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心
漢代宮苑中的鞠城
蹴鞠,又名“蹋鞠”“蹴球”,是我國古代的一種足球運動。據(jù)《史記·蘇秦列傳》《戰(zhàn)國策·齊策》等記載,春秋戰(zhàn)國時期,齊國都城臨淄豐富多彩的娛樂活動中就有蹴鞠運動。
東漢有位名叫李尤的人曾為一座完工的“鞠城”題寫銘文,是為《鞠城銘》。所謂鞠城,是專門進行蹴鞠運動的場所,相當于現(xiàn)在的足球場。鞠城為長方形,面積約為半個足球場大小,多為露天建造,外有矮墻,以方便撿球。
漢代蹴鞠已是分隊競賽,參賽雙方各出6人,共12人進行比賽。比賽時設有裁判,有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可循。恰如李尤在銘文中所說:“建長立平,其例有常。不以親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薄毒铣倾憽泛蜐h代畫像石等資料,讓人們得以一窺漢代蹴鞠運動的基本面貌。
蹴鞠圖(局部) 宋 馬遠
蹴鞠運動具有很好的健身功能。唐人稱蹴鞠為“發(fā)汗散”,宋人稱之為“化食丹”,說蹴鞠“有輕身健體之功,勝華佗五禽之戲”。
“遙聞?chuàng)艄穆?,蹴鞠軍中樂?!滨砭线€具有重要的軍事價值。西漢學者劉向在《別錄》中說:“蹋鞠,兵勢也,所以練武士、知有材也?!睎|漢史學家班固曾把《蹴鞠二十五篇》列為兵書。蹴鞠不僅是日常軍事訓練的基本內容,也是戰(zhàn)爭期間鼓舞士氣的重要手段。
蹴鞠亦是宮廷和民間娛樂的重要內容。據(jù)《漢書》記載,漢武帝經(jīng)常在宮中舉行以斗雞、蹴鞠比賽為內容的“雞鞠之會”。曹操曾把一個名叫孔桂的蹴鞠師帶在身邊,征戰(zhàn)之余也不忘蹴鞠。在漢代,蹴鞠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不但出現(xiàn)了職業(yè)球員“鞠客”,而且“里有俗,黨有場,康莊馳逐,窮巷蹋鞠”。鄉(xiāng)里之間流行蹴鞠風俗,大一些的基層組織“黨”還建有鞠場,無論是平坦大路還是偏僻陋巷,都能見到蹴鞠者的身影。
蹴鞠圖 絹本設色 115.6×55.3cm 宋 馬遠 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藏
從材質上看,漢代的鞠是一種實心的“毛丸”。到了唐代,鞠已經(jīng)發(fā)展為充氣的足球,球體由8片皮革縫制,且要經(jīng)過“火彈”“水揉”等一系列工序才能制成?!度圃娫挕防镉袆t趣事,是說皮日休以龜為題作詩嘲笑姓歸之人,那人就以皮球為題作詩回敬:“八片尖皮砌作球,火中彈了水中揉。一包閑氣如常在,惹踢招拳卒未休?!?/p>
充氣足球是中國體育史上了不起的創(chuàng)造,這說明蹴鞠運動的普及進一步刺激了制球工藝的發(fā)展,球體重量減輕、彈性增強,這為豐富比賽形式、提高蹴鞠技術創(chuàng)造了條件,使得蹴鞠對抗更加精彩。隋代徐敏行墓曾出土一幅《宴享伎樂圖》壁畫,畫中繪有蹴鞠表演的場景,踢球者用細繩將球與身體相連,興致勃勃地炫著各種球技。
蹴鞠圖白釉瓷枕 宋
宋代蹴鞠在唐代的基礎上繼續(xù)發(fā)展完善,制球工藝進一步改進?!笆闫?,裁成圓錦,莫非年少堪收?!睆乃卧~可知,宋人制作足球的皮料已增加到12片,片數(shù)越多意味著球體越圓。宋人對球的重量也有規(guī)定,“正重十四兩”,約430克,與現(xiàn)代足球基本接近。唐人是用嘴給球吹氣,宋人則利用鼓風箱充氣,稱為“打煊法”?!按蜢臃ā蹦茌^好地控制球體內壓,這樣更利于蹴鞠技術的發(fā)揮。
宋人還創(chuàng)立了蹴鞠的專業(yè)組織— 齊云社、圓社,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足球協(xié)會。齊云社曾組織了世界上最早的足球賽事“山岳正賽”,每年舉辦一次,目的是對蹴鞠藝人的球技進行考評。裁判員由齊云社委派人擔任,通過考核者獲得等級證書,相當于今天的足球資格證。
臨蘇漢臣宋太祖蹴鞠圖 紙本設色 28.6×56.3cm 元 錢選 上海博物館藏
宋人的單球門蹴鞠賽極富時代特色。蹴鞠場中央置有球門,參賽者分成兩隊,身穿不同球衣,分列球門兩邊。每隊一般有7名球員,包括球頭、正挾、副挾、散立等,場上設有裁判。比賽時,球頭要使出渾身解數(shù),將球踢進球門上方的“風流眼”;其他人在保證球不落地的前提下,為球頭創(chuàng)造射門機會。這種賽法與現(xiàn)代排球類似,區(qū)別在于一用手,一用足。
“巧匠圓縫異樣花,身輕體健實堪夸。能令公子精神爽,善誘王孫禮義加。宜富貴,逞奢華,一團和氣遍天涯。宋祖昔日皆曾習,占斷風流第一家。”這首《鷓鴣天》把制鞠手法、蹴鞠功能和社會影響都寫到了,最后還提到宋太祖喜好蹴鞠一事。古畫《宋太祖蹴鞠圖》描繪的就是趙匡胤與其弟趙匡義、宰相趙普等人蹴鞠的場景。
宣宗行樂圖·蹴鞠 絹本設色 明 佚名 故宮博物院藏
馬球,又稱擊鞠、擊球或打球,是一項將馬術與擊球技術緊密結合的體育運動。1979年,在甘肅敦煌馬圈灣烽燧遺址出土了一個西漢中期的球形實物,直徑5.5厘米,球體內填絲綿,外用細麻繩和白絹搓成的繩捆扎成球。有專家認為,這可能是馬球的最初形態(tài)。
馬球運動在唐代盛極一時。它不僅是訓練士兵騎術和軍事技能的重要手段,也是一種娛樂運動。唐代帝王中就有數(shù)十位馬球愛好者。以帝王為中心,馬球運動風靡大唐,這與唐代強盛的國力密不可分,也充分體現(xiàn)了體育運動發(fā)展水平與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相適應的基本規(guī)律。
仕女圖(局部) 紙本設色 30.5×168.9cm 明 杜堇 上海博物館藏
在西安大明宮含光殿遺址,曾出土一塊刻有“含光殿及球場等,大唐大和辛亥歲乙未月建”字樣的石志,考古工作者將這塊石志命名為“唐大明宮含光殿球場奠基石”,并考證得出,含光殿球場是個馬球場,這說明馬球場已經(jīng)成為唐代宮殿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當時的球場多由夯土筑成,宮廷或豪富之家還有代價高昂的“灑油浸土”球場,以避免打球時塵土飛揚。為了能在夜間打馬球,還出現(xiàn)了使用巨燭照明的“燈光球場”,可見唐人對馬球運動的癡迷。
唐代馬球多由木料、皮革制成。皮制球是在牛皮內填充毛、布等物,木制球外面則包縫牛皮,球體表面常涂有顏色或描繪花紋。至于油浸球則是夜間專用球,唐詩“銜得流星入畫門”便是其寫照。唐人所用的球杖為杖頭彎曲似月牙形的長桿,多為木質,表面髹漆或包獸皮,并裝飾精美的花紋。
三彩打馬球俑 唐
敦煌文獻《杖前飛·馬球》對古代敦煌人打馬球的場景進行了生動再現(xiàn)?!扒嘁魂?,紅一隊,軻背玲瓏得人愛……脫緋紫,著錦衣,銀鐙金鞍耀日暉。場里塵飛馬后去,空中球勢杖前飛?!眳⒓颖荣惖那?、紅兩隊裝備精良、光彩照人。馬球賽場面壯觀、競爭激烈,觀眾們看得熱血沸騰。唐代馬球賽多采用三籌制,一方先進三球,才算獲勝。若是未到籌數(shù),雙方還要舉火夜戰(zhàn)。
唐代女子馬球運動也蔚為風尚。武則天的馬球技藝就十分精湛。有一次唐太宗舉辦宮廷女子馬球賽,當時的武才人帶領球隊時不僅組織有力、指揮得當,更是在距離球門不遠處,迎著空中來球揮杖射門得分,贏得了太宗的贊譽。陜西省西安市唐韋炯墓曾出土數(shù)件女子打馬球陶俑,她們騎在馬上,頭梳雙髻,身穿彩色翻領外衣和騎士褲,縱橫馳騁于馬球場上,彰顯出唐代女子的颯爽英姿。
三彩打馬球女俑 唐
唐代馬球的競技水平很高,騎手們經(jīng)常做出一些高難度動作,上演一幕幕驚險刺激、扣人心弦的馬球大賽。章懷太子李賢墓出土的《馬球圖》,就為我們再現(xiàn)了唐代馬球運動的盛況。畫中十余位騎手身穿窄袖長袍,戴幞頭,穿黑靴。畫面中心有數(shù)位騎手手持偃月形球杖,正在縱馬搶球。前方的騎手反身擊球,頗有“側身轉臂著馬腹,霹靂應手神珠馳”的風采。其他騎手或策馬奔馳,或騰空躍起,使得整個畫面極富動感和氣勢。
宣宗行樂圖·馬球 絹本設色 明 佚名 故宮博物院藏
捶丸,是一種以球杖擊球入穴的古代球類運動,類似于今天的高爾夫球運動。
捶丸起源于唐代。唐人時常騎馬持杖打球,但是由于馬匹高大、奔跑迅疾,騎手在激烈的比賽過程中很容易發(fā)生意外,因此,在中唐時期出現(xiàn)了以體形矮小、性情溫馴的毛驢代替馬匹的球戲“驢鞠”。而后,為了適應貴族女性不敢騎馬、騎驢的要求,出現(xiàn)了更為簡易的“步打球”,使人們完全擺脫了畜力,提升了這項活動的參與度。到了宋代,步打球改變了競賽規(guī)則,球門改為球穴,以球進穴之數(shù)計分,決定輸贏,是為“捶丸”。
馬球圖壁畫(局部)唐 陜西咸陽市乾縣章懷太子李賢墓出土
山東泰山岱廟城墻遺址曾出土一幅宋代石刻《捶丸圖》。圖中的兒童右手拿球,左手持球杖。這是我國發(fā)現(xiàn)較早的捶丸圖像。類似的場景在宋代磁州窯陶枕上的《童子捶丸圖》和宋代古畫《蕉蔭擊球圖》中都有出現(xiàn),描繪的多是兒童捶丸、擊球入穴的情景。正如古詩所云:“城間小兒喜捶丸,一棒橫擊落青氈??v令相隔云山路,曲折輕巧入窩圓。”
捶丸運動大約成熟于北宋徽宗年間,盛行于宋元時期。在宋末元初有位寧志老人,他編著了一本捶丸專著《丸經(jīng)》,讓后人能夠更為深入地了解這項運動?!锻杞?jīng)》共有32 章,其中講述了球棒、器具的制造,捶丸運動的方式和競賽規(guī)則,明確了捶丸運動的場地標準,講述了利用捶丸運動修身養(yǎng)性的方法等。《丸經(jīng)》及其記載的捶丸競賽規(guī)則,與現(xiàn)代高爾夫球的比賽規(guī)則在內容上基本一致,在時間上卻比西方要早4 0 0余年。
蕉蔭擊球圖絹本設色 25×24.5cm 宋 佚名 故宮博物院藏
捶丸場地多在庭院或戶外,以地勢起伏、草木相間的開闊山野為宜,這與現(xiàn)在的高爾夫球場類似。場內設有發(fā)球臺、球穴、標志旗和障礙物等。比賽進行時,球員不得弄虛作假,不得阻擋對手擊球等,共有違規(guī)條例數(shù)十條,可謂詳備完善。
山西洪洞縣廣勝寺發(fā)現(xiàn)的元代壁畫《捶丸圖》,反映的是3 名著官袍的元代官員在戶外手執(zhí)球杖,正在捶丸的情形。在元雜劇中,還出現(xiàn)了“打干凈球兒”“打一棒快球子”等捶丸術語,進一步印證了捶丸運動的普及性以及它對當時社會娛樂生活的影響。
仕女圖(局部) 紙本設色 30.5×168.9cm 明 杜堇 上海博物館藏
小庭嬰戲圖 絹本設色 宋 佚名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明代宮廷畫師所繪的《宣宗行樂圖》,展現(xiàn)了明宣宗朱瞻基的宮廷休閑娛樂生活。其中,他親自參加了捶丸和投壺兩項活動,可見其對捶丸的喜愛。
畫面中,開闊的御花園有兩塊矩形場地,場地內不同方位開有5個球洞,洞口插著不同顏色、標記位置的小旗。畫中還有一座涼亭,亭下的朱案上擺著十幾支不同式樣的球杖。捶丸使用的球杖有長有短,有輕有重,打高飛的空中球和打地面的入穴球需要選用不同的球杖。身著橘色便服的明宣宗兩手各持一支球杖,似乎正在猶豫選擇哪支球杖擊球最為合適。前面的藍衣侍從似在幫助皇帝參謀打球的方案,場地四周還站著十幾位“桿弟”,或舉旗示意,或捧杖侍立,均是各司其職,顯得井井有條。
宣宗行樂圖·捶丸 絹本設色 明 佚名 故宮博物院藏
捶丸圖壁畫
捶丸 宋 首都博物館藏
自古以來,我國就是球類運動的王國。除了蹴鞠、馬球、捶丸,其他各種球類運動也是層出不窮,蔚為大觀,如漢代畫像磚中的“倒立滾球”和“竿球”、漢代肖形印中的“托球”、唐代閨中娛樂“拋球”、宋代水百戲里的“水球”和清代冰上蹴鞠等。我國少數(shù)民族體育文化中也蘊含豐富的球類運動形式,如蒙古族的駝球、滿族的珍珠球、回族的木球、瑤族的木頭球、傣族的藤球、高山族的背簍球等。
這些豐富多彩的球類運動不僅是我國傳統(tǒng)體育文化譜系中極具活力、頗為重要的有機體之一,也為世界球類運動貢獻著源源不斷的中國智慧。