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燕
五月的閩東,氣溫忽地躥到了30 多攝氏度,大太陽底下,一行人在導游的帶領下去看太姥山,升騰的暑氣使得步伐有點沉重,即使是平整的石階,也是頗費體力。
導游是位資深的好導游,聲音洪亮口才絕妙,既顧及著大家的體力,努力地調(diào)動氣氛,又盡心地移步換景,指點著各個景點,傳說、典故如數(shù)家珍。主體景致之一即是“石奇”,這石頭像什么?有怎樣的傳說?換個角度看又像什么?被暑熱逼得有點窘迫的想象力,任導游講解得動人,也時常處于空白的狀態(tài)。各種造型的石頭,和依附在石頭之上的傳說,的確是太姥山的一大特色。人說“太姥無俗石,個個似神工”,夫妻峰、仙翁對弈、九鯉朝天等等,奇則奇矣,但又讓人覺得缺少了什么,就如夫妻峰,導游聲情并茂地講述他們的愛情,充滿著陰差陽錯,悲歡離合,但是此刻的眼中故事是故事,石頭是石頭——它們是地質(zhì)運動形成的兩塊高低錯落的大石頭?;蛟S缺少的是一種機緣,我無法真正愛上太姥山的石頭之趣,“隨人意所識,萬象在胸中”,這是觀賞太姥山石趣的正確做法,但我心中總有個比較,天下以奇峰怪石著稱的景點很多,近處的就有與太姥山齊名的閩越名山武夷山、雁蕩山,更不必說一些石林、化石遺址的地質(zhì)公園了。
那么,以峰峻、石奇、洞異、溪秀、瀑急、云幻等自然景觀以及古寺石雕、摩崖碑刻等豐富的人文景觀而聞名遐邇的太姥山,在排除了“石奇”后,會以它的哪種特性與我心靈相應呢?
在這樣的思緒散漫中,漸漸落后,講解聲和著腳步聲在前面石階上隱隱迢迢而去,我索性就這樣拉開距離,讓眼睛自由地在遠處的山峰和近處的草木之間游移,樹木掩映間,石頭在像與不像間隱約,太姥山豐富的草木植被像是與石頭爭寵,又像彼此相互掩映相得益彰,感覺有一種靈秀之氣,對太姥山不由得升起一縷親切之感。
但我還是有種揮之不去的執(zhí)念,太姥山要賜予我的動人之處定然還藏在某個地方。太姥山三面臨海,是東海上的一扇屏風,它日日夜夜在水汽氤氳里滋養(yǎng)著,它的美應是散發(fā)在一些細節(jié)上,會讓親近它的人,在一片葉、一塊石、一滴水,一處闖入眼簾的風景,一個心曠神怡的瞬間,心弦被輕輕地撥動。這樣的時刻,你這個游人和太姥山之間才會有了一種認領的關系,一種見證的關系,游人也就懂得了太姥山的特色所在,它終會從其他的山石勝景里脫穎而出,讓人記住它。
在一線天洞口下面,我趕上了一行人。大家也是走累了,正散散地坐在石凳上,在樹蔭里乘涼休憩,等前面一個旅行社的隊伍先過一線天洞。
忽然一只白蝶,不知從哪個草叢里翩躚而起,柔嫩的翅膀映照著樹縫間漏下的光斑,靈動的身姿攜帶著從古詩詞中幻化而出的詩意,牽惹著人的視線。它輕點著草尖,拂過石壁,嬉戲在幽綠的苔蘚間。我不由得站起身,靠近白蝶。當心思凝聚于眼前的景物時,似乎人與自然之間的通道被開啟了。流水的潺湲聲,細碎的蟲鳴聲,陽光在風中的窸窣聲交織成輕音樂。苔蘚壁下石階旁,有一股澗水,詩人說“ 石澗水流靜”,的確,澗水清瑩瑩的,似是凝滯不動,但水聲又如此真切得如微風中的風鈴。再細看,石壁上的苔蘚草葉間,都是濕潤潤的,水滴漫漶在太姥山的每寸泥土里。這一刻,真真地讓我體會到了太姥山婉約、靈秀、仙氣,它吸收了海的氣息,又吐納在太姥山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之間。我由白蝶、澗水再放眼遠處的峰,端詳近處的洞,終于感覺到太姥山以“海上仙都”的名義向我釋放魅力了。感覺對了,太姥山的每一處景致都是美。
在一線天洞穴,穿行在兩爿巨大的石壁間,幽深、濕潤,水聲叮咚,如奏木琴,如撥佩玉,俗心即斂,塵囂頓消。抬頭處,只見一線天光泄露而下,時有綠植的嫩葉掩映其間,像是觸手可及的世外桃源。太姥山洞穴遍布,多為走廊裂隙型和崩塌堆積型,一線天屬于走廊裂隙型,是典型的花崗巖洞穴。
我被“花崗巖”一詞擊中,花崗巖是以質(zhì)地堅硬著稱的。想不到太姥山的質(zhì)地是如此的“硬朗剛健”。但是,原先被白蝶引導著欣賞到的草木、澗水給人的感覺是柔媚的?!巴馊醿?nèi)剛”——這樣的參差對照算是太姥山的最大特點嗎?你看,它的花草叫空谷蘭、云霧草、感觸樹、相思林、綠雪芽茶,猶如脫俗美麗的女子;再看它的山峰石壁,峭拔挺立,猶如陽剛英勇的男子。但我不敢下此論斷,只覺得太姥山從眼前的實體開始變得縹緲,應和著“海上仙都”的美稱,讓人在“實”和“虛”之間只覺得太姥山神秘、博大。
下山已是日昳之時,在一條小徑的拐角處,一回頭,又見到了夫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