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情境與選擇——段正渠作品暨文獻展(1983-2020)”在鄭州美術館連續(xù)展出了近4個月。筆者在參展期間,有幸觀瞻到段正渠老師的近百幅作品。從此,知道了河南鄭州有一個走出去的畫家,他對黃土高原、對樸實無華的陜北農民愛得深沉。
在當代中國繪畫中,段正渠是無可替代的。說他“無可替代”,是由于他的藝術氣質獨一無二。
他對土地和生活在北方土地上的人們,懷有深切的感情。特別是黃河中上游的黃土高原,一直牽引著他的心。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他一次又一次從鄭州出發(fā),踏上西去的旅途,到陜北高原山鄉(xiāng)漫游?!渡礁琛罚?987)、《紅崖圪岔山曲曲》(1989)等作品成為觀眾認識他的開始。
在中國繪畫中,農民和鄉(xiāng)村一直沒有被畫家遺忘?!班l(xiāng)土寫實繪畫”所表現(xiàn)的遙遠、孤獨和純真,曾使人耳目一新。但它也沒能逃脫被摹仿、被大量復制的噩運。段正渠的作品之所以值得研究和思考,在于他善于發(fā)掘心理層面。
10年前我對段正渠筆下的陜北曾有如下感想——他的作品對于近年描繪鄉(xiāng)土風情的油畫創(chuàng)作仿佛是一種“刺激”和“騷擾”,這意味著既有藝術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了新的活力,這種活力并不來自陜北山鄉(xiāng)生活本身,陜北題材也可以搞得萎靡甜俗。
從當代繪畫創(chuàng)作的全局看,段正渠在題材選擇上并不是獨一無二的,選取相近題材的畫家很多。段正渠與許多描繪陜北題材的畫家之不同,在于他對北方鄉(xiāng)土的觀察與表現(xiàn)的出發(fā)點,既非出于意識形態(tài)的需要,亦非出于繪畫形式的需要,而是出于內心情感的需要。段正渠作品風格的基礎,是他對鄉(xiāng)土生活和表現(xiàn)性繪畫形式感受的自由和新鮮。
段正渠從河南到北京以后,似乎什么也沒有變。他依舊年年去黃土高原漫游,看望那里的農民,“從山上眺望緩緩流過的黃河,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地眺望著”。但那些坐落在干旱、遼遠的山塬溝壑間的村落,那緩緩流過黃土高原的河流依然使他激動,就像他初次來到“大溝”時的感覺一樣。
段正渠近年創(chuàng)作,仍然圍繞北方黃土高原的人和自然展開。他從人物肖像、生活場面和自然景象幾個不同方面,對北方大地的精神氣質作多角度多層次的開掘。這些作品與一般的肖像畫、風景畫不同,我們在這些作品里可以感受到畫家面對他所鐘情的人與土地時的心靈悸動。
黃土高原的人物形象,是段正渠近年創(chuàng)作的重點之一。在后來的作品里,段正渠的個性化風格越來越成熟,特別是那些描繪陜北山鄉(xiāng)生活場景的作品如《節(jié)日》(1996)、《北方》(2000)、《臘月》(2000)、《燃燒的樹》(2001)、《遠望》(2002)、《手電》(2002)、《鏡子》(2005)、《旺火》(2006)、《油潑面》(2006),生活的興致和情趣沒有被粗放艱辛的環(huán)境所壓抑,深重的夜色也仿佛被溫暖的人情人性加溫。
描繪幼兒形象,表現(xiàn)童稚情趣的作品,是段正渠繪畫作品序列中新的成分。與幼兒題材作品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那些描繪“小玩意兒”的畫面——隨意扔放在桌面的瑣細物件,如微型木雕、陶瓷碎片、杯子和干花、書本和筆,它們連接成日常生活的鏈條。但畫家也會故意放一把銳利的匕首,鋒芒所指,正是日常生活的鏈條。這些作品反映了隨著人生閱歷的延展,畫家所關切的對象也在擴大。
流經黃土高原的黃河和依附于這條河流的人們,是段正渠一直不曾離開的繪畫題材。從《夏日黃河》(1997)開始,他為我們展開了個性化的黃河圖卷,這以后的一系列黃河作品里,段正渠以厚重、自由的筆觸,以強烈的表現(xiàn)性形式描繪黃河的浪濤、黃河上空的風云以及與黃河共命運并與黃河不息搏斗的人們。近半個世紀,在北方、西北(包括河南)已經有過許多傾心于黃河的畫家,段正渠只是這一隊列中新的一員,但他對黃河的視覺形式處理,使他成為這一藝術序列中獨具一格的環(huán)節(jié)。
段正渠畫黃河,不限于表現(xiàn)性的形式處理。他的作品里有厚重的歷史、文化訴求。近幾年他創(chuàng)作了多幅黃河船工勞作和在黃河上捕捉巨大鯉魚的圖景。前者是寫實基礎上的表現(xiàn),后者則是源于傳說和想象的象征性演繹。(本文節(jié)選自水天中的《北方大地的“生命呼吸”》,有刪減,作者系美術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