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春燕 玉蘇普·麥麥提 努爾夏提·艾尼玩
玉緣
石春燕
楊發(fā)財是個愛吹牛的貨車司機,一有空就跟人吹他以前在玉龍喀什河里拉河沙時見過多大的玉石,多漂亮的仔料。他當初還揀過一塊,給他娘打了一只玉鐲,可惜為了給他娶媳婦,娘把鐲子賣了,賣給賈老板才給了五千塊錢。哪知道現(xiàn)在和田玉價都翻到天上去了,那只鐲子要是擱現(xiàn)在,少說也值十萬八萬的。
楊發(fā)財早不拉砂石了,為了養(yǎng)活老婆孩子,現(xiàn)在他每天從深山的煤礦里拉煤送到各地的鍋爐房或者工廠。半年前,離煤礦五六十里地來了另一伙挖礦的人,聽說他們挖的是銅礦。銅比煤值錢,可銅不能燒,還得從煤礦買煤。楊發(fā)財不愿意給銅礦送煤,太近了沒掙頭,一安排他去銅礦,不是肚子疼就是車壞了。實在拖不了才拉了一車煤,嘴里罵罵咧咧的,沒想到一到地方就高興了。過秤的是賈老板。賈國玉做玉石生意的時候,楊發(fā)財給他拉過一陣子礦砂石。深山里見到熟人,兩個人都麻利掏出煙互敬點上,熱情地聊上了。
“賈老板,玉石生意不做了,又開起礦來了?”其實楊發(fā)財聽說賈國玉求財心切,賭玉石賭輸了,賠了個精光。可他想起那只鐲子不免牙根癢癢。
“這礦是我小舅子開的,我就打個雜,在山里圖個清靜。”賈國玉在礦門口過地秤,拉進去的煤,拉出去的銅礦石都經(jīng)他的手,權(quán)力不小,可比起以前無限風(fēng)光的玉石商人,也只能算打雜。
“你,你咋跑這兒拉煤了?”楊發(fā)財知道賈老板貴人多忘事,都不記得他姓啥了,也不計較。
“你賈老板還不清楚,河里都翻了幾遍了,挖不到玉,老板也不給開現(xiàn)錢了,我得養(yǎng)老婆孩子。拉煤掙得少,可錢能拿到手里?!睏畎l(fā)財實話實說,不像賈國玉驢倒架子不倒還顧忌面子,心想你都看門了,我拉煤有啥稀奇的??吹揭郧叭宋迦肆馁Z老板跟自己差不了多少,楊發(fā)財心里平衡多了。
賈國玉給楊發(fā)財?shù)某舆^得稀松,后來再要給銅礦送煤,楊發(fā)財爭著去。送貨單子上有名字,賈國玉再見楊發(fā)財叫老楊。楊發(fā)財也樂得跟賈國玉閑扯上半天,叫幾聲賈老板。賈國玉手底下稍微松一點,都有楊發(fā)財掙的,反正他小舅子身上拔一毛,都比他楊發(fā)財?shù)难?。賈國玉在山上也悶得無聊,楊發(fā)財能給他遞個煙,說說當年的輝煌,讓他過過癮,樂呵一會兒是一會兒。老婆和小舅子現(xiàn)在都把他當廢人,他抬抬手只當買樂子。
這天楊發(fā)財又去給銅礦送煤,快到礦門口了才從后視鏡里看見貨車篷布不知什么時候張開了,這趟拉的是渣煤,不知道飛揚出去多少分量。楊發(fā)財一下子冒出了虛汗,又氣又惱。他在離銅礦四五百米的小彎道剎住了車。路邊有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每回看見都想什么時候或許能用上,今天真用上了。他下車抱了幾塊大石頭扔上車壓秤,要是賈國玉手下再動動,至少他這趟不會虧了。
楊發(fā)財把車開到礦門口的時候,賈國玉不在,這家伙說不定又去野地里撒尿了。楊發(fā)財扭頭一看,賈國玉在附近坡上轉(zhuǎn)悠呢,不由得做賊心虛,第一回干沒名堂的事千萬別被精明的賈老板發(fā)現(xiàn)了,那樣真夠倒霉的。
賈國玉慢悠悠地邁著鴨子步走過來,樂呵呵地跟楊發(fā)財打招呼,應(yīng)該沒看見剛才他的小動作。
賈國玉笑瞇瞇地過完秤,破天荒地坐進駕駛樓里跟著楊發(fā)財去卸車,楊發(fā)財不由冒了一身冷汗。楊發(fā)財解篷布的時候,賈國玉爬到車頂上,把大大小小的石頭扔了下來,最后抱起一塊石頭問他,“還要不要?”楊發(fā)財臉一紅說,“哪來的石頭,真是奇了怪,可能裝車的人為了壓篷布。綁結(jié)實不就完了,咋能干這事。”
賈國玉說:“沒事,這不怪你?!辟Z國玉對楊發(fā)財說,“老楊,接一下?!?/p>
楊發(fā)財說,石頭扔下來不就完了。他還是接了一下,分量真足,也不知他剛才怎么一下弄上車的。他順手把石頭撂到了草窩里,卸了車,沒像平常一樣跟賈國玉閑扯,說有事急匆匆地發(fā)動車往外走,從后視鏡里看見賈國玉還在琢磨那塊石頭,心想出了門他絕不認賬。
半個月后,楊發(fā)財再去送煤,過秤的換了人,他問,賈老板呢?那人說,賈老板揀了一大塊玉石,發(fā)財了,誰還干這事呀。
楊發(fā)財問在哪兒揀的,那人說也不知哪個二百五扔的。
“啥時候?”
“有十天半個月了?!?/p>
楊發(fā)財渾身冒虛汗,像打擺子一樣。賈老板可是做玉石生意發(fā)的家,眼光毒得很。楊發(fā)財跟礦上打了個電話,說家里有急事就開車往賈國玉家趕。以前他去過一回,二百多公里架不住他風(fēng)馳電掣,趕到的時候,賈國玉剛喝酒回來準備進門。
賈國玉大著舌頭靠在門口的沙棗樹上問,“你怎么來了?”
楊發(fā)財氣得眼珠子直往外鼓:“賈老板,聽說你發(fā)洋財了,揀了一塊玉石!”
賈國玉不慌不忙地說:“你有眼不識金鑲玉,當石頭扔了,誰得著是誰的,找不著我。”賈國玉那雙滴溜亂轉(zhuǎn)的鼠眼得意地放著酒光。
楊發(fā)財就想問賈國玉一句話,那石頭在路邊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以前咋沒看出來是塊玉石?
賈國玉說:“是呀,你那一抱,太陽一照,光反到我臉上了。我再看不出來,這么多年的玉老板不白干了嗎?”
楊發(fā)財悔不當初,惱極了,知道自己斗不過賈國玉,扔下一句泄憤的話:“玉等有緣人,你就等著吧!你要跟玉有緣也不至于賠光了,你等著瞧?!闭f完就往回折。
賈國玉被楊發(fā)財這一激,酒醒了一半,心想楊發(fā)財不會是去找人再回來搶吧。回家不顧老婆攔擋,把石頭抱出來,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裝到后備廂里,就上烏魯木齊玉石批發(fā)市場了。
賈國玉坐在車里盤算,把玉石賣了,就去買一輛大奔,出門也排場一下,哪有老板出門坐出租的,丟死人了。如果運氣好,是整塊上好的和田玉的話,他就可以重整旗鼓了。想著心里就樂開了花,好像已經(jīng)看見溜光水滑的日子又回來了。
坐了一晚上夜車,賈國玉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烏魯木齊。他給老朋友打電話,說有好料,叫幾個人來幫忙。賈國玉下了車邊打電話邊往市場里走,當年春風(fēng)得意的賈老板又回來了。
朋友老胡叫了一幫人,還買了鞭炮,準備迎接玉石界的大佬。
賈國玉看見老胡才醒過神來,一拍大腿叫起來:“完了,玉石還在車上!”等他跑出來,出租車早沒影了。老胡問:“你記住車牌號了沒?你看見司機長得啥樣了沒?”賈國玉當時沉浸在幸福的美夢里,什么都沒放在眼里,一概不知。煮熟的鴨子飛了。大家唏噓不已,白忙活了。
賈國玉在市場門口癡等了三天,也沒見有人找他,進出玉石市場的根本就沒有出租車,再說出租車又不是烏魯木齊的,還能在原地等他?司機說不定跟送煤的老楊一樣有眼不識金鑲玉,當石頭一樣扔了呢。賈國玉沒辦法只好打道回府了。
楊發(fā)財沒那個財命,每天還得拉煤。沒過幾天,楊發(fā)財再去給銅礦送煤的時候,又看見賈國玉在門口過秤。
楊發(fā)財問賈國玉,“你不是發(fā)財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
“白忙活了?!辟Z國玉自嘲地苦笑道。
“你跟我一樣,跟玉的緣分太淺了?!睏畎l(fā)財像真的替賈國玉惋惜一樣。
賈國玉說:“不提了,什么都是浮云!”
賈國玉和楊發(fā)財各抽了一根煙,瞇起眼,互相看了看,又看看遠處的大山。
玻璃墻
玉蘇普·麥麥提
此刻,我意識到自己正在想:如果我是個小偷會怎樣?我現(xiàn)在就可以變成小偷啊,我對自己說。小偷也不是生來就是小偷的,而是偷東西被發(fā)現(xiàn)后才被稱為小偷的。如果不被發(fā)現(xiàn),沒人說他是小偷。以前遇見這么好的書,我會想,等我有了錢再買它。但今天,我萌發(fā)了偷的念頭。
我不知道這本書的開本尺寸。反正這種開本尺寸的書在我們這兒是挺罕見的。這本書的紙張也很好,保存很久絕對沒有問題。頁面的上下方和兩側(cè)有足夠的空白寫字。不知道網(wǎng)上有沒有這本書,就算有,一定會價格不菲。我搜了一下譯者的名字,但沒有任何相關(guān)信息,又掃了二維碼,仍然沒有結(jié)果。我知道,如果搜索作者的姓名,就會跳出一大堆書,但在那一堆書里不一定有我手里的這個版本。我放棄了繼續(xù)查詢的念頭。這是哪一年出版的書?十七年前。奇怪了,七十一年前出版的書我都能找到,卻找不到十七年前的書。還是算了吧,我就算找到了也沒錢買。我要是能把它順出去就好了。如果那位女門衛(wèi)一直低頭看著手機,或者像在本書最后一段描述的那樣拿著手機走出門外該有多好啊。但是,就算她看不見我,安檢門照樣會發(fā)出冷冰冰的聲音。而且她通電話也不會遠離門口。這本書的質(zhì)量很好,從窗戶扔下去應(yīng)該不會損壞。我來回走了幾步,想起了上周在對面大樓偷書被抓的男孩。當時安保人員對他很不客氣:“你哪兒像讀書人?你怎么有臉偷書啊?讀書的人還……” 安保人員喋喋不休。我把書放回了原處,不知為什么它又出現(xiàn)在我手里,我的心跳加快了。
“哎,同學(xué)”。
安檢門發(fā)出的聲音和保安的叫聲讓我回過神。書在我腋下,還有三個人和我一起出來了,她先是伸手接過我手里的書。
從她的表情無法猜測任何可能性。她看著我溫和地說:“你先進來,等一會兒?!彼难凵窭餂]有任何內(nèi)容,或許我沒有讀到吧。
這下完了,她立馬會通知樓下的安保人員,安保人員會叫來警察。該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的心跳比剛才稍慢了一點。警察又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這下我該對這位女門衛(wèi)說什么好啊?她嗓門很大,反正我一定要放低自己的聲音。她做完了手里的事情,現(xiàn)在該處理我的事情了,那三個人仿佛像被嚇著的羊羔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把你的學(xué)生證給我”。
她看完我的學(xué)生證后,再看了看書的封面封底,接著又掃了二維碼。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堆數(shù)字。她在盯著書看,而不是屏幕。我想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干什么。她把書放下。我想接下來她會審問我。事情確實和我想的一樣,但是過程要比我想象得簡單多了。當我回答她時,心里有一種正和好朋友聊天的感覺。
“你還真會選書啊?!?/p>
我暗暗笑了??墒俏蚁胛也荒芤蛩f的話真的發(fā)笑。
“這字怎么念?”,她舉著書問,“陀……什么?”她用手指指作者的姓名。
“陀思妥耶夫斯基。”
“什么意思?是人名嗎?”
“是的?!?/p>
“哪國人?”
“俄羅斯?!?/p>
“下面是書名嗎??!?/p>
“是。”
“怎么念?”
我給她念了書名。
“什么意思?”
我前面就想過給她說書名的意思。開口時腦子卻一下全空了。
“卡拉馬佐夫兄弟?!?/p>
“他們把作者的名字寫得比書名還要大啊。”
“不是所有的書都這樣寫,他的書也有維吾爾語版本?!?/p>
“哪本書?”
“《罪與罰》,還有……”
“所以偷啊?”
我沒有吭聲。這種問題我怎能回答呢?最主要的是,我不想為自己辯護。
“實際上你沒有偷。我看你把書夾在腋下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我想你可能忘了放下這本書。你還把它夾在我能看得到的腋下,但我忽視了,門響起來后我才發(fā)現(xiàn)”。
“我的確是……”
“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就算我沒看見、沒發(fā)現(xiàn),樓下的人已經(jīng)知道這事兒了。他們馬上就會上來。在哪一層、哪一科、甚至哪一本書被偷了,他們一清二楚。”她稍歇片刻后又說,“最近規(guī)定很嚴,除了安保人員,還會來警察。你給自己找了麻煩。要是所有責(zé)任你一個人來負也好,這本書的價格很貴,而且是外國人寫的?!?/p>
“我知道?!?/p>
“你原本可以借,真想收藏就購買一本嘛。這本書在網(wǎng)上有吧?肯定有,現(xiàn)在網(wǎng)上什么都可以找到。這書還真的很貴。買這么貴的書還不如從這兒借呢?!?/p>
一片寧靜。
我還在想警察。他們會按照書本的價格來懲罰我嗎?處罰是否會很重?今天的人可真多啊,從開始到現(xiàn)在,有多少人看到了這一幕?他們會不會通知我的家人和班主任。這位女門衛(wèi)在干什么?她在看手機,好像早已忘了我。稍后她出去了,她在門外踱步,沒有說話,像在接聽手機。我想她盡可能避免轉(zhuǎn)向我、看到我,甚至想讓我像風(fēng)一樣消失,我想忘掉一切,只想把她當成模特欣賞。她突然轉(zhuǎn)向了我,我呆呆地站在那兒想,我不能想模特兒的事了。她開始往玻璃上寫字,畫東西。興許她畫了一些自己喜歡的動物、花兒,或者寫下了“書”“小偷”“保安”這樣的詞語。她吹了吹玻璃,玻璃上有了一層水蒸氣。她用手擦掉它。我能看清她,難道她看不到我?她又吹了吹玻璃,用衣袖擦掉,又吹,又擦掉,再接著吹,玻璃變模糊了。
五分鐘
努爾夏提·艾尼玩
我開始仔細地尋找手機。五分鐘前還放松的神經(jīng)開始緊張起來,手機丟失的極大可能性閃現(xiàn)在腦海。沒錯,五分鐘前我還在跟她通話,因此可以確定手機被偷走還不足五分鐘??赡苓@會兒小偷都還沒跑出宿舍樓。不過,我的手機究竟是怎么被偷走的呢。我依次回憶了五分鐘前的情景:就如剛說過的那樣,我跟她通著電話進了宿舍;掛了電話后,就把卡米力吃剩的西瓜啃了個干凈;之后我去扔瓜皮,順便上了個廁所……等等,好像問題就出在這里!我清楚地記得自己沒有關(guān)門,而且很有可能沒拿手機。不過我去廁所方便來回也就兩分鐘時間。這么短的時間怎么會有一個人溜進我的宿舍還偷走了連我都不知道放在哪兒的手機?不對,現(xiàn)在不能低估任何人,你一步一計,別人可能一步十計甚至百計呢!
大概兩周前,我跟一個同學(xué)在圖書館自習(xí)。期間他把手機插到了身后的插座上充電(我并沒注意)。過一會兒,他一轉(zhuǎn)身就緊張了起來。我詫異地看著他。
“手機不見了,我剛插到這里的?!彼拷?,指了指身后的插座,壓低著聲音對我說。
我們立刻聯(lián)系圖書館管理員反映情況。
“把手機放那兒充電的人干嘛背對著插座,看緊自己的東西呀!”管理員可能是習(xí)慣了類似情況,表情和語氣中的無動于衷讓我很是郁悶。
“能看一下錄像盒嗎?”我這個同學(xué)總喜歡用這種現(xiàn)代人少用的名詞來稱呼事物。
“什么盒?”圖書館管理員皺巴巴的臉似乎試圖彰顯內(nèi)心的不耐煩。
“他是說監(jiān)控錄像?!蔽医忉?。
“哦,監(jiān)控拍不到那個角。如果你們堅持要看的話,周一去二樓監(jiān)控室看看吧,這會兒估計下班了,明后天他們不上班。”
我們失望地回到了座位。我開始后悔自己硬拉著他上圖書館學(xué)習(xí),一種難以言表的愧疚感讓我很不舒服。
“你看一下書包,萬一你中途拔掉了插線放進書包里后來又忘了呢?”
“不會的。”他嘴上這么說著,還是把掛在椅背的書包、書桌上的書本和他的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
我們左顧右盼,除了坐在插座附近的一個女生外,其他人好像都沒注意到這里丟失了手機和我倆臉上寫滿的焦躁,于是我們起身走到了她身旁。
“是身穿藍色上衣黑色褲子,背著小包,高高瘦瘦,膚色黝黑的一個男生。我以為是他自己的手機,就沒怎么在意?!甭犕晡覀兊脑?,她回答。
“媽呀,看上去他一點都不像小偷……”她像是自言自語。
“他會不會還在自習(xí)室里呢?或者已經(jīng)跑掉了?”
“你們等會兒,我去看一下。”她在自習(xí)室里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后搖了搖頭。
最后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我們面面相覷。
“要不這樣,”女孩從包里拿出手機說,“如果我什么時候見到了他,就給你打電話?!?/p>
我趕忙把手機號碼告訴了她,不一會兒手機響了,我也記下了她的手機號。
周一我和同學(xué)一起去了監(jiān)控室。
“監(jiān)控確實拍不到那個地方,只能看到從門里進出的人,如果你們的目擊者值得信賴的話,叫她過來指認小偷吧?!?/p>
我趕忙拿出手機撥通了她的號碼。她那天的積極態(tài)度完全消失了。她告訴我們她沒空。我們頓時手足無措。不知是因為嫌麻煩還是有這個規(guī)定,監(jiān)控室的工作人員說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無法給我們調(diào)看監(jiān)控錄像。
“算了?!蓖瑢W(xué)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內(nèi)心比剛才還要緊張?!皝G就丟了,再生氣也無法挽回?!蔽疫@樣安撫著自己的心,卻無法擺脫悶在胸口的一股酸痛。奶奶去世的那會兒,心里也是這種酸痛,但我怎么努力也哭不出來。是的,一天天捧在手上的手機突然消失的感覺,就好比曾經(jīng)我總黏在身旁不離半步的奶奶突然離開時的不舍之情。倘若說小時候的快樂是寄托在奶奶身上的,那現(xiàn)在的快樂好像寄托在了手機上。丟失的手機可以再買一個,但我這幾年來保存的好看的照片和短視頻,還有通訊錄里的手機號碼,都不能找回來了呀!關(guān)鍵是,我剛跟她通電話得知今天是她生日,還承諾了發(fā)朋友圈為她慶生、給她發(fā)紅包!突然銷聲匿跡,她能不誤會嗎?好不容易挽救回來的關(guān)系就因為那個王八蛋小偷再次面臨破裂的危機!手機這東西又不是現(xiàn)在去商城就能買回來的。先要跟家人好好說明情況,多少甜言蜜語才能讓他們寄點兒錢來,買完手機再去補辦手機卡……整個過程也要花好幾天。熬完沒有手機的這幾天想想就難!白天還好,去教室上課,跟兄弟們聊聊天,稍微好過一點,但晚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熬到一兩點多痛苦啊!
我越想越來氣,用從小學(xué)到的所有臟話把那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小偷罵了幾遍。想起小偷很有可能把手機帶去中山路的手機市場賣掉,于是我打算告知那里的一個朋友,讓他幫忙留意一下,又想起這也得有手機才行,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
“怎么回事啊,看你臉都蒼白了。”我上鋪的海米提的聲音驚醒了我。
“手機找不見了。”我努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得像是早就知道他在宿舍。“剛放這里的,一會兒就找不見了?!?/p>
“我暈!”他拔掉耳機對我說,“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哎呀!”
我的左手確實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