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建
一片地方,生活久了就有了感情。離開了,還會時不時有些牽掛。
有個叫半壁店的地方,經(jīng)常在我夢里出現(xiàn),哎……北京叫半壁店的地名至少有十幾個,所謂的“半壁店”最早叫“半邊店”。清代諧音為“半壁店”。意思是指一座整間的房屋, 其中一半做鋪面( 小百貨店、旅店、飯館),一半用于居住。也有的是一半做店鋪,一半當成加工作坊,即最初的“前店后廠”,多處于東西走向街道的兩側?!鞍氡诘辍倍嗟慕值辣环Q為“半壁店街”,“半壁店”多的村落被稱為“半壁店村”,以后被簡稱為“半壁店”。
我夢中的半壁店,是京西田村半壁店,據(jù)傳清朝村內有個廟前的影壁坍塌剩半截(無存)。另傳,清朝在這個村有個王爺建了一個大墓,墓的東側開設有半截院墻的飯館而得名。
京西田村半壁店,曾經(jīng)是門頭溝去八里莊入阜成門的要道。田村的歷史悠久。查《北京歷史地圖集》元代時已成村,明人沈榜所著《宛署雜記》中對田村亦有記述。
據(jù)海淀區(qū)地名志(1992年版)載:田村在清乾隆年間已是“三街六市七十二眼井”的大村了。
田村古時有城,設有東、西兩座城門,京城至門頭溝的京西大道穿城而過,古城墻遺跡至20世紀末尚有殘存,西門洞于20世紀50年代末拆除,舊時田村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中心村鎮(zhèn)。
說到田村半壁店,解放后,這里有個著名的工廠——北京橡膠一廠,是典型的國企。據(jù)記載,1949年成立的北京橡膠一廠,最初的地址是在鼓樓大街,后來搬遷到田村半壁店。北京橡膠一廠的廠房多數(shù)用的是當年日本修建兵營時的建筑,這樣的建筑現(xiàn)在在北京的山里還能見到蹤跡。
北京橡膠一廠以生產膠鞋和自行車內外胎出名,商標就是著名的京字牌,商標的樣子就是一個像齒輪外廓,中間一個京字。
一些自行車賽和北京橡膠一廠生產的車胎有關,這是后來又有了百杰品牌。不過東西都一樣,都是一樣的生產,就是模具上打一個百杰標志而已……
廠子公園化時修建了花廊、亭子。大門口內,離車間不遠處建的噴水池,不過假山的造型難看,那時大家稱它為粑粑山。自從修建了這美麗的人工景,職工也都到那里玩上一玩。年輕人更是在此留影、觀魚。
北京橡膠一廠有個很棒的四合院,曾經(jīng)是日本軍的司令部。那里留下的一個石桌,石桌上刻著北京到日本東京的地圖。這個大概有3萬多平方米的四合院,建筑本身占其中的1/3,據(jù)說朱德曾經(jīng)在那里住過。后來四合院歸行政科做廠幼兒園。
隨著北京城市化進程的發(fā)展,今日田村半壁店已位于西五環(huán)內,處于市區(qū)之中。隨著阜石路(快速、輔路)、田村路東段、旱河路開通,這一帶交通已基本改變。橡膠廠轉眼成為樂府江南小區(qū)。
沒改造前的半壁店有一個丁字路,東西方向是田村路,南北方向是永定路,想成一條丁字形。當時頂?shù)筋^北面是一家農貿市場。當時人們還沒有環(huán)保的意識,來到這里,還很遠就能夠聞到一股橡膠的味道,很刺鼻子。
今天再走在這里,橡膠廠已經(jīng)蹤影皆無,拔地而起了居民小區(qū)。路口沒有太多變化,周邊的平房都已經(jīng)成為了樓房和寫字樓。南邊的宿舍區(qū)只是變化為了社區(qū)的名字,工廠的大門也消失了,而今位置稍微變化一點有一個小區(qū)的大門。路邊有一個公共廁所,這么多年卻沒有變化,真是讓人驚訝,這個當年的廁所還在。
1990年,解決知青子女政策,我回到北京后,因為在家也總遭親戚白眼,也就時常留意各種招工招聘的信息。一次在辦事處的人才招聘的小黑板上看到橡膠廠招聘的消息,于是就報了名。大約一個月后接到通知去參加培訓,在一個食堂的二樓舉辦的培訓。當時一個培訓的老師很慈愛的樣子,好像是一個老工程師,給大家講解著各種知識,在臨時擺好的各種課桌上寫了名字。大約進行了一個星期,每天都是講各種技術的知識,很難懂。
培訓結束了,我和其他4 個同齡人一起被招進了工廠。第一次下車間,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那些機床,聽著轟鳴的機器覺得很震撼。
廠子里時常組織職工各種學習和考試,其中著名的日本的TQC質量管理,要求每一個職工都及格。
煉膠,通俗講好比蒸饅頭前的和面程序。成批的制作好的沒有經(jīng)過硫化的,處于塑性不定型的狀態(tài)的,推入硫化罐,用6 公斤大氣壓的蒸汽,進行半小時的硫化。我最先是去的一個叫破膠的班組,每天大概要將幾十噸的顆粒膠從四四方方的橡膠塊原料通過機器卷成卷,還有大塊的橡膠也是卷成卷,每天從比烤爐還熱的烤橡房用手推車推出橡膠塊,然后推到輸送帶,輸送帶再滾到一個克膠機……一天下來,渾身都是橡膠味道,連蚊子都不咬。
每年的5月被稱為紅5月,橡膠廠組織每個車間都出節(jié)目演出。為生產生活增加點情趣,廠工會也要求各車間組織各種趣味活動,比賽完發(fā)個獎品之類的熱鬧一下。拔河比賽是分車間男女隊的,各車間之間都很較勁。
那時我也就17歲的樣子,夜班很多,一個月2/3是夜班,每天在酷熱的烤膠房里干活,每天幾百塊膠從手里搬來搬去。最大的膠塊111公斤,最小的膠塊40多公斤,每天就如流水一樣在手下用鉤子搬來搬去。
后來換了一個班組——開煉班組。班組長姓孫,得過全國的優(yōu)秀班組長,為人比較穩(wěn)重。那時他大約50歲,說的很多話當然和我這個17歲的孩子不在一個頻道上,我說的很多話他也難理解,但還是尊重我。印象里他人挺帥的,不胖,四方臉。我那時一下班就去上各種補習班、學習班,他從他人生經(jīng)驗上覺得很難理解,認為我是不務正業(yè),不好好上班。
20歲的時候,我看車間前面報欄的報紙,覺得我也可以寫寫。那一年的4月,我在《北京日報》發(fā)表了第一篇作品,一首小詩。當時得到編輯的電話,我興奮得不行。提前到郵局買了幾張報紙,給我在東北的父母先郵寄了一份。再上班的時候,那天是中班,在車間門口正遇到了車間馮主任,我虔誠地告訴了他今天的《北京日報》發(fā)表了我一首小詩,其實這也只是和他一起分享快樂的心理,并沒有太多奢求。馮主任說:“同名同姓的人多著呢。”我被眾人嬉笑著,落荒而逃,當時要能有個地縫,我都想鉆進去。車間馮主任和我們孫組長始終都覺得我鉆研寫作,而不是鉆研工作相關的技能是不務正業(yè),是不好好工作……
再后來,我離開了工廠,一生以從事寫作為工作和人生夢想,和工廠的那些人也就斷了聯(lián)系。
人間有多少芳華,就會有多少遺憾,一個人在經(jīng)歷了許多事后就會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曾經(jīng)擁有過最美好的東西。青春就像一場盛大的流離失所,在洗盡鉛華之后,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