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化新聞中新聞透明的重要性分析

劉子墨 宋兆寬

摘要：用戶生產內容、專業(yè)記者生產內容、機器生產內容三者一起構成數字化新聞的主體。數字化新聞主要通過互聯(lián)網傳播，與傳統(tǒng)新聞采寫編流程有顯著的區(qū)別，傳統(tǒng)的倫理法規(guī)并不能很好地適配它，如何調整傳統(tǒng)的媒介倫理以適配數字化新聞是業(yè)界討論的難題。新聞透明性的提出旨在重建大眾對媒介的信任，本文贊同在數字化新聞中需要普及新的倫理原則，并通過案例分析展現新聞透明性對于數字化新聞生產模式的重要性。

關鍵詞：數字化新聞；新聞透明性；媒介倫理；后真相

中圖分類號：G21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15-0012-03

一、研究背景

本文將數字化新聞的研究主體定義為用戶生產內容（UGC）、專業(yè)記者生產內容（PGC）、機器生產內容（CGC）三者之和，且必須使用互聯(lián)網作為傳播途徑。

如今，數字化新聞并不是一個全新的現象，早在40多年前，耶魯大學就開發(fā)了故事寫作機器人算法。在中國也有典型應用案例，如新華社“快筆小新”機器人寫稿、今日頭條的算法推薦都可納入數字化新聞實踐中?；ヂ?lián)網上的數字化新聞占比越來越大，與之相生的媒介失范案例也常常引起業(yè)界的熱議。分析數字化新聞失范案例，需要從數字化新聞的特點、生產流程、受眾心理角度等多方面進行討論，以得出適合數字化新聞的新型媒介倫理。

（一）新聞透明性的來源

20世紀90年代以來，新聞業(yè)從大眾商業(yè)報刊模式轉型為使用互聯(lián)網為載體的數字化全民新聞模式。全新的傳播模式帶來了全新的媒介倫理要求，新聞倫理正從傳統(tǒng)媒介倫理邁向全球媒介倫理，新聞透明性的興起則是這次倫理轉向的重點之一。

21世紀以來，美國媒介首先重視起新聞倫理改革，《媒介倫理：負責任實踐的關鍵原則》一書中指出新聞透明性應成為新傳播模式的首要倫理原則；美國職業(yè)新聞記者協(xié)會SPJ更新職業(yè)倫理規(guī)范要求——“新聞從業(yè)人員要做到負責和透明”，即新聞從業(yè)人員應視情況公開報道中可能影響新聞客觀性、真實性的因素，倡導用戶參與監(jiān)督新聞內容，在收到用戶質疑與提問后，第一時間給予回應，如有出錯，應直接承認報道錯誤，并及時改正?？梢哉f，在21世紀新傳播模式下，新聞透明性正成為一個新的倫理規(guī)范要求。

（二）新聞透明性的內涵

新聞透明性的內涵是將處于“把關”遮蓋下的新聞生產流程適度公開，讓受眾獲得新聞監(jiān)督的權利，甚至直接參與到新聞生產流程中去。強調新聞透明能夠拉近新聞生產機構與用戶的距離，增強用戶對閱讀新聞的參與感、沉浸感，最終獲得良好的媒介使用體驗。在21世紀新傳播模式下，新聞透明性是隨之誕生的一種全新的、符合互聯(lián)網數字化新聞的新倫理規(guī)范要求。

（三）新聞倫理正經歷第五次革命

自17世紀現代新聞誕生以來，新聞倫理道德標準已經歷了四次革命。隨著時代的進步，充分利用互聯(lián)網數字技術優(yōu)勢的新媒體正給新聞傳播行業(yè)帶來越來越多的挑戰(zhàn)。20世紀90年代后，新聞生產進入數字新聞時代，不斷涌現的UGC、PGC、CGC內容一次次挑戰(zhàn)新聞業(yè)的傳統(tǒng)倫理標準。如今，新聞倫理正處于第五次革命中，即媒介公信力下降引發(fā)的新聞透明性要求。這次革命的重點特征就是在數字化新聞普及的當下設立一種全新的標準，以應對媒介公信力缺失的問題。

二、新聞透明性要求

斯蒂芬·格力梅利認為：“透明性是新聞機構或個體主動曝光其生產流程，自愿被外部監(jiān)督的一種行為?！焙喍灾?，透明性在新聞生產上要求新聞媒介或個人主動公開一部分生產信息流程來滿足外界對新聞的監(jiān)督意向。透明性讓公眾有監(jiān)督新聞的權利，公眾獲得了新聞生產信息，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對新聞真實性的認可度。

對新聞媒介來說，新聞透明性要求媒介公開自身基本信息，并且解釋與新聞報道中利益相關者的關系，內容上要求公開采訪方法、信息來源、原始數據等，并實時在網絡上修正。如果有條件，媒介還需要在互聯(lián)網上提供互動空間建立完善的反饋機制。

對新聞從業(yè)者來說，新聞透明性要求記者從傳統(tǒng)的公正公開報道者的身份定位中走出來，強調記者是一種不完美的轉譯角色，記者并非“鏡像”反映現實，而是在“再轉譯”現實。

對新聞用戶來說，新聞透明性給予他們監(jiān)督新聞生產的權利，用戶通過監(jiān)督行為獲得參與感進而提升對媒介的信任度。在傳播上，有透明性的新聞能帶給用戶更完善的雙向傳播體驗，用戶參與新聞能提高社會整體的媒介素養(yǎng)，并且有了良好的體驗也會促進下一次使用，使新聞生產與傳播流程呈現良性循環(huán)。

三、透明性要求引發(fā)爭議

當下必須面對的是，雖然透明性實踐在數字化新聞中出現得越來越多，但它是否適用于大部分新聞生產？透明性是否可以提升新聞的可信度？透明性要求記者從公開報道轉型為不完美的轉譯角色是否符合當下的新聞業(yè)界環(huán)境？

透明性是否可以提升新聞的可信度？新聞可信度是媒體在長期新聞實踐中積累起來的聲譽，質疑者往往認為透明性在提升新聞可信度上沒有效果，在現實維度上，透明性對可信度的提升式弱，在新聞生產過程中，存在大量影響新聞可信度的因素，使透明性與可信度的相關度不大。如何看待這個問題，應從媒介環(huán)境方面和文本層面來分析。

從媒介環(huán)境來看，數字化新聞的勢眾讓新聞生產流程從審查、核實、把關中脫離出來，轉變?yōu)閺娬{即時性、透明性、刊發(fā)后更正的新要求。數字化新聞中添加記者基本信息和調查過程、原始數據，可以有效避免傳播渠道中的“暈輪效應”影響，受眾對信息的信任更多取決于內容由誰傳播，而不是由誰創(chuàng)造。展現記者基本信息可以在媒體本身公信力的基礎上增添個人信息證明，公開信息來源以避免“暈輪效應”，既能滿足受眾對真實性的要求，還會增添對媒介的信任心理。

從文本層面來看，反對者認為增加透明度要求起不到關鍵的作用，會顯著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有人提出增加新聞透明性要求會顯著減弱新聞職業(yè)的權威性，反而會影響新聞的可信度。但數字化新聞當道的今天，非專業(yè)人士生產新聞已是常態(tài)，人們即使吐槽自媒體的亂象，但還是大量攝取自媒體的信息?，F在存在海量的個人新聞生產者，他們沒有深厚的公信力基礎，通過透明性要求為自己的內容生產增添公示信息，可以幫助他們走出無良的“刻板印象”。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即便透明性往往只能增加單篇新聞的文本可信度，從短期來看影響不了媒介整體的公信力，但透明性的要求可以幫助中小型數字化新聞生產者增添專業(yè)性和可信度，從而影響行業(yè)整體。

透明度要求是否適用于業(yè)界環(huán)境？反對者提出，目前新聞業(yè)還未推廣透明性要求，說明透明性還未達到適應當下媒介環(huán)境的程度，新聞媒介要改革傳統(tǒng)模式還需要很長時間。誠然，現實中媒體對新聞透明性的實踐極為有限，業(yè)界不能將透明性當作解決公信力的靈丹妙藥，不能為了追求透明性將傳統(tǒng)媒介倫理棄之不顧，但也不能低估透明性的重要性。在新媒體時代，存在大量中小型新聞生產者，透明性對于他們可以說是最直接有效的提升公信力的方法。透明性要求開放信息、削弱“把關人”的作用，這種改革對于傳統(tǒng)媒體來說是“刮骨療毒”，而對自媒體來說是一種易于接受的改變。所以，筆者認為透明性對中小型新聞機構的意義遠大于傳統(tǒng)媒體。

四、案例分析

（一）國內數字化新聞透明化實踐

國內談論起數字化新聞、數據透明總離不開財新網，財新數據新聞中心作品近年屢屢獲獎，2018年DJA數據新聞最佳團隊獎《高鐵6小時能到的地方，你想去哪個？》，亞洲出版業(yè)協(xié)會卓越新聞獎《洪水暴至》《從調控到刺激 樓市十年輪回》《青島中石化管道爆炸》等都是數字化新聞透明化實踐的典型案例。

財新數據新聞中心常使用透明性來佐證新聞可信度，例如《青島中石化管道爆炸》中將衛(wèi)星圖像定位于事故地點，用戶只需點擊圖像點就能放大觀看地點圖像，建立起數據和現實空間的聯(lián)系?！稄恼{控到刺激 樓市十年輪回》中使用數據可視化地圖，且記者在報道末尾對所使用數據來源、質量進行了詳細的說明?？梢哉f，新聞透明性給這些獲獎新聞增添了亮點、贏得了口碑。

（二）國外數字化新聞透明化實施

新聞聚合網站BuzzFeed是一家以數據驅動著稱的公司。2016年，其數據記者John Templon聯(lián)合BBC（英國廣播公司）利用計算機算法，對2009年到2015年的26000場男子頂級網球大師賽進行分析，得出涉嫌打假球的場次和球員名單，但文章并未披露具體球員名字。Templon利用體育博彩數據和模擬運算發(fā)現有些球員在下重注的比賽中常常會輸掉，其中有一位選手在16場重注比賽中輸了15場。這項數據的公布引發(fā)國外廣泛熱議。

值得一提的是，BuzzFeed News選擇在爭議中于Github公布調查方法、原始數據以及算法程序，質疑之聲頓時音消云散。

對數據新聞而言，透明性尤為重要。數據既可以展示真相，也更容易產生謊言。數據新聞要證明自己的可信度，需要將數據采集與分析過程透明。采用第三方網站公布算法、原始數據就是很好的辦法，新聞媒介在承認自己采集不完美的前提下，展示自己的調查結果并公示，公眾即使不加以驗算也會在一定程度上相信結果。新聞從業(yè)者要讓受眾相信自己的調查是事實，需要一定程度的自我披露。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透明性是在新聞從業(yè)者擔責下完成的。

（三）現狀分析

數字化時代的新聞倫理正面臨“信任危機”；2016年牛津詞典將“后真相”選為年度詞，似乎現在的媒體在逐漸喪失公眾的信任；英國《衛(wèi)報》早在2012年便開始進行“網上編輯部”的嘗試，通過向用戶公開選題流程，甚至讓用戶意見直接影響選題結果，取得不俗的反響。新聞透明性作為一種新倫理主張，它的出場是愿重建媒介與受眾的信任關系。

需要直面的是，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對新聞透明化應用還不夠普及和完善。但在數字技術走進生活的今天，信息透明化逐步成為各行業(yè)的趨勢?！笆欠裢该鳌痹缫巡皇菃栴}，“透明的形式”“透明的程度如何”才是我們需要關注的問題。

如今飛速發(fā)展的5G通信和區(qū)塊鏈技術，前者是為信道擴容，后者是為真實性、透明性技術層面提供可能。透明性要求容易帶來信息超載的問題，但在新技術的推動下，信息量大、信息接收量不足的問題似乎在被新技術抹除。

五、數字化新聞需把握透明“適度”要求

批評者往往以在新聞生產中引入透明性會帶來巨大爭議加以抨擊，例如透明性要求會削弱媒介自身的“把關人”職責，削弱了新聞業(yè)對行業(yè)邊界的掌控力，使新聞行業(yè)顯得不夠“權威”和“專業(yè)”。但筆者認為這是一種在新的社會環(huán)境與新技術下新聞業(yè)必須直面的問題，透明性要求是當今時代用戶自發(fā)產生的。新聞透明性雖然與可信度不一定正相關，但它給受眾一種全新的評價新聞、監(jiān)督新聞生產的權利，用戶得以通過審視新聞透明達到“使用與滿足”的完整反饋。并且在透明性的約束下，記者及新聞從業(yè)人員會轉變角色定位，培養(yǎng)出為公眾服務的習慣。最后，新聞透明性給予了公眾一種尋找“真相”的新可能，在當今“后真相”時代顯得尤其可貴。當然，增添新聞透明性的要求依舊充滿爭議，但不會影響它的實踐價值與現實意義。

新聞的透明性可以分為相對透明與絕對透明。其中相對透明是指有限度地公開新聞生產流程，而絕對透明則是以數據記錄的形式全流程公開，并且讓用戶直接參與到新聞生產中來。山東大學張超教授認為應以“適度透明”（Appropriate Transparency）的概念來解決問題，即透明不應是無限度的、形式上的、無關緊要的、無意義的，而是有限度的、有效的、關鍵的、有意義的[1]?；谇叭说难芯亢妥晕宜伎迹P者認為針對數字化新聞增添“適度透明”要求比全行業(yè)要求更具可行性。因此，對數字化新聞適度透明提出如下幾點要求。

（一）公示要求

新聞透明性包含的要素很多，但對于數字化新聞來說，最重要的是記者需要“公示”新聞生產流程，即需要公示從何處獲取的信源（數據）、利用何種算法從信源中作出分析、如何在信源中篩掉無效信息、何人何機構為數據分析背書，以及開放用戶反饋通道，讓用戶參與到新聞生產流程中。通過適度“公示”滿足用戶的求真心理與使用體驗。如果有進一步的要求，可以選擇提供網頁超鏈接，或者運用區(qū)塊鏈技術創(chuàng)建開放、透明的新聞生產平臺。

（二）坦白要求

新聞天生就帶有政治、經濟屬性，并且易受生產者自身“三觀”的影響。這種影響在算法或人工支持下的新聞生產是不可避免的，數字化新聞在透明性要求下必須直面這種不足，坦白新聞生產者可能受到的影響，公示自身的基本信息。坦白標準即記者需要在數字化新聞中坦白新聞生產中可能產生的影響因素，以削弱用戶的質疑心理。例如，數字化新聞背后可能存在的資金贊助商、使用算法的設置偏好、記者本身可能存在的立場屬性、數據真實性可能受機構影響；或者如BuzzFeed News一樣通過第三方網站坦白算法源碼，并通過可重復性實驗驗證數據的可靠性。

（三）使用與滿足要求

如果說前兩個標準是從新聞生產層面評價新聞透明性是否足夠，那么用使用與滿足標準則是站在使用反饋角度評判透明性新聞的使用感。羅玲認為：“信息超載是指信息接收者或處理者所接收的信息遠遠超出其信息處理能力?！盵2]基于此，用戶可能被透明化新聞中的海量信息干擾，出現注意力分散，難以在透明化新聞中快速找到核心信息，即出現信息超載現象。新聞乃至數字化新聞的本意為向用戶傳遞有效的信息，而不是分散用戶的注意力，因此數字化新聞透明需要避免攜帶過量“噪音”。因此，在實現透明性新要求的同時，還需關注用戶的使用反饋，盡可能減少透明帶來的信息干擾。

可行措施有：使用超鏈接形式將文本隱藏，用戶有需要可點擊獲取；使用小版面范圍增添注釋減少關注度；將解釋性文本放在與正文分開的頁面，以減少對關鍵信息的干擾。

六、結語

數字化新聞因其時代性、超前性越來越受到用戶關注，卻沒有誕生有關數字化新聞專門的新聞倫理要求。人人都提及“后真相”時代，人人都渴望獲取“真相”。面對新聞生產的“草根化”沖擊，新聞倫理正面臨“不確定性”困境，人們卻忽視了重建新聞業(yè)與受眾的信任關系是最需要重視的問題。作為一種針對數字化新聞的新倫理主張，“新聞透明性”是一個聽起來容易，卻難以實施的概念，透明性在國內的實踐是否能重建傳受關系仍需要時間檢驗。但筆者認為，僅僅依靠一種新要求妄圖解決信任問題是不現實的，“透明性”標準需要在業(yè)界實踐中增添符合實際的內容，并且與相關法律法規(guī)、新聞倫理結合起來共同作用。

正如山東大學張超教授的研究，他認為在技術造就的開放文化中，透明成為各行各業(yè)的趨勢，快步走來的5G時代和區(qū)塊鏈技術已將透明化要求提上日程，新聞生產要求已從“是否透明”轉為“如何透明”“多大程度透明”。在數字化新聞權重激增的今天，把握好新聞透明性要求應成為記者生產數字化新聞的重要依據。

參考文獻：

[1] 張超.“后臺”前置：新聞透明性的興起、爭議及其“適度”標準[J].國際新聞界，2020，42（08）：88-109.

[2] 羅玲.信息時代的信息超載影響及對策[J].現代情報，2011，31（06）：36-38.

作者簡介：劉子墨（1999—），男，湖北荊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與發(fā)展。

宋兆寬（1954—），男，遼寧大連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新聞傳播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