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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婆的舊黃燈

      2021-08-20 02:36張霖
      參花·青春文學 2021年8期
      關(guān)鍵詞:冰雹老婆婆小姐姐

      無論過去多久,我都無法忘記那天。

      那天風高氣爽,陽光透過環(huán)形的六層樓,照射在涼亭里,也照射在我背上,暖暖的。在這樣的日子里,最適合沉思或冥想。

      我坐在大院中間的石凳上,面向那一棟棟如同列車的大樓,眼神迷離地望向遠方,似乎世上的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無論是在樓上吵架的父母,還是旁邊正在掃地的鄰居,抑或是剛才問我是不是又闖禍的賣粽子的老婆婆……那一瞬間,所有人對于我來說,仿佛都不重要。

      我伸直右手,向左手手心砍去,喊了一聲“咔!”這個動作是我從電視上學會的。那是一部風靡一時的經(jīng)典電視劇。從花絮中我知道,原來導演一喊“咔”,所有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就會停止手上的工作,換成另外一種狀態(tài)。

      這是一個意外的收獲,自那以后,漸漸地,我對父母的爭執(zhí)越來越不在意了。因為我覺得,也許有一天導演宣布拍攝結(jié)束,我也就能結(jié)束這樣的生活。可是那個喊“咔”的人卻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過。

      不怕!沒人喊,我自己喊?!斑?!咔!咔!”我一連叫了好幾聲。但我的四周沒有絲毫變化。我更著急了,不停地叫起“咔”來。因為我急于擺脫目前的狀態(tài),如果沒有突破,今天的一頓打肯定少不了。

      這事還要從當天的下午說起。

      我最怕的就是周末。一周過去了,爸媽終于有時間來共同對付我了,那誰能受得了!果不其然,媽媽要打掃衛(wèi)生,讓爸爸帶著我到山上走走。起初我還是蠻興奮的,當我看到他拿起書,就知道肯定又是自娛自樂的時間了。不出所料,爸爸帶著我上了山,還進了體育場。這座該死的體育場不知道是誰設(shè)計的,陡峭的斜坡,一望無際的樓梯。爸爸走在最前面,三兩步就從山頂入口走下了幾行,坐在水泥看臺上,打開他那本破書,又看了起來。

      但是這里實在是太高、太陡了,往下張望的我突然感覺到一陣陣眩暈。于是,我蹲了下來,一只腳踏上了下一級的臺階后,手再勾住上一級的臺階,一步一步地挪動。眼睛在看臺階的時候才會瞄一眼,看完之后馬上移開目光。我不記得花了多長時間才到了爸爸的身邊。

      “爸爸,陪我玩!”我叫了起來?!皠e吵!爸爸在看書,你自己曬曬太陽吧!”爸爸頭也沒抬起……我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總之就是過了很久很久。

      “爸爸,我想上去看看?!薄翱梢裕遣荒艹龃箝T!”他的頭連動都沒動一下。我只好往上一步步地爬,慶幸的是不用往下看。

      終于,到頂了!我趴在鐵欄桿上看外面的風景。這時有一位叔叔彎下腰來問我:“小朋友,你知道紀念碑在哪里嗎?”“知道啊!就在那里?。 蔽抑噶酥盖懊??!澳軒胰??”叔叔問我。“可以??!”我回答得很爽快。

      我回頭看了看爸爸,他還在埋頭看書呢。就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我想。

      “我們走吧!跟著我走!”我自己走在了前面。我昂首挺胸,大步前進。紀念碑一點都不遠,一會就到了。叔叔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糖給我,說:“謝謝小朋友幫忙!送給你!”“謝謝叔叔!”我向他鞠了一躬。

      剎那間,我突然想起獨自在體育場看書的爸爸。天??!要是他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那可就慘了!我趕緊往回跑,越跑越急。但是當我回到體育場的時候,它的門已經(jīng)緊緊地關(guān)上了,爸爸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很害怕,趕緊沿著原路往家里跑。

      總算是進了大院了,但是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在院子等?;腥婚g我覺得爸爸就快要追上我了?!班帷钡匾幌?,我鉆入了十號樓的樓梯底。我家住在十六號樓,爸爸肯定不會想到我藏在這里。這里的樓梯底,兩邊分別是煤堆和木柴堆,我緊緊地縮在它們的縫隙之中。

      果然沒多久,父親就急匆匆回來了。他一定很生氣,因為我聽到了竹棍點地的聲音。

      “喵!”一只貍花貓向我走了過來?!皣u!我今天沒帶吃的,別叫,不然我爸就發(fā)現(xiàn)我了?!薄斑?!”聽了這話,它反而靠得更近了。唉,沒辦法了。我只好伸出手去摸它的背。它不吭聲了,瞬間空氣變得寧靜了。

      突然,我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手上爬,瞬間全身都起滿了雞皮疙瘩。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只蟑螂?!鞍。 蔽曳怕暣蠼辛似饋?。貍花貓被嚇壞了,一個翻身就離我而去了。

      然而一個身影卻是越來越近,與此同時,那根竹棍子也離我越來越近了。于是乎,我就像一只小貓一樣,被爸爸從十號樓里拎了出來。不過這場噩夢很快就會過去,因為我看到了飛奔而來的媽媽。果不其然,媽媽從正在發(fā)飆的父親手上搶下棍子。她一手把我拉到她的身后,指著爸爸的鼻子說:“我看你敢動孩子一下!你自己看書把孩子丟了,還有理了?”“你以為我喜歡看書啊!不是要考職稱、學技術(shù)嗎?不長點本事怎么養(yǎng)他?。∷持业教幣芫褪遣粚?。我今天就是要打他,誰攔著都不行?!卑职殖脣寢屢粋€不注意又把棍子搶了過去,追著我打。我們倆就像不同軌道的地球衛(wèi)星一樣,圍著媽媽轉(zhuǎn)。

      圈子從小變大,又從大變小。大院四周的鄰居們見到動靜大了,紛紛出來看。在他們眼中,打是必須的,只要別打太重就行了。人漸漸多了,爸爸也累了,也覺得下不了臺了,就拉著媽媽說:“回家再說!”媽媽把手一甩:“拉拉扯扯干什么!”看著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我沒有勇氣跟上去,就坐在石凳子上開始神游發(fā)呆。

      那是一個奇怪的大院。那里有十幾棟樓。這些樓都不高,也就是五六層的樣子。大人們將這叫作“蘇式紅磚房”。田型的道路將整個院子連接在一起,正南面只有一個值班室。大部分的樓都是東西向,而我家所在的方位是東北,就是傳說中一年到頭都看不見太陽,無論什么時候家里都要開著燈的倒霉戶型。

      更奇怪的是住在大院里的人。他們也是來自天南地北,各種口音都有,各種口味喜好都有。其中最奇怪的是一位賣粽子的老婆婆。老婆婆好像就只是一個人,每天一大清早就在大院門口賣粽子。她家的粽子跟別人的不一樣,特別的軟糯,我們?nèi)叶紣鄢?,只是我爸要求我除了買粽子以外,不能跟她有任何的接觸。

      他整天都在說:“這個人你不能跟他來往,那個人你也不能跟他來往。他們都是壞人!”若要是嚴格按照我爸的說法,天底下就沒有可交朋友的人了。

      天終于徹底黑了,我哆哆嗦嗦地上了十六號樓的二樓。我家就在樓梯靠左倒數(shù)第二家。我經(jīng)常認為對于一輛火車來說,那正是駕駛室的位置。在樓梯口右邊的第一家,就是那位老婆婆的家。我隱隱約約地聽到“204”房間傳出的爭吵聲。是的,那就是我的家。

      我在樓梯口徘徊。忽然我看見老婆婆家的門是開著的。在屋子里的最深處亮著一個昏黃的燈泡,連燈下的小桌子都無法完全照亮。我被這個昏黃的燈泡吸引了,開始往里走。房間兩邊擺滿了制作粽子的各種工具,我走到燈的前面,看見老婆婆帶著厚重的眼鏡正在燈下捋葉子。

      老婆婆看見我,笑了,但手沒有停下來。我伸出手想摸一摸燈。忽然我覺得老婆婆的眼睛突然睜大了。燈,終于摸到了,可我一點都不覺得燙。四周瞬間亮了,而且變得極為開闊。

      我正在詫異,一個年輕的小姐姐跑來問我:“你想知道什么?你想去哪里?”我害怕了,扭頭就跑,朝著往這片廣闊天地中唯一的黑洞玩命地跑。穿過黑洞之后,我發(fā)現(xiàn)又回來了。賣粽子的老婆婆還是在燈下捋著粽葉。

      她又笑了笑,我趕緊跑回家。

      幸運的是,那天父親居然沒揍我。

      拍入學的證件照片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緊身的衣服,隨時要調(diào)整的高低肩、歪著的脖子,亮瞎眼的閃光燈,還有母親不停的埋怨。這些還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攝影師叔叔不停地叫我笑,可是我實在是不覺得有什么事情可以讓我笑出來。

      “你這個小孩真是難弄!”攝影師叔叔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一句,我的嘴嘟得更長了。

      “你看!你看!像誰欠了你似的!”我就知道媽媽會不滿意。“快穿好衣服,我們再去拍一次。”“我不去——”我把尾音拉得特別長?!安恍?!這是你的小學入學照,一定要重拍!”“就不!”我邊叫邊往外面跑?!澳憬o我回來……”后面的話我漸漸聽不見了,或者是選擇性地聽不見了。

      快到樓梯時,我停了一下,在想到底是上樓還是下樓,突然聽見門開的聲音了,我一慌再次跑進了老婆婆家。老婆婆家的朝向是正北,更不能見到太陽,于是那盞昏黃到不能再昏黃的燈一直亮著。老婆婆這次正捧著竹篩在篩米。她看見我又笑了,在昏黃的燈光中,我似乎看到了小姐姐的輪廓。

      媽媽的腳步聲近了,慌張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就摸在燈泡上了。眨眼間,我來到一幢破舊的老房子里。

      原來這里也是照相館。這里有一個帥氣的攝影師,也有一個正在拍照片的小朋友,還有一個古怪的大箱子。只見攝影師摁了個什么東西,時光好像停滯了一樣?!昂昧耍⌒∨笥?,這是給你的糖。”攝影師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塊糖果來?!拔乙惨?!”我叫了起來?!昂煤煤?!都有都有!”他笑了起來。“小朋友!你也是來拍照的?”“那是什么?”我一邊吃著糖一邊問。“??!你連那是什么東西都不知道!真的假的?”“那是啥呀?”“那是照相機啊?!薄斑@么大個!”“真沒見過?”“真的!能讓我看看嗎?”

      “這個嘛……”他似乎有點猶豫?!安蛔尶淳退懔?。”“讓讓讓!別著急嘛!我先去拿個凳子,讓你站在上面慢慢看?!辈灰粫旱首觼砹耍е艺玖松先?,把一塊黑布掀開,指著里面說:“你看這?!?/p>

      “啥也沒有??!”“對了,沒有人。你姐姐呢?”“她不是我姐姐?!薄斑@樣??!好吧,你不要亂動,我坐過去你就能看到了?!薄鞍Γ趺搭^朝下了?”“不是我頭朝下,在鏡頭里看到的就是倒過來的。”

      “這是啥?”“那是快門?!薄坝惺裁从媚兀俊蔽业脑掃€沒有說完手已經(jīng)按了下去。

      “咔嚓”的一聲。攝影師笑了:“沒想到你還給我拍了一張!”

      “什么意思?”

      “你剛才幫我照相了?!?/p>

      “真的嗎?那您拿給我看看照成什么樣了?”

      “傻孩子,看來你是真的不懂??!相片要經(jīng)過沖洗才能顯現(xiàn)出來的?!?/p>

      “我就是要看!我就是要看!”

      “好吧好吧!那我去沖洗一下吧。暗房里味道很重,你就不要進去了?!睅浭迨遄吡恕:芸?,我就能聞到十分刺鼻的氣味了。但無所謂了,我正好可以一個人研究研究眼前這部相機。原來黑布下面還蒙著一個皮箱呢,真是有意思!看著看著,鏡頭中出現(xiàn)一個倒立的人影,是小姐姐。她回來了?!澳闵夏娜チ??”我拉著她問?!拔疫€從來沒來過這,要好好看看才行。”“這是哪???”“哼哼!告訴你,這是國外?!薄膀_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從老婆婆家就出國了?不可能!”

      “嗯!”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我扭頭一看,原來是帥叔叔走過來了?!靶∨笥眩氵@張拍得真好!”“是嗎?”我剛剛看了一眼還沒接到照片,就給小姐姐拽走了。

      一眨眼,就到了黑洞隧道口?!霸趺蠢??我連照片都沒看清呢!”“你有外國的錢嗎?萬一人家問你要錢怎么辦?”小姐姐拋出了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穿過黑洞隧道之后,老婆婆還是在篩米,而我則回家跟著媽媽去重拍照片了。

      那張照片拍得很特別。

      我自己倒不覺得有多好看,但是媽媽很滿意。

      天空黑壓壓的一片,房間里也同樣是黑乎乎的。

      這天媽媽不舒服,整天都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原來以為這一個下午就會這樣安安靜靜地度過,沒想到突然窗臺上方的鐵皮遮雨棚“咚咚咚”地響起來,像密密麻麻放炮一樣,撞擊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把頭從窗外扭到床的方向,媽媽還是一動也不動。我輕輕地推開窗戶把手伸出去。“咝!”好涼?。∥也铧c叫出聲來。我趕緊把手收縮回來一看,掌心間竟是如同花生米大小的冰雹,似透非透,將化未化。

      第一次見到、摸到冰雹的我,趕緊用吃飯的碗把冰雹裝了起來,放在床邊,然后又跑到院子里接更多的冰雹。不到一會,我就收獲滿滿。雖然冰雹砸在頭上有點疼,但是我突然冒出了一個鬼點子。

      我雙手捧著滿滿的冰雹去找二樓賣粽子的老婆婆。老婆婆正在燈前包粽子?!昂脹霭?!”老婆婆接過冰雹之后笑了?!澳阋娺^下雪嗎?”老婆婆問?!皼]有?!边@句不假,我自打出生就沒有離開廣州。廣州是南國的大都市,這里幾乎不下雪?!跋胍妴幔俊薄跋?!”我一邊說一邊用手去摸燈泡。

      我已經(jīng)知道這其中的奧秘了。

      突然,眼前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山是白的,樹是白的,連不遠處冒著煙氣的小院子也是白的。好厚的積雪!一腳踩下去,雪已經(jīng)過了我的腳踝了,但是我一點都不興奮,因為好冷??!身旁的小姐姐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件大棉襖給我穿上。

      北風又刮起來了,吹散了剛剛才罩起來的些許熱氣。我們倆弓著身子,慢慢向院子走去。起碼有房子可以避避風啊,運氣好的話還可以討一口熱水喝。此時此刻,我從未想過比可樂更能引誘我的竟然是一杯開水。

      院子的門半開半閉著。

      地是白的,墻是白的,屋頂也是白的。這里窗戶是透明的,院子分成東西兩邊。我趴在西邊房間的窗戶上往里看,泛著火光,床上有一個少女睡得特別沉?!澳墙锌唬旅婧軣岬?,很舒服的!”小姐姐說道。“這小姐姐好好看?。∧樅眉t?。 蔽抑噶酥缚簧铣了纳倥?。

      身旁的小姐姐看了一眼,突然很著急地大叫了起來:“她的臉色不對,是桃花似的艷紅,她一氧化碳中毒了!”她邊叫邊拼命撞那扇大門。大門關(guān)得緊緊的,小姐姐撞不開。屋頂上的雪被震下來了不少,我趕緊后退到院子的中間。

      東邊房間的人被驚動了,只見三個大人沖了出來,拉住小姐姐,用聽不懂的話問她。小姐姐掙扎著反復就叫著“中毒”兩個字,并往房間里的炕上指。終于有一個大人半信半疑地來到了窗前,結(jié)果他一看就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來召集其他人一起撞擊大門。

      門終于撞開了,一股沉悶的味道竄了出來。他們沖進去抱起炕上的少女就往外跑。其中一個人還向小姐姐深深鞠了一躬?!八麄冋f的話我怎么都聽不懂啊?”我問小姐姐。“這里是吉林省的汪清縣,這里的人大多都是朝鮮族的,他們說的是朝鮮話?!毙〗憬慊卮鹆宋业膯栴}。

      “那個女孩會死嗎?”

      “不會,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應該休息一段時間之后就好了?!?/p>

      “那太好了!好冷?。〗憬?,我們回去吧!”

      “好??!”

      白茫茫的天地間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洞,我們穿了過去,又回來了。再見到老婆婆時,她正在忙著做粽子餡。

      回到家里,媽媽還是一動也不動,我用手指不停地戳著她,別是也要送去醫(yī)院吧?

      不記得過了多長時間,媽媽終于睜開眼睛了。我松了一口氣,然后拿起裝了冰雹的碗說:“媽媽!媽媽!剛剛外面下冰雹,我還接了一點給你呢……”可是后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我看見碗里的冰雹都化成水了。

      媽媽笑了,說:“你真幸運??!媽媽一輩子都還沒有見過冰雹呢!”她邊說邊收下了那一小碗水。我不甘心,說:“不止下冰雹呢!外面還下了好大的雪啊!”

      “傻孩子,這里是廣州啊,不會下雪的??!媽媽很謝謝你的禮物!”說完她把我拉了過去,兩顆腦袋靠在一起。

      小黑屋里打開了折疊臺。媽媽正在往臺上擺鮮花和水果,正中還有一個人的照片,感覺和記憶中那位我?guī)退恼盏臄z影師很像。

      “餃子來嘍!”爸爸的聲音從走廊另一側(cè)盡頭的廚房,由遠及近地傳來。“辛苦了!”媽媽接過熱氣騰騰的一大盤餃子,放在了折疊臺上。而我則坐在長木凳子上,吃著爸爸昨天買回來的糖冬瓜。媽媽收拾好了桌面,捧著一本巨大相冊坐到了我的身邊。

      相冊是嶄新的,但里面照片是陳舊的,幾乎都泛黃了。我突然指著一張發(fā)黃最嚴重的照片說:“這張是我拍的?!眿寢屝α?,說:“小孩子,別亂說話!”

      “我哪里有亂說話,明明就是那個攝影師帥叔叔嘛!我跟他一起把照片沖洗出來的??!”

      “別瞎說!那是你外公。這照片距離現(xiàn)在幾十年了,那時他還在國外,繼承家業(yè)打理照相館呢!”

      “外公是外國人?”我仰著頭問媽媽?!安皇?,外公是中國人,是華僑。后來抗戰(zhàn)爆發(fā)了,外公就回國參軍了,這樣才有機會認識你外婆啊!不然啊,我們都不知道在哪里呢!”媽媽邊說邊翻著相冊。

      我突然指著一張照片說:“這女孩長得真好看!”媽媽說:“你這小子嘴真甜,姥姥聽見了一定很高興!”

      那照片里的女孩怎么和我雪天里看到的被人救出來的少女長得一模一樣啊!

      “說來也怪,有一年最冷的時候,她在家里的炕上睡著了,她爸爸媽媽忙著照顧剛剛出生的妹妹,顧不上她。時間長了,屋里沒通風,結(jié)果就一氧化碳中毒了。幸好有兩個不知道哪里來的人不停地撞門,才引起了注意,及時將她救了出來,真是命大啊!”

      “那后來呢?”

      “聽說姥姥在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后來就立志做醫(yī)務工作者了。后來到了朝鮮進修,回來參加了東北抗日聯(lián)軍,再后來去了延安,在延安跟你外公遇上了。”

      “媽媽,你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嗎?”“傻孩子,那時媽媽都還沒有出生,怎么能夠參加他們的婚禮???”“婚禮上肯定有很多好吃的!”我吃著糖冬瓜,眼睛放著光。

      前不久我剛和爸爸媽媽一起參加完小姑的婚禮?;槎Y還沒開始,我就用手去拿菜吃,結(jié)果被媽媽狠狠地用筷子敲了一下腦袋。

      當我再一次來到老婆婆家時,她不在家。樓道里飄著粽葉的清香,她在煮粽子。

      我在電燈泡前猶豫著,到底是摸還是不摸?真是讓人拿不定主意。不記得過了多久,我咬咬牙,心中默默喊了一遍:“我想要參加外公外婆的婚禮!”

      手一伸,就摸到了昏黃微熱的燈泡。剎那間,天與地又變了。

      那是一片透藍的天空,還有沒有盡頭的黃土,大街上清一色灰色的衣服。

      一對青年男女出現(xiàn)在一間土屋前,一棵掛滿塵土的大樹下,女生半側(cè)身站立著,陽光照在她的眼睛上略微有點睜不開眼,顯得十分羞澀。男生蹲在地上,笑得很燦爛。他們面前的那人帶著皮箱子,原來正在給他們拍照。

      “笑一笑嘛!結(jié)婚照,喜慶一點嘛!”原來他們在拍結(jié)婚照呢!

      接下來就要開吃了吧!看來我是來對了。

      “嘟……嘟……嘟嘟嘟嘟……”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號聲。姥爺突然跳了起來,沖進屋內(nèi)拿起背包就往外跑。姥姥一路伴隨著他,匆匆忙忙地趕到一大片黃土地開闊處。

      聽身邊的人說,這叫延安機場。

      姥爺抱了抱姥姥,在她身邊嘀咕了一句,就轉(zhuǎn)身走到機場中央的人群里了。姥姥踮著腳尖,朝著姥爺?shù)谋秤安煌5負]手。

      隊伍出發(fā)了。

      到處都擠滿了人,他們揮舞著各種顏色的彩旗,站在道路的兩旁,高呼著口號:“熱烈歡送南征的同志們!”“打到南方去!”“中國人民抗戰(zhàn)勝利萬歲!”姥姥一路跟著部隊前進,尋找著姥爺。剎那間似乎看到了,姥姥激動地跳了起來。

      然而對方似乎沒看見,只是跟著大部隊繼續(xù)向前走。

      終于,送行的人群都散去了,但是姥姥的雙眼還是濕濕的。大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了,天降下了小雪花,頓時讓人覺得冷了不少。我不禁縮成一團。忽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前幾次都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小姐姐。

      “你下次再敢一個人來,我就不帶你回去!”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敲我的頭?!班培牛麓尾桓伊?!”我嗲聲嗲氣地說。“知道就好!好吧,我們回去吧!”她剛剛說完,黑色隧道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

      回到家的時候,爸爸正在上第二盤餃子。我跑到媽媽身邊,依偎著她問道:“姥爺結(jié)婚之后是外出打仗了嗎?”媽媽愣了:“你怎么知道的?”“那姥爺去了哪里?去了多久啊?”“具體的不知道,聽說是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有三年多?!薄澳抢牙沿M不是很可憐?”“是啊,姥爺能回來就不容易了?!薄袄牙堰€會說朝鮮話嗎?”

      “你怎么東一句西一句的?姥姥的朝鮮話已經(jīng)基本忘光了。她說的最好的是客家話,就是你姥爺說的那種話,而且她說的話比我們?nèi)魏我粋€人都要正宗?!?/p>

      “好疼?。 蔽姨稍卺t(yī)院急診科的長板凳上,一邊枕著爸爸的大腿一邊叫喊著。“叫什么叫!疼死你活該!”“看什么看!你也是!”媽媽一反常態(tài)地叫罵著。整個急診科都能聽到她的回聲。爸爸也是一反常態(tài),吱都不敢吱一聲,低著頭看著我,不停地用手摸著我的臉。

      事情發(fā)生在大半天前,我又到了位于郊區(qū)的爸爸單位玩。那是一座村里的“城市”,高高的圍墻將其與四周的農(nóng)地分割開來。這里有辦公樓、實驗工廠、汽車庫、食堂,還有汽油庫。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我頑皮的身影。不幸的是,我在原以為最安全的花基上踩中了鐵釘。那是一顆穿透了木板、長長的,且渾身上下都是銹的釘子,足足扎入了左腳掌的一半。我硬是把釘子拔了出來。疼啊,那是鉆心的疼。

      我獨自坐在花基上,用地上的一塊爛布死死地按住了傷口止血。我誰也不敢說,因為就在半個月前,我就因為在母親單位附近的工地上玩,被生銹的鐵釘扎傷過一次。

      意外發(fā)生在上午,中午吃飯的時候,爸爸看見腳一瘸一拐的我,焦急地問:“怎么回事?”我撒謊騙他說:“崴了一下腳?!彼嗣业念^,也沒說什么。

      回到家,媽媽發(fā)現(xiàn)我渾身顫抖,再三逼問下,媽媽看到了我腳底的傷口,瞬間就爆發(fā)了:“你怎么帶孩子的???娃的腳被鐵釘子扎這么深,你居然不知道!”

      爸爸沖了過來,蹲下身子問我:“說!什么時候扎的?”“上午十點多。”我回答得有氣無力?!翱烊メt(yī)院!去打破傷風針?!卑职直持揖拖聵橇恕?/p>

      ?。∮秩ゴ虬?!我的話悶在心里沒敢說出來……

      急診室里,媽媽不停地奔來走去尋找醫(yī)生,而我除了記得處理傷口時那劇烈的疼痛之外,一切都是模糊的,只記得那次爸爸一直都守在我身邊。

      二樓很長,特別是對腳傷未愈的我來說更是如此。

      我從李敏家拖著腳,走過那個最喜歡我在他家地上打滾的叔叔家,再從一個從來就沒見過有人出入的房門走過,到達獨立的廚房和公用的廁所,然后過了樓梯,就到了老婆婆家。

      今天的婆婆什么都沒做,就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我。

      “婆婆,晚上好!”“晚上好??!”“婆婆,我想去看看我爸爸?!薄澳惆职植皇窃谶@里嗎?”“不是,我想去看以前的他。”“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婆婆,你就帶我去嘛!”我在婆婆面前撒起嬌來?!昂煤煤?!拉著我的手,來!”我伸出手,緊緊握住婆婆的手。

      “出發(fā)了!”婆婆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向燈泡。

      這里我認得,因為這里是我最討厭的地方——醫(yī)院。小姐姐又準時出現(xiàn)了,她帶我來到一個滿頭纏著繃帶的病人的床邊。

      “坐在床邊的人,怎么那么像媽媽???不對,我媽媽的肚子沒有這么大??!”“你媽媽肚子里的就是你??!”小姐姐笑著對我說。“不會吧?”

      媽媽正趴在那病人的身上,哭著說:“你怎么這么倒霉??!孩子還有一個月就出生了,你怎么能這個時候出事呢?”

      “那是我爸?”“是的。昨晚他上夜班。下班騎單車回家,可能是因為太累了,結(jié)果跟一部裝滿竹竿的小貨車相撞了。好幾根竹竿都懟中了他。他也算命大,要害都給他避過去了。我們走吧!”

      “嗯嗯!看來他也沒資格說我笨手笨腳的嘛!”

      …………

      還是在醫(yī)院,只不過這里暖暖的。一對青年男女圍著一個透明箱子,男的頭上還纏著紗布,女的趴在那透明箱子的上面看。

      “那不是媽媽嗎!怎么一眨眼肚子就沒了?”“因為你出生了?。∠渥永锩娴木褪悄懔??!毙〗憬阈χf?!罢娴膯??”“是啊,你出生的時候難產(chǎn),已經(jīng)在那保溫箱里住了一個月了?!毙〗憬阆蛭医忉??!斑@么慘啊!”我想我的嘴巴一定嘟得很長。

      頭上還戴著紗布的爸爸離開了房間,正當我在想他去了哪里時,他又回來了?!翱炜炜欤♂t(yī)生已經(jīng)同意了,我們趕快走!”“再快也要等護士來啊!”

      他們正說著,一位護士姐姐進來了,將我從保溫箱里抱了出來,交到我媽媽的手上。媽媽立刻給我套上衣服,和爸爸一起抱著我出去了。

      我拉著小姐姐說:“我們跟著去吧?!毙〗憬阏f:“不用,我們直接過去?!?/p>

      病房,又是病房!爸爸帶著媽媽,媽媽抱著我,終于趕到了這間病房,病床上躺著一位枯瘦的老人。三人進來的一瞬間,他本來已經(jīng)干枯的眼睛突然放出了亮光。媽媽沖上前,將我舉起給他看。

      他笑了。

      我沒想到,如此干涸的臉龐,還能擠出笑容來。媽媽緊接著將我遞了過去。他摸了摸我,眼角流下了淚。然后,他揮一揮手,讓我爸帶著媽媽和我離開了。

      我的眼睛紅了,我知道他是我爺爺。媽媽曾經(jīng)告訴我一件事。在爺爺見到我的第二天,他就去世了。媽媽說:“他是憋著一口氣,一定要見到我?!?/p>

      小姐姐又拉了拉我的手:“走,我們回去吧!”

      轉(zhuǎn)眼就回來了。

      老婆婆笑著問我:“都清楚了?”“嗯嗯,都清楚了,謝謝婆婆!”我向她深深鞠了一躬?!翱旎厝グ?,別讓爸爸媽媽擔心!”老婆婆的聲音很溫柔?!捌牌牛僖?!”“再見!”

      再次見到老婆婆,不是在她家里,而是在大院的門口。那天我拿著錢,去買媽媽最喜歡吃的堿水粽。

      “婆婆!婆婆!”買好粽子后,我踮著腳尖叫著?!霸趺戳??”“我可以抱抱您嗎?”

      “怎么了?”“婆婆,我要搬家了,我怕以后很難見到您了!”“要搬到很遠的地方嗎?”“嗯?!薄澳呛冒?!”

      “謝謝婆婆!謝謝姐姐!謝謝您帶我去了那么多的地方!”我緊緊地抱著老婆婆,聲音有些顫抖。

      “婆婆送你一件禮物好嗎?”老婆婆的聲音也有點發(fā)抖了。“你等我一會。我回去拿?!?/p>

      我看著她佝僂的背影漸漸遠去。不一會兒,她回來了,手一伸開,我就看到了禮物,原來就是那個昏黃的燈泡。

      “送給你吧!”婆婆說?!爸x謝婆婆!不用了,我要靠自己!”我挺著胸說。“真的嗎?”“是真的!”

      “好孩子??!你要記住:人生的路,千千萬萬,哪怕是選錯一個路口,都不會有今天的你??!要好好珍惜,懂嗎?這些都是緣分?。 逼牌哦撝?。

      “好的!婆婆,以后我還能來看您嗎?”我又上前抱著婆婆說。

      “可以啊,當然可以了!”婆婆的雙眼濕潤了。

      總會有離別的那一天。當搬家的車駛離大院時,我特地從貨車車廂上跳了下來,再次沖過去擁抱婆婆?!翱烊グ?,孩子,不管以后要面對什么,都要堅強!明白嗎?”婆婆送了我一句。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感激地說:“謝謝婆婆!謝謝姐姐!我會記住的!”

      作者簡介:張霖,系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州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在《青年文學》《廣州文藝》等報刊發(fā)表多篇文學作品,著有專著《尋找廣州消失的廟宇》。曾獲2017廣東省有為文學獎第二屆“有為杯”報告文學獎。

      (責任編輯 王瑞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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