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

韓寶仕

在今年的換屆選舉中，拿下村黨支部書記一職是大哥的唯一愿望，也是整個方氏家族達成的共識。

我這個外姓人也被方氏家族拉進群里，配合大哥攻下這一堡壘。

這個提案是方氏家族代表們，在除夕年夜飯桌上擬訂的。

方天給大伙兒斟上酒后說：“明年咱們梁前的高鐵站至普寧機場要修一條高速公路，經(jīng)過咱們村子。這可是一個大項目，拿到這個項目，咱們方家就飛黃騰達了?！?/p>

方地說：“咱們老方家有跑運輸?shù)?、有搞工程的、有出租鉤機、鏟車的，這么多的先天條件。這項目可是一塊送到嘴邊兒上的肥肉，不能叫別人搶去。咱們可得搶占先機，不能錯失良機啊！”

方山說：“問題的關(guān)鍵是，咱們家族得搶到話語權(quán)，得有人在村里當(dāng)上一把手才說了算?！?/p>

方海呷了一口酒，用筷子敲了一下碗邊兒：“這機會說話間不就在眼前嗎？明年三月?lián)Q屆選舉，咱們方氏家族的黨員人數(shù)占全村黨員人數(shù)的三分之一，再稍加運作，那村黨支部書記一職落在咱們方家頭上，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方江夾了口菜道：“聽說明年換屆選舉，村黨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是雙職一肩挑了?！?/p>

方河也湊熱鬧：“所以咱們哥們兒必須馬上行動，抓緊運作，緊鑼密鼓，一舉拿下?！?/p>

我望著滿屋的煙霧，耳朵里又塞進了這些污言穢語，不由得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聲的大哥方宇。

方宇看見我的眼神像被蝎子蜇了一下，覺得渾身很不自然，他知道我是一個剛直的人，但是為了方家大伙兒的利益，他還是說話了：“哥兒幾個說的這些話都在我心里裝著呢，只要我和老三選舉時能進入支委就好辦了！”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擲，氣憤道：“你們太自私了吧？人家老支書秦子牛，為咱們村拼死拼活干了十幾年，心里裝著老百姓，帶領(lǐng)大伙兒奔小康，一樁樁、一件件你們心里沒數(shù)嗎？”

方天點了支煙吸著：“老三你太幼稚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是啊，你一個剛畢業(yè)回鄉(xiāng)的大學(xué)生，太天真了！”哥兒幾個七嘴八舌，紛紛擾擾。

大哥方宇用手指著我：“老三啊，你好好想想吧，他秦子牛當(dāng)初是怎么對待我們方家的？”

我也拿了一支煙點燃，離開酒席，來到窗前。我注視著窗外今日繁華的景象，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裊裊升騰的煙霧，拉開了我記憶的抽屜。

秦子牛，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人，他爺爺是位老紅軍，他的初心被爺爺深深地影響著。他在金柳樹村民的心中就是一尊神，一尊剛正不阿、不容侵犯的神！

那年，方家院墻外那片空地上違建的庫房，是秦支書帶人用鏟車推平的，大嫂撒潑阻攔，被他叫來警察，拘留罰款。

當(dāng)年，干娘被大哥托關(guān)系報上了低保人員，享受國家低保補貼政策，是秦子牛發(fā)現(xiàn)舞弊撤銷拿掉的。

二哥聚眾賭博，是秦支書舉報，拘留十五天……

這算是家仇嗎？我使勁兒尋找著仇恨老秦的理由，我順著似水流年這根藤逐個尋找著老秦留下的印記。

金柳樹村民行政服務(wù)中心，紅旗飄揚，人來人往，喜氣洋洋。墻壁上“先進黨支部”“扶貧工作先進村”“綠色產(chǎn)業(yè)示范村”等一塊塊牌匾熠熠閃光。

金柳樹村“綠野種植養(yǎng)殖專業(yè)合作社”辦公樓聳立一隅，人頭攢動，村民們笑逐顏開。

村民活動廣場，是金柳樹村的一道亮麗風(fēng)景。風(fēng)度翩翩的廣場舞，健身器材上的人影飛渡，村莊里整齊的屋舍，寬敞的公路，還有那排排列列的大棚……

我順著記憶的常青藤，沒有找到仇恨老秦的種子，尋到的卻是金柳樹村這棵大樹上結(jié)滿的豐碩果實。

“老三回到桌上來，咱們喝杯團圓酒?！蔽冶唤谢氐骄谱郎稀?/p>

按著大哥的提議，兄弟姐妹們喝團圓酒，舉杯共祝老母親。

干娘說：“老三啊，聽你哥的，按他們說的去辦吧！”

“媽，您也……”我張大嘴巴，把“老糊涂了”四個字咽回肚子里。

七九河開河不開，八九雁來雁不來。九九的時候，天氣才逐漸暖和起來，破碎的冰凌向下游漂流，迎接著春天的到來。

各地的村級換屆選舉工作開始了！

在換屆選舉前，方氏家族的“黨小組”先召開了一個秘密會議，他們分工明確，按著既定攻略去布置實施。

金柳樹村黨支部換屆選舉工作按時拉開了帷幕。

我“佩服”方氏家族的實力，在“兩推”中，我和大哥方宇順利進入村支委候選人之列，老支書秦子牛亦在其中。

在支委人選三人確定之前，大哥語重心長地做我的思想工作：“我們兩人如果能進入支委，只要我倆站在一起，支持對方，保證有一人能當(dāng)選本屆村支書記。別忘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通過“一選”，金柳樹村新一屆村支委確定下來了，老秦、方宇和我，三人成為新支委成員。村支部書記就在我們?nèi)酥挟a(chǎn)生，誰能獲得兩票，誰就是村黨支部書記。我看到了大哥方宇志在必得的眼神。

鎮(zhèn)黨委和組織部人員來到村支部的時候，我聽到了大哥方宇怦怦的心跳聲。

程序很簡單，在選舉委員會的監(jiān)督下，我投了秦子牛的支持票，老秦以2比1勝出，再次當(dāng)選新一屆村黨支部書記，并兼職村委會主任。

選舉委員會宣布結(jié)果后，大哥方宇的眼眶眥裂著，像衙門前的鐵獅子。他怒吼著：“老三，你為什么背叛我？”

我回敬道：“我在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