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瑩
我國詩歌經(jīng)歷了歲月的洗禮依然經(jīng)久不衰,其文字簡練、音律和諧,同時富有深刻的人生真理和處世哲學。因此,古詩的譯介在我國頗受重視,然而古詩的翻譯不光是信息的傳遞,更重要的是音律和意境之美的表達。許淵沖先生從翻譯實踐中探索出譯詩的理論,即“三美”原則,強調(diào)了古詩翻譯“意、音、形”三個方面的再現(xiàn)。本文將通過對比分析許淵沖先生在四個時期的《靜夜思》英譯本,探究如何再現(xiàn)原詩的意境美、音韻美和結(jié)構(gòu)美。
許淵沖是中國當代著名翻譯大家,在長達六十余年的翻譯事業(yè)生涯中,翻譯了包括中文、英文和法文在內(nèi)的六十余部作品,是亞洲第一個獲得“北極光”杰出文學翻譯獎的翻譯家。他針對詩歌提出的 “三美論”得益于魯迅針對文字學提出的“三美”論: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許淵沖提出譯詩要像原詩一樣能感動讀者的心,這是意美;像原詩一樣有悅耳的韻律,這是音美;還要盡可能保持原詩的形式,這是形美。
《靜夜思》這首詩的英譯本有近60種。有許多學者以本詩為例將不同譯者的譯本進行對比研究,而本文將對許淵沖先生在不同時期翻譯的四個譯本進行研究,各譯文對比如下:
靜夜思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xiāng)。
譯文一:
A Tranquil Night
Abed ,I see a silver light,
I wonder if It’s frost around.
Looking up,I find the moon bright;
Bowing,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許淵沖,1984: 35)
譯文二:
A Tranquil Night
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Can it be hoarfrost on the ground?
Looking up,I find the moon bright;
Bowing,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許淵沖,1995: 53)
譯文三:
Thoughts on a Silent Night
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O can it be frost on the ground?
Eyes raised ,I see the moon so bright;
Head bent,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許淵沖,2007: 36)
譯文四:
Thoughts on a Tranquil Night
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O can it be frost on the ground?
Looking up,I find the moon bright;
Bowing,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
(許淵沖,2012: 159)
《靜夜思》出自唐代浪漫主義詩人李白之手,他運用比興的手法創(chuàng)作出大量廣為流傳的經(jīng)典作品。這首詩呈現(xiàn)出一幅秋夜明月圖,抒發(fā)了詩人深切的思鄉(xiāng)之情。全詩從“疑”到“舉頭”,從“舉頭”到“低頭”,將詩人內(nèi)心的活動刻畫得淋漓盡致,生動細膩地表達了身處異鄉(xiāng)之人望月思故鄉(xiāng)的離愁。雖然全詩只有四句,但是韻味無窮。
1.意美再現(xiàn)
“意美”即在翻譯時再現(xiàn)原詩的內(nèi)容美,盡可能展現(xiàn)原詩的意境。這首詩通過月亮寄托思鄉(xiāng)之情。首先,從題目的翻譯中可以看出譯者在追求“意美”所做的努力。譯文一和譯文二都用“A Tranquil Night”作為題目,無法表達原詩思鄉(xiāng)之情的中心思想,而譯文三和譯文四中增加Thoughts一詞,不僅符合本詩的主題,而且沒有直接點破本詩的主題,留下了懸念,吸引讀者繼續(xù)閱讀。第一句“床前明月光”的翻譯,譯文一譯為“Abed,I see a silver light”“Abed”指“在床上”,與原文的意思有出入;“sliver”只從顏色上對月亮進行了描寫,沒有表達出月亮在這里對環(huán)境渲染起到的作用。其他三個譯本譯為“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pool”一詞將明月和水聯(lián)系到一起,水的平靜和清澈可以讓讀者聯(lián)想到月亮的皎潔和夜晚的寧靜,營造出了寧靜的月夜,這樣的環(huán)境容易讓人產(chǎn)生思緒,為下文望月思想埋下伏筆?!啊边@一符號的運用也給讀者留下無限的遐想空間,符合中國的審美標準,如同繪畫中的留白。第二句“疑是地上霜”的“疑”形象地刻畫出詩人睡夢迷離的狀態(tài),“霜”字突出了月色皎潔和寒冷天氣,映射詩人身處異鄉(xiāng)的孤寂和凄涼。譯文一用陳述句翻譯,沒有表達出詩人“疑惑”的強烈。譯文三、四開頭增加了語氣詞“O”既表達了作者的情感,也迎合了西方讀者的情感表達習慣。第三句“舉頭望明月”中“望”與上文“疑”相互照應,展現(xiàn)詩人已從睡夢中醒來。譯文一、譯文二和譯文四都譯為“Looking up,I find the moon bright”,譯文三為“Eyes raised,I see the moon so bright”,相比“Looking up”,“Eyes raised”缺少了向天空仰望的意思,這里仰望夜空更加符合意境?!皊ee”一詞也沒有“find”所表達的“豁然開朗”之意,無法與前文“疑”形成呼應。此外“so”修飾“bright”,將讀者的視線吸引到了月色上,而本句的重點在于抬頭仰望,進而引發(fā)了思鄉(xiāng)之情。第四句“低頭思故鄉(xiāng)”中“思”點明了本詩的主旨,將全詩推向高潮。四個譯本都用了“drowned”一詞,再一次將愁緒和水聯(lián)系到一起,與前文“pool”呼應,同時再現(xiàn)了詩人的思鄉(xiāng)之情。
2.音美再現(xiàn)
3.形美再現(xiàn)
“形美”則是對詩形式特征的要求,例如字數(shù)、長度、對仗等。中國古詩詞的特征就是追求形式上的美感,比如五言絕句、七言絕句等。許淵沖在翻譯這首五言絕句的時候也盡可能與原詩在形式上保持相同。譯詩和原詩在行數(shù)和字數(shù)上要盡量保持一致 ,盡可能保持每一句的音節(jié)都是8個。譯文一中第二句“it’s”的縮寫讓該句的音節(jié)為7個,與上下句在形式上有所不同。譯文二中第二句將“霜”譯為“hoarfrost”,相比其他版本的“frost”增加了一個音節(jié),使得這句的音節(jié)與其他句相同。譯文三、四的第二句增加了語氣詞“O”,不僅使音節(jié)相同,還增加了情感的表達。譯文三中第三句和其他版本不同,譯者改變用詞,為了使上下文對仗工整,但是這種譯法為了保留形式而損壞了原詩的意境,所以在2012年的版本中譯者又一次重譯。雖然在其他三個版本中“Looking up”和“Bowing”并不對稱,但是保留了原文的意境美,而且也構(gòu)成了8個音節(jié)的句子。
以上四個譯本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從上文的分析中,我們可以得出譯文四更加符合許淵沖先生對詩歌翻譯“三美”原則的追求。四個版本的演變始終遵循“意美、音美、形美”的準則,這三個方面是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的,因此在分析過程中要辯證統(tǒng)一地研究。相比較,“音美”和“形美”的再現(xiàn)比較容易,而“意美”的再現(xiàn)需要考慮到用詞、文化、語境等多個因素的影響。許淵沖認為,三美不可兼得,譯者要盡可能追求意美和音美,形美次之。此外,從四個版本的譯文對比分析中,可以窺見譯者對詩歌翻譯謹慎的態(tài)度。許淵沖先生在《談重譯》譯文中表達了自己對“重譯”的看法,重譯應該升華原譯,發(fā)揮譯語優(yōu)勢,也就是要用譯語最好的表達方式。許淵沖認為重譯自己或他人的譯作,都要盡可能高于舊譯。這四個版本的譯文,從用詞的推敲到“三美”原則的應用都體現(xiàn)了許淵沖先生對譯作臻于完美的追求。
許淵沖先生提出的“三美”論對我國詩歌翻譯做出了巨大貢獻,“意、音、形”是中國古詩詞的靈魂,是再現(xiàn)詩詞之美的準則。但是翻譯免不了對原文的損失,詩歌翻譯更是如此,因此許淵沖先生將意美放在第一位,音美放在第二位,形美放在第三位,為譯者提供了有實踐意義的翻譯準則。中國“一帶一路”的建設為中國文化走出去打開了大門,我國的古典詩詞是具有悠久歷史的文化瑰寶,將我國的古詩詞譯介出去,是弘揚中華文化、講述中國故事的橋梁。在文化輸出的過程中,譯者應當像許淵沖先生一般,時刻保持科學謹慎的治學態(tài)度,讓中國的“好”聲音被全世界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