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華悅
深淺
春去夏來,草木漸深。
柚子樹,在春天來臨時,枯瘦的紙條上,煥發(fā)出了新綠。直至暮春,柚子花開了又謝,綠葉下已有了小小的青果。夏日的手一撫過,枝葉旺盛生長,褪去了春日里的青色,活潑潑起來,顏色深了許多。
此時的田地里,也能看到農(nóng)作物歡騰的樣子。
伏天里,稻子抽穗,稻花清揚。日漸深邃的顏色,更像是一場來自于農(nóng)作物的狂歡。這狂歡的情緒,也感染了農(nóng)人們。大半年的辛勞,即將有了著落。稻田里,色澤漸深,這色彩嵌進了農(nóng)人的額頭,舒展開來,成了喜悅的象征。
夏日里,草木深一寸;人,也跟著深了一寸。
春天,更像是一個人的童年。習慣將心胸袒露于人前,甚少掩飾。孩子,總是無憂無慮,不知深淺。童年的孩兒,更像是一幅色澤淺淺的畫作。
而秋冬,像是一個人的暮年。一個人,歷經(jīng)沉浮,走到了知天命之年。歲月濾去了種種,剩下了豁達和開朗。此時,人更像一幅水墨畫,畫面簡單卻余韻深長。
夏日,像是一個人的青壯年。一個人,褪去了青澀后,步入了人生的夏日。在郁郁蔥蔥中,習慣將自己掩藏于其間。人生的枝葉,繁茂而深邃。漸漸地,遮掩住了青澀,將自己掩蓋得一絲不漏。
草木漸深,是好事。枝葉的繁盛,是結果的前奏??粗菽疽淮缫淮绲厣钇饋?,人心愈發(fā)歡騰。深邃之后,是收獲。
人心漸深,更像是一場歷練。多數(shù)人都難免,要在其間走上一遭。從孩童時的心不設防,到入世后的處處提防。于是,覺得人生在世,充滿了危機。漸漸地,對人與事都抱著失望的態(tài)度,不吝于從最險惡的角度,去揣測周遭的人事。
能走出這場歷練的,便能結出人生中最甜美的果子。經(jīng)歷了沉浮,才明曉原來簡簡單單才是最真最美。而這樣的果實,會讓自己看似不圓滿的人生,變得甜美起來。而沉溺于這場歷練中無法自拔的,則往往會因為枝葉過于茂盛,而錯過了結果的機會。結果,只能是在一場又一場的劍拔弩張中,感嘆人生的艱難。
草木漸深,人事愈淺,才能讓本心,不至于被草木深深所遮蔽。
潤心
春夏之時,與草木的邂逅,是賞心悅目的事兒。
訪草木,是一種避世。平日里,言不由心的話說多了,難免身心俱疲。避開呱噪,卸下面具,獨自一人來到草木之前,頓時覺得心中一下子豐富起來。風吹草木,葉片婆娑,那也是一種語言。這樣的語言,種在心上,便長出了寧靜。
訪草木,也是一種消愁解悶之道。草木生而具美德,花開以悅目,綠葉可怡情,氧氣以利人呼吸,林蔭可供人消暑。面對著一棵草木,俗世的呱噪鼎沸,污穢瑣事,頓時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草木清幽,人心寧定。
面對草木,該讀什么書呢?《詩經(jīng)》,無疑是最合適的?!对娊?jīng)》之中,關于草木的詩句,比比皆是。如今,從草木的角度,對于《詩經(jīng)》進行解讀的學者,也不乏其人。草木本就是一種詩意,而《詩經(jīng)》更是將這種詩意,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論語》中,提到《詩經(jīng)》時,曾言“一言以蔽之”? “思無邪”?!对娊?jīng)》之中,一首首的詩,歸根到底其實就三個字:思無邪。人心安寧,自然也“思無邪”。而要做到這一點,訪草木,讀《詩經(jīng)》,都是挺有用的。
可見,詩意與草木,最后亦是殊途同歸。草木有詩性,所缺的,僅僅是一個身懷詩心的人。人有詩心,草木入眼,便不再僅僅是草木,而是有了千般詩意,萬種風情。落到紙上,也就成了一首首膾炙人口的詩詞。
《詩經(jīng)》之美,留垂千古。而這樣的美,正是得益于與大自然的相通。因為有了草木的浸潤,詩情如草木一般,率性而明澈。對著草木讀《詩經(jīng)》,這大概也就是古人們常常說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了。詩即草木,草木亦如詩,不分彼此,交融合一。
多看看草木,少琢磨人心。草木潤性,人多亂心。要想超然于物外,擺脫種種羈絆,還得心懷草木,養(yǎng)眼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