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亮

“自私鬼”本名陳士桂，初中畢業(yè)，二十郎當(dāng)，白凈的臉特別經(jīng)曬，總曬不黑。

上世紀70年代初某年春插。十歲出頭的我任隊里的秧票員，在田頭將每一位社員拿多少扎秧苗裝秧盆記下來，給他發(fā)“秧票”，社員將秧票交記分員再記工分，頗有點“按件計工”味道。

有一回，自私鬼裝了36扎秧苗，卻報50扎。我發(fā)現(xiàn)他的秧盆稀稀松松，不像有五十扎的樣子，便說：“桂哥，你的秧數(shù)可能不夠?！?/p>

自私鬼臉驚了一下，接著沉下來：“有多無少。論算數(shù)我比你強多啦。”

“肯定不夠，起碼差幾扎?！迸赃呉晃簧鐔T也懷疑。

一位隊干部見狀，當(dāng)即叫他當(dāng)眾把秧盆的秧苗倒出來重新點過。果不其然，整整少了14扎！士桂當(dāng)眾出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也無話可說。

當(dāng)天晚上，生產(chǎn)隊召開社員大會，批判陳士桂“虛報秧數(shù)，自私自利的資本主義思想”，叫他作了檢討。隊長還對“年紀雖小、覺悟很高、工作細心認真負責(zé)”的我給予隆重表揚。

我心里雖然高興，但后來一見士桂，卻總覺有點不好意見，好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可他卻似乎并不計較。一年后的一個暑假，我參加隊里的“雙夏”。一天，我挑著一擔(dān)稻谷吃力地踩著又滑又陡的田間小路往上爬，火毒的太陽曬得我渾身濕透，氣喘吁吁。正當(dāng)這兒，士桂來了，他說：“我?guī)湍闾粢欢伟?。”說著接過擔(dān)子，“蹬蹬”地走上田梯，直走到很平坦的路段才放下。我驀地想起一年前那件讓他當(dāng)眾出丑的事，心里一陣感動，一陣愧疚……

早些年，聽說陳士桂出外做生意，發(fā)達了，人也豁達了，家里建了一幢兩層半的水泥樓房，買了彩電，過得格外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