,1995年,第5、52、52、53、53、3頁。

      B16相關(guān)劇作較多,如《杜蕊娘智賞金線池》中的韓輔臣、《都孔目風雨還牢末》中的李榮祖、《救孝子賢母不認尸》中的楊興祖、《謝金蓮詩酒紅梨花》中的劉輔、《臨江驛瀟湘秋夜雨》中的崔通等。

      B17徐征等主編:《全元曲》第一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66頁。

      B18B20B43B46B47〔漢〕毛亨注,〔漢〕鄭玄箋,〔唐〕孔穎達疏:《毛詩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289、12、572、911、366頁。

      B19徐征等主編:《全元曲》第四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545頁。

      B21夏傳才:《孔子和詩經(jīng)》,《名家品詩經(jīng)》,中國華僑出版社,2009年,第68頁。

      B22劉毓慶:《〈詩〉的編定及其文化使命》,《文史哲》2008年第6期。

      B24趙興勤:《元遺山的創(chuàng)作主張與“夫子刪詩”公案》,《元遺山研究》,臺北文津出版社有限公司,2011年,第186—187頁。

      B27B35〔元〕王惲著,楊亮、鐘彥飛點校:《王惲全集匯校》,中華書局,2013年,第2210、2083頁。

      B28王熙元:《三頌析論》,《中國文學講話》第二冊,貴州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166頁。

      B29〔清〕魏源:《魏源全集》第1冊,岳麓書社,2004年,第33頁。

      B30〔清〕皮錫瑞:《經(jīng)學通論·詩經(jīng)》,潘斌整理:《皮錫瑞儒學論集》,四川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46—147頁。

      B32B40〔元〕許衡著,毛瑞芳等點校:《許衡集》,吉林文史出版社,2010年,第95、126—127頁。

      B33〔清〕陸世儀:《思辨錄輯要》卷30《諸儒類》,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724冊,臺灣商務印書館,2008年,第287頁。

      B34B38B39〔金〕王若虛著,馬振君點校:《王若虛集》,中華書局2017年版,第359、91、1頁。

      B36〔宋〕朱熹:《詩集傳》,中華書局,1958年,第78頁。

      B42B45李修生主編:《全元文》第2冊,鳳凰出版社,2005年,第246、183頁。

      B44〔清〕朱鶴齡《詩經(jīng)通義》卷五引,《叢書集成續(xù)編》第107冊,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第51頁。

      B48〔美〕林中明:《詩經(jīng)中的“王道”精神》,《詩經(jīng)研究叢刊》第三十一輯,學苑出版社,2018年,第162頁。

      B53B54〔元〕許衡:《大學直解》,《許衡集》,第46、59頁。

      B55牛貴琥:《玉山雅集與文士獨立品格之形成》,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41頁。

      B58〔元〕劉因著,商聚德點校:《劉因集》,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73頁。

      B59〔元〕姚燧:《郭野齊詩集序》,查洪德點校:《姚燧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第50頁。

      B60〔元〕盧摯:《文章宗旨》,李修生主編:《全元文》第11冊,鳳凰出版社,2005年,第10頁。

      責任編輯:采 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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