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麗
“高輝,你寫的那個字是什么呀?”
“老兄,你往邊上站站,擋著我了。”
“喂,你行不行呀?那兩行都要粘在一起了?!?/p>
……
聒噪的這個人是我,寫字的那個人叫高輝。
這一幕發(fā)生在我小學(xué)六年級一個春天的下午。教室的窗敞開著,春風(fēng)輕輕拂過每張稚嫩的臉頰,攜著花香毫無偏私地清新著每個孩子的心田。
我的老師正在前邊為我們抄寫習(xí)題,一群小鳥跟隨著老師的身影悠閑地在文字中徜徉。這時,張老師有事來到教室找老師。老師告訴我們把前面抄的題做了,便離開了。
老師一走,班級就亂作了一團,作為班長的我不疼不癢地喊了幾嗓子,沒想到竟把同學(xué)們說話的“癢”給抓起來了——大家說得更起勁了。于是,我也同大家嗨了起來。這時,高輝站了起來,十分鄭重地說:“你們別說了,咱們繼續(xù)抄題吧?!敝灰娝呱现v臺,拿起練習(xí)冊,捏支粉筆像個老師似的抄起題來。
嗬,這位老兄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一盤菜了。他,我校的“小霸王”,一天天到處招惹是非,動不動就打架,凈為班級刷黑粉了。學(xué)習(xí)成績倒一直很穩(wěn)定——倒數(shù)第一。今兒我得刮目相看了。什么時候輪到他上了,這不是不把我這個班長放在眼里嘛。在這種歪心思的驅(qū)使下我百般刁難他。然而,他那天卻異常地好脾氣,竟由老虎變成了小貓,且認真的樣子像極了我的老師。
像開篇寫的那樣,他一直吃力且認真地抄寫著,我一直渾蛋著,直到老師出現(xiàn)的那一刻。
老師用他那嚴厲的目光鞭笞著我,足足一分鐘。一分鐘啊,簡直是越過了一個極為寒冷且寂寥的冬。我終于無地自容地低下了頭。
“今天,高輝表現(xiàn)得非常棒!他在老師不在的時候,不但自覺地遵守紀律,還主動為同學(xué)們抄題,很好地維持了班級紀律。讓我們?yōu)楦咻x鼓掌!”老師的目光中充滿從未有過的贊許。
老師沒有批評我,但他表揚“小霸王”的話還有他的神情卻變成了一根根鋼針,深深刺入了我幼稚而可恥的心靈。
此后,好長一段時間里,我眼前總會閃現(xiàn)那兩行雖不直卻十分工整的粉筆字。每每這時,我便閉上眼睛試圖將它從我的腦海中抹去,而它竟然越發(fā)清晰起來。于是,我便開始尋求他的原諒。然而,有些錯誤是無法求得原諒的機會的。一次同學(xué)會上,我同他談起了當(dāng)年的事,他竟噗地笑了:“哪有的事?我怎么不記得?!薄盁o怨地恕”,我也同出一轍地遭遇了!
我還能希求什么呢?即使他拿出十分的真誠原諒了我,又怎樣呢?渾還是犯了,錯還是錯了。
如今走上三尺講臺的我再也不會試圖抹去它——那兩行清晰的粉筆字,就讓它深深地鐫刻在我的記憶深處,化作深山幽谷中的一脈清泉,冬末黎明前的第一縷陽光,使我的心即使處在促狹的角落里也能撐起昂揚蓊郁的樹冠,庇護著每顆純真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